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炼丹?或许;不识丹性可未必。好歹曾经在道院混过十年,身边跟着一位痴迷丹道不输任何人的铜锤,怎么会连丹性都不懂。增加神念有多难,十三郎心里一清二楚,但那不是蓝瓶儿能知道的事,也不可能想得到。
见他如此执着,蓝瓶儿皱眉说道:“临时增加倒不是不能商量,但会有些后患……你不是用拳头的吗,这么急着增加神念,打算做什么?”
“防范你。”十三郎振振有词,心里想别把我看成莽夫蛮汉,小爷知识分子来的。
“防……”
蓝瓶儿一愣,随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哈哈大笑。她来的时候,十三郎丝毫没能察觉到踪迹,换句话讲假如蓝瓶儿是敌人的话,此刻十三郎已变成死人。
“别得意,我会赶上你的。”十三郎信誓旦旦。
“我好怕喔!”
这类话题蓝瓶儿挺喜欢,挺开心,进而变得挺大方。随手扔给十三郎一个小瓶子,蓝瓶儿脆声说道:“本姑娘今天开心,赏你了。”
“怎么用?”十三郎一点不觉得羞耻。
“一次一粒,效果只能维持一个时辰,隔天才能用一次。”
“能增加多少?一倍有没有?”瓶子里丹药足有十多粒,意味着有十多次可以使用,十三郎大感欣慰,继续问:“后患是什么?”
“用了不就知道。加油修炼,早点赶上我呵。”蓝瓶儿说道。
“我会的。”十三郎严肃回答。
蓝瓶儿白了他一眼,柔媚娇笑着说道:“对了,你就不怕我下毒?”
十三郎老实回答道:“妇人心乃世间至毒,焉能不妨。”
“还我!”蓝瓶儿大怒。
“做梦呢?”十三郎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早将瓶子收起。
“……”
蓝瓶儿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觉得自己或许做错了事,还有可能是上了当,吃了好大的亏。十三郎此时心满意足,站直身体伸个懒腰,意态很是悠闲。
发觉他要离开,蓝瓶儿忙问道:“你去哪儿?做什么?”
“去杀人。”十三郎头也不回。
“杀谁?带上我!”蓝瓶儿连忙跟上,将适才不快抛于脑后。
“陈山。”十三郎淡淡回应。
……
陈山很郁闷,心里很窝火,进而觉得愤怒。
作为一军主帅,坐拥十万大军,陈山既不能像像宗族领袖那样掌控一方,又不能像匪盗那样驰骋雪原,岂能不郁闷。
身为一名武灵,陈山实力强悍,目睹乱舞成风起云涌,却只能窝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不敢露头,怎能不窝火。
憋屈成这幅摸样,如今还要被取消军籍,连一个遮羞的主帅名号都被剥夺,陈山焉能不愤怒。尤其让他不解的是,辛苦支撑这么多年,自己对属下一项多有照拂,临了却几乎被所有人背叛,愿意跟从自己去向新城主求取公道的只有寥寥五千人!
听上去很庞大的数字,但那是以十几万大军为基数、长年被自己亲自操演掌控的下属;本以为局势有变可以之作为争霸一方的底牌!
结果呢?只有五千人!城内七大宗门,不计修士,外门弟子均过万人,算上附属小宗家族等等,哪一家都超过五万。这么点人够干什么?给人家塞牙缝!
五千人也够了!与七宗争霸不够,但若面对的是那些不入流的土匪雪盗,陈山相信依旧能够手到擒来,夺取自己应得的那份荣耀,与别的什么。
奇妙的是,当他们是雪盗的时候,陈山不敢出手;如今便成所谓的城主亲卫,陈大帅反倒再无顾忌,尽可一展所长。
“杀光他们,将新城主掌握在手里,进退皆可由我。”
寒冷疾烈,雪花飘飞,陈山率领五千亲卫纵马疾驰在雪原上,内心燃起久违的豪情,与憧憬将来的痴迷与快意。
“抓住,不,护驾林大人,本帅就拥有一切!”
此次乱舞之变,陈大帅看在眼里,弄懂了一条他以往难以明白的道理:乱舞城,终究还是需要一位城主。
不是吗?假如七宗存心想杀人,林如海不知道会死多少次;演变成这样仍不肯动手,足以说明七宗有顾忌。换句话讲,假如将林如海掌握在手里,七宗的顾忌就转到自己身上;虽不能为所欲为,但比以往强出太多。
心里转着念头,陈山为过去的犹豫感到后悔,为曾经的懦弱觉得羞耻;他要奋发,要借势起兵成为乱舞城又一名执棋者,而不是如往年那样旁观。
浪费了太多时光了,不过也好,起码自己可以专心于修炼,实力比得到帅位时更强。
五千铁蹄奔踏出城,卷起一路风雷朝五狼山而去;一路上陈山不时抬起头,望着惊飞天空盘旋不去的寒鸦群,神情涌起几分不屑。
欲与凶鹰试比高!这才是陈山的想法,是他应该拥有但一直没有拥有,此时终于拥有了的雄图壮志。
……
百多里距离,对军中精锐来说连一次拉练都不够,五千人的队伍驰掠于皑皑雪原,好似一条延地面直行的狂龙。不多时,远方天际黑影沉浮,五狼山那独特的形状出现在人们眼中,出现在陈山向往已久的视线内。
五狼山是个好地方,普通百姓难以见到其真容,陈山怎么会不知道。他曾不止一次远望近观,多少次梦中将其踩在脚下,只是……一直都没敢。
现在不同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终究要拿到手里,五狼山必须由自己执掌。
“那是我的!”陈山用力挥鞭,低吼道。
“扑哧!”空中一声轻笑,随后传来一声叹息,和一声淡淡宣告。
“陈山,我来杀你。”
第661章 雪中花
说杀便杀,来人看似光明磊落,实则卑劣无耻到极点;就在飞骑听到声音、尚未从震惊冲清醒的那一刻发动连绵攻势,比偷袭更偷袭。
天空飘落无数张纸,似一张张夺命灵符。
不是符篆,因其没有任何魔力;总计三百六十五张寻常宣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杀!
年轮春秋与夏冬,尽数包含于三百多张纸内;普通的纸普通的墨寻常的笔,写出不下于一万个杀,字字如杀,字字含煞!
煞气冲天!
……
煞气不能直接夺人性命,甚至连受伤都不会,它唯一的作用是让人惊慌恐惧,陷入暂时、或者一瞬间的失神。
呃,针对的不仅仅是人,对方的目的既不是陈山也不是那些军卒,而是其座下的马。
五千零一匹战马!
习律律一声整齐嘶鸣,心神感受到一股巨大冲击,五千零一匹久经操练的军马一起悲嘶止步……如何止得了。
马倒人翻,碾压冲撞,堆叠哀嚎,除极少数身手反应超出常人的精锐得以脱身外,大多数人被埋压在尸骨中,顷刻间失去战力,甚至生命。
空中望去,那条狂奔的雪龙被斩断了脖子,庞大的身躯节节撞击在一起,雷鸣般的嘶吼声中翻滚向前,百米方休。
漫天风雪掩不住战场悲凉,血肉与铠甲糅合在一起,人喊与马嘶相重叠,自那一堆堆肉山内传出。
三百多张纸击败五千铁甲,匪夷所思,如神迹。
凡与仙的差距在这场悲剧中毕现无疑,战马是牲畜,有着人类无法想象的忠诚,但却没有与之相配的胆魄。这是天生的差距,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转移,适当的场合恰当的机会,抓住便可致命。
五千战士合力,哪怕人人射出一支最最普通的弓矢,其力足以推山平海,令强悍修士为之却步。然而战斗不是演练,更不是力量累加的数字游戏,真正对战的时候,最低级的仙人也有凡人所无法想象的神奇手段,让那种理论上碾压对方的优势不复存在。
事实上,作为驻守一方的正规军,每名统帅都需要考虑最极端情形出现时怎么办;修真世界里,军队面对修士并不稀奇,绞杀魔兽更是家常便饭,本不应该如此。然而事情总有例外,假如这些纸符连几匹战马都吓止不了,应该羞愧的绝不是十三郎,而是那只自诩强大的老鸟。
煞气不是神通,不会因对手数目摊薄,五千匹战马,个个感受到全部。这样都不倒,金乌绝对会穿越虚空跑来研究一番,问一问那些战马是不是龙马的种。
假如换个场面,换一种方式,五千人不说反击反抗,便是伸出脑袋任由十三郎去砍,会不会累断他的胳膊。
战者,生死之道,诡术也。
……
“吼!”
悠长绝望的悲嗥声中,陈山一飞冲天。怀着无可奈何的悲凉,自天堂摔落地狱的痛怨,还有因不是修士的不甘与愤怒,陈大帅刹那间陷入癫狂,失去最后一丝理智。
一刀未出,一箭未发,连对方的人都没有看清,数十年心血便已亏耗一空;这样的结局让他如何去面对,怎能接受得了。
这五千人是他最后的依仗,最最牢靠的壁垒,倾尽无数心血才得以打造的钢铁之师;仅魔器就配备近千把,高阶战灵不下百人,还有数十名子嗣亲族。
有什么用呢?
人家说了一句话,撒了一把废纸,或许还利用了自己的一丝疏忽,因过于期待才露出的几处破绽,一击建功。
失足便是千古恨,陈山失去了一切,没有时间后悔,只想杀人。
白发飘飞,满头银丝比雪花更白,目光含煞,浓郁杀意如利刀出鞘,陈山如一支笔直向上的箭,恨不得把天也钻个窟窿。
“你是谁……是你!”
天空有两人,一男一女,男如风女若冰,正以漠然轻蔑的目光望着自己,仿佛看的是一只风雨中苦苦求生的蝼蚁。
陈山没见过十三郎,但他一眼就认出,那名目光淡淡青年就是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萧八指。至于那名女子,蓝色衣裙上金丝镶秀着醒目的标志,妙音门。
“原来如此!”陈大帅想通了一切,明白了军队为何不受掌控,也明白了萧八指为何找上自己,为何能这么快找上自己。
有什么用呢?
看破永远只是看破,什么都代表不了,有用只有战斗,只有依靠双手去夺,去抢,去争得自己那一份。
身体彪射不停,陈山厉声大喝:“妙音门,莫非要造反!”
有用没用吼一声,正牌冒牌叫一嗓,哪怕只是让对方稍有犹豫,也改让形势略缓。陈山同样精通战谋,他也不在乎十三郎,虽然听过对方不少事迹,却没有放在眼里。
快速击杀对方,之后再与妙音门周旋,这是他想要做到、必须做到的事。
他有这个资格,更有这个实力;陈山所惧者是那名神情冰冷的少女,生恐底蕴深厚的妙音门真的参与到这件事情里。
“和我无关,是他要和你打架。”少女的声音好听极了,脸上的表情……只能用无语形容。
“那就好……无耻!”
陈山刚刚松了口气,却发现三道利矢当头而下,如三道闪电直扑头顶,伴随而来的是青年带有嘲讽怜悯的提醒:“没错,要杀你的是我。”
“吼!”陈山怒吼,挥拳,狂冲向上。
面对这样的人,除了拳头和鲜血,言语还有什么意义?
武灵之身,区区箭矢不能阻其脚步,哪怕陈山处在空中。三道飞芒先后溃散,紧跟着又是一串火球。
那是任何修士都能施展的火球术,用它来对付老夫?
陈山愤怒又觉得啼笑皆非,心里想这位八指先生除了诡计外到底还会什么?他还要不要脸。
十三郎一点都没有这方面的觉悟,火球之后是漩风,之后点出两道剑气,三条闪电,甚至还有两股黄蒙蒙黑乎乎的气团,不知道干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