“某最大的愿望,就是在这里雕出一座百美大阵,只可惜,冰海地广人稀,上佳的材质太难找了,某忙忙碌碌了十几年,尚没有完成一半。”那人影笑道,随后坐在苏唐对面。
苏唐的视线从女子身上转回来,看向那人,他的目光很宁静:“她们都是人?”
“曾经是。”那人点头道:“有没有觉得我很坏、很邪恶?”
“只是感觉你有些无聊。”苏唐道。
“无聊?”那人的脸色蓦然转冷:“此话从何说起?”
“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苏唐道:“一个人生活在这里,与世隔绝,一定很寂寞吧?把活人做成冰雕,应该是你唯一的乐趣了。”
“你不懂。”那人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岁月无情催人老,芳华刹那褪春晖,我把时光留住,让她们最美的刹那变成永恒,这是一种真正的升华,如果她们还有意识的话,应该感激我、甚至是膜拜我才对。”
“如果她们还有意识,一定会诅咒你的。”苏唐淡淡说道:“感激?你太一厢情愿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人摇了摇头,随后道:“你不是圣门的修行者?”
“不是。”苏唐道:“你怎么知道?”
“如果是圣门的修行者,看到我的百美大阵,一定会发狂的。”那人显得颇有自得:“你身上有伤,正午前,我感应到支天柱方向传来非常强横的灵力波动,莫非……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可以自己去看看。”苏唐道。
“我离不开这里的。”那人笑了笑:“我也有伤,不过你的伤在外,而我的伤在内。”
“她们都是蓬山的弟子?”苏唐问道。
“差不多。”那人道。
“你就不怕蓬山的几位圣座来找你的麻烦?”苏唐又问道。
“别说她们找不到这里,就算能找到……”那人的话音突然顿了一下,随后笑了,笑容很恬淡。
“这样说……我也是没办法离开了?”苏唐也跟着笑了。
“何必急着走呢。”那人道:“你很怪,他们看到我,不是发疯一般要和我拼出个生死,就是向我苦苦哀求,我很少见过象你这样有趣的人,多陪我聊一会吧。”
“你看,我没说错。”苏唐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呆得太久,所以脑筋已经有些问题了,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陪你闲聊呢?我听说……蓬山圣门有七位圣座,分别是天眼圣座、金刚圣座、一空圣座、冰封圣座、无光圣座、天剑圣座和风影圣座,但风影圣座被贺兰空相击杀,门下弟子也死伤殆尽,千年传承至此断绝,之后贺兰空相成为山海圣座。”
“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人淡淡说道。
“你能在这里缔造出冰海……莫非是冰封圣座门下的弟子?”苏唐道。
“呵呵呵……贵客真能开玩笑,就算有莫大神通,也未必能缔造出这样鸿广的冰海。”那人摇头道:“是先有了冰海,后有了我。”
“那我就放心了。”苏唐道。
苏唐的话可不是什么好话,里面充满了一种挑衅的味道,意思就是,既然这样,那么你的修为很有限,我不怕你。
那人象没有听懂一样,回身招了招手,一片白色的冰浪慢慢升起,托出了几柄刀剑,向冰柱林中的一座雪屋行去,那几件灵器应该就是场中女子们遗留下的。
冰浪行到雪屋前,雪屋的大门自动沉入冰底,露出了一个洞口,就在这刹那,苏唐的脸色陡然大变,他脑域中魔剑和魔之面具的元魄,还有魔之心和魔之扳指的灵魄,都在疯狂震荡着,苏唐感应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那种气息就是从雪屋中传出来的。
那人察觉到了苏唐的变化,皱起眉头:“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呵呵……”苏唐露出微笑,本以为顾随风告诉他的,是一个错误的情报,支天柱附近并没有魔装构件,让他很失望,结果突然之间感应到魔装构件的波动,让他无法掩饰自己的心情,但现在,他已经恢复了冷静。
那人转过身,视线落到那处雪屋上,片刻,又看向苏唐:“贵客想不想过去看看?”
苏唐一直表现得不卑不亢,突然之间失态,肯定有原因,所以他发出了邀请。
“好啊。”苏唐道。
那人一笑,面前的冰桌和靠椅开始移动起来,缓缓向雪屋靠近,随后飘了进去。
屋子不大,堆满了杂物,各种各样的灵器,差不多有数百件,也就是说,在那人逗留在冰海中的十几年里,有数百个修行者遭遇到了他的毒手,只是那人极其善于隐藏自己的踪迹,始终没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从另一方面,也昭显出了蓬山圣门的实力,还有庞大无比的人脉储备,遇害的应该都是蓬山圣门的修行者,换成别的宗门,失踪这么多人,上上下下早就要发毛了,而蓬山圣门却一无所觉,因为他们的修行者太多了,这些只是九牛一毛。
还有,修行是一条异常残酷的路,死亡和失踪,对修行者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譬如说铁幕苏家的五郎,譬如说袁家的袁媛,还有袁海龙的弟弟袁海风,前一刻,他们还在相互谈笑,下一刻便天人永隔,至于袁海风,已经死去了那么久,一直到长生宗那位大祖修成了袁海风的灵诀,才被人发觉。
苏唐长长吸了一口气,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在让他往左边看,但他控制住自己的激动,强行把自己的视线转到右边,搜寻片刻,他的视线落在一柄长柄战刀上。
那人伸手一招,长柄战刀慢悠悠飘到空中,向他们飞来,接着那人伸手接过长柄战刀,低头看了半晌,随后递给苏唐:“这是狂沙祖吕不赢的斩天刀。”
苏唐接过斩天刀,用手仔细抚摸着,斩天刀受到灵力激荡,所散发出的波动非常充沛,它失去主人的时间应该不是很长。
良久,苏唐慢慢把斩天刀放在一边,又看向一柄细剑。
“贵客真是好眼力。”那人叹道,随后伸手把细剑抓了过来:“这是红镜祖薛公慧的灵剑。”
“红镜祖薛公慧?”苏唐顿了顿:“上京薛家的人?”
“不错。”那人点头应道:“你见过她的。”
“我见过她?”苏唐一愣。
“是啊。”那人笑了起来:“红镜祖虽然是女子,但性情暴躁,又酗酒如命,所以呢,我让她永远喝个痛快。”
苏唐猛然想起了那个举杯畅饮的雕像,良久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贵客的祖号是什么?能否见告?”那人缓缓说道。
“朋友们叫我魔祖。”苏唐道,他只是随口说了一个祖号,但有一种效应,叫做一语成箴,话音未落,四周的空气突然开始发生了震荡,这种震荡影响到了雪屋,一片片雪花被震落,扑簌簌掉下来,脑域中一直在涌动的魔装元魄和灵魄,蓦然变得安静了。
那人露出错愕之色,双手随后握紧,这片海底冰世界是他的领地,所有的一切都被淬炼过无数次,他是无可置疑的主宰,但苏唐刚才散发出的波动,却险些动摇了这个世界的基础。
“魔祖……这个祖号,贵客真是疯了啊……”那人叹道:“当年魔装武士任御寇步入大祖之境后,被人称为魔祖,自任御寇之后,再无人敢用,就算是当年的花西爵和司空错,也不敢触犯避讳啊。”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苏唐淡淡回道。
“是没想那么多,还是想得太多?”那人双眼闪烁着锐芒:“我猜……贵客肯定是魔神坛的弟子,因为某些事情,受了委屈,最后叛出魔神坛,现在专志与魔神坛为敌,是也不是?”
苏唐笑了笑,其实对方并没有说错,这个祖号太过疯狂了,几乎等于公开宣布自己拥有魔装武士任御寇的传承。
当然,那人并不知道,苏唐只是在与世隔绝的冰海中,才敢这样说,而且还是第一次这样说。
“不知道阁下是什么祖号?”苏唐问道。
“我的天赋很一般,哪里有资格得获祖号。”那人道:“某叫白泽,贵客叫我一声白兄就好。”
“白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有些冒昧……”苏唐道。
“贵客尽管说。”那人道。
“此处对修行极有好处,我想在这里修行几天,还望白兄能答应。”苏唐道。
事实上,此刻的苏唐忍得极为艰苦,如果换成大宗师的他,恐怕早就无法控制自己了,这里不但有他一直不敢看的魔装构件,还有大祖级的灵器,几乎能一下子填满所有的灵窍了,所以提出了听起来极为荒诞的请求。
唯一有利的是,眼前的白泽对周围的世界拥有绝对的控制力,几乎就是身体的延伸,那么也应该拥有绝对的自信,加上自己刚才的失态,让白泽产生了好奇心,也许,为了找出让他苏唐失态的缘由,或者找出雪屋中被忽略的秘密,白泽有可能赌一次,任由他苏唐在雪屋中修行,然后在暗地里观察。
何况,从始至终,苏唐一直表现得很平静,没有表露出敌意,而白泽又是寂寞难耐,如果想让这段接触更有趣一些,他会答应的。
第五二九章 成全
那叫白泽的人神色略微有些复杂,他深深的看了苏唐良久,又把视线转到屋中,在一件件灵器上扫动着,可惜,他怎么看也看不出这里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种感觉是很纠结的,苏唐的修为很强横,至少也是巅峰期的大祖,否则不可能在感应到冰封世界的规则后,依然保持着平静,那么能让苏唐失态的,一定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可以拒绝,但是,如果他想知道这个秘密,那就只能应允苏唐。
白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求真、探索本就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动力。
何况,修行者也是人,人属于社会形态的群居生命,一个再邪恶、再偏执的人,一样需要得到他人的理解,直白的说,几乎每一个人都需要朋友、需要倾诉。
除非能修行到魔装武士任御寇、贺兰空相那种高度,他们的意志如铁铸,再找不到软弱的地方,毫无破绽可寻。
其实,双方都没有明白说出一个事实,苏唐进入了这片冰封世界,便再不能出去了。白泽不可能让苏唐离开,冰封世界的消息一旦被泄露出去,圣门的修行者必将大举出动,他的世界会毁于一旦。
虽然早晚必有一战,但白泽希望能延后一些,他有很多想法要述说,因为他太过寂寞了。进入冰封世界的人,不是疯狂向他发起攻击,就是哀叫哭泣着求饶,前者触犯了他,他自然不会宽恕,后者太过软弱,以他的自尊,不屑于向一个软弱的人倾吐什么,苏唐的不卑不亢,苏唐的从容宁静,正和他的心意,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而且,他是冰封世界的主宰,苏唐最多能给他构成一些威胁罢了。
在短短的时间里,白泽想了很多很多,最后,他终于露出一抹笑意,点头道:“那你随意吧,我尽量不打扰你,不过……在你离开这间屋子时,我希望我们能多聊上几天。”
“多谢。”苏唐很诚恳的说道。
白泽的视线再一次落在屋中随意摆放着的灵器上,灵器的品质有高有低,还有一些大祖级的灵器,但这些对他而言毫无意义,和废物没什么区别,就算被苏唐全部毁掉,也没有什么好心疼的。
“那边有一些丹药。”白泽向墙角指了指:“还有我收集的灵诀,嗯……那我先出去了。”说完,白泽背转双手,身形慢悠悠向屋外飘去。
白泽离开后,苏唐的视线在屋中扫动着,这一次,他总算去观察那件感应到的魔装构件了,那构件大半个部分埋在雪地下,没办法辨别是什么,感觉好像是由一根根翎毛状的东西组成的,通体黝黑,毫无光泽,很不起眼。
苏唐不敢细看,视线只是一扫而过,随后又落在别的地方。
外面的白泽已经回到他的百美阵当中,他面带微笑,一边随意走动,一边喃喃自语着什么。
苏唐知道,这里的一切都在那白泽感应当中,就像他站在森林中一样,虽然白泽已经应允了自己近乎荒诞的要求,但依然不能大意。
默然良久,苏唐探手捡起那柄狂沙祖吕不赢的斩天刀,接着慢慢把斩天刀插入到雪地中,接着又捡起红镜祖薛公慧的灵剑,插在另一边。
片刻间,苏唐把品质差不多的灵器都插在雪地中,灵器组成了一个圆形,他借鉴了八卦阴阳鱼的图案,那白泽能用神念凝炼这片冰封世界,修为极为精深,如果自己胡乱摆放,让对方察觉到自己故弄玄虚,恐怕要生出不妙。
魔装构件就在眼前,还有不少大祖级的灵器,他一定要尽最大可能,完成自己的灵炼。
而八卦体系是非常玄奥的,还能延展成六十四卦,拥有很强的欺骗性,那白泽看到之后,应该会更加好奇。
狂沙祖吕不赢的斩天刀和红镜祖薛公慧的灵剑,就是八卦的阴阳鱼,苏唐还像模像样的画上了各种卦爻。
苏唐估计得没错,那白泽把苏唐的所有动作都一一看到眼里,他的神色有些迷茫,所有的卦爻都由阴爻和阳爻组成,看起来极有规律,他推测苏唐似乎在布置某种灵阵,但又不得其详,只能默默的看下去。
苏唐拿起一柄品质很一般的灵剑,端详片刻,放在最中央的位置上,接着又找到一个短柄战斧,随后向魔装构件走去。
苏唐一直在刻意保持着自己的呼吸,还有心跳,他不想在任何细节上露出马脚。
抓住了那魔装构件的金属制翎毛,苏唐缓缓用力,把魔装构件从雪地中拽了出来,那是一对破烂不堪的翅膀,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灵力波动,和废铁一样。
苏唐看了看,露出惋惜之色,随后把那对翅膀扔到地上,转身寻找了片刻,找到了一面品质极差的盾牌,随后把盾牌也放在中间的位置上。
这有些象小孩子的游戏,不过,未必没有效,外面的白泽并没有怀疑什么,还在观察着。
苏唐先后找到了几件品质很差的灵器,都放在一起,好似还缺一件,他又找了片刻,不得不回到那翅膀状的魔装构件旁边,有些不太情愿把魔装构件拿起来。
回到八卦中央,左右侧是阴阳鱼,苏唐很吃力的搬动自己的伤腿,盘坐在那里,随后开始闭目调息。
差不多过了半个多小时,苏唐拿起那魔装构件,在白泽的视野中,古怪到极点的事情发生了,那个东西竟然在一点点消失。
在苏唐的脑域里,魔之翼已经变成了一颗灵魄,魔之翼,灵魄,一级。
因为没有修行者灵力的滋养,这魔之翼所拥有的力量在沉睡,和以前的面具一样,苏唐已经有了相关的经验,他没有着急,随后又抓住了狂沙祖吕不赢的斩天刀。
苏唐体内蕴藏着的灵力,与灵炼的速度成正比,而被灵炼的灵器所拥有的力量,也会产生一定影响,灵器的品质越好,炼化的时间就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