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这样,十三郎没有丝毫后退却步的打算;爆炸的冲击仍在,他已经狂飙而出,一追赶落日的速度扑向蚊王。与此同时,哑姑发出凄厉的尖啸,身体只是一闪就来到蚊王身前,悍然而上。
一路逃遁,蚊王仓惶中回头,看到那两条亡命的身影,灰色眼珠中的冷漠终于溃散,露出恐惧的神色。
它怕了!
真正的怕了!
……
怕也没用,哑姑如同跗骨之蛆,再不肯后退一步。可怜蚊王身体残缺不全,连平衡感都来不及找回,速度也随之降低。未等它迎到接应的魔蚊,十三郎凌空扑到它身后,一把抓住那根口器的根部,死死按在地面。
他的力量如此之大,仿佛一座大山压在蚊王头顶;蚊王的口器深深刺入山石,几条腿肢在地上用力瞪挠,如同一只亡命逃窜的挖地老鼠;尘土乱石飞射到周围,转眼之间,地面上出现一座巨坑。
在他背后,十三郎如同风中残叶,不停地上下起伏。周围的魔蚊也纷纷涌上,发疯般朝他全身攻击。
“嘭!”
十三郎根本不管身体上有多少只魔蚊,如同最亲密的情人一样贴住蚊王。他用双腿死死扣蚊王的身体,扬起右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下。
“吱……”
蚊王发出半截嘶鸣,余下的部分被剧痛和泥土生生按回肚子里;它的一只眼球被击爆,灰褐色的体液飞溅到四周。
“嘭!”
又一拳,十三郎仿佛打红了眼的拳坛斗士,对周围的一切不管不问,不停举臂挥拳,再用力砸下。
打到这个地步,十三郎有很多手段可以一击致命,但他不愿意用。他已经恨到极致,他要用最最暴力,最最狠毒,最最具有碾压气势的方式将它杀死,将它砸成肉泥!
“嘭!”
“嘭!”
“嘭嘭嘭……”
他忘记了疲倦,忘记了伤痛,忘记身体外的一切;苦忍至今,就算没有为人类复仇的这一项,他也不容这只蚊王轻易死去,他要让没有情感的魔蚊也产生畏惧,让那些有机会获得渔翁之利的蓝蚊也不敢轻动。
哪怕它们是蚊子,也要觉得害怕!
机械的动作的在持续,蚊王的挣扎在减弱,哑姑却渐渐变得强悍。她受伤容易,治伤同样很简单,将失去的吸回来,并且吸收更多,哑姑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气势也越发强盛。
蚊王早已死去,哑姑也已不再攻击;她如影子一样漂浮在十三郎身边,威慑着周围的魔蚊,包括那些赶过来飞蚁。在她眼里,这个世界除了十三郎,一切活物都是敌人。只要十三郎下令,她会向任何目标发起攻击,没有半点迟疑。
“嘭!嘭!嘭!”
不知什么时候,十三郎身体上的魔蚊都已经死去,外围圈着一层飞蚁,数量不过千余只。然而就是它们,却令万千魔蚊不敢轻动,也不能轻动。
飞蚁的外围,一条火龙咆哮嘶吼,待到法力耗尽,才嘶鸣一声消散在空中。人群随之涌过来,将那个大坑围在中央,与魔蚊远远隔离。
事实上,这些已不在需要了;随着紫色蚊王死亡,周围的魔蚊一片大乱,根本不可能再组织起来;远处那几只蓝色蚊王没有发起攻击,它们的目光中带着畏惧,竟然带着各自的子民,纷纷离去。
人群远远围着巨坑,听着那一声声仍在持续的“殴打”,眼里流露出敬畏的神色。
他们没有欢呼,没有尖叫,没有庆祝胜利;这一战,人类的损失太大太大,没有任何值得庆贺的理由。他们也没有追击,只是默默注视周围,任凭魔蚊自相残杀,或者散去。
战场上呈现出一副诡异的画面,魔蚊仍在嘶鸣咆哮,目标却不再是人类。深坑之中的嘭嘭声还在回荡,仿佛向魔蚊发出警告,不得靠近一步。
……
“咳咳,可以了。”
麦少飞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有些踉跄地走过来。在他身后,大灰鬼鬼祟祟探出脑袋,目光有些担忧。
这一战,十三郎将所有底牌用尽,损失最大的还是飞蚁。蚁后固然可以无尽产卵,但那是要建立在足够能量基础上的,每次产卵,它都需要相当长的进补时间。而且即便产出飞蚁,也需要一定时间喂养和成长。上万只飞蚁,是十三郎为秋猎准备的最强底牌,如今一战损失大半,哪里是心疼所能形容。
他自己重伤,铁球用尽,哑姑也没落到什么好;算来算去,唯一捡便宜的就是大灰与胖胖。那只狡猾的蛤蟆此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却被哑姑所慑不敢上前。两只眼睛瞅着蚊王,干看着一顿最好的美餐摆在面前却没法下咽,好生着急。
大灰也不错,它吞食了一只蓝色蚊王,等于进补一只四级魔兽,焉能不担心后果。尤其是看到十三郎大展神威,生生将一只强五级魔兽活活殴打致死,神驴心里高兴的同时又有害怕,好一番悲愤莫名。
“太过分了!这家伙太过分了!他竟然藏着一只这么厉害的恶鬼,居然不让本神知道!哎呀呀,刚才本神没尽全力,不知他有没有看出来呢?”
神驴想起适才自己在鼓响的时候故意软倒,甚至涌起过弃主逃生的念头,不觉好生羞愧。
“应该不会发现,本神已经这么卖力了,他没理由再和我为难。话说……这只怨念的眼神好可怕,很碜人啊!”
想着想着,大灰对前途越发担忧,赶紧从亲情上着手,给自己找些安慰。
“好歹也是师兄弟,他应该不至于怪我。嗯,肯定的,师兄弟嘛,就是亲兄弟呀!”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麦少飞却已经忍不住,朝深坑里犹自不肯罢休的十三郎叫道:“别打啦,就算是铁做的也被你打烂了,它早就死了好不好。”
“嘭!”
十三郎不理他,朝已经看不出形状的蚊王猛击一拳,作为对他的回应。
“喂!不要再打了,它已经死了……”
麦少飞有些担心十三郎的状态,生怕他就此走火入魔,想要靠近去拉他一把。
“吼……”
哑姑晃身来到他身前,目光不善。
麦少飞吓了一跳,望着哑姑冰冷中透出怨毒的眼神,不禁后退了一步;他心里怒骂萧八指真是个变态,不但自己是变态,养的宠兽妖虫也个个是变态,尤其是这只恶灵,是变态中的变态。
他看得出来,只要自己敢再上前一步,这只恶灵一定会发起攻击;以他如今的状态,只怕瞬间就要被吸成人干。
“哑姑过来。”
十三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手,拿出魂魄朝哑姑说道:“休息去吧,好好调养一番。”
哑姑乖乖地化做一道流光钻进魂幡,临走还不忘朝麦少飞恶狠狠地瞪上一眼,似在朝他警告。麦少飞气得直撇嘴,心想真有你的,别人最多是骗人,你丫连鬼都骗,简直没人性。
恶灵需要休息吗?谁知道呢。
正思量着,十三郎从深坑中探出头,朝远方观望了几眼,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有些不对劲。”
他抬头看向麦少飞,认真说道:“你不觉得吗?”
麦少飞望着他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心里不禁有些钦佩感慨。
“不是不对劲,是很不对劲。”
他着朝十三郎伸出手,苦笑说道:“先出来吧,和你好好说叨说叨。”
……
“你这也叫能少主!干脆写本自传,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
半个时辰之后,十三郎听他讲完一切,表情微讽。
“落难王子!”
第143章 挣扎的开端
不对劲自然是因为魔蚊,眼前的情形,即可算意料之中,实际上大出情理之外,不能不让人猜疑。
蚊王一死,它的众多子民因争权产生争执,必然乱作一团。大家都是同个层次,没有谁服谁这一说;它们也不讲什么民主选举制度,就此分崩离析溃不成军,并不奇怪。
其它蓝蚊见最强的紫蚊王被杀,因而产生胆怯畏战的情绪,犹豫迟疑也算正常。然而如果说它们害怕到连老窝都不要就狼狈离去,却有些不太正常。
无论十三郎还是麦少飞,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虎躯一震王八之气滚滚四方众生纳头而拜魔蚊狼奔豸突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的超绝魅力;魔蚊这种生物,几乎囊括了一切与凶残狡诈狠毒有关的特性于一身,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总而言之,魔蚊犹豫是肯定的,害怕也是有的,但是战斗还是要打的;人类想要从魔蚊之口活下来,还需要继续努力才行。当然,蚊王考虑到自身安危,其攻势肯定不会如之前那样凶猛无畏,但是不可能一枪不放就倒挂军旗。它们不是国军,不懂得用“不是兄弟不努力,实因共匪太凶残”之类作为托辞。
眼下结局虽然大好,却让人心里悬起一座山,怎么都落不到实处。
那么,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只有一种可能,有高人或者高兽在场!人类或许难以发现,但那无处不在密密麻麻的魔蚊却有所察觉。
所以它们才会跑!
两个聪明人凑到一块儿,将情况汇总简单分析一番,很快得出这个让他们但颤心惊的结论,顿时相对两无言,心头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如此,那人或者那兽是敌还是友?假如是敌……
……
“你的意思是说,那位和你竞争族长之位的勾奁长老,可能使用了某种手段,已经追到这里?”
“咳咳……我什么都没发现,不知道是不是。”
麦少飞望着十三郎愤怒哀怨嘲讽冷漠的眼神,有些不敢与之面对,闪烁其词说道:“我就是把情况和你说说,具体怎么样……咱们先合计合计。”
“合计个屁!”
一想到玩命的时候还有双冰冷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后背,饶是十三郎胆大包天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眼神嘲讽。
“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不良少年!”
刚刚从生死边缘晃回来,往好了说这叫为人类的生死存亡而奋斗,自私点说其实就是为了麦少飞一人;结果呢,精神还没来得及放松就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十三郎怨怒之下失去了一贯的温和与从容,破口大骂。
这不是面对那个春风一度的虚影,当时的他,实力鼎盛,且占有天时地利人和等等一切有利因素;更重要的是,那次就算失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当然没什么好怕。
眼下呢?别说他们两个油尽灯枯全身散架的废人,就算把在场的这几千人都加起来,恐怕都不够人家两根指头捏。形势恶劣到这种程度,怎不叫他愤怒若狂。
看看吧,那些疲累受伤惊魂未定的人们,连站都站不起来,还能指望他们打仗?
远处魔蚊的身影已经不见,偌大的峡谷到处是残骸,有魔蚊,有魔兽,还有大量人类。过万之众,只余下不到四千,哪里是凄惨所能形容。放在人类的战场上,这就是一次歼灭战,是彻彻底底的覆灭之战!
周围不时传来哭泣、哀嚎,还有阵阵遏制不住的呻吟与呼喊;一些部落全军覆灭就不去说他,那些残存的人们在尸体里翻翻捡捡,偶尔看到族人惨不忍睹的死状,禁不住又是一阵嚎啕。整个战场充斥在悲伤绝望的气氛,压抑到让人心慌。
这样的一群人,活下来恐怕也是废物,不得个什么战场抑郁症就已经是缴天之幸,还指望他们打仗?
再说了,人家都是燃灵族的人,一方是少主一方是长老,真搞起来,还不定这批人什么立场。唯一倒霉的就是十三郎,他已经绑死在麦少飞的战船上,想跑都跑不了。
看看麦少飞,再看看周围麻木仿佛失去灵魂的人群,十三郎想想自己的损失,忍不住悲从心起,干脆转过脸去不再搭理。
他心想自己还是别折腾了,这样的日子没法过,自己还是找个地方安心休养,挨过这一年时间拍屁股走人最合适。反正这里的魔蚊尸体以百万计,怎么地也够用段时间,倒不算枉费心机。
“那个,勾奁不敢轻易朝我出手。”
沉寂中,麦少飞羞愧的声音说道:“我身上有大长老亲手设下的符印,他要杀我,必定为大长老所知。”
“那有什么……嗯?”
十三郎本想说杀人还怕别人知道,转念一想才回过神,马上追问道:“你肯定?”
他太累了,心也确实乱了,如此惨烈的一场大战,要说十三郎还能保持完全清醒,那根本就不算正常人。放在以往,凭他的机智聪慧,早就察觉这其中包含的隐情;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十三郎心力交悴之下,已然失去了一贯的聪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