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中,一条人影在跳跃,掠出一抹黑沉沉的光。
却将阴暗照明。
……
四莲合力锁封天地,十三郎只略作感受便放弃了瞬移的念头,将身纵起。
他跳跃着前进,带着轮椅一起腾身到空中。
空中有剑,他手中亦有剑,剑与剑相击,没有发出应有的轰响,只闻一声清鸣。
清鸣中,青光小剑斜飞数十丈,仿佛被一只大手拍出的石头。小剑发出不甘愤怒的鸣啸,反身再次疾冲,又一次被磕飞。
与普通修士御剑不同,十三郎对剑道谈不上精通,便秉承着以力降法的念头,挥剑平拍。
好像用的是一根棍子,或者一把刀。
姿态笨拙,样子丑陋,但是管用。
小剑的速度太快,十三郎便像拍球一样用剑面去拍;他的剑很大,挥舞在手中仿佛一块门板,无论小剑的角度如何刁钻,总逃不过横扫一侧身体的夯击。
叮叮当当,仅仅是十三郎身形纵起到空中的片刻时光,大小两把剑便发生不知多少次碰撞;撞击的声音过于密集,小剑的速度又太快,以至于人们眼中所看到的,是一条青光围着十三郎的身体旋转狂舞,织出一圈青影。
“嗤!”
接下青光小剑一次比一次凌厉的攻击之后,十三郎终于能够准确把握其轨迹,转面为刃,重重挥出。
亮丽的光华在空中闪过,人们的眼睛被一片晶白所占据,再无一丝杂色。
两强终有直面时。
轰鸣也终起,哀鸣也随之响起。
大剑发出一声咆哮似的清啸,如一只雄鸡愤怒高歌;青光小剑翻腾倒卷,一路泼洒灵辉与怨愤,并有一丝惊恐。
十三郎的剑,不是普通飞剑。
本为佛门至宝,受万民万年祭拜,融无上真力,乃大修士轻易不可染指之物。经鬼道之手,参有千年剑之精髓,再经九锻之法,心血祭炼,岂是刘焕之刀可以比。
以鬼道的眼光,也对此剑赞赏有加;以大先生的阅历,都要生出几分羡慕;这样的剑,虽不能与天绝这样的神兵相比,差得也不算太远。
如果不是十三郎祭炼的时间太短,如果不是他尚未真正修行剑道,对剑意的理解也谈不上深邃,这一击,便会将小剑斩成两段。
便会要它的命!
飞剑有灵,这把被内定为子午剑阵主剑、但尚未命名的大剑在十三郎手中,就像一把没有遇到明主的良将,空有平天之志,却只能如屠夫一样狂砍乱舞,平添不少愤懑。
一击退敌,大剑好似捆住双手的绝世武者,在被一个孩子屡屡挑衅后终于挣出手指,终于弹出愤怒的一指。
畅快!
……
小剑飙射之后飙退,十三郎的身形也来到最高点。
顶着汹汹火海,忍受着全身上下传来的酥麻昏沉欲眠的感觉,无视那片飘忽而至即将临体的紫叶,他的身体旋转半周,甩臂再次挥刀。
是挥剑。
以他此时的境界,在普通对手面前还可以冒充潇洒,暂顶一回剑修风采。然而此时的对手是夜莲,十三郎便只能回归本色,重操莽夫旧业。
大剑发出愤怒鄙夷的咆哮,至上而下斜劈划过,以无比残暴横蛮的姿态从一片粉颜中穿行。
粉莲的呜咽淹没在剑啸中,好似牙床上的一卷幔纱,一分为二。
目睹此景,女儿为之神伤,莽夫为是惋怜,书生为之抚额。
全场响起一声不忍的叹息。
叹息声中,余下八片粉叶齐齐悲诉,夜莲的眼中浮现出一抹痛色,转瞬即为寒冽所替。
叹息声中,笼罩全场的粉意为之一振,好似无法承受狂暴的娇娘,发出一声轻吟。
叹息声中,紫叶漫展,如遮天之幕将十三郎的身体裹拢,再徐徐收紧。
叹息声中,有一丝阳光从阴霾中射入,于十三郎脚下投射一抹暗影。
浓浓的影子在蠕动。
十三郎在跳动。
紫色幔布在颤动。
……
巨剑斩下时,十三郎好似用力过了头的醉汉,身体在空中倒竖起来。紫幔随之抚上他的身体,如无数条灵蛇攀爬粘绕,于瞬间将其上半身缚成了粽子。
却没有困住十三郎的腿。
不知道为什么,可将巨钟法宝揉成铜棍的紫叶,竟奈何不了那把丑陋阴沉的轮椅!
轮椅感受到无处不在的压力,扶手悄悄弹出;它的靠背也随之延出,连两只车轮都由直立变成平展,好似一条苏醒的蛇。
车轮、扶手、靠背,几样简单的事物在紫幔内躁动,生生撑起一片天空。
双臂被死死捆缚,十三郎法力挣了两下竟不得脱,心中大起凛意。
以他现在的力量,别说一块布,就算是一根铁棍,一把飞剑,一座铜桩也无法承受。如今全力之下,竟然撕不开这块莲瓣化成的布!
不仅如此,他体内的法力竟也有凝固的迹象,好似水入玄冰,即将为之同化为晶莹一般。
论品质,这片莲叶已不输给大多数上品法宝,甚至有过之。这还只是夜莲的一道普通神通而已,哪怕用脚去想也知道,她定有更凌厉也更加难以抗拒的宝物手段,等着十三郎去享用。
“幸亏还有脚。”
警惕中,十三郎心里安慰着自己,悍然出脚。
出脚如风,出脚带着风,无数绞刀般的风漩在盘绕在脚尖,十三郎头下脚上,双脚在紫幔中交替而出,卷起阵阵风潮。
勾画,蹬踏,抽扇,抡砸!
他的脚就像手一样,甚至比常人的双手更加灵便,在轮椅散开露出缝隙中,在方寸间展开腾挪。
与纵横!
不妨做个假设,被捆住双手的十三郎只余下一半实力,被那只丑陋的椅子撑开的紫莲也只能发挥一半威力,一半对一半……
也就是全力。
如果他连一件法宝都对付不了,还谈什么与夜莲决战。
……
空中呈现一幕奇诡的景象,十三郎头朝下脚在上,身后拖着一团紫色的云自空中掉落。紫云不断涌动,不断起伏,仿佛包着无数凶兽,还有无数把刀。闷雷般的轰鸣与凌厉的呼啸交错到一起,形成一股可引起胸腔共鸣的回声。人们痴呆的目光望着那个不断加速的身影,心想他这样用头去砸下去,会不会在地上钻个窟窿?
会不会活活摔死?
“帅死啦!”
刚刚醒转的严萌置蛮尊命其打坐养神的指令与不顾,跳着脚挥着手大叫。
与她的欢呼相呼应,随着一声气球被吹爆声音炸响,漫天风云起。
无数碎片在空中飞舞,舞出一声凄怨哭泣般的呻吟。
邪恶的一幕。
第305章 莲奴娇(六)
破碎的紫叶尚在空中飞舞,十三郎的身体业已再次跃起,扑向高悬天际的八门。
在其身后,又有两片紫叶凌空袭来,原本沸腾于全场的火焰也纷纷席卷,重新拥做一团变身为长达数丈的火龙,嘶吼狂哮着追击。
粉莲不灭,十三郎就不敢让大灰与胖胖露头,不仅失去近半战力,还时时传来心悸,好似灵魂要一分为二,又或是全盘被吸扯出体外,就此迷失。
与以往战斗不同,十三郎没有按照擒贼擒王的习惯直袭夜莲,而是稳扎稳打、或是谨慎求稳,几可用笨拙的方式逐一除灭其宝。
万世之花不是普通修士,在没有把握之前,十三郎宁可任由她从容施法,也不愿在其反扑的时候还要承担被四面夹击的风险。心内那抹不安始终无法消除,十三郎本能地觉得靠近夜莲会有很大风险,不敢贸然决断。
他将法力催动到极限,速度也随之展开到极致,身体外飓风鼓荡,吹袭阵阵粉浪烟云,逐一朝那几扇莲叶所化的门展开轰击。
大剑在空中划出桀骜的轨迹,又一扇莲门溃散。
青光小剑遭受重创,非长时间温养难以再次使用,紫莲也随之破灭,十三郎并未遭受太多损伤;战斗刚刚开始片刻,十三郎已隐隐占了上风,虽说有些惊险,且不能说稳居胜势,却也显得有条不紊,走在正确的道路之上。
“是刻意改变,还是无心之举?”夜莲望着那条飞掠的身影,秀眉微微蹙起。
稍后,她素指轻扬,抹去眉间淡淡阴霾。
八面莲门不再静止不动,而是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旋转;她与十三郎的看法一致,没指望这个摄魂阵法将对手如何,却需要将它保留一下以控制那两头实力不俗的宠兽,同时形成一些牵制,纵然无功,也可略做干扰。
与此同时,夜莲将原本防止十三郎隐匿形迹的火海收拢,聚成一条火龙朝对手猛追;红莲之火非之前十三郎遇到的那名火修可比,连准鬼王都被它一击而灭,威力强悍绝伦。
即便是这样,夜莲仍没有把希望放在火龙身上;她看到过十三郎的战斗,知道他对火焰拥有近乎吞噬的能力,虽自信火莲不会如普通灵火那样容易被灭,也不敢太多期盼。她真正的杀着还是那两片紫叶,除了保留四片牢牢守在周围,她将余下两片悉数催动,如同两只温柔之掌上下合围,徐徐朝十三郎汇拢。
先前的一幕看在眼里,夜莲相信只要再来一次,哪怕紫莲仅仅将对手捆缚片刻,她便有机会施展更加凌厉的手段,一举将对方轰杀。
手段还是那些手段,只是战法微做调整,带来的便是难以扭转的危局。
……
利用夜莲战局开始时的失误,或者说是不适应,十三郎顺利地将第二、三面粉莲之门摧灭;随着莲阵渐趋松散,天地气息逐渐从空中透入,他的身形越发快捷,眉头却锁得更紧。
身后,咆哮的火龙渐渐跟上十三郎的步伐,怎么都无法甩脱;余下几片粉莲转动越来越快,已然分不清彼此;最要命的是那两片紫叶,看似不快实则带有一股莫名之力,充斥在空中好似缓缓收紧的绞索,要将他禁锢在原地。
窒息的感觉。
追击越久,这种感受也越发明显,十三郎两次改换身形并与仓促间挥剑,却因目标有所偏移,仅将莲叶斩出裂口,未竟全功。
他不是纯粹的剑修,否则的话,区区一个受损的法宝如何逃得出飞剑的斩杀;他只能用手拿着剑去砍,等若用身体追宝物,几可称得上是天方夜谭。
如果有大灰在,只要三声鼓响,十三郎定能把握住时机有所斩获;然而此时因粉莲被催动到极致,那种对源自灵魂的吸扯非但没有减弱,反倒比开始增强了不少。十三郎不能指望夜莲犯错,若是大灰之魂被收,只怕当场就要被她捏爆。
巨剑再次挥动,喷吐的剑芒彰显出大剑愤怒的心情,然而如先前一样,那片莲叶感受到威胁,在空中极为轻巧的折转漂移,与毫厘间躲过致命一击。
一条裂纹出现在莲叶上,伴随着哀泣与怨毒,此时的莲叶仿佛拥有了灵性,就像人一样发出复仇的誓言,飘忽远去。而在此时,那条火龙终于追至身后,没有半分犹豫,一头扎进飓风之中。
轰鸣大起,橙红的火与银色的风四面飞溅,还有一片片如实体的鳞;火龙被无数风漩包围扯动,宛如承受着凌迟之苦。
火龙咆哮着,挣扎着,攻击着,用尽自己所能用处的一切手段反扑,庞大的飓风在空中摇晃,变幻出一个个摸样怪异的形体与面孔;最终,在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中,飓风四分五裂,裹着同样碎散成无数截进而归复原型的火焰,横扫八方。
“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