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可以,那只鸟可以,声音与火鸟同时出现,听到看到的人除了逃跑,还能做什么?
木长老看了鬼道一眼,发觉老家伙脸色煞白没有丝毫血色,好意说道:“不知道友替谁护法,可需老夫帮忙?”
“护法?护什么法,我有说过吗?”
鬼道愕然反问,反手将一个大活人扔给他,喝道:“这是你的人,老夫走了。”
言罢,他也不看木长老什么脸色,身形如飞纵掠而去,竟连头也不回。身后木长老吓了一跳,充忙间接过来才发现是牙木,略做查看自然明白了究竟,不禁摇头苦笑。
到了这个地步,每个人都已耗尽全力,区区反噬,倒显得不是太重要了。木长老随手将牙木收好,对夜莲说道:“十年不见,仙子风采依旧,老夫甚为叹服。眼下大变将起,仙子不如赶紧离去,脱离险境以防不测。”
当年出使道院,木长老亲眼见到夜莲于大比激战,心里将她看得与萧十三郎同一高度,转眼十年过去,再次相逢木长老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她,内心好生感慨。
魔族圣子精英辈出,其中不乏百年、甚至千年难遇的奇才,然而无论哪名圣子,若与这两人对比,皆有所不如。萧十三郎暂不去说,夜莲十年间进阶成婴,如今已堪堪要再次突破,很快便会跃升到中期,谁堪与之相较。
见他发问,夜莲淡淡回礼说道:“多谢长老好意,晚辈尚有要事向天谕长老请教,不能就此离开。”
木长老微楞,问道:“找道兄所为何事?可方便与老夫说?”
夜莲略有犹豫,木长老见状说道:“不瞒仙子,道兄为窥天机已经两侧祭献寿元开卦,若为了……”
天谕之名不仅仅限于魔宫,灵域也有很多人知其能,见夜莲如此执着,木长老下意识便认为她是为了求证己运,不禁生出几分失望,还有庆幸。
夜莲似明白他的意思,说道:“长老误会了,晚辈只是想打听一个人的下落,非为求算而来。”
木长老再次一愣,不知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夜莲略想了想,微笑说道:“其实不是什么大事,问于长老也无妨,晚辈只想知道,此次降临,魔修中是否有一名三生族人,其现在何处。”
“扑通!”
“哎呀!”
夜莲一笑,如圣洁之莲瞬间绽放,哪里是天姿国色所能形容;原本为紧张恐惧的气息所弥漫的通道竟瞬间变得清凉舒适,上方飞落的几名魔修集体失神,竟无法控制体内修为,一头扎到地上。便是木长老本人也有片刻失神,心中大起凛意。
“滚!”
几名魔修被喝醒,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失魂落魄而去;两名年轻稍轻的修士犹不能控制心神,奔跑中尚不忘回头窥视,神情痴迷且自愧,竟如失了魂一般。
木长老借此机会调理好呼吸,回过头温声回答道:“这样的人确实有一个,不过她是魔宫要犯,乃偷入妖灵大陆,如今下落……我等也不甚清楚。”
夜莲目光微闪,蹙眉说道:“既知其偷入而来,想必有些线索才对,长老若能告知详略,晚辈不胜感激。”
木长老说道:“感激就不必了,此女流落妖灵,已非我魔宫所能把握,仙子既然有问,老夫焉能不尽力。”
说着话,他随手取出一枚玉简,勾勒几笔后交给夜莲,笑着说:“这是之前我们感应到的几个点,希望对仙子有助。”
夜莲接过玉简,也不查看直接收进怀里,再度躬身施礼。
“多谢长老成全,将来如有需晚辈效劳之事,尚请明言。”
“仙子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老夫岂能推辞。”
作礼以别,夜莲再没有什么话说,展动身形朝通道另一方激射而去;身后木长老大有深意的目光望着她的背影,神情渐有阴沉。
“两虎相争么?那倒是好事情……”
……
通道内人心惶惶,金山之上却像一锅大火烧开的水,彻底沸腾起来。
四面皆敌,八方受困,生死关头,罗桑修士由最开始的震撼惊恐中清醒,不得不拿出压轴底牌,与联军誓死一搏。
东西两面,各有两名化神修士当先冲出,率两百人的队伍迎击对手,与之展开激战。无需有人吩咐,七名距离化神仅差一线的大修士围成圈,中央两名化神长老掐诀施咒,同时朝天空打出一颗星。
一颗水晶般剔透的星。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颗水晶之星各射出两道迷离光线,顷刻间链接在一起,徐徐朝周围扩展,构成一个如六角星芒且带有尖顶的锥。两名化神抬头看了看扑过来的对手,眼中均流露出决绝之意,各自朝胸口狠拍一掌,身体顿时僵硬。
“元神出窍,罚!”
两人齐声大喝,两条虚影从身体上漂浮而起,直接冲到星阵尖顶两侧,与此同时,那七名大修士纷纷效仿,各自将元神祭出身体,将星芒间的空白填补。
眨眼间,空中出现一座生有两个平角的锥形尖塔,如百丈彩灯一样旋转,不断加速后形成一个倒挂的漩涡。漩涡周围,罗桑群修汇集在尖塔四周,各施展宝物汇集成四条神通构筑的触角,与数百支利剑撞击在一起。
无数道波纹四面散开,百支飞剑被瞬间绞灭,数十名燕尾剑修吐血飞退,其中有七八人身体如烂泥,额头上出现一个孔洞,流的却不是鲜血,而是一缕缕颜色各异的丝烟。
“模拟阴阳,摄魂碎骨,这是禁术!”燕山老祖须发飘飞,神情首次出现凝重。
魔修会禁术,罗桑修士又岂能不懂,他们比魔修做得更彻底,不是一两人施展,而是集中几名甚至更多修士,连肉身都暂时舍弃,强行提升修为构筑阵法,威力更增一筹。优势的时候,没有人愿意自损修为施展禁术,然而当战场上形势逆转,猎妖使面临如魔修之前那样的处境时,什么禁术不禁术,有用就好。
为警告了周围诸人,燕山喝道:“此阵易破又不易破,若有足够时间等待,他们自己便无法维系;若强攻,无论选择何种角度,都等于面对他们全部。待老夫试过后,尔等从三面将其包围,每次攻击不得少于百人。”
燕尾群修闻声而动,数百支飞剑分成三个梯队,分波次朝那几条疯狂旋转的触角狂攻。
“燕山老祖,接我降世天罚!”
尖锥之上传出两声暴喝,竟好似从一人嘴里发出两道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黑白相间的粗大光芒,带着刺耳的呼啸与死灭的气息,朝燕山老祖激射。
“自残之道也敢称天罚?倒要见识见识。”燕山淡淡一笑,神情流露出几分不屑。
自从来到战场,燕山的注意力便集中在令主一人,即便罗桑修士施展禁术提升修为,也没有半分松动。他心里明白,假如令主全力施为,此处战场唯有自己才能与之抗衡,便是那位堪称剑道绝世天才的大先生,也因修为所限,实力有所不及。
但既然对方主动叫阵,燕山自不能置之不理,他将目光从战舟之上挪开,深吸一口气后抬手朝尖塔漩涡斜劈带挂,以八成修为斩出一剑。
与令主一样,不到万不得已,燕山老祖不敢出全力,生恐于战场上引来雷劫。他的八成修为,已超出寻常化后修士,人界罕有能与之抗衡者。
赤日再现,千万丝芒当头罩落,真好似一颗小型的太阳悬挂在高空;几乎在同时,那道黑白之气横冲而至,剿碎无数丝芒光线,与赤剑撞击在一起。
时间停顿,动作静止,千万到漂射的丝芒凝固在空中,如一副定格的画。周围的人们目光呆滞,耳中有千万种声音同时震响,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种种表情僵硬在脸上,数百名修士怔怔地望着空中那颗绚丽的骄阳,魂飞天外。
轰!
一切骤然加速,耳膜哄哄响成一团,燕山老祖身形连退三步,眼中浮现出一抹惊叹;那个圆锥带着触手的漩涡出现一个巨大的豁口,几条身影化成血雾,来不及飘飞便被漩涡所吸收,重新凝聚起来。
“自己人也不放过!”
燕山老祖厉声呵斥,随即吩咐道:“徐徐以图,老夫不会再出剑。”
他意识到,自己如要彻底击破这个漩涡恐非易事,为了保留实力对付令主,不得不将其交给其它人面对。
数百剑修闻声响应,结成三条剑阵徐徐而动,推进的势头不再如之前那样迅猛;反之漩涡中的罗桑修士被燕山一剑震得气血翻腾不休,还付出几名修士死亡的代价,也收起了狂妄心思,不得不耐心与群修展开周旋。
剑修一侧形势暂成僵持,其余几侧更不用说,人数最少的大先生一侧,猎妖使甚至开始组织反击,虽付出无数鲜血与生命,终究将局势稳定下来。
然而,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是搏命才得到的一时自保之策,只要过了这一阵,等待猎妖使的就是如魔修一样的下场,很可能全军覆灭。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战舟之上的令主做出决断。
“拙劣的把戏,这又是何苦。”令主望着魔修逃离的方向,眼角如被几根线扯动一样抽搐,冷笑着自语。
“发星辰令符,待本座种树,坚守金山!”
第492章 绝唱
漫天星光闪烁,金山亮如白昼,方圆百里内到处是法术神通爆出的光芒,彷如一朵朵盛开的烟花。
一条战舟悬浮在空中,漆黑的船身披洒着星辉,庞大、沉默、更显得神秘;仿佛一条沉默的怪兽,随时准备吞食掉敢于冒犯自己威严的对手。四大星域确非妖灵大陆与沧浪星所能及,单单这条战船,便给了三方联军极大压力,不敢轻易挥师。
令主一声令下,黑沉沉的战船上亮起一缕光,转瞬间化做冲天之柱,比战场上所有烟花加起来更绚丽。
茫茫星空,有的是难以想象的奇材异宝,所谓星辰令,指的便是可以跨越星辰传递信息的灵符。无论妖灵大陆还是沧浪星,这样的宝物只存于人们的想象,根本无法制作出来。
不说跨越星空,只要能够克服妖猎森林毒瘴阻碍,魔修便不至于如此。
光芒穿透夜幕,远远看去,星云八方涌动,露出一个黑沉沉的洞;修为高深的人举目远望,好似能看到另一片截然不同的星空。
人们望着那道光柱,被震撼到难以形容,那道光柱穿透无尽距离,仿佛飞越九天之上,飞至建有琼楼玉宇的仙境中。战场上,凡是看到这一幕的修士均为之心动神摇,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所做的什么事,面对的是谁。
罗桑修士早知星辰令的存在,趁着对手刹那失神发动反击,遏制住四面围攻的敌人,将阵型稳固下来。
三方联军实力占优,然而无论大先生还是五雷尊者,除歼敌外首要考虑的是保持道院学子不受太多损伤,见对方施展禁术反击,立即下令后退暂缓进攻,不愿与清醒过来的对手死拼。
降临修士都有同样的弱点,难以及时补充兵员,面对陷入绝境的对手,最好的办法依然是围困,猎妖使如此,三方联军同样如此。只待禁术效果一过,他们的实力便会大减,何必争于一时。
当下,西南两方战阵开始后撤,牢牢封住口子;同时派出强者,外围游走击杀对方的有生力量,攻击不似开头那样急迫。
“星辰有令,各部将魔修驱逐后固守金山,遗弃之民尚能坚守半年,我等比他们的实力更强,难道会守不住!”
令主看到了周围的一切,看清了双方的实力对比,与当初魔修相比,他们的处境要好上太多。他已经知道,金山之上火毒尽去,除了一点燥热难以忍受,再没有什么妨碍。以罗桑军团的实力,有什么理由惧怕三方、又或者四方联军。
他明白,通道中窜出来的灵修多半是在做戏,目的是让猎妖使形成误解,不要死咬着魔修不放。事实上,在发现咔吧与燕尾还有灵修联手出现的那一刻,令主便已放弃了追杀魔修的念头,根本不需要他们惺惺作态。
金山之下出现一条地道,这样的发现让人震惊,然而有脑子的人都明白,地道之中作战,猎妖使的人数优势无法发挥,会与魔修形成对耗。平时或许无碍,眼下这种情形,他怎么舍得?
除此外,令主心里存着另一层判断,有意这么做。
灵魔之间仇怨万年,咔吧燕尾也与他们有着难以化解的仇恨;面临巨大外力时,这个联盟的形成理所当然,一旦促成此事的外力消失,各方面临利益分配的时候,他们间矛盾很快便会凸显出来,哪里是说化解就能化解。
脸上带着不屑,令主冷笑说道:“他们就像四大星域一样,表面和和气气,实则勾心斗角你死我活。本令只需坚守在这里,待援军抵达后,里应外合,将他们一网打尽!”
身边仅余最后一名老者,忧虑说道:“就此前的形势而言,魔修最好的策略是与外围之人联手反击,固守金山不容我们有立足之处。他们急着逃出去,恐怕有什么内情。”
“本令知道原因。”
令主阴沉的目光看着下方,徐徐说道:“之前本令就在想,金山之上怎么突然没了火毒?如今看来,魔修应是集众人之力施展某项秘术,将其镇压封印与山内。以他们的能力,这种封印不可能持久,一旦爆发起来,恐比原先可怕十倍!”
老者认真想了想,觉得再没有什么解释比这条更合理,说道:“我等如要坚守,同样会……”
“无妨,本令早已想好对策,齐老请为我护法片刻,容本令种树。”
令主一面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枚形状怪异且极为高大的瓶,动作小心翼翼,神情极为仔细。
打开瓶子,一股清泉般实质的翠木之气如喷发一样从里面涌出来,令主的精神顿为之一振,烦郁的心情也瞬间放松舒爽很多。
五行之中,木遇火成灰而化土,火吃木是最稳的一项,其它如水火间还有个量的差距,比如杯水车薪显然不足以灭火,锐金精华并不惧怕火煅等等;火木却没有这种可能;便是无边森林,亦会因星星之火化成灰烬。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老者看到那颗树苗、不,仅仅一截树枝的时候,两眼顿时放射出熠熠之光,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绝境中骤现光明一样。
“罗桑神木(注)!这是枝干!”
他像一头对着新鲜血肉的饿狼,目光有着无法压制的艳慕与贪婪,直到令主回过头看了一眼,其神智方为之清醒,身体顿时矮了一截。
努力将眼里那抹贪婪压下,老者痛惜说道:“令主有如此奇宝,区区火毒自不成问题,然这里毕竟是金山,若将神木种植在这等地方,怕是有损其灵性……”
令主挥手打断他的话,叹息说道:“那也没有办法,如今不仅仅要克制火毒,还要借助神木遏制对方;否则的话,一旦禁术效果褪去,金山……怕是守不住。”
话语多有感慨,彰显令主的无奈与悔意。这截灵木得来不易,本留作冲关破境时使用,如今面对此种局面不得不拿出来,令主的心如刀割一般,时刻都在流血。
老者闻之默然,片刻后叹息道:“令主既然有所决断,老夫这就去准备。”
令主忽然阻止,说道:“慢着,且等我再做完一件事。”
老者疑惑地望着他,随即发现令主的目光落在一个人的身上,内心有所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