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板厌恶地把头扭到一边,周围有资格听议的修士们神情与之相似,大多不愉。
图奇看不出在乎,故作诚恳说道:“消息已经散开,接下去挑战的人会越来越多,我说的那几个都是有名的强者,很不好应付。”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苏老板用力挥手,借此掩饰心中焦躁。“不二……连名字都取不好,算什么强者。”
“强不强与名字无关,不如……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做梦!”周围一片拒绝声。
……
事情需要从头说起。
登岸大半年,初始没什么人喜欢图奇,除非必要不愿与之交流,必要时也没好脸色,哪怕有求于人。
冥界很大,横沼很大,图奇统御的范围出奇的大,狂灵地飞行速度不慢、且走直线,这么久仍未完成横跨。从“完成使命”的角度,图奇时间比较充裕,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充裕、还是因为他根本已经忘记,这么久时间,他做的最多的就是找人聊天打屁,偶尔介绍周围环境。
喜欢聊天很正常,阳间来人,冥界生灵不好奇才叫怪事情,可惜图奇来意不明,这里每个人对他都保持警惕,但凡看出图奇想打听点什么,皆以软钉子相迎。尤其当话题与“雨薇爹爹”有关的时候,事先早有准备、且都得到过警告的修士们口风严谨,多给白眼。
有人试图借机实施反侦,东拐西拉试探图奇的真正来意……结果自也无用。
两怕互防,交流起来很累而且没意思,慢慢地,图奇改换策略,尝试着与大家讨论道法。
这条路走对了。
横沼凶物奇形怪状,但他们大多数是活的,不可否认,活物生活在冥界引人好奇,这就是由头。此外图奇久居冥界,对“活物如何适应、利用冥气”极其精通,对狂灵修士的帮助颇多。反过来也一样,横沼凶物无法想象生修怎么能创造、懂得那么多种道法,获益匪浅。
有了突破点,双方关系慢慢改善,警觉仍在、起码说得上话,期间在美帅等人监督下,由不同的人分别试探图奇真正修为,摸他的底。结果证明图奇比当初与白宜对战时表现出来的强,具体如何仍不明朗,想试出极限、恐需美帅亲自出手。
几番来回,图奇说你们这么多人打我一个没意思啊,要不本座叫来几个属下,大家友好切磋一番?
接下来一番扯皮,什么互通有无、利害相关分析一大堆,扯来扯去、还真的成了事儿。
不打不知道,横沼凶物之强悍出乎所有人意料,不止参战生修震惊非常,连负责保证安全的美帅等强者也都大吃一惊。
横沼生灵的最大特点是,等阶划分不像人修那么明白,仅从战力看,随便拉出一个就堪比生修,近劫强者比比皆是……考虑到其数量,此前三方列阵,大家都认为图奇所率是最弱一方,如今才知大错特错,整体而言,规模远不及鬼卒庞大的他们应为最强!
当然,真打起来结果两说,可肯定的是,人修纵能获胜,也将付出巨大代价。
大家都觉得庆幸,同时不禁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么多临近劫力的强者,真正突破的那么少?
“这里是冥界,横沼生命是活物,不像你们有人间经历打底,亏了根本。”
生死两道,互为补充,横沼生物不见昊阳,难补生机,吃亏的并非劫境,而是之前的生关。简单说就是基础不牢靠,凭狠劲儿强冲一次可以,下回就不灵了。
“破劫难,破劫之后破涅更难,凡能突破的人,多半不肯久居一地,而是到处游荡寻找契机。本座麾下也有几个,四处闯荡没回来呢。”
大概解释几句,图奇说道:“过段时间,也许会碰到像他们一样的人。”
听了这番话,群修没能留意到后半段,内心只觉得震撼,纷纷暗想一地之王如此难缠,将来出了图奇领地,下面的路该怎么走?
或许因为压力,数月前,在经过最初一次保护性尝试后,证明人修可以在冥界冲关破境,效果还很不错。这里是冥界,劫境本就为死关,对需要感悟生死来说的修士而言其实是好地方,美中不足的是,冥界并无天劫天赐,破境修家能够引动的天地之力——就是狂灵地之力,所得少了点。
有意思的是,通过这次冲关,美帅等少数强者发现一个让人震惊的现象,不仅人修在逐步适应冥界环境,狂灵地也是。
它在吸纳冥气,量不多,速度慢,但却没有停止。
平时根本看不出来,修士冲破劫关的时候才会明朗,原因倒不难想,破劫蜕变使得附近冥气有所变化,比平常更能被活人吸纳。事实上,人间也有修士利用死气修行、或锤炼道法,只不过那里的死气是从尸体中提炼,常被人朝邪恶方面理解。
“冥气死中含生,如果是真正意义的死,冥界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这是图奇给出的解释,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管他是生还是死,既然破境行得通、且能带来好处,那就做吧。无论哪个角度考虑,能够帮助提升战力的事情都应该抓紧,因此在一段时间准备后,以燕山为首的二十几名修家先后破劫,实力大涨。
疗伤,整顿,交流,切磋,大概就这么点事,图奇身为一方之王,领地内不太有凶物敢来挑衅,整体而言,这一路上显得相当平静。
直到月余前,有凶物拦截这支队伍,不是为了战斗厮杀,而是挑战!
经过一番询问,图奇当初的那句话被回忆起来,挑战者来自其它领地,就像图奇那些麾下一样,是那些突破后寻求再次突破的人。
获知究竟,众人反应不一,苏老板第一反应是荒唐,很快因图奇的话而愤慨;雨薇的第一反应是好奇,很快变为担忧,至于其他人,各有所思。
作为主持大局的人,美帅第一反应是拒绝,很快变成为难。
“赶路要紧,不理。”
“不接受挑战?失了勇者之心,会被所有生灵鄙视。”
“谁稀罕!”苏老板大肆嘲笑:“想不到呵,冥界还有尚武之风。”
这话没什么道理,尚武之风不分地方,就好像名字无关强弱一样,苏老板摆明为了膈应图奇,逮什么都是理。
图奇没被激怒,淡淡说道:“外人把横沼看成荒蛮之地,咱们自己认为这里是勇者之地,挑战被拒绝会被视作羞辱。你们是生修,羞辱不止针对某人某怪,而是全体横沼生灵;另外别忘了,横沼生灵一半是鬼,阳世生修会被看成食物;向食物挑战,已经给了天大面子,再被拒绝的话,后果……”
“后果怎样?”美帅觉得有些不妙。
“多半会被围攻。”
“操!我去干掉他。”苏老板怒吼。
“涅级大能,你也好意思。”
“就是要持强凌弱,怕就别来。”
“会犯众怒的。”
“放屁!横沼这种地方难道没有厮杀,没有弱肉强食?”
“公平挑战,不是寻仇不是捕猎,不然这样,你用捕食的方式对付挑战者,杀掉然后吞掉……谁都不能说什么。”
“……”这叫什么规矩啊!
听了这番话,苏老板愤怒到没有话说,图奇正在得意,旁边忽有人开口。
“我去。”
说走便走,不大会儿功夫,关关打着饱嗝儿回来,抚摸肚皮说了声:“味道一般,将就。”
“好样的,哈哈!”
苏老板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瞅着图奇,意思是冥界生物怎么了,冥气怎么了,鬼物怎么了,畸形怎么了,咱们自有大肚能容。
“呵呵,厉害。”
图奇和他一起笑,笑够说了句。
“看吧。”
果不其然,苏老板很快笑不出来,自第一位挑战者出现,接下来一波接一波,关关既不是万人敌也不是谁都能吃,更关键的是这样一来行程被干扰,速度大大降低。
到此图奇提醒大家,突然出现这么多挑战者,可能六獒那边搞的鬼,故意对人修入界的消息进行渲染。
用他说吗?谁都想到了。
时间越长越危险,这种道理不需要解释,无奈美帅找到图奇,请他想办法。
“你是一地之王,不能喝退他们?”
“强来的话可以。但我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
“今天这样做了,明天我的麾下就会遇到同样的事,甚至更糟。”
原来是约定俗成,美帅想了想,说道:“有代价意味着可交换,说吧,要怎样你才肯做?”
图奇像是早就等着这句话,嘿嘿一笑说道:“那位薇薇姑娘,我想……”
“找死!”不等说完,苏老板大喝一声:“活腻了吧。”
“听我把话说完!”图奇一脸委屈表情说道:“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见见她爹,聊聊人生。”
“……”
苏老板、美帅对视一眼,纷纷甩袖。
“聊你个……唉……”
谈崩。
……
地在脚下,路在前方,惹来一身麻烦的人修队伍停停打打,打打停停,前程日益灰暗。
与挑战胜负无关,这是一种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风雨未至压力临头,人人心情沉重。大家都明白六獒并未善罢甘休,此刻正不知安排什么陷阱,满满杀机。
也许就在前方,也许就是明天,也许就是下一刻。
该做的应对已经在做了,比如巡逻,掩饰行迹等等,为了尽可能迷惑对方,提前做准备,美帅碳精竭虑,用尽手段,曾数次下令改换方向,有几次已快要离开图奇领地,又突然折转。
“之前那一战之后,图奇没有‘受罚’迹象,意味着鬼王与八乡之间的沟通并不顺利;这样一来,假设六鳌有所布置,应该会等到我们离开图奇领地时动手。”
分析很有道理,边境线上调动、对方必然需要跟着动,一旦动了,凭借三殿下与厌灵蚁联手后的超强勘察能力,应该有所发现。此外还可看看图奇的反应,假如心怀叵测,被大乱计划的他也应有动作。
结果叫人失望,几番虚晃招来更多挑战者,别的方面一无所获,甚至图奇还就此笑话一番,说什么金花判官多疑善变,属“愚者千虑”型。
这话肯定不对,偏偏无人可以反驳。最终,明知道这种状况不正常,美帅仍只能下令按照原本方向,取道中央。
日子一天天的过,边境再度临近,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美帅不再改换方向,而且很久都没有挑战者出现。
风雨将至的节奏。
该来的总要来,也该来了,狂灵地变得安静、也紧张起来,人们看似表情平静,实则憋着力气、默默备战。
另一边,美帅仍在寻找破局办法,主动叫来图奇。
“有位朋友说过,行军打仗他不如我,布局夺势我不如他。这句话,以往我是不服的,如今想来、实有几分道理。”
“生有天赋,各具所长,谁都不能样样精通。”图奇诚恳说道:“大判善战、是真正的将才,万里挑一。”
“能打算不上善战,本判刚刚明白这点。”感受着周围的紧张气息,美帅感慨说道:“好比眼下,迷雾重重,难把握的事情太多,不得已的地方太多,可供转圜的空间太少。一点都不像两军对垒,斗智也好斗力也罢,胜败有个明白。”
图奇说道:“打仗也不是什么都明明白白,斗智免不了虚虚实实……”
美帅摆手说道:“本判在想,此番若由那位朋友主持大局,是否做的更好。”
图奇想了想,试探说道:“那位朋友是不是……薇薇的……”
与此前不同,美帅平静点头说道:“薇薇的父亲,萧十三郎。”
“是不是啊!真是啊!我的个天,到底是不是啊!”
一愣、一惊、一喜、一忧,图奇脸上神情数变,那张素来冷漠毫无表情的面孔也变得紧张,连声追问。
“萧十三郎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