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那把剑就知道。
……
千丈巨刃,加上剑芒再增一倍,和魔莲相比仍是小不点。巨刃如矛至刚至强。九转魔莲旋转起来后看着就像一团气流,以百人之力催动的巨剑本该一划而过,真正刺入的时候,看着就像在泥潭中操桨,转眼既失锐利。
一百丈,快刀切豆腐,狂灵之力特有的光华照亮莲内混沌世界,势如破竹。
接下来,每前进一尺一寸,阻力都会暴增,昏雾中涌来无数乱流,巨剑好似沉入漩涡的火烛,风雨飘摇。
两百丈,巨剑的样子已不能说成刺,甚至不能叫捅,感觉就像推着一头大象前进,还是瘸着腿的那种。光芒未熄但已微弱,可看到乱流无尽,旋风不灭,如无数个拳头在剑身上敲打;这样的情况下,维持剑势就已很不容易,还要承受额外痛苦。
那些旋风乱流太诡异了,每次敲打,都会顺着剑身送出一股摄魂之音,群修催送法力的时候,耳边似有无数个人呐喊。
“你要死了,要死了!”
此前的经历告诉人们,只要剑身在里面,即便用禁术封闭五感,那些声音依旧回荡,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
只有十三郎知道这是为什么,魔莲传音的通道是……轮回!只要对象不是天生地养头一胎,它就一定能够架通桥梁。当然,它与真正的轮回相比太弱了,需要借助飞剑、且利用对方催力施法才能生效,此外它能做的事情也不多,只是大喊大叫,并不产生实际杀伤。
任何因此有轻视之心人都已吃了大亏,三百狂灵修,至今能够支撑的仅剩燕山率队的这群剑修,其余都已撤出,与别的对手战斗。
要与之对抗,意志是一方面,最最有效的是精神……至此十三郎忽然明白,为何当初涅祖对金乌不屑一顾,提到四足却明显警惕起来,一副吃过亏的样子。
知道怎么办,结果还是没办法,这样的战斗最让人无奈,不消片刻,剑修当中有人无法承受,双手抱头惨嘶,疯癫狂叫。
“我受不了了,我受不……”
一个开头,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此消彼长,巨剑摇晃更加厉害。
“退!”劈炼黑光,天魔刀贴着剑身砍入,十三郎及时杀到。
燕山老祖狠狠咬牙,纵有拼死之心,仍不得不下令。
“……退!”
这不是打仗,根本是活受罪!战斗到现在,百余名剑修前后合力十数次,从整个剑身刺入直到现在仅能前进百丈,一次不如一次。如果不是魔莲并不以杀伐为主,且似乎不擅追击与纠缠,加上周围掩护的人多,狂灵修士早已死伤惨重,而不是现在仅仅神智受到重创。
死伤不重。可是战斗已经没法再打下去,如今大家才渐渐明白,人修从开始就是被压制的一方,但能支撑、不会迅速败北,直到群修力量差不多耗尽,涅祖也不想再这样等下去。
“差不多了。”
同样是楼兰残骸显露。沧浪这边与别处世界不同,石块匾额砖瓦旗帜座椅极其丰富,也不是每个都是宝贝,更不像别的地方那样大多生出器灵;这不是最主要的,独特之处在于它们并非乱飞乱跑,除极少数撞出天外不见踪影,绝大多数器物留了下来,满世界乱跑……仍在世界之内。
涅祖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出全力,他要灵胎十三郎不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索性看看能否两者兼得。
出于某些难以道明的顾虑,涅祖未下死手反击,直到此刻,他留意到那些出土器物渐有合拢趋势,尤其上古世家,宝光暴烈似有巨变冲天;与此同时,天外并无特别厉害的人物赶到这里来。涅祖才真正下了决心。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十三啊,你知不知道。本尊一直有意拖延。”
一只手遥指宝光最烈处,涅祖拂须说道:“假如没有看错,这里就是楼兰核心,也许是最重要的入口……至少其一。”
十三郎没有回应他的话,仍在奋力挥刀,攻击或者掩护。
“呵呵。看看你……”
涅祖轻叹,轻轻挥手,旋转魔莲骤然倾倒,混沌两分主动撕开一道口子,内里……涌出成千上万魔物生魂。
个个化神之上!
轰的一声!
犹如山洪暴发一样。纯由生魂聚集的大潮直接灌了下来,正中央倒向人们的头顶;与之相比,此前杀出的魔物数量虽多,但其品质明显差了一大截,杀伤力也如云泥之别。
“嗬……”山洪之下,所有人为之神情大变。
“准备死战!”有反应快的人发出呐喊,疲惫的人们随之行动,准备迎接最惨、也是最后一次战斗。
涅祖对此不屑一顾,淡淡口吻说道:“万年积累,魔莲得不到真魔之气,能催生、容纳的就这么多。本尊先要专注于宝,尔等若能活下来,本尊会亲自出手。”
因为这句话,此前很多谜团被解开。
魔莲强大,但它确实不像刀、剑那样长于攻伐,涅祖以魔莲化界消耗人修的力量,最后再将此前收割、积攒万年的魔族强者生魂一次释放,以压倒性的数量优势结束这场战斗。
至于他自己,当然是留下力量对付那件楼兰重宝;再有未来道路也不平坦,能保留几分力量总归是好事情。
在此之前,涅祖需要确认三件事。其一是楼兰确有重宝在此,值得他冒险贪图两全;其二这群人界结构让他感觉不安,罗桑、灵胎、狂灵修士、还有那个诡异的十三苏等等,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涅祖根本不信会有这样的队伍,因而需要把底牌试探清楚。
最后才是十三郎……这个人成长的实在太快,从当年的经历可以知道,他与金乌、四足都有关联,别弄到最后被人渔翁得利,可就成了笑话。
打到这份儿上,该看的都已看明白,该试的也都试过,该来应改都已赶到,现在没来、多半就是不会来。
可以了,是到了收紧绞索的时候。
“以多打少,这么多人围攻本尊一个,呵呵……现在,尔等也尝尝被围攻的滋味。”
下方战斗已起,成千上万生魂,个个没有生死观念,加上早已投入战场的亿万魔物围攻早已疲惫不堪的几百人,再有便是那些原住修士……他们当中,最高仅仅是生修。
放空了的魔莲明显有些变化,首先变得清楚明白,再则没有了那种无处不再的漩涡风暴,不过战斗已无悬念,涅祖不怕对方再有强力,纵有个别强者突破,还要面对自己。
正如他所讲的,涅祖怎会惧怕一两个涅修,他只担心那群人当中藏有更深隐秘手段,所以不敢放手厮杀。
“那个灵胎,本尊也是要的,还有其母,三生族,灵修……有点意思。”
“老狗,你想死!”
突闻怒吼,声音稚嫩,罗桑树下那个瘦弱孩子走将出来,阴戾戾的眼神骤变疯狂。
“不许过去!”
万世之花的声音同时响起,伸手将孩童又拉回去,温柔声音道:“大人打架,你一个小孩子要做什么?”
这话何其荒谬!
“娘啊!那个老狗辱您……”孩子不服,争辩道:“刚才您不是也让我……”
“那是刚才,你爹不在的时候。如今你爹回来了,就不许你逞强出头。”
“是啊是啊,一切有爹爹做主。”小不点连连附和。
“他?明明上了大当,有什么本事对付真灵?他根本没资格做我的……”
“不许无礼!”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但只维持一瞬便又柔软,万世之花拽着婴孩入怀,说道:“你爹他来的少……你不了解也很正常。”
这是实话,千年孕生,今日父子头回相见……按理还不算正牌的爹。
“不过不要紧,你很快就会知道,你爹他是个……”
似有什么言辞不便出口,又似回忆起某些尴尬的事,万世之花面色微红,叹息着说道:“总之你看着,打仗这种事情,你爹他从来不会上当,只有别人被算计的份儿。”
“是吗……”孩童明显不信。
“不信你看。”夜莲手指天空。
同一时间,天上十三郎终于对涅祖的话做出回应,简简单单,一句话,一刀,一拳。
“有意拖延?我也是……定!”
声落,涅祖脸色已生变化,四顾但是找不到警兆来自的方向,厉声断喝。
“谁!”
声未落,剑已出,没有丝毫征兆,人与剑一步走到魔莲中央,几乎贴近到与涅祖面对面的程度,这才扬声,挥手,堂堂正正,清清朗朗。
“斩!”
“吼!”涅祖嘶声暴喝。
“啊!”
战场之外,与紫云群修在战场拼杀,素来安静的眉师豁然抬头,容颜大变。
“这是……师兄!”
第1734章 万年前诛杀
“斩!”
剑尊出剑,看上去平静甚至有些平淡,既不飘逸,也不沉重,没有刀砍之猛烈,不带枪刺之锐利,唯一特点是堂堂正正,就像剑的剑身。
君子剑,天下最简单、也是最难炼的剑。
世人皆知君子之易,因为人人都可以喊,也都做过。极恶大凶曾有善举,贪腐奸佞定带公正,无论是谁,都曾有过君子之心。
世人皆知君子之难,就像那句“君子可欺之以方”所透露出来的意思,只需要一点点“合理”,便可令其心甘情愿地去做那些本不该做的事。
谁愿意做这样的人呢?
口口声声大喊君子的人,通常是因为形势所需,内心其实对君子极为不屑;口口声声不做君子的人,内心也不是真的厌恶,而是知道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古帝不做君子,因而修王道威服天下,顺我者未必昌盛,逆我者一定灭亡。
金乌不做君子,纵为昊阳之根,有神鸟之名,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偷袭后辈。
老院长不做君子,因此才有服帮打压,联手灵界死敌魔修,只是为了复仇。
萧十三郎,剑尊唯一亲传,其行为连君子的边都沾不上,曾被无数人痛骂。
吕修君……修人道且用剑一生,自负从未错杀一人,仍不敢自诩为君子。
修道者无畏苍天,但非真的无所畏惧,其中最最不敢悖逆的是本心;这种敬畏随其成长而成长,修为越强,境界越高,越是不能自欺。
天下用剑者,唯剑尊一人敢修君子剑,一修到底,从未动摇。
百兵各异,不同的人喜好不同,评价千奇百怪,但有一点为所有人公认,剑是最符合平衡、对称的武器,没有之一。
长剑,短剑,宽剑,重剑,大剑小剑,细剑甚至刺剑,所有剑都按照均衡对称的方式打造,中心一条线,两侧两端,正反两面,包括剑柄都是如此,完全对称。
没有一丝歪、偏、斜、扭,这就是剑。
做人如剑,运剑如剑,就是君子剑。
“君子大成,这不可能!”
迎面望着突然出现的人,对着那把并不突然的剑,强大如涅祖,内心生出的竟然是“不能抗”的感觉;他眼中的这一剑,无论力量、角度,还是意志、杀机,一切都那么均衡稳定,完美无缺。
完美意味着没有破绽,没有破绽的攻击如何对抗?
涅祖不知道对方如何能做到这点,就像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出现一样。当年入界之前,天魔宗六组曾经说过,普天之下,九转魔莲是最最适合防御的法宝,因其自带轮回之力,本身就是一界;作为它的主人,除非涅祖愿意放对手进来,没有人能够攻击到他。
从外攻击,摧毁魔莲等于摧毁血域,岂是随随便便能够做到,而要进入内部攻击,涅祖就是天道,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这个人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