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手、抬腿、跳跃、掠空,用尽种种手段,施展道道神通。他似乎忘记了闯禁的规则,各种威力奇大的攻击法术连绵不绝,更有无数灵符宝物凭空闪耀,好似在经历一场恶战。
若是正常情况下,怕是整个楼梯甚至整座楼都已经被掀翻斩裂,被撕碎被焚烧,被化作灰烬。然后此时此刻,那级窄窄的台阶却仿佛一座牢笼,任凭他如何狂冲乱突,皆是徒劳。
“是幻象吗?”
十三郎周身闪耀着带着银色的风旋,碾碎压平来自四面八方的轰击,有些可爱的想着。
“那样的话,可就好玩了喔!”
……
十三郎拾级而上,步履逐渐变得沉重;为了不耽搁时间,他已经收回目光,将精力完全转向破禁。
他的法术手段不多,且似乎只会运用风力,翻来覆去几种神通皆与风有关,风盾,旋风,还有无数旋风构成的风环。
他的护盾很一般,与常规修士没有多大区别;那些旋风比较奇特,仿佛蕴含着某种诡异的力量,对台阶上的禁制形成压制。
更奇异的是从他手里不停施展的圆环,似乎蕴含着某些基本的规则。每次举步前,十三郎总是不停地朝台阶上释放一些风环,而且是掐着时间,赶在下方禁制重新爆发的前一刻才会停止。奇妙的是,经过这样一番手段后,待十三郎踏上下一层,台阶上的禁制威力明显削弱,仿佛被简化了一般。
如此这般一路施为,十三郎步履不快但异常稳健,一步一步,一级一级地朝何问柳靠近,也向第八级靠拢。
……
何问柳仍在施法,仍在与那个、或者那些看不见的对手苦苦搏斗,他的面色越发苍白,英俊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红与青,法力如泄洪般流逝,精神也迅速萎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动作为之一顿,极其突兀的停了下来。
“心幻之法,哈哈哈!心幻之法!”
何问柳放声大笑,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解脱与快意,还有一丝嘲讽。
“什么第七第八,不过是些精神幻想,都是假……”
“嘭!”
仿佛一记重锤敲在胸口,何问柳的声音骤然停止,眼里带着不可置信的光芒,一晃,再晃……
“噗!”
这一次,他喷出的是血!
鲜红的血雾在空中飘飞,未及散落便消失无踪,仿佛有一只无形怪兽隐藏其中,正在大口吞噬着自己的猎物,得意狂笑。
“这不可能!”
何问柳嘶声怒吼,双手在胸口连点三次,如强渡清河一样,再次施展秘法。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几次险些从台阶上滚落。
最终,他强行阻止颓势,摇摆晃动着,勉强保持身形。
“幻像怎么会攻击!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何问柳愤怒咆哮着,叫喊着,目光死死盯住窗下的老人。心神大乱之下,他已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地,脑海中只余下一个念头。
这是作弊!是教习有意为难。
“幻由心生,你心已乱,志已昏,怎能真正看透。”
老者出人意料地没有生气,依旧平淡的语气说道:“若没有这场比斗,若你初来,何至于此。”
何问柳瞬间石化。
……
自打十三郎出现在眼前,自从比斗开始的那一刻起,何问柳便开始经历心变。由隐怒到震惊,由震惊到不屑,再到震惊、愤怒、怨恨、轻蔑、委屈、再震惊……
时间看似不长,何问柳与患得患失间不知经历了多少来回,早就失去空明而不自知,哪还有反驳的勇气。
十三郎的种种手段道道计谋,看似威力不大,实则如春风化雨,将他原本平静中带着亢然的心海搅成一锅粥,还是半生半熟的那种。
这样的情形下,何问柳哪能看得清,又如何能辨得明。
道理其实很浅显,何问柳自己也不是不懂,然而世间的事情往往都是这样,知道不等于领悟,领悟不等于掌握,掌握也不等于能够运用。事到临头,有几个能够真正保持道心通明,视执念如浮云,视浮云如无物,进而圆融本我,不受侵蚀。
教习将这个他不愿意回忆或者不愿意承认的过程重新拧出来,将看似弥合的创口揭破,露出里面的血与肉;以何问柳的资质与悟性,一看即明,一想即明。
何问柳呆立半响,轻轻摇摇头。
脸上带着苦涩,带着谦恭与真诚,何问柳躬身施礼,认真说道:“学生有失礼教,当请自罚。奈何如今比斗未完,尚请老师暂缓,容学生续行。”
“还想继续吗……”
老人说道:“旧创未愈,又添新伤,你就不怕……”
老师的话语透出怜惜,以他的身份,能够如此实为不易。显而易见,这位老师对何问柳还是比较欣赏,不愿其因一时胜负折了根基,就此一蹶不振。
何问柳自然明白此点,回头看了一眼正向上攀爬的十三郎,他眼中闪过一丝无法化解的恨意,断然说道:“学生愿意承担后果。”
老人缓缓说道:“以你如今的状况,登上三楼已是极限,未必能够获胜。”
何问柳说道:“学生仍想一试。”
老人叹息摇头,就此无言。
何问柳不再说话,从怀里拿出一瓶丹药倒进嘴里,随后便深吸一口气,再次举步。
……
第九级,何问柳情形更加狼狈,脸色蜡黄而毫无光泽,堪堪承受住一次重击,得以过关。
第十级,他的嘴唇都已经干裂,容颜枯萎如同瞬间老了十几岁,两腿颤颤,几乎跪倒在台阶上。
第十一级,何问柳不得不再次施展秘法,气息随之暴涨的同时,身体却多出几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的眼神黯淡,面容灰败苍老,披头散发如同野人;此时若是内视查看,何问柳的金丹已经缩小了一圈,只待秘法时限结束,恐将跌落境界。
回过头,何问柳望着正踏上第五级的十三郎,惨然一笑。
何问柳知道,自己输了。
这场比斗的胜负已无悬念,眼下要看的,是自己能否踏上三楼;再有就是,那个让他落入陷阱而不自知的卑鄙小人,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
他能否越过第八级?他能不能看破那个所谓的第八级?他是不是能够……
踏上三层!
……
“认输吧。”
十三郎还是那样衣衫褴褛,身体上的创伤却完全恢复,看起来,精神比刚才还要健旺不少。他的神情平淡,纯净的目光望着何问柳,显得格外冷漠。
“现在认输,对你比较合适。”
“绝不!”
仿佛一把刀子刺在心头,何问柳发出一声绝望悲啸,纵身而上。
飞蛾扑火,只为点燃片刻光华。
“死不悔改?”
十三郎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个倒地的身影。
“那就去死吧。”
微合双目,他的双手快速挥动,眨眼间便打出无数灵决;随着十三郎的动作,两道风环、或者说禁环凭空浮现,朝向的目标却不是台阶,而是十三郎自己。
台阶忽然起了风,比先前剧烈无数倍的飓风!与飓风一同出现的,是一股让人心悸的莫名怖意,与轰然散放、席卷八方的威压。
那道飓风,是银色!或者说,是蕴含着极其浓郁的雷电之力,将它镀上一层银光。
“真元之力!这才是他的真元之力,也是他的真正实力!”
二楼,上官馨雅望着上方的两人,面带震惊与不忍,想要说些什么,最终默默叹息没有开口。那位冷漠的老师出人意料地没有催促,目光投向台阶上的十三郎,流露出一丝忌惮与感慨。
“如此狡诈阴毒狠绝,但愿此子……”
第231章 闯关(七)
第八级台阶前,十三郎与何问柳相互平视。
闯关不等于玩命,教习不能眼睁睁看着学子被禁制轰杀,因此在何问柳支撑不住的那一刻,窗沿下的老人提前出手,替他将禁源化解。
事实上,即便教习不出手,何问柳也不会死;但他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结果可能会重伤,甚至有损于根本。
此时的何问柳,身体好似从火坑里捞出来的炭柴,焦黑干瘪,一些地方还冒着烟。
他已服下疗伤药物,却不肯打坐调息,依旧半躺半卧在楼梯旁,眼睛死死盯着十三郎的方向,不置一词。
“拿来,或者继续上。”
十三郎地声音没有一丝波动,温和的语调透出无比残虐的味道,仿佛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这不公道,这样太不公道。”
何问柳呆板的声音彷若自语,呢喃般说道:“你隐匿了修为,你还隐匿了修为?你竟然隐匿了修为!”
声调越来越高,何问柳渐渐开始大笑,眼里却有泪水不断涌出,顺着焦黑的面孔滑落到地面,发出啪啪轻响。
“这不公道,我不服!”
何问柳再如何疲累憔悴,基本眼光仍在。他的感受中,十三郎的法力波动极为怪异,时上时下仿如弹球在空中跳跃,竟没有定型的时候。然而不管怎么说,这都不可能是筑基修士所具备的波动,无论如何都不是。
此时再反思之前,何问柳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空洞的目光仿佛死人,自语喃喃。
“我不服,我不服啊!”
“不服?”
十三郎笑了笑,认真说道:“把飞翼交给我,再把你刚才所用的那种秘法交出来,我让你心服。”
“你胡说!你使诈!你卑鄙!”
何问柳呼呼喘气,勉力坐起身躯,最终却只能颓然回躺,愤怒叫骂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用尽心机,凭什么让我心服!”
“我说过,我会让你心服。”
十三郎平静的目光看着他,不无讥讽说道:“想赖?”
……
何问柳沉默下来,良久,他撩起眼皮望着十三郎,与其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笑容惨淡中透出决绝,何问柳手指轻动,那对洁白的羽翼出现在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