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很无奈,但也很幸运;卡门飞刀断指亡命阻截在先,数千飞蚁化枪碰撞在后,十三郎真正面对的,充其量只有其一半。就算这样,十三郎用尽手段,甚至瞎猫碰到死耗子临时感悟到断尘之法,不仅削去附加在箭矢伤的咒怨之力,更因明王法决加固了抗力,仍被炸飞四根手指。
十三爷的手……何尝不是法宝!不,寻常法宝不能与之相比,一根手指都比不了。
难怪绿衣少女那般有把握,若按照正常情形理解,别说那时的十三郎,便是状态全盛、元婴也完全康复,都决然接不下这一箭。
考虑到绿衣少女修为不足、宝弓尚未真正认主等等因素,此弓威能全部发挥的话,多半可与大先生一击相较。这样的宝物、尤其是它居然可以被元婴修士使用,十三郎焉能不夺,岂能不图,怎么能让他从眼前溜走!
手指断了可以长出来,身体废掉还可以修复,真正危机仍来自元婴,那才是修道之本源。接下那一箭,十三郎的元婴重新沉睡,煞气之壳顺势反扑,将元婴覆盖达九成。
当然,比以前薄了些,但若给它时间,煞气便如扎根于元婴的寄生虫一样,重新恢复元气,甚至更强。
这般情形下,十三郎没有选择闭关疗伤,而是直扑恶沙居,首次直面三王,进行了一场艰苦卓绝的心战。所为的,便是要不惜一切将那张弓夺到手里,绝不容它再次直向自己的脸。
说战不合适,至始至终,十三郎没能找到任何机会;双王给了他一条路,一条死路,但也是十三郎不得不去走的路。后面撒泼装疯,包括得到一只胭脂鸟残尸,在双王眼中只是安慰,别让这个被他们寄予厚望的筹码自绝罢了。
七阶胭脂鸟,听起来很了不起,然而与掌天弓相比,与血鼎放在一块较量的话,无异于萤火之于皓月,沟渠面对大潮一样,根本不值一提。至于那些“垃圾话”,别说双王,十三郎自己都觉得无聊,起不到任何改换局势的作用。
掌天弓没拿到,十三郎并不如何失望;因为他要的不是用那张弓伤敌,而是不要让它被对手利用攻击自身。此弓未开禁前,双王均不敢轻易动用,再说了,人家随手一击便能取了十三郎的命,犯不着自取麻烦。
事实上,若纯粹从宝物的品质对比,十三郎一点都不在乎这件伪宝。金乌之爪就不说了,此界、甚至四大星域都休想找到比它更强的法器。问题是那东西在十三郎手里只能当锄头刨地,别说他,就算仙人都休想炼化。
不算金乌之爪,十三郎也有足以和掌天弓一较长短的法宝,而且更适合他使用。
天绝双剑化二为一,古剑门无数年没有人能掌控,入体时曾惊动胸口印记,令大先生和老院长为之惊叹眼红,连那位前辈的意志都曾与之“切磋”。
这样的剑会不如掌天弓?
绝无可能!
可惜的是,天绝虽利,十三郎同样没办法调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藏在身体里大睡,不知咒骂抱怨了多少回,甚至多少年。
没办法,自己的本事不够,十三郎只好尽力修炼,加强修为提升境界,力争早一点拥有匹配、至少能请动它的资格。结果并不让人失望,结婴虽然乱七八糟,十三郎的确感受到了拥有灵体本源的不同,那把骄傲的剑似乎有些动静,不强烈,但已足够让人欣喜。
灵妖魔三修,十三郎不会妄自菲薄;他知道自己与古剑门修士不同,若能具备鬼道那样的修为,甚至稍稍弱一些,也能有机会让天绝剑重现世间。到那时,十三郎或许仍不能说纵横天下,但已不忌寻常大能,配合其它手段诸多底牌,可说是进退自如。
说到手段,如今的十三爷再不是当初个弱质少年,妖宠之类不提,自身之强横也超出同阶修士太多太多。法体双修只是本份,其神通又何尝不是冠绝两域;抛开常规手段,定之决,塑灵变,浮魔雷,金乌火,吸灵与化魔指,哪一个都足以扭转乾坤。当然,这些手段各有局限,出则必杀,均不是常规斗法所能用。
比如塑灵变,那几乎等于挥刀自残,用过便是残废;浮魔雷也很离谱,一次抽干八成法力,连飞行都需坐骑代步;金乌火更不用说了,十三郎能发挥出来的千不足一,若对人说这就是真灵之火,恐让金乌他老人家暴跳如雷。
话说回来,假如十三郎能将这几种手段调用自如,什么狗屁三王不是普通修士,通通视若蝼蚁,以力杀之。不净开口便问神雷何来,足以证明他们两对此都有忌惮,自己看懂了还不够,需要十三郎亲口承认才最终放了心。
三年一击,实际上等于一辈子就一击,区区一道雷霆,杀死土蚌长老不在话下,想让三王就此授首远远不够,来个十道八道还差不多。
说到底,不计兽宠、再扣除几样压轴手段,十三郎仍只是一个比普通元婴稍强的修士,且要完全康复才可。
他有潜力,足够让大能为之胆寒的潜力;他需要时间,需要休养,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规划。
规划只是规划,宝物再多,神通再强,都以一件事为前提:治伤!
密室中,十三郎面色平静,残余六指不停弹出一道道赤焰法决;其目光注视着空中的火鸟,略有紧张,满是期待。
“胭脂鸟,希望你别像胭脂!”
……
以火激火,蕴含着金乌气息的火焰渗入胭脂鸟的身体,经每一根羽毛灌入经脉,直至每一根骨,每一滴血,每一丝肉,每一个毛发分子。
金乌为皓阳,乃一切火焰之祖,大至天上红日,小至荒原野火,乃至凡间常用的炕头炉灶,无一不以其为始祖。胭脂鸟源自凤凰,但其血脉内不会没有金乌的记忆,十三郎的用意很简单,要以始祖之力调动胭脂鸟本源,将其火力全部调动起来,再从每一分血肉里引出,全部灌入自己体内。
这是夺,是抢,但也是造化;与和尚的纯粹谋夺不同,十三郎发出始祖之令,是要提升胭脂鸟的火性等级,是它终身都无法想象的机缘。
胭脂鸟已死,那些火焰再高也无法令其复活;然而火凤凰又名不死鸟,涅槃才是其最强处,胭脂鸟身具凤凰血脉,多多少少具备一些不死特质。十三郎这样做,是要问一问它存在于灵魂深处那一缕意志,愿不愿因此成全自己,也成全其灵魂中的火源。
火烧胭脂鸟,命它舍弃一切成就其火,化肉身为灵体,这就是用意。
是奉献,也是其使命。
……
紫光缭绕,赤芒如织,一记记火焰如刀,斩破虚空但也多出一丝莫名之志,全部进入胭脂鸟的身体。空中火鸟渐渐“活”了过来,高冠曲颈丰羽秀尾,目光暗淡无神,低头本能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下。
身下空空,两只高足不见踪影,胭脂鸟愕然转过头,眼神渐渐明悟。
它死了,也活了,它知道自己已死,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能活,因而寻找源头。
它看到一个人。
“本为火中尊禽,身已归墟,灵魂无路;既然能够意志不灭,当知我之意。”
十三郎施法不停,认真说道:“我的力量不够,只能做为牵引让你化灵;如果你愿意,请告诉我。”
胭脂鸟看着他,似在默默感受,又似乎在思索,或是在回忆;眼中神情似悲哀,似愤怒,似哀怨,又似在呜咽。
它在询问。
火焰让十三郎知道它在问,回答道:“你要奉献一切,不仅仅是身体里的一切,还有灵魂;你要放弃轮回,集中全部意志,燃烧全部本源,接纳我赋予给你的……红尘意!”
“红尘之中亿万生命,亿万生命皆不愿死,冥冥中自有一股为求活而生出的意志。我于将死时感悟此种意志,你在死后承受,这就是缘。”
“枪王说它是斩尸决,和尚、也就是杀死你大人说它是断红尘,我的看法与之相反,红尘意志最大的力量不是断,不是夺,而是聚!是赋予!”
“我把它送给你,需要你敞开心神接纳,并将不死本源燃烧,重新凝聚出自己的意志,再以火焰为躯,化灵体而活。”
“此时战场贲烈,乱舞城内求生的意志也最强,但我不知道我的力量够不够,也不知道你的力量够不够,因而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成功。”
“失败的话,你会失去一切,休说轮回之路,连一丝印记都不会留下。即便成功,此术因我而生,你会成为我的火灵,为我冲锋陷阵,杀敌千万没有尽头。”
“我无法保证你会留下记忆,也无法保证你将来怎么样;我只能告诉你,我回尽最大努力,做一切我所能做的事。”
随手捏碎一枚玉简,铮铮琴音回荡在火焰内,为满室氤氲增加几分灵动;十三郎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一道虚幻到几不可查的虚影,威严赫赫,三足好似擎天之柱,正对着胭脂鸟的目光满是不屑,但也含有一丝期许。
“我有长远打算,本意是它。”
十三郎的声音似有些落寞,感慨说道:“仔细想了想,我发现……不,是觉得这种想法太过狂妄,也太对不住那只鸟。恰好在这儿遇上你,便改了想法。”
“你应该能感受到,也能明白我的意思,现在有机会成为我的火灵,构筑法相之身,你是否愿意。”
“你,是否愿意!”
断喝之声隆隆回荡,火海滔滔,仿佛无尽的烈焰中爆发出一声清啼!
似凤鸣又如鹰啸,清啼高亢而清冽,骄傲且愤烈,更有无穷杀戮意凝聚,一响便是九年。
第697章 雪路轮回
又是一年冬来到,满天风雪仍如往年那样猛烈,山野部族依旧如往年那样走过千万里路,路途还是那样艰苦,但……
危险却大大降低,且换了对象。
雪盗依然存在,但不像十年前那样猖狂,乱舞城周围千里内很难见到雪盗踪影,即便是千里之外,因偶有修士巡使不定期出现,雪盗也不敢太嚣张。
他们的规模通常不大,且不敢在一处停留太久,大部落已很难成为其猎物,但若遇到两三百人以下且壮民不多的迁徙队伍,雪盗团仍有机会如饿狼一样扑上去狠咬一口,飨贴空荡荡的肠胃。
世间永远有贼,这就像天候一样无法改变,对仅能存活数十年的凡俗之人来讲,人定胜天很大程度上是一句空话,迁徙路上多白骨,这是万古不变的历程,也是他们挥之不去,又或不愿挥去的命运。
与雪盗相比,此时迁徙的人们担心更多的是魔兽,尤其是狼。与十年前相比,数量一年比一年多的雪狼渐渐成为最大威胁;尤其是那些拥有头狼的狼群,奔掠如飞毫无怜悯可言。迁徙的队伍遇到狼群,轻者伤人失物损失牲畜,倒霉的话,团灭也不是不可能。
好奇的人不仅要问,狼群为什么逐年增多?
“因为乱舞城换了天,归根结底的话,是因为那位仙长大人。”老人们如是解释。
……
“十年前,乱舞城周围几乎没有狼。呃,应该这样说,没有野外生活的狼。所有被发现的狼都被人抓起来豢养,训练成坐骑了。”
一只小小车队在雪原移动,中央简陋大车上聚集了不少人,一张张稚嫩面孔沐浴着寒风,正听长老讲述历史。雪路枯燥而寂寞,听族中老人讲解迁徙故事便成了孩子们、甚至寻常族人最大的乐趣。
“那样很好呀。”听着长老的话,一名十余岁的少年忍不住插嘴。
“雪狼太可恨了,要么杀死,要么抓起来。”
这支队伍不算大,很难承受狼群袭击;所幸的是他们运气还不错,除个别饿疯了的野狼偷袭牲畜,目前还没有遇到族人因狼而死的状况。即便是这样,孩子们依旧被狼的凶残所震惊,每每发现有牲畜被野狼撕咬成一堆碎肉,心里恨不得把它们杀死十遍。
“好什么好,那时候的路,比现在难走多了。”
老者语气沧桑,眼中流露出追忆的神情,缓缓说道:“十年前,像我们这样的小部落,无论如何都不敢单独上路,要么十几家联合一起,要么就得依附大族上交贡品,如此才能跟在后面求得平安。就算是这样,遇着那几股雪盗的话,还是一个死字。”
“为什么呢?”
开口的少年生着一双格外醒目的浓眉,目光也比常人明亮得多,闻之疑惑的声音说道:“我们有这么多人,十几家的话……那不是好几千?怎么会害怕雪盗?”
老者说道:“好几千,呵呵,那个时候的雪盗啊,几千以上的足有四五支,人人骑着雪狼,有两家甚至还有仙人。”
仙人!
浓眉少年大为不解,说道:“阿公骗人的吧,仙人是神仙,怎么会去做贼?”
仙人为什么会做贼,这个问题实在不是老人所能理解,但他知道当年的确有仙人为贼,最终被清理一空。
老人抚着少年的头,说道:“虎子要是能进学院修行的话,将来也许能给阿公讲讲。”
听了这句话,周围的孩子们都将目光看向浓眉少年,神情满是羡慕。虎子是这个部落中最出色的,天生神力,禀赋过人,按照寻常人的理解,这是有可能踏上仙路的征兆。若不是部落太小力量有限,虎子早就被送出去投奔仙门。此次迁徙,这个部落特意选择乱舞城为最终目的地,原因正在于此。
被大家这么看,虎子内心得意又有些紧张,不安说道:“阿公继续讲吧,为什么说乱舞城换了天,那位仙长大人什么样,为什么说是他改了这一切呢?”
“不要着急,路还长着,有的是时间讲完。”
老人呵呵笑着,从腰间摸出一根陈旧烟管打算享受几口,嘴边还不忘卖弄,说道:“这是乱舞城的东西,提神的很。”
一名青年汉子识趣,取火石为老人点上,烟雾升腾笼罩住老人的脸,飘渺如他的声音一样,将当年的那一幕徐徐展开。
“十年前,乱舞城号称群魔乱舞之地,有七狼八虎三大王十几家大势力,小宗小派不计其数;城外雪盗成堆,为祸千里而不绝……”
车轮扎扎,雪原上不知有多少支这样的队伍在奔行,隐秘处又藏着多少饥渴的眼;如从空中往下看,遍地莹白中点缀着一个个点,一条条线,还有一道道飞驰的流光,所过处时有黑点被抹掉,如一张按照时间不停反复的画,演绎出不同风景。
寒鸦察觉不到有什么变化,鸣声不断一如往年那样跟随车队而行,时而振翅高空观察周围,时而落在车顶马头梳理羽毛,偷听那一段壮阔历史。
“自那一战后,乱舞城彻底变了模样。七宗没有了,大小门派也都被清理掉,如今虽有山门武馆,但都要被城主和军队领导,还会参加猎狼之战,以免狼患太过凶猛。”
“再后来,乱舞城出现一个学院,就是虎子要去的地方,专门从各族孩童中选拔良材加以培养,那些曾经的宗门仙长则变成老师,各施其职,层层施教。”
“为了让那些学生不要忘记搏杀本领,学院内每到冬季都会组织学生出城猎杀雪狼,以其成绩排定优劣。”
老人的话在周围回荡,思忖说道:“这个有点类似于部落的成年礼,但是更严厉,会有性命之忧。”
周围的人聚精会神,浓眉少年再次泛起疑惑,问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狼?”
老人叹息回答道:“因为学院里的老师是不出手的,杀狼的都是普通学生,刚刚学习道法,实力有限的很。这是规矩,连城主大人的公子也在学院修行,一切按照院规行事。”
浓眉少年皱眉,说道:“不是吧,刚才阿公还讲过,城主少爷是那位八指先生的弟子,先生那么厉害,他的弟子怎么会按照学院的规矩办。”
听完乱舞城的故事,孩子们心中,那位单掌令乱舞城变天的八指先生无异于活神仙,作为他的亲传弟子,怎么能与一般学生混在一起,实在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