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只雕的爪子都抓有妖兽的尸体,当头那只翼展达到十几丈的巨雕最为恐怖,两只爪子各有一头重量需以吨计算的妖兽,目光如电般扫视周围,傲然嘶鸣。
斜掠起飞时,一颗等腰粗的“小树”挡在身前,巨雕似点头般晃了晃,小树轰然而倒,竟连劈断的声音都被飓风鼓荡的声音所遮盖。
螳臂挡车!
周围群雕应和,嘶鸣声撕裂空气传到极远处,吓坏了不知多少无辜生灵。
其中一头妖兽尚未咽下最后一口气,正以哀怨悲愤且又无神的目光看向某处,仿佛在质问。
“好厉害的雕!”
十三郎隐匿在某个角落,身形略有狼狈,眼神微显凝重。
当树木不能成为羁绊,当地面妖兽在地面不能与之抗衡,还有谁能挑战这种巨雕的统治地位?还有谁敢触犯其威严!
巨雕在天空盘旋一周,以威武的姿态巡视着自己的领地,确认再无人挑衅后潇洒转身,划出几条黑色的轨迹,消失在云端之中。
一圈圈金环在阳光下闪耀,如获胜后的奖章,宣告着此次狩猎的辉煌。群雕返巢,远处孤峭绝壁,更多雕鸣声与这方呼应,如召唤。
“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要把它们全部引出来,奔袭三千里……”
周围的妖兽深知金丝雕的可怕,根本不敢接近到其巢穴三百里以内,十三郎费尽心力引来数十只胆大的妖兽,才这么点功夫便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该如何继续。
残酷的现实告诉他,金丝雕实力值得信赖,然而不知道什么缘故,这些凶狠霸道的雕极为护家,很难被引得太远。
办法不是没有,比如十三郎找上门和它们打一架,杀上一只两只,以金丝雕记仇的天性来看,多半不会轻易放过他。然而十三郎的目的是带着它们去打别人,怎么能在自己身上浇那么大的火,话说回来,若将金丝雕激怒到顶点,他又凭什么有把握活着逃走。
隔着山峦树梢,十三郎的目光投送到那座孤云般耸立的峭壁上,有些犯愁。
峭壁周围,几只翼展仅两米的幼雕正学习飞行,周围有成年巨雕监视,这便意味着,十三郎纵有鸡鸣狗盗之心,也很难寻到机会。
“太没有雕的气质了,群居不说,还护崽子。”
正在思索该不该让大灰“舍生犯险”,十三郎神色突为之一变。
识海中突然传来波动,经过蚁后“翻译”,十三郎知道了远处正在发生的事情,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渐露出几分笑意,眼睛变得明亮起来。
“猎妖使……终于找过来了吗?”
……
乱妖瀑山谷,如雷涛声依旧,周围景致仿佛被定格在某个时间点上,任凭白昼与黑夜交替,人心在煎熬中徘徊,不肯发生一点变化。
自那次妖灵异变,已经过去了十天,守在房舍前的老者神情宁静,内心却渐渐变得不安起来。
周围的一切都很正常,妖灵再没有发生变故,洞府里的人仍在死守,然而不知道什么缘故,老者心里始终压着一块石头,怎么都放不下来。
恍惚中,他好似听到什么声音,夹在瀑布的轰鸣中,若有若无。抬头看过去,那条银龙悬挂在空中,竟给他一种如“静止”般的感觉,里面的人也像死了一样,没有半点声息。
生机勃勃的山谷在他眼里一片死寂,心里如同被一团黑云所笼罩,亟需找些变化。
看得久了,老者忍不住发出指令,一只低阶妖灵闪动身形钻入水帘,尚未来得及报回所见,便在呜咽声中消失。
类似的举动,前几天他做过很多次,每次结果都一样,妖灵到不了洞口便被灭杀。
望着没有半点变化的水帘,老者自嘲地笑了笑,心里想自己真是无聊。
他觉得情势似乎颠倒了过来,自己等人才是被困的囚徒,正想尽办法寻求解脱。随着时间的持续,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促使他不断用妖灵试探,在窒息中寻找喘息,将精神略做舒缓。
这便是焦虑。
“青师弟他们不知道怎么样,还不如……与他换个位置。”
四名元婴正于妖猎森林外围来回巡视,时刻防范那些不知藏身何处的敌人,压力自然不会小;然而正如老者此时所想的那样,他们不需要枯守在一地,不用面对一成不变的景物,也不用面对这种心与魂的煎熬。
“总好过自己。”
心里这般想着,老者精神一阵恍惚,仿佛又听到了什么声音。
“心境空明,道法自然,不为外物所幻!”
修行多年,闭关数年乃至十数年的日子不曾少历,老者自然明白这种情形的危险。他在心里警告自己,对自己说无论情况如何演变,自己的路都不可更改,唯有按照既定的方向走下去,直到尽头。
“背板种族?算得了什么!世间一切都是假,唯有长生不死才是真道,为那些虚无妄念而负疚,你将一事无成!”
痛骂着自己的软弱,老者强迫自己进行空明境,摆脱那种如噩梦难醒的感觉,但……
无法成功……
耳边不时响起声音,来自无数年以前;眼前仿佛有画面闪动,来自无数年以前;脑海中竟回忆起儿时的故事,来自无数年以前……
“滚开!”
无法忍受这些幻像与幻声,老者嘶声怒喝,腾空而起。
他以禅心叱虚妄,以道念逐魔念,身在空中目看高远,寻大解脱。
解脱没有寻到,但他看到了一些东西,还听到一些声音,准确地说,是他之前就隐约听到的那些声音。
只一眼,老者就无法移开目光,只一听,他的表情便瞬间凝固,大张着嘴巴,再也合不到一起。
如一条渴死的鱼。
“发生了何事!”
低喝声响起,身边人影晃动,燕恢恢与中年男子同时出现在空中,随即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最先发现异状的老者艰难回头,枯唇颤抖着,徐徐吐出两个音节。
“雕群……”
……
天边一条线,天边一片云,天边无数金丝带,天边有雷鸣。
雷鸣追着一个人,朝山谷方向狂奔。
这是一个过程,一个发生得太快、让人几乎无法做出反应的过程。老者望着那一幕浮光掠影般出现、转眼就化做无法改变的现实出现在身前的雕影,几乎想哭出来。
太荒谬了,太恶毒了,也太……没有人性了!
足有数百只巨雕在空中急掠,还有几只竟然扑到森林里,如蛮荒巨兽一样横冲直撞,摧毁不知多少根古木,压烂多少株花草。
巨雕嘶鸣的声音,树木折断的声音,山石碎裂的声音,利爪破空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汇在一起,竟连乱妖瀑的咆哮也盖下去,就仿佛全世界陷入暴乱,整个森林都在狂怒,在颤抖。
从空中往下看,大地如一面绿色的帐篷,此时正有几把剪刀,不,是几根撞城车在以蛮横的姿态推进,生生犁出几条壕沟。
目标一致,均指向前方的那个人。
那个在丛林内狂奔,狂乱,又狂叫的年轻人。
年轻人发现了空中的三人,脸上顿时显出狂喜的神情,落入燕恢恢等人眼里,则是可恶到不能再可恶,恶心到不能更恶心的神情。
猜想即刻变成现实,可怕的事情随之发生,那名年轻人调转方向朝他们扑过来,嘴里大喊着。
“前辈,救命啊!”
“我操!”老者看清了年轻人的摸样,怒声道。
第391章 借箭?哥借的是鸟,活的!
看到青年的那一刻,老者禁不住生出疑惑,能将飞禽激怒到在地面奔跑追击敌人,他究竟做了什么?
他马上发现了因由,那个不知逃了多久多远、狼狈到无法形容的人手里……竟抱着一只米许大的幼雕……
他的衣服被撕成一条一条的烂布片,头上带着几道口子,双眼布满血丝,就像个十天没有睡过觉的赌徒。
尽管如此,他依旧死死抓着幼雕不肯松手,快似奔马利箭,还不停变换路径,以闪避从天空扑下来的雕影。
奇妙的是,无论巨雕如何努力,无论它们的计算怎么样完美,青年总能在被击中的那一瞬及时躲过利爪,竟无一次击中;实在不能躲避的时候,他干脆将那只幼雕当做挡箭牌,毫无廉耻地迎向巨雕利爪,逼其不得不退。
每个人都相信,青年只要被击中一次,不,只要他慢上半拍,就会死得不能再死,且要死一百多回。
……
雕群怒到极致,也恨到了极致。
下方幼雕声声悲吟,如一把把钢刀插在巨雕的心上,数百只巨雕等级有别,怨怒的程度却异常统一;它们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抢会幼雕,一定将那个可恶的人类撕成碎片。
不,要撕成虚无,活生生撕成虚无才罢休。
天空与地面,青年带着雕群如乌云般朝山谷席卷,在他发出那声叫喊后,不少巨雕的目光投向三名燕尾修士,如一道道利剑。
三人面面相觑,均知道必须有所决断,却又难以决断。
几百只巨雕,最小的只有三级,翼展不到十米,体型最大的那只将近三十丈,脖子上的隐有第六圈金毛,也就是说快要突破七级。
“不可力敌!”中年男子说道。
“它们的目标不是我们。”老者叫骂一声后说道。
“他是灵修。”
燕恢恢道出最关键的一句,随即发出指令:“收妖奴,隐!”
……
灵修是燕尾族的大敌,燕恢恢等人对灵修再熟悉不过,虽不知那名法体双修且造诣均不低的年轻人为何出现在这里,但从看出其身份的那一刻,几个人心里都不禁吁出一口气,精神略有放松。
眼下这个节骨眼,灵修显然比魔修好,起码他不会与偷袭燕宓的人一伙,也就意味着这场引雕之变不是故意针对乱妖瀑而来。
既如此,何必与之较真?
假如没有这么多金丝雕,或者等阶低一些,燕恢恢不介意将它们收拾掉,顺便把那名灵修擒获击杀,也算是替自己的故族献份力。眼下不行,一来巨雕实力强悍,火拼起来胜负难以预料,最关键的是瀑布那边的事情更为重要,万万不能出错。
因此,燕恢恢当即下令暂避,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也在所不惜。
燕恢恢看出那名青年的实力,也知道他为何能在金丝雕的爪下存活,因为那些巨雕害怕伤害到其怀中幼子,根本不敢用全力。
这就是十三郎所说的,畜生终究是畜生,怎么都比不了人。巨雕追逐了数千里,杀敌救子的套路从一开始就没有变化,够执着,够凶悍,但却丝毫不懂变通,怎么能奈何得了苦心筹谋的他。
正因为如此,巨雕的怒火已可烧破天空,此时若有人对巨雕有所触犯,一定会被他们当成生死大敌一样对待,倾泻出全部怒火。
十三郎知道这一点,燕恢恢清楚其后果,没有任何犹豫便下达指令,收妖灵,隐形匿迹,只待它们从这里冲过,或者十三郎被灭杀。
然而,妖灵这种东西,哪里是那么好收?
……
妖灵身体虚幻,看起来与鬼灵魔魂极为相似,但在本质上,它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其中重要的一条,妖灵因为有晶核,没有办法象鬼灵魔魂那样融入魂幡、或其它与之类似的法器中。
换个思路去想,外域大陆妖灵数量如此巨大,假如修士有办法直接控制,他们早已经天下无敌,反扑灵魔,甚至攻打四大星域也不算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