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神迹!
非要找点遗憾的地方,阎君身上似有一股淡淡的惆怅味道,就像有什么期待的事情即将发生,自己却看不到了一样。与此同时,她的气质慢慢发生变化,为冥界判官熟悉的威严逐渐消退,属于哑姑的冷冽开始显露,一步步开始占据主流。
阎君正在死去,新阎罗正在诞生。
没有典礼,没有欢呼,只有扑面而来的强敌与凶杀。
“你们啊,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淡淡宣告,阎君一把将河间王捏碎,浓郁之极的鬼气精华随之绽开,转眼聚拢变成一颗圆球,同样张口吞入腹中。
直到这个时候,周围人才知道此前阎君向河间王要的是什么,河间王为何那般抗拒。
这是要他的命,还有苦苦修来的全部修为!
这是阎君留给哑姑——阎罗传承的礼物,留待其慢慢吸收,最终变成自己的修为;但要注意的是,并非随便什么鬼物都可以这样用,内种牵连,非三言两语所能表。
现在哪有空闲理会那些,捏碎河间,周围八王将至眼前,阎君眺目望着十三郎,轻轻开口,声音有些严厉。
“还等什么!”
似命令、又似召唤,十三郎的表情有些苦、同时带有少许愤懑,但却不能不听他、她的话。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今日现场所有人当中,除阎罗本人与鬼王外,十三郎是对真相了解最多的一个,但他已然有很多懵懂。
来不及想,来不及分辨,阎君显然算到所有细节,包括十三郎性子中抗逆的那一面,把事情安排的极为紧凑,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取魔刀,转魔躯,内视丹田,开启那团真魔之气,十三郎端出九阴灯火,开口大喝。
“天道谕令,阎君亲启,魔道有悔,召八乡出狱!”
莫名其妙的一声喊,周围人大多只留意到两个字:八乡!
八乡是谁?
八乡就是相柳,大自在天魔,天魔刀的真正主人,与两大逍遥斗法的那个人。
推挤远古,八乡就是入侵此界,唯一幸存,后被镇压的那只魔。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因为它发生的时间太过久远,且被天道亲自抹去痕迹。
今日今时,十三郎开口要释放八乡。
为什么?
能成吗?
别人不知道,包括十三郎自己都不是太明白。
阎君知道,因为是他一手谋划;八王也知道,自十三郎开口的那个瞬间,八王脸色齐齐大变,目光满满惊慌与难以置信,身形随之展开,掉头,逃跑……
“阎罗,你疯了!”
“你竟敢……”
来不及了!
“哈!”
耳畔一声怪叫似的狂笑,短促,有力,凶蛮,狂喜,呐喊,咆哮……
憋一万年发出声音什么样?
憋十万年,百万年的声音什么样?
一声轰隆隆巨响不停,整个横沼世界活了过来,山峦破,河流崩,荒野开,大地裂,规则之力四方横扫,巨大黑影自地底伸头。
一头,两头,三头……
天地变成一座由头颅围困的牢,总共八颗头,还有一颗若隐若现如山丘般的鼓包,分别拦住八王。
“你们啊,啧啧!”
魔王出世,开口,大笑,宣示。
“真真是一群傻逼。”
第1675章 天魔现,破真心
问到对魔族魔修的印象,多数灵族马上会想到如狂暴、粗野、血腥、跋扈等词汇,似乎他们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
这当然不是真的,灵族从来不乏残暴歹毒,魔族一样可以温文尔雅,然而不可否认的是,魔族整体性情上确比灵族外放,被许多灵族人视为缺乏内涵,好听点讲,他们的性情比较直,而且真。
撇开敌我,不少人欣赏这种性情,比如最看魔族不顺眼的大先生曾经感慨,如果灵域上层少一点“聪明”,沧浪根本不可能被魔族夺去半壁江山,这句话的意思显然是在夸奖,魔族秉性率真让他们比灵族更容易凝聚力量,战场体现尤为明显。
今日今时,正在无奈绝境的时候,相柳一吼惊天地,除了震撼,人们不禁腹诽魔物就是魔物,哪怕修到堪比天道,骨子里还是那么低俗。
视线太窄,天魔太大,八颗头颅堪比小一点的星球,更不论其身体。这么大的“东西”与人作战,感觉就像古时猛犸去捉一只蚂蚁,不轻松、反应该格外艰难。
相柳不觉得艰难,因为他是大自在天魔。
大自在,字面意思为自由自在,想干吗干吗就说啥说啥,实际当然不是这样,相柳的大乃相对而言,战斗时其力量与身体似合似裂,就像芥子空间内外颠倒、看到与感受完全不同。
好比化境,外面看可能只是一扇门,一颗草,一粒沙,也可以像十三郎那样变成一只眼;身在其中则为世界,想击破时所要对付的不再是那扇门、草、沙、眼,而是整个世界的反击。相柳把样的两个面颠倒过来,对手在外却如面对世界,作为操纵者的他反而成了内里那一面,挥针行使千钧棒,无论对手躲在哪里,冲向何方,相柳总能将力量集中为一点,穷追不舍。
这已不是高妙所能形容,简直神乎其技!
因有突袭的成分,相柳出击时占尽先机,等若将八王分割到自己的八颗头颅,八个世界,不同的是这八个世界为外部所见……于是人们看到八大鬼王像绳子拴在头上,左冲右突,厉啸连连,打出一道道带有毁天灭地气息的道法,终不得脱。
“我的个天……”见此状况,不知多少人心内叹息,均有深深失落。
假如没有亲眼见到,没有人相信世界上有谁能够独斗八王——哪怕他们都只是影身;眼下天魔一人锁死八面天空,不仅困住八王,也让大家无处可逃;但凡有哪个鬼王突破禁锢,施法时泄露一星半点,都会惹来大祸。
幸好相柳的战斗是这样,否则八王这般出手,今日战场势必生灵涂炭,纵有阎罗化境相守,恐也死伤万千。
最终谁能赢?
这个问题是关键,没有人能够给出结论,人们所能见到的是,相柳八头鏖战时显得极其兴奋,大呼小叫,吼喝不止,初听根本不会以为那是战斗,反倒像是街头斗殴,又或一群孩子嬉戏,乱七八糟闹到不亦乐乎。
这并不代表相柳占据优势,事实上人们可以看到,才这么会儿功夫,相柳八头中已有三颗遭到重创,就像被巨大天锤砸中一样后仰、落地、摆动、嘶鸣、痛吼……尤其与火云王交战的那一个,相柳之头就像一颗巨大火球,嘶嘶啦啦爆响之声从不停歇,鼻端甚至能闻到烤肉的气息。
不用说也知道相柳的身躯多么强大,被烧成这样,可见其战斗进行的极为艰难。
相柳就是相柳,许是天魔天生狠辣,又或是地底实在憋的狠了,连痛苦都显得那么痛快,不管优势劣势受伤还是占便宜,嘴里始终欢呼叫嚣,依旧呐喊。
“这一式不错,东亭你个小王八蛋,长进了。”
“火云小鬼,本尊最厌真火,带会儿定让你尝尝反噬滋味。”
“狗日的苍獠,居然变身本相,不怕恢复不了人形,生儿子没屁眼!”
“好你个烂鼠,居然在本尊境内有急!”
边打边骂,污言秽语如泼风洒浪,从开始就没有停顿的时候,顶级大魔战斗高端、这里的人多数看不大懂,只从那些叫骂声判断形势,个个被惊到目瞪口呆。
“这也太……那个了吧……”
修士总该有几分矜持,似这样泼妇骂街般的所为,着实不该出自顶级魔头之口。
“成何体统。”
不少生修心内酸酸,寻找理由抵消对魔物强大的嫉妒之情,却忘记了作为这批人族的代表,他们的领头者,十三郎不知多少回扮演泼皮无赖,而且……眼下也正在这么做。
“不管是人是鬼还是凶灵,我们大家都是灵族一员,眼睁睁看着魔物肆虐,岂不羞耻。”
摆明大义,十三郎望着阎君,神情冷厉,义正词严。
“你为阎君引领冥朝,大逆不道,难怪不被天道所容。”
声音来的突兀,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
……
没错啊,我们都是灵族!
无可辩驳的事实:同为灵族,本该与八王站一边共抗强敌,怎么能一边幸灾乐祸,甚至担心相柳落败。
有了这层想法,大家看着阎君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同,复杂,羞耻,亦有些不善。
视线中阎君先是一愣,古怪目光望着十三郎,容颜慢慢展开。
“噗”的一声轻笑,随后……
“你啊你,真真一张毒嘴……哈,哈哈!”
开口便不能止,阎君放声、放肆大笑显得极为开怀,把所有人都笑傻了眼。
不管她是哑姑还是阎罗,这样的举动都显得太另类,呆愣中人们忍不住要想,是否阎罗早被魔物侵染,失魂丧志了。
“笑个屁啊!”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尤其经过适才那种和风如神迹般的滋养,不少人伤势减轻甚至完全恢复,最严重的十三郎也有好转,声音听起来有力、而且严厉。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想干什么,先放开哑姑出来!”
这是要点,也是底线,十三郎至今不知哑姑究竟发生何事,至于继承阎罗神位……别人想必受宠若惊,他的感受却有不同。
起码要知道哑姑自己的意思,而不是借其身躯说话。
“出不来了。”阎君笑过、也笑够了,敛去轻浮淡淡说道:“本君快要死了,你看不出来吗?”
“死快点好。”十三郎没什么好脸色,讥讽说道:“左右要死,不如你去放个大招,把什么鬼王相柳全部干掉,还我们自由如何?”
“怎么说话的,那是阎君……”身为判官,无论遇到什么情况,美帅都必须站出来表达愤怒。
“你闭嘴。”十三郎毫不客气,呵斥声声严:“不是我说你,最大的缺点就是迷信。阎君怎么了?阎君也会死,会犯错,会发疯,会耍流氓……”
“你……”美帅哭笑不得,有心争辩、但知道毫无胜算,闹下去只会听到更多不能听的话,让阎君更难堪。
“我来和他说。”都说将死之人什么都能看开,阎君的表现证明这句话是至理名言,看看战局知道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结,索性喝退判官,自己主动粉墨登场。
“你又不是纯正灵修,自己也是半个魔物,哪有资格说这种话。”
“生养生养,生为天生,养者为大,你连这都不懂?”十三郎冷笑反击道:“听说你诞生于天,归位时口口声声舍弃天道,果然天生反骨。”
前一句有理,后面那句好像不怎么搭界,似又所指、但又云里雾里,不过这时候没人在意,只觉得十三郎激昂慷慨,好不威风。
阎君说道:“八王齐至,不把相柳请出来,你有什么办法解除危机?”
十三郎冷笑说道:“八王冲你而来,我们都看到你与鬼王有约。”
“冲本君来的没错,但它们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