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没有问题,设计没有缺陷,绝杀也够狠够激烈,唯一的问题在于浮魔实力不像十三郎等人估计的那样,尤其是合体后的变化更是天壤之别,非计算猜估所能料。
非要说的话,十三郎引敌归阵的时候倒是看透了底细,但那时已是弓在弦上不得不发,除加大突袭力度,再没有转圜调整的可能。
正因为这个原因,大先生所赠剑意才得施展,毫不犹豫。
一击必杀,杀的是浮魔,或许还不全。
剑意亦未决,大先生最后一剑,哪里是这条接连受伤的残躯所能抵消,哪怕它自爆,哪怕它化身冥河。撕开血帘的剑光更加光耀,如一把欲饮敌血、誓斩酋首的圣光之剑,破势当空。
破势当头。
“嗷!”
悲惨凄厉的尖锐嚎叫声伴随下,大脑袋不惜一切地闪、展、腾、挪,探手朝下颌狠狠一抓,扯断四根须。
神辉乍现!与叮当无关。
……
神辉如波涛喷涌,圣洁中透着高贵,与周围的气息格格不入;三根光柱冲天而起,转瞬间融为一体,如一把刺破苍穹的白枪。与之对应的,银芒如电,一尺尺一寸寸穿透,其势终渐消解。
一声龙鸣唱响天地,银芒横空掠闪,在大脑袋腰间按出最后一笔。
绝唱……尾音缭绕,久久不绝。
那一刻,美帅茫然似不知身处何方;公子羽伏地顿首,磅礴泪雨;三卡手里各抓着一截挣扎扭动的触手,神情痴痴傻傻如失了魂;大灰身体猛的一顿,神情微楞又一呆,随即如被夫家赶出家门的婆娘、洞府被占的穴狼一样,嚎啕大哭。
哭声撕心裂肺,哭声响彻周围,震颤得石壁扑簌倾倒。
哭声如雷鸣般回荡,久久不绝。
冷玉和胖胖表现得最为平静,只有平静;似听似看又似回味,沉浸在那一剑的芳华中不能醒。
十三郎没有哭,没有迷茫;他没有因大脑袋放出神辉而惊,没有因那一道光柱而痴,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剑光尤在神辉中闪烁,十三郎已自黑云自空中扑下,双翅齐挥。
身形在闪烁中前进,身后黑云呼啸如悲泣似怒嚎,仿佛在埋怨自己的主人,为什么不等自己一道。
跃而不飞,因为那样太慢。
……
轰!
最先发作的不是浮魔也不是十三郎,黑光自泉井中冲霄而上,如生死仇敌一样将神辉穿透,穿过十三郎来不及躲避也不想躲避的身体,穿过光柱,直射冥门。
“噗!”
冥门裂纹如重叠般滋生,美帅一口喷出鲜血,身后虚影怒而狂吼,咆哮着扑向前,双手如车轮般环抱。
“吼!”
吼声中虚影身躯陡变,于冥门之前再竖一道门,又像一只饕餮阔口,用力猛吸。
“啊!”
被吸进去的不止冥火,还有一条踏步而走但来不及逃避的身影,矮小好似侏儒。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老夫……”
……
血河尤在,神辉凋零,银柱破空,更有黑光冲天,冥火肆虐,但都掩不住那条闪烁的身影,遮不住那股向前、向前,再向前的彪悍与狰狞。龙吟声落下尾音的那一刻,大脑袋的鲜血自腰间彪出的那个瞬间,十三郎的双手已如利刃般跟进,毫不迟疑探指如腹,分持两端后恶狠狠一撕。
冥火如涛,穿透美帅所施护盾,渗入十三郎体内;一时间,神辉、圣光、红芒与黑焰一起在十三郎的身上渲染,但都阻止不了他的脚步,更无法隔绝那声痛苦暴虐如哀嚎般的怒吼。
“杀!”
此时的十三郎已不能称之为人,形状上,他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五颜六色,狼狈不堪;精神上,他已没有哪怕一丁点理智,从骨髓到灵魂都被杀意弥漫,被煞气所充盈。
尺余后的煞气彻底沸腾,如一层厚厚包裹而不散的云,疯狂着自己,震慑着对手,吓坏周围的花花草草……如果有的话。
没有多余的念头,只有杀戮与宣泄,此时若有人看透他的身体,会发现其丹田内,胸腹上,两团晶莹之光在不停跳跃,弹动如心,试图彼此靠近。撕裂般的剧痛从每一分血肉中传来,灵魂好似被小刀一点点割离,骨缝里刺入千万只针,并且搅动。
但他不管,不能管,不想管,也没有办法去管。十三郎面孔扭曲,攻势暴烈但没有任何章法,只余深埋在灵魂内的本能,还有欲望。
只有杀!
霹雳般厉喝唤醒众人,血雨漫空,那个奇形怪状似人又不似人的身体被活生生撕成两截。大脑袋的闷哼尚未来得及出口,三人一鬼两只兽,连同那万余飞蚁从四面八方跟进,攻击,攻击,再攻击。
无休止,无停顿,不顾一切地攻击……
打它一拳,踢它一脚,挠它一爪,咬它一口,哪怕撕破一片肉,扯断一根发,烧灭一块肤,喝下一口血,皆为攻击。
什么是绝杀,这才是;什么是集火,这便是!
……
大脑袋觉得自己要疯了,不,是要死了,真正的死亡,没有复生机会的死。
这是战斗吗?怎么会有这样的战斗,怎么可以这样战斗?
此战从爆发到现在,充其量不过二十息,大脑袋甚至没弄明白它的对手究竟是哪些人,甚至没有施展出一记像样的神通。
这话不公道,冥河倒挂,神辉大放,圣光冲天,都是大脑袋主动释放,只不过目的有点尴尬……都是为了不死,而不是杀敌。
二十息,浮魔没了,自己的身体变成两截,正在变成无数截;尤其让它愤怒苦涩的是,原来敌人早就告诉它自己来过,那万多只飞蚁……它们要吃掉自己!
不光它们,连那些人,那两头兽,那只恶鬼也都是如此,他们不但要杀死它,还要把它撕碎,把它吃到肚子里。
数万年生命,大脑袋经历了太多太多,很多感觉都已迟钝,甚至忘记。比如,它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因为它不是人,是灵,是魔,更是夺天地造化始能生的本源生命;这样的生命只应该庄严高贵,只应以骄傲的目光俯瞰大地与世人,怎么会害怕?
现在它怕了,怕无可怕,怕而怒吼,怕而拼命挣扎。
为了求生。
“吼!”
血光与黄芒交错,大脑袋的身体轰然碎裂,再爆!
……
天空血河重聚,其中一片绿点沉浮,因其太过渺小,更像是一颗绿油油的点。周围的血浪纷纷朝绿点所在汇合,成为真正的一片。若仔细看,还有部分神辉参杂其中,如渗入大地的水一样,为渐渐成为绿叶的那个点所吸收。
对应的,冥火冲击之势渐缓,冥门上的裂纹徐徐弥合,又与前方之门相融合,渐渐融合为一体。美帅长长吁出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探手轻召。
就在这个时候,大脑袋的怒嚎响彻天地,那道圣光之柱气势陡盛,穿破不知多厚的石壁,直破九霄。
就在这个时候,下方血云轰然四方,一颗雷光跳跃的球自血云中射出,没入十三郎的身体。瞬息之间,十三郎身体里仿佛有千万道雷霆轰击,又似有千万头恶兽要冲出来,皮开血炸,羽翅凋零。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狂暴到无法形容的冲击扩散四周,人影四射,兽身倒卷,鬼影撕裂成碎片又重新聚合,黯淡模糊似可消散。
就在这个时候,无尽只高空上,不可见的虚无中隐隐有雷声炸裂,隐隐传来一声惊咦,与一声怒叱。
“大胆!”
就在这个时候,黑云崩溃,无数颗黑点化灰而去;一条褐黄如土的身影自血云中彪射,嘶声长啸。
“你们都要死……”
就在这个时候,旁侧再响一声清叱,冷冽如风,决然如剑,明丽婉转如萧瑟合鸣。
“塑灵变,夺万法为造!”
与清叱声同时响起的,是一声自灵魂中发出,绝望悲愤的哭号。
“不要!”
……
清影飘荡,清影出现,叮当没有哭,清澈如水又如镜的目光望着空中,神情庄穆。
十三郎满足了叮当的意愿,让她看到那一幕。
即不能留,便看一看。
送一送。
第597章 不哭
何为造?
制造,造化,说的都是造。
前者以现有为材,造出本不存在之物;后者略显空大,泛指机缘。
塑灵族二重觉醒后的天赋之力,因男女或有所不同,冷玉的天赋便是造。
夺万法,夺可见万法以为造化,可赠于人。
至于有没有三重觉醒,觉醒后的天赋之力是什么,冷玉现在不知,以后也不会知。
失与得的交换才是永恒,天赋之力不是神通,冷玉境界有限,夺万法为造,需要付出的便已不是法力,而是她的性命与生机,还有轮回的资格。
以自身一切为代价,施一术。
……
燃烧的画面,但没有火。
塑灵女徐徐升到空中,秀发飘舞,白裙如帘,神情淡漠而平静。她的身体放着光,星辉飘飘点点,似千万朵萤火欢歌流淌;周围忽然安静下来,一缕缕红、黑、白、绿、黄等色气团凌空冉渡,如千万朵彩色的羽花儿聚于一手。
一只光洁清瘦、不留半点污垢的手。
星辉渐盛,冷玉像回到了从前,身体慢慢变得虚幻透明,好似一座纯玉镶琢的雕像。整个空间被一股莫名之力包围,被一股圣洁的气息所充盈,宁静,祥和,仿佛……
天女在沐浴。
没有人动得了,也不想动;人们望着空中那条人影,脑海被庄严填满,心神因神圣而平和,仿佛远离尘嚣之外,只有平静。
唯两人例外,大脑袋,还有十三郎。
……
彼时,大脑袋自爆小半截身躯,狂暴冲击席卷八方,围攻的一家老小首当其冲,顿遭重创。三卡肢体皆残生死不知,大灰天心重伤不起,哑姑身体崩溃数次,几乎无法维其形;投入近半的飞蚁通通死绝,瞬间失去战斗的力量与资格。
十三郎情形略好,但他多受一重攻击,那颗来自浮魔的心……
那不是粮食,不是谁想吃就可以吃,在没有把它降服前,十三郎除了将叮当唤出来,再没有一丝多余能力。若非浮魔与大脑袋均已油尽灯枯,若不是有近万飞蚁亡命吞噬且冲前,一家人注定会团灭,没有人可以活下来。
周围,公子羽或有余力,精神却已临近崩溃,疲落于地而不能起。论阅历,羽公子不输给场内任何一个,但他从未经历过真正大战,机敏聪慧或许有余,狠辣坚毅还差得太远。此前渡口一战,公子羽险些被吓到失去心志,遑论眼前。
与他所经历、或见过的战斗相比,这场厮杀就好像野兽之间争食,凶猛、迅疾、狠毒、没有规则,远远超出羽公子应变所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