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需要林如海与其幕僚商讨,他知道十三郎对这些事情没兴趣,不可能、也不应该让他为这等小事操心,遂说道:“这样的话,本官打算暂不入城;趁眼下迁徙高峰,游走城外建立根基,先生以为如何?”
能有这样的勇气很不易,十三郎对此表示认同,说道:“也好,只要不是修家出手,可保林家性命无碍。”
这一次,林如海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称谢,微微一笑说道:“有先生相助,林某……”
他自贴身处拿出一件东西,小心翼翼托在手里,问道:“先生请看一看,可识得此物?”
“嗯?这是……”
十三郎明白林如海的心理,但不知道他凭什么认为有东西能将自己打动,疑惑中投以目光,顿时大吃一惊。
“渡化玉碟!”
第633章 造化缘于善果
林如海拿出珍藏宝物是收买,是拉拢,同时也是为了试探。
不管是什么,十三郎都没有揭穿他的想法。自始自终,他对林如海的话都抱着姑妄听之的态度,信与不信,全在一念间。
他知道,林如海作为一名普通人,作为一名父亲,已做到他所能做的极致,不可不能表现得更好。
因遭遇,也因为处世理念,林如海至今没有完全敞开心怀,仍对十三郎持有防范之心。
重要吗?不重要了。
有些事情看上去难,说到底在于是求与不求;十三郎既然不贪图血鼎,林家故事就格外简单:夺宝与灭门罢了。
血鼎是什么,林如海藏着什么,打算用什么拉拢自己与将来会遇到的强者,十三郎根本不在乎。
十三郎做事需要找到自己的立足点,需要证明自己所做的事值得去做,但这个值却不是林如海所想的值,他不会、也不屑于解释。
林如海献宝,十三郎不意外;哪怕林如海此时拿出的是其刚才所讲的、根本无法取出的血鼎,十三郎都不会觉得太意外。他甚至已做好“被”拉拢的准备,准备好足以让这个“可怜人”心安的表情。
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也不可能想得到,林如海拿出的居然是……那件东西。
“渡化玉牒!这是林家老祖所留?”
望着那个最初被自己识为孔明锁的“混沌之宝”,十三郎脑海中瞬间闪现出两个字:三生!
“渡化玉牒?林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林如海不知究竟,疑惑说道:“这件东西是老祖随血鼎同时传下来的宝物,明言需有缘人方能识出其果;如今看来,先生与林家之间……”
这个时候说十三郎与林家有缘,拉拢痕迹太明显;林如海脸皮不够厚,没好意思把话讲完;
十三郎闻之摇头,心里想以这样的方式碰到它,除了缘分使然,真找不出比之更合理的解释。问题随之而来,林家老祖有没有进过古迹二层?是不是那两个生还的魔修之一?
时间对得上,修为……可以理解为林家老祖得到渡化玉牒残片的时间提前,也能说得通。假如事情是这样,其突然安排后事也有了解释,多半林家老祖发觉受控又不甘心受控,因不敢泄露自己身怀阴冥之气,才不得隐匿或寻找某种解脱之法,永远消失了。
结合獴逻真君所言,渡化玉牒残片一人一片,那是不是意味着,林家先祖是一人,冷玉口中的魔宫长老是另外一个,也就是将叮当“造”出来的那位大能。
十三郎不这么想,他最最关心或者说担心的是,这两个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魔修……会不会是同一人!
验证原本不难,只要冷玉神智清醒,详细了解一下魔宫大佬的生平,总能看出蛛丝马迹。可惜的是,冷玉清醒的时候,十三郎不知今日之事;现在冷玉沉沦在轮回记忆中无法醒转,十三郎只能干看着,徒呼奈何。
不知道为什么,十三郎始终有种感觉,离开古迹的第二人还有隐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这个想法不仅仅是直觉,十三郎此时想到一个之前被忽略的问题:血鼎,为什么能够随血脉传承而不散。
除了三生族,谁能如此!
……
假如林家老祖是觉醒过的三生族人,那么小少爷……
十三郎不愿再想下去,内心被一股暖暖的东西所充斥,就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至少可替代一部分。
不想是因为害怕失望,十三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患得患失,不敢不愿面对真相的那一天。当然还有一点,现在的他自保尚且不足,知道再多也没有用。
压下思绪,十三郎大略问了问和玉牒残片有关的事,结果不出所料,林如海基本一无所知,除按照其老祖所嘱的将遗留宝物按照价值分档保留,别的均说不出个所以然。
怀疑不等于事实,十三郎没指望从林如海这里得到太多信息,谈不上如何失望;此时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玉牒残片里面蕴含的充裕魔力在不在,与之前所得相比,其量是否充盈。
现今的他身负重伤,首先要做的是修复元婴,已初步有了思路。过程肯定不会快,有可能还会出现波折,但这不妨碍他为将来谋虑,筹划如何快速提高境界。按照以往经验,跨越大境界后,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星印重新开口,肆无忌惮分享十三郎好不容易才修炼来的法力;如有手段将这个过程加速,十三郎当然不会拒绝。
渡化玉牒残片内的魔力精纯之极,当初若没有它的帮助,很难想象十三郎什么时候才能筑基成功。事后想来,他吸收的魔力只有很少的一小部分,绝大多数化成魔气风暴消散在灵气里,险些引来大敌。
如今情况不一样,十三郎已是元婴之身,准备妥当的话,断不会像当初那样浪费。换言之,这是他提升修为的一次良机,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
与此相比,无论林家老祖是何身份,包括他到底有没有死,传下血鼎是何用心等等,都是极为遥远的后话,可暂时不予考虑。至于渡化玉牒有没有后患……十三郎破掉梦幻天罗,连獴逻真君都不在乎,更别说它的一件宝物。
这是优势,林家老祖无论如何都比不小的优势。
“血鼎,有可能是冥界之宝啊!”
心里这样想着,十三郎没有和林如海客气,甚至连商量的意思都没有,直接从其手中拿过残片。
“实话和大人说,这件东西对我有大用,对林家是不折不扣的祸根。如果被人知道你有此物,血鼎也无法成为林家的护身符。”
这句话假如是别人讲出来,林如海一定当他是骗子,纯心谋占林家之宝;十三郎不同,所作所为是一方面,关键在于事先他根本不知道此物,自然不会被误解。事实上,十三郎不在乎林如海会不会误解,既然看到这件东西,就一定要拿到手。不同之处在于他不是白拿,会付出让林如海满意的报酬罢了。
听到护身符三字,林如海神情变得黯然;他明白十三郎的意思,血鼎为林家带来的灾祸不假,从另外一个角度讲,林家之所以没有断根,恰恰也是因为血鼎尚未被人取走。否则的话,皇族都不容他们再活下去。
关于这个,十三郎也是刚刚想明白。之前他对血鼎价值估计偏低,认为那不过是件普通宝物。如今看来,林家老祖将其看得比渡化玉牒更珍贵,一切才变得圆融。
手里拿着残片,十三郎感受着其中隐隐传出的阴寒之力,说道:“我很奇怪,林家为什么能保留它这么多年。”
林如海回答道:“前代如何保存不知道;自林某这一代,我一直将此物带在小女身边,因没有人相信女子身边存有重宝,方得以保留至今。”
传子不传女,凡间之人常以此法蒙蔽图谋之人,修真界不会这么想;这种事情十三郎无法追究也不能追究,神情略有讥讽。
“难怪小姐身子弱,这等东西带在身边,能活下来可不容易。”
林如海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只是普通人,如何分辨仙家宝物有何忌讳,只想此物乃祖宗所留,带在身边就算不能用起码也能驱邪避恶,哪知道竟给女儿留下病根。
渡化玉牒本身是魔宝,但其曾经出入古迹,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沾染冥气,哪怕一丝一毫,也绝非凡俗女子所能承受。林家小姐能够活到现在,是奇迹。
十三郎拿出一只玉瓶,说道:“这里有些丹药,让小姐缓缓服用,应该没有大碍。”
老君丹不算什么仙丹妙药,但其主材是魔蚊之晶,魔蚊生活在秋猎之地,其性正自可压制冥气。生恐林家小姐身子太弱受不住药力冲击,十三郎吩咐林如海酌量使用,先以浸泡之法取其水,慢慢打牢基础后增加药性,以免造成误伤。
一番解释几多叮嘱,林如海唯唯诺诺记在心里,忽然问了句:“林某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终于来了吗。”十三郎暗暗叹息,说道:“林大人的病……不是那么简单。”
林如海微楞说道:“先生误会了,林某所指不是这个。”
十三郎也为之一愣,略想了想,心中似有所悟。
他知道林如海并不是贪生怕死,所图皆是为了小少爷;某种角度讲,林如海多活一天,小少爷就多一分机会,由不得他不想长寿。之前不信十三郎,林如海不会奢望什么,此时见他能够替女儿治病,难免生出念想。
十三郎便是这样认为,可惜的是,他明知道林如海不仅有病还中了毒,此时却没办法、也不打算解救。
蛉花是灵域才有的东西,十三郎初涉丹道,能认出来还多亏了童菙,根本谈不上医治。他依赖的是胖胖,打算让这个万毒之王醒转后出马,以毒攻毒方能施展。
即便能够解救,十三郎也不打算马上替林如海解毒;他有些话现在还不能对林如海讲,只好装糊涂。
十三郎认为林如海想说的是这件事,却忽略了林如海的话中所提到的是“疑问”,而不是“请求”。
林如海留意着十三郎的神情,试探说道:“先祖留言,此宝与血鼎一样为修家之物,之前先生说它对您有大用……”
十三郎笑了笑,收起玉牒残片转身走出大帐,仅留给林如海一句话。
“小少爷很聪明,我会认真教他。”
身后,林如海呆呆坐在原地,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仍茫然不知。
“林家……有救了?!”
第634章 雪后不见晴天
昏白的天空渐渐明亮,晨曦挣扎着露出脸,饱食后寒鸦挣扎点着头,昏昏欲眠。
战争是寒鸦最喜欢遇到的场景,不论战争发生在人与兽、兽与兽、又或是人与人之间,均意味着有足够的血肉供它们啄食,意味着数日不需为生计担忧。
胆大的寒鸦立在车顶,迎着东方的晕白梳理羽毛,将嘴边血迹与污渍清理干净;寒风咻咻吹过身畔,几片雪花顽强地粘在黑羽上不走,寒鸦歪着脑袋,微红的瞳孔注视着身上那几点晶莹,心里忍不住要想,日子一直这样过的话……
那该多好啊!
几只尚未完全成年的幼鸦仍在雪地里忙碌,到处都是被冻成冰坨的血泊,很容易找到大块大块的碎肉,幼鸦用锋利的喙啄开冰雪,将那些冰冷的、蕴含着丰富生机的肉块吞到肚子里,发出惬意鸣叫。
听到叫声,其它寒鸦纷纷扭过头,不满的目光望着那些不懂事的后辈,似乎在警告。与人类相处久了的它们更有经验,知道那些厮杀一整夜的战士们需要休息,容不得鸦鸣打扰。
寒鸦脑海中没有对与错,它们永远选择胜利一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彼此的联系。昨夜的战斗它们看了,也震惊了,甚至恐惧了;聪明的鸟乐意与这些强大的人待在一起,彼此照顾,相互依存。
令它们不安的是,与战前相比,这支车队的规模减小不少,人类却更多,还多出千多匹强大的雪狼。寒鸦对这种生物不陌生,知道它们是何等残暴恐怖的存在,心里难免有些惴惴。
阅历丰富的老鸦们知道,一支队伍能否存活长久,关键不在于那些骑在马上的战士,而是那些坐在车里的老爷;换句话说,车辆多往往代表着强大,还有更加安全。
昨夜生了一把火,用的材料是当场被拆的马车,车队规模因而清减不少,好在死去的人腾出不少空间,倒不显得拥挤。寒鸦的目光自那些俯卧酣眠的雪狼身上掠过,暗想它们为何这般老实,一点都没有造反迹象呢?
一声马嘶响起,一声呼喝随后,紧跟着就是一片喧嚣,营地就像一个睡至半饱的巨人,打两个哈欠后醒过来,开始舒展筋骨。
“这么早赶路?不应该呀!”寒鸦奇怪地想。
……
天色已明,营地内一片忙碌,五百狂狼进食后肃然坡前,载着新一任骑士即将出发;狼群边,一支由十余名亲卫组成的信使身上马,准备赶往另一个方向。
狂狼身势浩大,狼王站在队伍的最前端,骄傲地高昂着头;因距离太近,鎏马被狂狼身上散发出来的凶恶气息所惊,大大的眼睛不时朝旁边瞥着,一旦与狂狼触碰便赶紧扭过头,神情紧张。
主人不开口,鎏马不敢举步,生生忍受着数百体型与自己相仿的狂狼气焰,时间每过一刻,它们的腿便软上一分。
狼群很安静,除极少心性尚未成熟的年轻狂狼以目光“挑逗”鎏马取乐外,大部分狂狼如军队一样肃杀沉稳。它们不需要、也不屑于和那些长着丑陋蹄子、只配提供血肉的家伙比较,别说狼中王者,便是那些普通雪狼眼里,长着蹄子的东西通常意味着食物,哪有资格与自己并立。
骄傲会传染,逗弄鎏马的年轻狂狼慢慢感受到同类的情绪,纷纷羞愧转过头;马群如释重负,响鼻儿声声喷出一股股白烟,仿佛在庆幸。
“没出息的东西!”
大灰心里骂着这些和它模样类似的家伙,踱着方步来到狼王身边,歪着膀子将她扛到一边。
“嗷呜!”狼王愤怒的目光望着大灰,似在警告说你找死?
“额昂!”大灰的声音比狼王响亮得多,似在回应你试试!
群狼怒目,喉间低吼连成一片,只需狼王一声令下,它们就要扑上去,将那头蠢驴撕成碎片。被这么多凶狠的狼眼盯着,骄傲的夔神内心有些突突,奈何事情已经做了,此时认怂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撑也要撑下去。
“大灰好样的!”小少爷的鼓励让大灰勇气暴增,圆溜溜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对狼王说你来呀,你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