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无用,惊慌失措是最大的敌人,失落过后,十三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首先查看自身状况。千年修行,他知道无论在任何情况下,自身才是根本。
他倒退几步,很快意识到身后并无界门存在、或者已经关闭,再也感受不到。
不存在回去的路,至少不在这里。
于是他低下头,认真查看手里的补天石,发觉它似乎在这里比之前在冥界的时候亮了些。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之前也未想过它会不会变亮……再说这有可能只是错觉,补天石根本毫无变化。
漫无头绪,十三郎尝试行功,发觉自己的修为还在,可……剑尊没了,阿古王也没了。
不能说没了。天绝尚在,剑尊理应在里面,但却一点都感应不到;至于阿古王,他藏身在十三郎的影子里,这里是星空根本没有影子,不知其状况如何。
这样想着,十三郎轻轻挑眉,挥手施法,朝身前一指。
乌啼响起,昊阳出现,大小如婴儿握拳。
“不……是……吧……”十三郎目瞪口呆。
当年劫境铸阳十里,今日高下如云泥,凝炼出来的太阳才这么丁点大?
“这样的话……”
初始一惊,随后一喜,无数次经历告诉十三郎,事不寻常意味着有线索可寻,最怕的不是意外不断,而是看起来什么都正常、实则无从入手,那才真叫入地无门。
低下头,仔细看,十三郎把昊阳拉到眼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用眼睛看用神识看,结果什么都没看出来。
它就是变小了,内里一切如常,作为铸阳金乌,十三郎甚至能够在昊阳中修建金宫,动念便有雏形生成。
可它还是那么丁点大,十三郎万分疑惑,试着走进去……失败。
再试,失败,接着试,还是失败……
“见鬼了吗!”
十三郎大怒尝试变身,变人变兽,变云变雾,甚至化身为与昊阳同源的火。
就是进不去。
昊阳不能变大,十三郎擅变但其体积不变,修为运足变得大些,用的少则变大的程度小些,最小就是如今模样,再无削减。
小不能容大,多简单。
结果让人哭笑不得,将来传出去说自己铸造的昊阳却不能安身,不知会笑死多少金乌。
“怎么会这样?”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十三郎一跳,随后意识到自己并非徒劳无功,因为昊阳有了影子,阿古王“再度现身”。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阿古王的声音里透出极大惊恐,像是经历了极为可怕的事,再有他无法显露身形,只能从十三郎的影子里传出声音。
“不要急,先看看……能看见周围不?”这是“再度现身”的由来,十三郎也不知道阿古王现在什么状态,只好着他别忙着害怕,先静心下来看看再说。
阿古王如此,剑尊更不用想,半点声息皆无。
“能看到……这是哪里?我怎么了?为何会是这样?”
唉!
十三郎从这句话听出来,阿古王和自己一样,一头雾水。
心里这样想着,十三郎未催促也不再追问,默默等待很长时间,直到阿古王稍稍平静一些,才以试探的口吻询问。
“有什么想法?”
“不知道。”王驾也非简单人物,认清现实后显得极为果断,认真回答道:“星空,异界,空间之门,我能想到的这些东西,你应早就想过。”
十三郎默默点头。
“别的暂时没有。”阿古王问道:“怎么办?”
“能怎么办,四处先看看。”十三郎思忖说道:“能否动法?”
“一点点。”
“这样……”十三郎犹豫了下,说道:“我把昊阳收起。”
“我会怎样?”阿古王赶紧追问。
“不晓得。”十三郎老实回答道。
“……”阿古王咬了咬牙,说道:“来吧。”
伸头缩头免不了一刀,阿古王知道这是必须经历的坎儿,忐忑不安。
“准备好……”
十三郎准备收起昊阳,结果迎来又一次失败。
嗯?!
十三郎再吃一惊,内心微凛。
昊阳不比寻常神通那样只出不回,金乌自己铸炼的昊阳仍可收回体内,可慢慢祭炼增加威力,也能恢复重化火元,如今这条铁律被打破,小小昊阳漂浮在身边,能看不能收。
这意味着什么?
没有迟疑,十三郎立即内试,修为再转,渐渐地,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阿古王察觉到异样。
“昊阳无法收回。”
“……然后?”虽觉得奇怪,但能听出来、阿古王明显松了口气。
“没什么。”十三郎随口回应,声音还算平静,内心已如大浪翻涌。
他的修为少了,不可恢复。
刚才没能察觉,原因在于现在的他与当年相比强大太多,拥有的法力以海量计,施一次法等若海中一瓢,况且这是许多年来首次出手,精力全都放在外界,难免有些疏忽。
现在十三郎知道了,再没有弄清“为什么”、找到解决办法之前,这片星空不会给他任何弥补,用一次少一次,用一点少一点。
海量修为,听起来似乎无穷无尽,实际上、要看和什么对比。放到世界内,放到时间的长河中,他这点修为算什么。
沧海一粟?恐都不够资格。
如此这般沉吟良久,十三郎重新抬头看着周围,略显踌躇。
对他而言,这是极其罕见的事情,以往无论身处何种困境,十三郎总能保持沉静,慢慢寻找破局办法。这次也不例外,从认清现实的那一刻开始,十三郎便已决心直面危机,迎接挑战。
只不过,从哪里开始呢?
四面八方只有三件事物,星云,萤火,与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黑,因为星光点缀不同,星云漂浮难定,每个方向都不一样,又似乎完全相同。
星空啊!何其浩大无边,那无数星光看似紧密,去追的话,当知其耗时动辄以十年、百年计;若在往常也就罢了,如今他知道自己的法力有限,不得不仔细斟酌。
犹豫的时候,阿古王也在帮忙观察并且思考,结果一无所得。
“该去哪儿呢?”
“那边。”十三郎随手指点某颗星光,举步动身。
“为什么?”以为他发现什么,阿古王有些惊喜。
“它最近。”
“这都能知道?”阿古王既惊且喜,追问道:“现在你什么修为?”
星空莫测,并非看起来明亮而且大的距离近,反之则远;身处这样环境,神识不达,如何判断远近?
阿古王很清楚这种道理,不能不惊诧。
“知道个屁。”十三郎脚步不停,声音有些恼火:“蒙的”
……
勤者有得,这句话再度被证明是真理,随身带着一颗太阳赶往“最近”星光的路上,十三郎与阿古王从未停止过观察与思索,各自推衍、彼此对照并且认真,得出结论后再与世界印证,倒也有些收获。
比如这里并非没有灵力,只是稀有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灵力与“外面”不同,无法被十三郎吸收。就好比水,海水湖水雨水露水泥水,内里存在许多不同,不可同日而语。
另外还有一点需要提到,它的状态不够稳定,似在不停发生变化……这样的东西,照例说就不该随便命名,之所以被两人当成“灵力。”原因在于它被确认可以像灵力那样燃烧成法,威力似乎还不小。
“先不管它。”
力量奇异,后果难以预料,因其数量太少,纵能利用、也无大用,除非能够确认其与破局有关、或在别的路无法走通的情况下,十三郎不打算为之付出心力、与用则必少的法力。
除了灵力,两人在路上发现一个让人担忧、甚至觉得绝望的情况,这片星空出奇的大!
以十三郎的速度飞驰很久,周围景物竟无太多变化,粗看就好像原地踏步,那颗开始看起来很明亮、被认为距离最近的星点闪亮依旧,丝毫没有变大。事实上,假如不是十三郎心细、从一开始就在留意星图之间角度的话,定会因此认为自己已经入幻,或进入某种奇异状态不能摆脱。
民间传说鬼打墙,一个人跑啊跑的直到累死,实际在某个极小范围内不停兜圈子,十三郎曾怀疑过这种状况,不仅开启法目查探,还用笨拙的法子前后对比,最终认定不是那样。
“那就是太远,太远所以太大。”
“是的,太大。”阿古王有他的法子,结论与十三郎相同。
此次交流后,两人心情都很沉重,很长时间没再开口。
以十三郎如今的修为,不至于跑几趟路就法力枯竭,但能肯定一条,星空越大、探查起来越是艰难,结果越难预料。
那也没有办法。
想想着看,走走停停,时而放出神识远眺,希望遇到别的人、或者别的生命也行;结果依旧令人失望,星空当中一片安静,似乎什么都没有。
等过得久了,这种状况渐渐变得可怕起来。
事物总是相对,大与小,高与低,安静与热闹,祥和与恐怖,会因为一些变化发生转变。两人正在经历的就是这样,开始的时候,会有一阵因身处异界紧张难安,随后、渐渐会被那种安谧宁静的感觉熏染,进而觉得安宁。等到时间更久,周围一成不变的时候,所谓安谧的世界、入眼会觉得死寂一片,安宁自然也就变成了孤独。
漫长、深远、广博,看不到尽头的孤独。
“不对!”
“真有这么大?”
说巧也真是巧,是不巧是因为触发警惕的因素为同一个,当心内生出前路孤独的那个瞬间,两人同事惊呼。
“你先说。”阿古王言道。
“时间,这里的时间有问题,具体如何有待详查。”十三郎告知自己所觉,随后问:“你发现什么?”
“大小是错觉。”阿古王示意此行目标,说道:“它只有那么大,一直都是那么大。”
“嗯?”十三郎不太明白。
“是你变大了。”阿古王幽幽叹息道:“这片空间里的你,怕与原来世界里的狂灵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