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狗官你给我闭嘴!”血狼急了,真急了,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心想林如海你个老不死,干脆把这些条件让给我,老子也弃暗……
可惜的是,他和天狼战士有本质区别,别说什么异姓兄弟,就算林如海拿他当亲爹,血狼都不敢改换阵营。
羞怒加上焦虑,血狼顾不得什么颜面,从狂狼背后站起身喝道:“钟大海,你不要忘了,昔日本王曾……”
“闭嘴!区区凡奴,也敢自称本王!”
十三郎的声音不比血狼更大,却如锤子一样砸进耳鼓。他甚至不忘朝猫猫女看一眼,似乎再看她听到“区区凡奴”这几个字后有何反应。
可惜或者安慰的是,猫猫女似乎什么反应都没有,颇令人失望。
杂念抛在一边,十三郎说到:“钟大海,你还在等什么?”
等什么?废话!
钟大海气死了,心里很清楚十三郎的用意,但又不能不上当。
返祖归宗,这才是最最重要、也是天狼战士最最在意的条款;假如没有这个,他们凭什么宣告自己是“皇”军?将来凭什么荣归故里?假如不能回归,做雪盗还是跟着林如海,能有多大区别?
谁都知道林如海的处境,不客气点说,比当雪盗还来得危险。钟大海不怕危险,天狼战士也不怕,问题是要有盼头,要有为之流血厮杀的动力才行。十三郎不会不懂这些,但他故意这么问,分明就是要让钟大海反问,之后……
只要钟大海开口,这根刺就算埋定了,无论之后战局如何,天狼战士与血狼都不可能再同路。
恶毒!但,不能不上当。
假如钟大海不理不顾,依旧坚持与林如海为敌,不用问,血狼一定会要求他们继续打头阵,甚至不会给予援手。那样的话,在这些拼死力战的亲卫面前,在那名心比毒蛇更狠、手段层出不穷的书生面前,天狼军团会怎么样?会不会如蛮族那样死绝?如角蚩那样十去起九?
很有可能。
回头四望,钟大海看到一张张期盼与犹豫交错的目光,于是他明白,所有人都动了心。
这样的队伍拉上去打仗,战力能爆发几成?
于是钟大海开口,开口便直奔主题:“先生刚才说,返祖归宗……”
“瞧我这记性!”
十三郎诚恳致歉,眼里却分明写着奸计得逞的快意,哪有半点羞愧可言。他用的是阳谋,何惧对方看出来,何须去管对方怎么想?
与十三郎相比,血狼的脸色可想而知;他已不再说话,目光不时瞄向天空,希望自己的主子给个建议,不,是帮他做决定。
猫猫女仿佛入定了一样,与对面老者静悄悄望着这一切,丝毫都没有干扰的意思。
血狼绝望了,目光在凶狠与犹疑惊恐间变幻不停,难以作出抉择。
理论上讲,他现在可选的路有三条,一是战场平叛,直接把天狼队伍抹去。如果战事刚开始的时候发生这一切,血狼会毫不犹豫如此决断。然而现在……
他哪里敢?
就算他敢,也未必能做得到;就算做得到,也势必成了残废,接下去便会在那名书生的打击下全军覆灭,没有别的可能。
第二条路最简单,掉头逃跑期待来日东山再起,或者复仇。
上峰无令,血狼依旧不敢。
第三条路不是路,老老实实等在这里看戏,看着对方谈判,期待对方谈崩。
血狼知道钟大海问的什么,他也知道返祖归宗的难度,于是忍不住要想,十三郎凭什么说出那种话?他和天狼族有何关联?有什么资格将数百天狼罪人赦免?
越是想下去,血狼越发觉得这件事不可能,内心重新燃起希望,希望对方虚张声势,以皇室军作为诱饵,哄骗天狼军上当。
一大堆想法涌上心头,血狼什么决定都没做,干等着结果。
结果来得很快,十三郎从怀里拿出一面牌子,说道:“给你看样东西,希望你能认识它的来历。”
嗖的一声,牌子划美妙的弧线,穿过数百米空间,准确地落向钟大海眼前。由此可见十三郎不仅力量大到离谱,还有一手砸石头的好本事,比弓箭高出不少。
远远看到牌子的那一刻,钟大海的脸色就变了,变得难以置信,欣喜若狂,更有几分如见到老祖宗才会有的尊崇。当他看到十三郎像扔垃圾一样随便把令牌扔过来,钟大海眼里瞬间涌起一丝狂怒,马上又被惊恐所替代,立即下了马,不,下了狼。
他没有直接将令牌拾起,而是恭恭敬敬叩拜施礼,同时不忘朝身后下令,声音颤抖。
“天狼王族令牌在此,还不跪拜!”
哗啦!天狼战士倒下一片,不,是全部……甚至包括那些狼!
看到天狼战士的举动,战场所有人都呆住了,血狼的心沉落谷底,连忙抬头再度看向主上。
猫猫女的举动依然如旧,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仿佛傻了一样。
……
“威力这么大!”
连十三郎都被他们的举动吓一跳,心里想这只是天狼女身边一个仆妇的令牌,假如钟寒寒亲临,这些战士会如何?
“该早点拿出来。”
心里不禁有些后悔,不过他马上明白过来,天狼战士拜的是令牌而不是他,不但不是,他们还带有某种敌意。
跪拜后捧起令牌,钟大海仔仔细细擦去上面的灰尘,收入怀里后站起身,抬起头,正面盯着十三郎的脸。
“萧先生并非我族之人,这块令牌从何得来?令牌之主现在如何?可是被你……”
话说到后半段,钟大海已是疾言厉色,宛如面对生死仇敌,誓与对方决生死般摸样。身后血狼看到这一幕,情不自禁生出些希望,赶紧竖起耳朵。
十三郎笑了笑,反问道:“被我什么样?”
很简单的一句话,场内几乎没有人听得懂。
十三郎的声音晦涩难明,音节古怪,仿佛饿狼在呜咽。
又好像是狼嚎。
钟大海神情再度大变,眼神惊诧,脸上涌起发自内心的狂喜。
仿佛不敢相信一样,他开口反问了十三郎一句,用的也是那种呜咽式的音调,神情充满期待。
十三郎微微一笑,回应了一句。钟大海神情再度一变,再问一句。
一问一答,钟大海每说一句,身形便不由自主矮上一分;转眼三四句话过去,他的头已快要低到地上。至于其身后的那数百天狼战士……他们干脆就没有起来,身与心都贴伏在地面。
恰如此刻血狼的心。
又答了一句,十三郎微微皱眉,以大家都能听懂的话说到:“我学会的不多,再讲可就要露馅了。现在问你,到底想好没有?”
扑通!钟大海用力跪倒,哭嚎般的声音大喊道:“罪民钟大海,率钟氏部六百一十八人在此……”
“叩见主上!”
第628章 谁比我柔腻
任何种族都有普通人,任何种族都机密,当普通人需要在公开场合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语言,只有语言。
十三郎会说天狼语,且肯定是那种不惧他人寻访研究的天狼语,意味着什么?
震天欢呼直冲云霄,骄傲的修家骇然失色,相对两无言。
他们不理解,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如何发生,更担心形势折转背后可能隐藏着的深层意味,担心自己、以及各自所属的未来。
能够让钟大海战场归顺,林如海的作用微乎其微,最最重要的便是那块令牌、以及十三郎的话。天狼首领明确说出十三郎并非天狼族人,也就意味着他是以外人身份得到天狼族高层绝对信任,进而才能做到这件事。
天狼族远非蛮族所能比,是魔域内数得上的大族之一;外族强者得到其尊敬或许不难,但像十三郎这样掌握其核心机密,其身份……联想到此前十三郎所用的那种“毒药”,猫猫女的嘴巴像被针线缝合起来,死都不肯开口。
疑惑当然有,猫猫女想不通的地方太多太多,她至今仍断定十三郎不是修士,怎么可能参与到这件事情内?她很想问问十三郎,把事情弄个明白,但又不敢。
高阶炼体,天下绝毒,核心天狼语,每种都有可能代表一种身份,三者若相加……猫猫女通体冰凉,不敢再往下面想。
事情的演变,已彻底超出猫猫女所能掌控的范围,极有可能超出其顶头再顶头上峰的想象,作为一名执行者,她还能做什么?
黑袍老者知道的比较少,但他更老练也更谨慎,看不出不要紧,他跟着猫猫女的举动走。至少他现在名义上还算林家一方,不像对方那样尴尬。
“一动不如一静,不图有功,但求无过。”老者暗暗提醒自己,一次又一次。
……
“好!好啊!”
一声接一声,一股接一股,震天狂浪此伏彼起,仿佛永远都不会消散。山坡上的人们找不到任何足以表达心情的词汇,唯有将音量放到最大,以最最奔放的方式为英雄欢呼。
男人锤着胸,女人抱着头,老人揉着眼,小孩咧着嘴,个个欢颜人人开怀,恨不得用吼声把天撞个窟窿。他们考虑不到仙人那么多,也懒得去想;他们知道并且肯定的是,这场残酷到让人流干血液的战斗,终于到了要结束的时候。
以胜利的方式!
仙人?去你妈的!雪盗?去你妈的!
咱们赢了,不管过程也无需理会明天怎样,总之咱们今天获得了胜利,极为彻底、干脆利落的胜利!
现在的问题不再是怎么死,甚至不是该怎么赢,而是该如何处置那五百狂狼,还有那名罪魁祸首:血狼!
凡人到底是凡人,即便到了这一步,他们仍不敢生出臆想,不敢将目光投向空中,更不敢将罪魁的蕴意延伸出去,以免波及到修家。
足够了,对幸存下来的人们来说,一切都已足够。由死到生,有失败到胜利,还有比这更让人激动的事情吗?还有比这更让人喜悦到疯癫的消息吗?
没有,绝对没有;又或许,永远都不会再有。
欢呼雀跃与喧嚣中,十三郎牵着小少爷的手,举步淡然走下山坡,径直走向天狼战团,走到钟大海的身前。
战场再一次沉寂,无数张面孔凝固出各种各样的表情,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人们不敢眨眼,也舍不得眨眼,任凭狂风吹出酸涩喜悦的泪水在脸上流淌,任凭视线模糊却不肯擦拭一下,死死盯住那一大一小两条身影。
林如海被十三郎的举动所震惊,作势想要阻止,夫人轻柔但坚决地拉住了他,摇摇头。
“涛儿……”林如海指着下方,神情焦虑。
“我知道。”夫人平静说道:“相信先生。”
林如海呆在原地,久久才叹息一声不再说话,目光投向十三郎的背影,再难移动分毫。
人人都知道,最后时刻即将到来。
……
“令牌不值钱,但它是故人所赠,现在还不能给你。”
十三郎将小少爷推到钟大海面前,说道:“我用一个人交换。”
“噗!”不少天狼战士忍不住笑起来,随后便在同伴愤怒的目光注视中低下头,讷讷难言。
以价值论,平时小少爷根本不能与令牌相提并论;然而眼下这个特殊的时刻,令牌已变得半文不值,小少爷的命则关系到全局,完全没办法放到一起比较。十三郎看似搞笑的举动实际上传达了一道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