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我呵!别在纠结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嘴里说着,十三郎做出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举动,顺手拍了拍程血衣的头,再指指自己脑门。
“不是我说你,挺聪明个人,就是这儿有问题。”
“……”
周围人集体陷入呆滞,程血衣毫无所觉,痴痴呆呆恍惚半响,迷迷糊糊转过头去,问齐傲天:“她叫什么名字?”
齐傲天微微皱眉,不自觉把目光转向十三郎。
“看我干吗?”十三郎一头雾水。
“呃,先生觉得……”齐傲天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心里想这事儿到底该不该说,怎么就想到要问他。
“说啊!”程睿一声怒吼。
“说啊,给人留点念想。”好不容易稳住局面,眼看因为一点破事儿再起波澜,十三郎跟着程睿一块儿急。
“哦哦哦,叫不死。”醒悟过来的齐傲天连忙答应,呼吸忽为之一顿。
“不死?这算什么名字?”血衣杀者迷迷瞪瞪,对面十三郎激灵灵打个冷颤,翻身跃起,一把掐住齐傲天的脖颈。
“你说她叫什么?”
“不……不不不死……你干吗!”
“不死?后面没有了?”
“当然没有了,你……你你你给我松开!”感觉脖子快要断掉,齐傲天就近示意四老板帮忙。
“先生小心,先生没事吧,先生,十三先生?”四老板多机灵,身形微晃退至三百尺以外,凝神戒备着。
“爹爹?”小不点自虚空闪现,偎在父亲身边连声呼唤。
“呃……”
十三郎终于醒过来,松开手,四方望,怅然若失。
“后面没有了?没有了……”
……
庄园内,竹林中,舒菲雨静静停靠在一颗青竹上,食指蘸露,久久不能按下。
春秋几次轮回,对这片竹林来说宛如一瞬,对这颗枚阵核心的主竹而言,鳞栉见不到丝毫增长,但在舒菲雨的感受中,却好像过了半辈子。
人之一生,常以幼、少、青、中、老划分时段。幼年懵懂,少年莽撞,皆属不通事理;青年昂扬,中年沉稳,人之精华、成就决定于此;至老年,夕阳垂挂无可挽回,无论凡间子孙绕膝投怀,还是修家安排传承,所为不过一丝念想。
为人者,区别与兽类处便在于此,在于那一丝永远都扯不断的主动念想。对拥有强大能力的修士而言,判断各类天生之物有否开智的标准同在此处,看其有没有将本能转化为思索。
舒菲雨正在思索,极认真,极努力,神色极其疲惫。
数日来,林内女子枚卜不断,整片竹林因此萎靡,人也好似狂风骤雨中花蕾不断摧残,几已支撑不住;奈何心中疑惑难消,她只好一次又一次压榨体内残余不多的精神,不断试图寻找那一点灵犀。
适才轻雨弥漫,包含湿意的雾气侵润额头,就好像数日不眠的人忽然被冷风一吹,灵台得以拥有皮刻清明,舒菲雨匆忙再施法度,眼看有期,这最后一指却无论如何都按不下去。
竹园清幽加上四周无风,林中女子倚靠无助的样子许久不变,时空仿佛被定格。指肚那一点清露越积越重,舒菲雨的脸色也越来越白,紧咬着的唇舌仿佛被胶粘住,隐泛出丝丝腥甜。
时间不多了。
身心俱疲、不得不借助竹阵力量才能稳固身形的舒菲雨感觉到,这将是她唯一的机会,一旦那颗凝聚最后精神的露珠跌落,好不容易捕捉到的灵犀便会跌碎成千百份,再无从寻觅。
耳畔时有滴答声落,视野可见银丝倒悬,一丝一毫都不偏斜;往日里,这种筛雨纷纷网的景象总能让人心神剔透,如今却成了逼人变动的音符,惹来阵阵焦灼。
“这又是何苦。”
艰难时刻,林外传来轻柔宽慰,一名略显瘦弱的青年徐步行来,望着林内那个苦苦支撑、挣扎的女子,脸上流露出几分怜惜。
“纵有通灵之躯,也经不起这样无休止的折磨;师妹想知道什么问我便能知晓,何苦折磨自己。”
第1354章 艰难跋涉,阶前一步
齐守仁,齐家未来族长的两位主要争夺者之一,与血衣等人同时代天骄,代表着六大宗族的未来。
按照常人心目中的领袖标准,齐守仁明显逊色于齐傲天。他的身材不够高大,脸色过白透着几分病态,脊背还稍稍有点驼;最突出的是那双眼睛,好似孟着一层灰蒙蒙的雾,缺少生气,给人以死寂冰冷的感觉。
值得一提的是,六族之中,齐家历来有注重仪表的习惯,说好听点叫爱排场,不客气讲就是虚荣。齐守仁的样子不说有碍观瞻,起码让人难有好感,第一印象便失了分。
他的出身也有问题,其祖上实为旁支血脉,后因某代亲祖被直系收养,又经几代繁衍、且个个表现出众,才勉强得到竞争大位的资格。
除此外,齐守仁的修行之路也与齐傲天不同,或者可以说,与齐家正统不太相符。这种情形放在散修、或一些小门小户内,很可能得到修家赞誉,道其独辟蹊径,但在齐姓这样的大家,有无数正统功法可选、且有无数先贤大能为例的情况下,齐守仁的行为分明就是叛逆。
有此三条,齐守仁夺位之难可想而知;说句公道话,他的确比齐傲天付出更多努力,承受了更大压力,当然也用了更多手段,最终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好在事情即将有结果,多年煎熬正果有期,齐守仁心情不错。
当前当变,仅剩下一件事不够稳妥。
……
不见林内女子回应,齐守仁随手翻出一枚玉简,说道:“师妹想知道的事情,都记在这里。”
半响无声,舒菲雨知道齐守仁来,但她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指腹,别说不愿回应,便是想说话,恐也没那个余力维持。身在林外,齐守仁隔着稀稀疏疏的竹叶望着,慢慢明白了什么。
“师妹无暇,为兄念给你听,显给你看。”
言罢,他朝玉简内灌输法力,很快显露出几幅画面,伴有愤怒的声音解读。
第一幅图,成千上万大地之獭聚集成球,似簇拥般滚滚向前,隐约可以看到,它们似在维护着什么。身后,持锤壮汉没了下巴,神情凄惶而无助;浪浪仙子葬灭五具分身,悠闲老者中指断折,此刻正一脸担忧对远方大喊,尝试将某人唤醒。
“齐傲天,吸纳狂灵之气反古修行,致其神魂大变,骤袭四族,所为与兽修无异。我等不备,四族皆有人遭害,无奈追踪以求其因。”
第二幅图,兽潮汹涌,战事激烈,苏四施展袖里乾坤罩住浪浪分身与程家亲卫,两人拼命挣扎脱困而出,齐傲天再度暴起,如野兽将两人撕成稀烂。另一旁,悠闲老者神通大展,拼命想要维护传送阵不散,因此被背斧壮汉、邵家成等群修围攻,其中那名在虚空内钻进钻出的白衣青年格外凶狠,最后一腿将老人肉身生生抽跨,传送也因此被毁。
“苏四、邵林、下界萧十三郎等人相互勾结,与齐傲天一道设置恶局,我等再遇截杀。”
第三幅图,龙角成盾,白衣青年高声喊喝,远方血锥闻声而来,一举将持锤壮汉击杀;苏四等人随即脱逃,脚下各自均踩有星盘,期间,白衣青年不时开口,远方似有呼应传来,身后四族残修彷徨,不知如何是好。
解说声音越发愤怒,听着已经失控。
“血衣杀者伏击在侧,关键时刻突施杀手,我等不备再遭重创,仅能自保,再无余力清剿、或将其擒获。”
接下来第四副,浪浪、胖子、侍卫还有化身燕子的老者谨慎搜索,最终找到一座空荡荡的传送阵,阵前写着一排大字。
“六宗当灭,罗桑有使,星空斗转,狂灵再生。”
下面还有署名:程血衣。
展示到这里,后面已不是太重要,齐守仁默默等了一会儿仍不闻回应,挑起眉,神情略显不耐。
“师妹生具慧眼,不用为兄过多解释也能知道后来的事,为何还要如此固执。”
雨后竹林湿雾稍浓,距离又有些远,站在他的位置,没办法看到舒菲雨表情如何,只听啪的一声响。指尖落定,就像一颗珍珠摔碎在石板上,清脆、格外响亮。
林内女子长吁一口气,开口言道:“专程来给我看这些,为什么?”
声音还算平静,除了掩饰不住的疲惫,听不出什么特别意味;齐守仁精神微振,说道:“为兄的意思历来清楚,请师妹顺应天意。”
舒菲雨缓缓说道:“破绽百出,也能叫天意?”
齐守仁微微一笑,说道:“破绽百出但无一人说破,所以叫天意。”
这句话很有意思。
舒菲雨认真想了想,说道:“当初我劝说傲天不要修习狂灵之气,今日果成祸患;万兽维护视其为同类,落在别人眼里,当如奇宝。”
齐守仁接下去说道:“既然是奇宝,便不能为人,更不能继承宗族大位。”
舒菲雨说道:“这就是你的天意?”
齐守仁说道:“师妹以为如何?”
舒菲雨微讽说道:“原来天意就是利益。”
齐守仁洒然说道:“这样表述过于直白……也算不得错。”
舒菲雨轻轻一叹,说道:“仁兄既觉得把握到了天意真相,又何必找我?”
齐守仁回答道:“为兄怎敢妄度天道,但若大家都这么想,事情就定了。至于师妹,身可通灵兼修奇术,将来必能透彻天机,相比之下为兄只是一小步走对,需向师妹请教的地方还很多。”
舒菲雨淡淡说道:“我曾经全力相辅傲天,结果变成现在这样,你就不怕重蹈覆辙,步其后尘。”
齐守仁笑起来,灰蒙蒙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贪婪,略显瘦弱的身躯挺了挺。
“傲天视师妹为禁脔,亵渎天道……”
“住口!”
“事实如此,师妹不要急着否认。”
心头似有躁意难压,齐守仁用力舔着唇,说道:“为兄不会像他那样。如此师妹也可清透道心,于我于你都有好处。”
舒菲雨气息有些不宁,冷冷说道:“我若不应呢?”
齐守仁叹了口气,回答道:“师妹啊,为兄可是未来齐祖,似师妹这样的奇人异士,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价。”
奇人异士,与奇珍异宝不太一样,作为引领一方的雄主,据之者有幸,若不能据有,恐也舍不得、或不敢送给别人。
修真世界,谁都明白这种道理。
听了这番话,舒菲雨沉默很长时间,说道:“后来如何?”
后来?齐守仁领微楞,略想了想,法力再送展开最后一幅图案,内里浪浪、楚家胖子等人都在,正以恭敬的姿态讲述着什么。
画面宽副有限,看不出几人对谁汇报,从其姿态可看出,聆听者必定位高权重,且不止一人。
“后来就是这样,四宗六族认定此事,着手追查、追拿与程血衣有染的那些人。”
“有染”二字格外沉重,齐守仁点到即止。
这次回复来的很快,林内女子稍显疑惑,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嗯?”
似又从画面内发现什么,她问道:“那人是谁?”
“那人?”
“那个年轻人,仙灵殿修士,应该刚刚飞升不久。”
“师妹说的是齐飞?”
齐守仁恍然,伸手指着画面一角,神情多少有些异样、且又掩不住有些自得。
“他叫齐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