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说道:“不符合狂灵本意,所以是伪道;境有天定,所以是正道。”
程血衣试探说道:“你的意思是我这样修下去是歪路,纵一切顺利仍无所成,证不得道?”
十三郎摇头,回答道:“要我说的话,歪打也能正着,没准儿能画出自己的圆。”
血衣杀者一头雾水,旁边邵林莫名烦躁起来,喝道:“一次说完!”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狂灵之狂实为极境,我见过不止一种,极怨,极怒,血衣兄可算极痴。狂灵为极狂,因其狂,破天,破地,眼无神佛,心内无矩亦无惧,活着就要不停突破,走出一个个圈。”
“天为亘古,极境常在,区别仅在于天道追求尽善尽美,狂灵一直尝试破极。”
“狂灵因何不灭?不是天道不够强大,而是因为破矩为意,除非世界完全毁灭,总有破矩之意凝聚成形,演变成另一种狂灵。”
“狂灵之狂不在于和谁争斗,不在于修习者是哪个,甚至不在于狂灵之气,仅在于突破樊笼、不受局限的心。”
“神域内,修士为天,放一只蚂蚁不受操纵,它就是那个天地内的狂灵。狂灵之地,狂灵为天,有人修天道尝试破解,此人就是狂灵内的狂灵。”
“天道为何杀狂灵?因其强大,强到足以摧毁天道的圆;天道不是无所不能,因包纳不了那么强的极,不得不杀。”
说着讲着,十三郎面孔徐徐变形,额头周围光晕加深,凶狠挤压仿如锁链,一刻比一刻收的更紧。无可形容的剧痛直抵神魂,十三郎浑身颤抖,斗大汗珠密密麻麻,布满整张面孔。
“慢着!”
虽不知道十三郎身上发生什么事,但能肯定他一定遇到什么不对劲的状况,程血衣急忙喝止。
“不要再说下去。”
“放心,它们不会杀死我。”
额头之箍越来越紧,道道金芒如迸射锥刀,十三郎脸上仍带着笑,坚持将心低的话说全。
“天道有缺,容纳不了狂意不为天;狂灵道为极,本质是一条毁灭之路。”
随着这句话,一股修士无法察觉的波动徐徐荡开,以不可捉摸的方式散播开来,无视一切阵法、禁锢、天堑沟壑,传至狂灵之地的每个角角落落,方方面面。
这种情形,与当年星漏渊出现的那一幕极其相似,但其传出范围更远。
连番变化随之而来,首先起自脚下。平静百年的狂灵之地渐生震动,许多地方燥意凭空而生,各类妖兽纷纷惊动,嘶吼声声不息。
合拢不过数十年的星漏渊再度开启,星辰风暴鼓荡如雷鸣,响彻八方。
十六座仙灵殿,地下极深处咔咔作响,一道道洪涛巨力无端滋生,冲破一重重封禁,冲垮一层层阵法封锁。顷刻之间,天空高远处崩裂乱显,随时可能消散。
生色犬马吃,内外四层十几位苏老板,连同那些秘密镇守的执事、修家,齐齐惊慌个个惊恐,纷纷飞出查看寻找因由,忙乱不休。
波动继续,以无法形容的方式与速度传至上界,远至无限远,直到宇宙苍茫深处。
竹林内,舒菲雨正在打坐恢复,忽然间变色眼现惶恐,素指连弹疾算。
秘府中,齐守仁正在巩固修为,紧闭双眼突然睁开,神情却有些迷茫。
六族重地,各大长老清修之时,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忙传谕令查问四方。
更远处的星空,各地皆有大能乃至真修、真灵察觉异常,被惊动的程度不同,难以找到因由。
桑南境,此前劝说进军的老者行走在一处皇城街头,突然间栽倒摔成滚地葫芦。周围哄笑声中,老者起身没有咒骂,而是发出一声惊呼。
“这么快!”
苍茫之地,某座法坛,氤氲之光缭绕升腾,当中端坐一名高大老者正在思索些什么,突然间心神有所惊动,脸色连变数十次。
“道念天声!天道,你也有被惊动的时候!”
九漩之地,庞大树冠中央,井底深处,高冠帝王正为自己斟茶,不经意间手指微颤,居然洒湿桌面。
“这是……”
帝王不喜深深锁眉,空着的左手抬起似准备有所动作,沉思良久终于停下,摇了摇头。
“朕,不算。”
……
同样是变,源头处此刻反而平静下来,不仅周围一切安静,连十三郎也恢复正常,额头金芒重新内敛,颤抖的身形徐徐平复,气息也随之宁静。仔细看的话,此时的他身在云端,给人的感觉却是脚连着地,头接着天,虚无飘渺,唯有眉心三目亮若星辰,轻声自语,自问。
“歇了?累了?不屑?还是认可了我的话?”
“狂为毁灭之路?”
说不上什么原故,血衣杀者心里没来由觉得十三郎刚才的话有道理,顾不得其身上发生什么事,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讲?”
十三郎默默摇头,说道:“狂灵才是。”
程血衣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狂为意,狂灵为修意之灵,修至极限迷失于狂,不为天道所容?”
“还有他们自己。”
十三郎说道:“绝对的破就是纯粹的乱,乱到极致就是毁灭。没有狂意修不成狂灵,狂灵修狂无极限,却不知他们破矩的同时也在不停创立规则,其最终,假如没有天道出手,他们会自己毁掉自己,同样灭族。”
血衣杀者沉默下来,良久说道:“纵然如此,我还是会选择这条路。你呢?”
十三郎坦然说道:“彼时彼状,你需要力量。当时当下,我需要力量。”
程血衣默然,“你我是不是都会走上那条路?”
十三郎说道:“也许会,也会不会;看我们自己,同时还要看天意。”
程血衣说道:“天道与狂灵不相容,何来天意。”
十三郎说道:“天意追求完美,要的是一切,狂灵属于万灵一种,极境也是修行,怎会没有天意。”
程血衣思忖说道:“你是想说,天道会帮助我们?”
“不。反过来才对。”
“反过来?”
“对,反过来。”
十三郎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明白吗?你、我、他,他们,它们,天下亿万万修士,妖兽,灵魔鬼怪,无论所修的是什么,都在做一件同样的事啊!”
“什么事?”
“身在天地间,帮天道的忙。”
十三郎重重挥拳,仿佛要把什么东西落到实处。
“我们都在补天!”
第1418章 炮打司令部
“补个屁啊补!尽念叨这些没用的!”
沉重气息,唯有邵林一人保持清醒,大喊大叫着尝试将众人唤醒。要说这也正常,星盘之上人兽都有,唯一与狂灵之气不沾边的只有他一个,什么天道狂灵道,都不如当前存活道。
“你们快死了知不知道,还有心情搞这些奇谈怪论。”
上前一把揪住十三郎,背斧汉子罕见暴怒,大吼道:“既然明白这么多,你还琢磨那个狂字做什么?还有,你是不是也打算像狂灵那样狂下去,修啊修的修成这么大。”
双手张开尽力比划,邵林怒骂道:“最后要么被天道干掉,要么蓬的一声……”
“胡说什么呢?”
轻轻推开邵林的手,十三郎心里其实温暖,缓缓说道:“我修狂灵道,当然要弄清狂之真意。至于怎么避免走上他们的路,慢慢总有办法。”
“天都没办法,你们能做什么?”
“天若有办法,还要我们做什么。”
“……”这种话说出来,别人还能说什么。
“好了好了,一点猜想而已,别弄的好像天塌了一样。”
天在头中,说天仅受小小惩罚,感觉就像打赢一场战役,十三郎心情不错。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因为之前的那些话,狂灵之地、乃至星空引发多大变故,造成多少灾难,否则……会更加得意。
“证道不是修道,修道也不是非按照原路去走。我把狂字单拧出来应用于行事,为的只是出乎别人意料,让那些什么长老、老板、还有可能存在的家伙们弄不清头脑,搞不定人心,制造乱局罢了。”
“乱局?”
“不能料敌在先,至少让敌不能专心图我。六族也好,程长老也罢,还有仙灵殿,飞升修士,如今之所以都成为敌人,说到底还是被规矩圈起来所致。我要做的就是破矩,把维系圈子的规则通通打破,这就是我所说的狂。”
“也叫证道。”程血衣思量中目光连闪,稍后自己回答:“我明白了,破矩之心不在乎形式,关键在于意。”
“又多一个白痴。”无视血衣冷厉目光,邵林恶狠狠叫嚣:“看什么看!”
“大敌当前,别闹。”拦住两只斗鸡,十三郎问邵林:“不然你出个主意,仅凭我们几个,怎么和六族、还有仙灵殿血拼。”
背斧汉呆住,支支吾吾说道:“……具体怎么做?”
“按我说的做。”
“我们没问题。你那么干,分明找死!”
“我这个人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唯独不会找死。”
稍稍沉吟,十三郎思绪越发清明,平静面孔跳动几次,浮现出几分带有残忍的冷。
“送几份大礼,乱他个天翻地覆!”
……
“我的个天!”
时隔八月,每次看到眼前满目疮痍,苏大老板仍不禁感到后怕,痴痴自语。
莫名其妙一场地震,十六做仙灵殿,四座阵法核心当场摧毁,其余损害不一,无一能够幸免。重创险些导致锁天大阵当场崩溃……需要强调一下,这等规模的阵法不是玩具,不能说开就开说关就关,非但需要时间准备,稍有不慎、必将引发灾难。
事实已经造就,仙灵殿暂时指望不上阵法,失去阵法庇护的仙灵殿,就只有十几位苏老板,为数不多的执事,还有那些个小儿杂役。
能顶多大用?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大变之后各地发生多次兽潮,那些早就体会到人修强大、轻易不敢招惹的妖兽好像疯了一样,飞升修士伤亡还在其次,有几处竟然波及仙灵殿,再毁一城。
屋漏偏逢连夜雨,狂灵之地原本存在着不少险恶之所,此次全部爆发,其中有不少与仙灵殿存在关联,指望其镇压……可以毫不夸张地讲,今日今时,仙灵殿正处在最危急关口。
当着上使的面出事不说,事变缘由无可考证,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无奈之下,大老板有心想找个人问问……六族庄园比仙灵殿还惨,程长老何尝不是一头雾水,忙到不可开交。
残桓断壁,断壁残桓,眼前一切无时不在提醒,狂灵之地,真真满是凶险。
毁坏严重,不仅影响到锁天大阵,还有与上届通讯、及保持联络的降临之地;除此外,各层之间几座传送阵也有损伤,导致层与层之间联系不畅。到如今,八个月不分日夜忙碌,仙灵殿每个人都尽了最大努力,才将这个最紧要的修复工作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