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目光移到儿子身上,眼里满是怜爱的神情说道:“不行不行,最起码得等他七八岁以后,七爷我舍不得。”
小蝶掐了他一把,呵斥般说道:“又不是现在就送走,就算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啦!只是先看看,瞧瞧有没有那个资格罢了。有就早做打算,没有的话……”
想了一下她说道:“没有就让他跟你学点本事,将来也好谋份出路,最起码能不受人欺负,娶妻生子也有个保障不是。”
“我的个天……”
发觉妻子目光如此长远,田七大感头疼,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那名婴儿咿呀乱叫,好似在为自己的命运鸣不平。他暗想小爷我连说话都还不会,这就要考虑传宗接代,是不是忒彪悍了点。
身为一家之主,小蝶不像田七那样不负责任,她不顾其反对,态度极为认真地说:“就这么定了,改天你就跑一趟,反正……怎么了?”
惊呼一声,小蝶摇了摇停下脚步发呆的田七,发现他愣愣的表情不说话,忍不住冷笑嘲讽道:“有仙女?魂被勾走了?”
田七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神情激动胸膛剧烈起伏,好似有冲动要狂吼几声,却有拼命压抑住不叫出来,憋得满脸通红。
小蝶嘲骂几句,发现他依旧痴痴呆呆,渐渐失了调侃的心情,担忧惊慌说道:“怎么了七哥,到底发生什么事?别吓我!”
“好事……没事没事!”
田七陡然回过神儿,发觉妻子眼中竟有泪花浮现,连忙柔声安慰:“没事没事,七哥看见一只兔子踹死一只鹰,有点走神儿。”
“又在胡说!”
许是田七平日搞怪多了,小蝶没往深处想,狠狠捏了他一把说道:“能踹死老鹰的兔子呢?让我见识见识!”
“人家抓住猎物,还不得拖回去做顿大餐犒劳妻儿,怎么能等着你去看。”
“胡扯!兔子还吃肉。”
“真的!它和我一样,我抓鱼它抓鹰,目的相同。”
“就是胡扯,天要黑了,赶紧走。”
“好嘞!”
两条身影渐渐消失,远处一只苍隼振翅而起,发出两声愤怒喜悦的嘶鸣。
“兔子吃老鹰?这个混球,比小爷还能吹!”
……
数日后,古剑门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经鬼道长老亲自引领,直抵剑塔。
剑塔是古剑门的象征,内有无数剑门先贤对剑道的心悟与所得,更有众多飞剑可供挑选,前提是,得到其认可。
尚未进入,十三郎便感觉到一股排斥之力,包含着无数剑意,如千军万马横冲而至,对他发出警告。
世间修剑者以亿万计,各人因心性修为不同,剑意也有所差别。在十三郎的感受中,这里似乎囊括了他所能想象的一切剑意。凌厉有之,曲婉有之,霸道有之,暴虐亦有之;唯一的共通之处在于,他们都无比骄傲!
那是一种拥有经历的骄傲,蕴含着沧桑与古朴,仿佛代表着无尽历史的沉淀,显得尤为坚韧。
十三郎跟在鬼道身边举步前行,用心体会着那一道道若穿透灵魂的意念,抵抗着扑面而来的压力,心中暗凛。
所有的飞剑都发现了他这个外来者,进而发出同一种呼声,或者是咆哮。
“此路不通!”
“仙剑有灵,我古剑门的飞剑,都曾跟随剑门弟子纵横驰骋,有些飞剑经历过过数任主人;虽不能成为仙剑,却已拥有灵性;非此,不可入剑塔。”
鬼道的脸上同样写着骄傲,轻蔑说道:“别看你小子挺能打,若不是老夫带领,休想进入剑塔半步。”
听了他的话,十三郎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决,只耐心听着。
“剑门弟子选择飞剑,需要焚香净身祈告先贤,且需长时间祭拜,自千米外开始跪地而行,一步一叩,慢慢得到飞剑许可。”
鬼道言罢,指着脚下坑洼不平的路面说道:“这些痕迹,是历代弟子拖地所留。你仔细看看,然后告诉老夫你看到了什么。”
不用鬼道讲,以十三郎的性子,早已留神地面所余。
他以恭敬的姿态说道:“越是靠近剑塔,痕迹越不明显,由此说明,有很多人在中途失败,不能得到想要的飞剑。”
鬼道摇摇头,警告般说道:“你将的事情没错,不过有一条基本之处却没有明白,古剑门的剑,不是你想要哪一把就可以要,而是由剑来选择人。”
十三郎沉默以对。
鬼道说道:“老夫说的飞剑有灵,不是强行捕捉禁锢其中的生灵,而是飞剑在战斗厮杀中积累的、与其主人息息相通的天然灵性。”
“因有灵,飞剑自己便会选择与之相配的下一任主人,唯有两者相合至天衣无缝,方能发挥飞剑威力,进而助其主灭杀强敌,延续道途。剑门弟子如不能自己炼制满意的飞剑,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寻找与自己完全契合的宝物,若始终感受不到有亲近之意,或是亲近之意不足,自然会退去苦修,以求下一次机缘。”
这是古剑门的传承,是亘古不变的规则;然而今天,这逃规则被大大简化,甚至被直接篡改。只是因为执行人是鬼道本人,且针对的是已经闲置多年的天绝双剑,无人可以置喙。
“你的情形太过特殊,原本没可能得到任何一把飞剑认可,偏偏对飞剑品质要求极高,不能以寻常之物替代,无奈才想出这个法子。以老夫血脉为引,天绝与你是否有缘,就全看你的造化了。”
两人一路前行,很快踏上五层;十三郎越是走,心内震惊越发剧烈,面色神情变得极为凝重,更有一些之前不曾有的敬意。
鬼道叹息一声说道:“纵是老夫作弊,替你化去绝大多数阻碍之力,也只能带你到达这里。余下两层,需要你自己以力以谋以性去克服,时间短暂,你好自为之。”
他盘膝坐于自己常居之说,挥手说道:“闯剑塔与你在道院破禁不同,修为固然重要,但这里绝不是你现在可以硬来的地方;切记最重要的是与天绝沟通,或其认可方有事半功倍之效;若是不行,就回到老夫这里来修养,且不可逞强图谋硬取,以免伤及根本。”
十三郎望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前辈放心,晚辈知道轻重。”
抬头望着上方,他说道:“晚辈现在就去取天绝。”
鬼道听得大皱眉头,暗想这小子难道听不懂人话,怎么还是用这个“取”字?
疑惑思虑间,十三郎已经整顿好衣冠,举步而上。
双脚刚刚踏上台阶,无匹剑意顿时扑面而来,十三郎的目光陡然明亮,心神为之撼动。
“好一把嚣张之剑!”
第266章 意志的对撞!
“真像人一样啊!”
感慨与剑意的丰富多彩,十三郎不禁连连喟叹,好一阵摇头。
这样的举动落在鬼道眼里,无疑是对剑塔的亵渎,沉声呵骂道:“臭小子,不想要就滚出去,别污了老夫的清净之所。”
十三郎笑了笑,没有做何辩解。
他抬腿踏阶,信步前行,顶着凌厉扛着慑压,悠然而上。
鬼道讥讽嘲谑的目光渐渐发生变化,无法置信眼前的一幕,好似活在梦中。
“难道说,老夫帮他作弊作出了问题,连飞剑都被传染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十三郎此时远不像其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或许应该说,他正活在炼狱之中。
……
几天前的一场诡战,令十三郎对情绪的变化格外敏感。加上这几天他无时无刻不在琢磨六欲道法的破解之道,心神可以说即敏锐又恍惚,带来一系列后果。
好处是,他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每一道剑意间的细微差别,甚至对当初持有该剑的主人做出大致判断。
坏处也有,十三郎好像迷失了本我,在各种情绪性格之间飘摇不定,时刻不得安宁。
或许可以这样形容,他随时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也就是多重人格。
而这,恰恰是六欲道法的真正威力!
……
七情六欲乃人之根本,如单以这方面的认知而论,这个修真世界怕也没几个人能与之相比。不仅仅因为他来自无灵世界,可排除“永生不死”这项最大的干扰,更因为他的身体里融有一道经历过无数轮回的“心”魔。
发生在秋猎中的那场梦,让他无数次历练自己的心境,虽说心魔轮回后记忆随之消亡,但无数事实早已证明,情绪这种事物,是可以在灵魂最深处留下种子,留下任何“手段”都难以消除的印记。
抹去记忆的手段有很多种,在这里叫神通,而在十三郎的前世,它有另外一个别致的名称:洗脑!
当他的心魔历练最终完结,当石壁上最终刻下“喜、乐、忧、思、悲、恐、惊”全部情感的时候,十三郎在情绪与欲念上的控制能力也得到某种升华。否则,他断然无法在十三娘手下处变不惊,令苦卫惊呼其为:转世佛童!
对应的,了然的死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苦卫以身边至宝佛链相赠,以保证其与佛门的牵连。只不过,佛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十三郎在得到它的那一刻,心里想的便是如何变废为宝,炼制成自己所需之物。
“和尚愚讷,不堪造就。”
这是当时十三郎心里所想的话,假如苦卫懂得读心术,怕是会当场吐血三升。
……
正因为对自己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十三郎才无惧与冉无望的修为,扬言给他一个公平对战的机会。此为降服,亦为镇压,更是为将来做的准备。
杀与不杀,谁杀谁,有准备总归不会错。杀了冉云的儿子、兄弟,甚至还有一个老婆,如果说十三郎不做丝毫防范,岂不是扯淡。
结果让他很震惊,十三郎体会到,控制与掌握,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此外还有一点,不仅仅只有人才拥有情绪,天地万物,空气水土灵力乃至天地之力,无一不包含至情至性,此方为天道法则。
不同的是,人类身为万物之灵,依然可研习并以功法掌控,而其他诸如妖兽生灵、水木虫鱼等等则凭借的是本能,纯粹受情绪支配罢了。
六欲道法正是借用了这种力量,进而影响到施术对象身体里的一切,形成一种由内岛外的压制,令敌人几无还手之力。当时的一战,实际情形是,假如换一个与十三郎修为相当、且意志力不输与他的修士前来,肯定会手舞足蹈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自然更谈不上放手一搏,与冉无望死战不休。
反之,冉无望最清楚这样的表现意味着什么,他在那个瞬间便做出判断,同时也做出决断——一个让十三郎改变心意的决断。
他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与无望中寻找一线希望。
冉无望认为,十三郎就是冉云的天敌!是他报仇的最佳托付者。
之前构划中,冉无望将鬼道作为终极目标,希望他与冉云来一场火拼。然而事实证明,鬼道远不像他所表象的那样疯狂,依旧被这个世界里的规则所束缚。十三郎的出现是意外,同时也是必然,至少在冉无望心里是如此。
他认为,这就是上天给自己指点的明路,是天降福缘。
结果,他将一切注码压在十三郎身上,帮了他,也害了他。
原因是,研究了冉无望所留下的玉简,十三郎固然对六欲道法了解更多,却没有时间消化吸收,仓促中来到这片包含各种情绪的剑之海洋,畅游其中,也彷徨其中。
……
与冉无望施展道法调动的情绪相比,剑塔中千万支飞剑包含的情绪更加丰富,也更加细腻,尤其尤其是,它们实在是太多了!
假如冉云前来,或者是冉无望来到这里,他们根本不会在乎什么飞剑,而是视这些内涵为至宝,是梦寐以求的修法圣地!只可惜,他们永远没有这个机会,别说进入,连靠近到万米之内都不可能。
机会落到十三郎身上,效果就变得截然不同。
每个毛孔都为之张开,每条最细微的血管都在跳跃,仿佛有千万只且千万种蚂蚁来回穿梭;十三郎的脑海中,充斥着各色各样,且千变万化又不停分裂组合的光团,每次变动都让他沉迷,都令他不舍得忘却,要精研其中的变化。
七情?六欲?
不,此时的十三郎拥有千万种情,千万种欲,无法分辨不能梳理,几欲炸裂。
像那些水中的鱼儿。
喜怒交加会让最沉静的人焦躁,羞愤难明会让最恬静的少女不安,其它呢?
若是喜怒之上再加上忧愁哀苦,羞愤之中渗入悲伤惊恐,结果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