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木与麦少飞相视苦笑,暗想还是不要讲的好,根本是扯淡。魔魂圣子若有所悟,心里想原来耍赖可以这样,可劲儿朝大上面吹就是。
陆默愕然半响,轻叹一声说道:“既如此,请讲下一件。”
十三郎说道:“讲出来恐伤及魔宫颜面,还是算了吧。”
陆默沉默下来,片刻后忽在身上一拍,圣子袍无端隐去,露出里面黑色劲装。十三郎望着这一幕,再看看麦少飞两人,目光带着询问。
麦少飞和牙木神态尴尬,陆默坦然说道:“三品方有此宝,可抵御大修一击。”
圣子分级,当年五大圣子中,陆默已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魔宫不会亏待有功之人,圣子袍便是法宝,价值不菲。
十三郎说道:“意思是……”
陆默诚恳说道:“陆某现在不是魔宫圣子,只为向萧兄求教。”
脱袍示态,虽只是做做样子,但也足够真诚。
十三郎微微叹息,内心对陆默的评价再高一层,说道:“树大招风,我是颗小树,偏偏得到太多阳光,魔宫想杀我又怕砸着人,自要想个合适的办法解决。”
三圣子无语。这话传出去真丢人,不说圣子,魔宫长老都不好意思讲。
陆默思忖说道:“既然是小树,砸下去的威力有限;不如蛰伏蓄势留待将来,等候根深叶茂的那一天。”
抛开身份不谈,任谁都不能不承认陆默的话是好意。
偏有人不这么想,十三郎微微一笑,说道:“陆兄错了,小树的根不算深固,茎干已足够粗壮,真要是砸下去,恐让伐树的人脱皮褪骨。”
第704章 斩礼一刀
“降临之战,灵魔两域损失惨重;魔修情形比灵修更不堪,一千多超元婴修士阵亡,虽有百族之力,一时半会儿也难恢复元气。”
“血域将启,魔宫独占四只血鼎,粗算一下需要四十名大修前往,能回来的恐不多。我估计,魔宫对此事比往年更重视,万事均以此事为先。这样的情形下,就算是魔宫,也不能不细细斟酌一番,人手还够不够,能不能再承受波折。”
“四方联盟并不稳固,咔吧燕舞或多或少与我有些关联;若在往日也就罢了,赶上眼下这个当口,魔宫敢不敢放手而为?我知道魔修不怕与灵修为敌,但不能不考虑燕尾咔吧,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也要认真避免。”
挥手阻止想要开口的麦少飞,十三郎说道:“砍掉我这颗小树容易,问题是魔宫无法肯定能否封锁消息;此事传到外域的话,少不得生出一些间隙,或被他人利用也未可知。”
“这颗小树虽然长得快了点,但还不够资格让魔宫感觉到威胁,顶多有点小麻烦罢了。上位者当有上位者之量,发现威胁就想不计后果铲除,那是小人物的思维。”
“还有,以往这颗小树做了点事,或多或少对魔宫有帮助,枉杀或许不妥。”
十三郎轻叹一声,说道:“最后,我是威胁吗?可能显示过敌意?有向魔宫讨要过什么吗?我只是不想受到约束,不希望被身份捆住手脚而已。退一万步讲,就算承认魔修身份,就算我成为魔宫圣子,陆兄难道认为这样就可以把我锁死?还是说,魔宫长老指望我对灵修如何如何?做些颠覆离间勾当?”
“魔宫长老都是聪明人,早就弄清了这些道理且做了安排,何必非要我讲明呢。”
不得不说,这些话虽然不好听,但都说在点子上。换作旁人处在十三郎位置,此时怕会一肚子委屈,恨不得指天骂地方得宣泄。八指先生明白事理,对“政治”这种东西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理解,只管平心静气讲道理,分析选择的利与弊。
上位者考虑的就是这个,什么交情良心之类,还是算了吧。
话讲得诚恳,道理解得明白,陆默仍不肯罢休,沉声说道:“萧兄的话很有道理,然而陆某还是不明白,为何你那么肯定魔宫态度不发生变化。须知人无绝对理智的时候,各位长老中,不少人对萧兄颇有微词……”
“不招人嫉是庸才,我不是庸才。”
“血域之事,萧兄因何得知?”
“最烦你们这样,明明一清二楚,非要扮副鬼祟态。”
十三郎说道:“老实讲,我是看到你们三个之后才断定魔宫不会下杀手,不然早跑了。”
“屁话,跑的了吗你!”牙木气哼哼想着。
陆默不关心这个,追问道:“为何看到我们就能断定?”
十三郎淡淡说道:“如果是为了叙旧,少飞来得理所当然,牙木也凑合,你算怎么回事儿?恕我直言,陆兄与我之间,应没什么交情可言。”
实话听着最恶心人,陆默再好涵养也不禁动气,冷声说道:“若是为别的呢?”
十三郎微微一笑,说道:“为别的?陆兄指的是杀掉我?还是抓住我?”
陆默眉头微挑,问道:“有何不可?”
十三郎平静望着他,反问:“凭你们几个?”
三大圣子纷纷沉默,许久不能开口说话。
三人中,麦少飞听过十三郎诸多事迹,明白他已远非当年那个结丹小修可比,加之两人关系不同,虽有感慨,倒没多少不甘不服的念头;牙木干脆心服口服,无论如何都不愿也不敢向十三郎出手。唯陆默心中早就存有与之一较长短的欲望,数十年血与火的磨练中铸就一颗钢心铁胆,闻之略有不忿。
深深吸一口气,陆默说道:“萧兄手段众多,底牌无尽,确非陆默所能及。”
十三郎平静看着他,说道:“不服?”
陆默不答,冷面如铁,目光渐趋凌厉。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试试?”
陆默抬手,抱拳,说道:“请赐教。”
……
赐教这个词很有意思,听起来谦恭有礼,纵含挑衅乃至杀机仍让人生不出多少反感,充分体现出人与兽的不同,高明,或则说虚伪。
血杀圣子陆默,号称魔宫圣子第一人,所指并非其修为境界,而是战斗时的绝狠与对战机的把握;通俗点讲,便是擅长杀人。
萧十三郎,被誉为新秀第一人,声望比陆默高出很多;其心智堪比妖孽,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其它,让人不能不生出联想。
熟悉的人都知道,十三郎助力多多,身边常带两兽一鬼,还有大群飞蚁可用,厮杀起来相当于群殴,与对手而言实实谈不上公平。
比如陆默,他只修一把刀,出则必杀败则身亡;单从气势上看,这种方式更能吸引眼球,更让人觉得悍勇无匹乃至无敌。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样两个人放在一起,谁更强?
很多人都想知道结果,包括陆默自己。
比较境界的话,陆默明显高出十三郎,假如双方以死相搏,没有人认为十三郎动用其它手段有什么不对;同时大家都明白,那样的话陆默多半是个死,不,是肯定无法匹敌。
厮杀没有公平可言,赐教不同。十三郎击败陆默容易,三卡神驴鬼王一拥而上,血杀圣子非被扒了皮不可。既然说出试试,那便是两人之间的公平比斗;十三郎法体双修,陆默境界略高,或许仍是公平。
无智谋,无机算,纯粹的武力对决。
两大圣子紧张的目光注视下,陆默端坐身姿不变,曲臂合掌,轻轻搓出一团黑光。
凶刀只为杀人放,陆默此来不是为了杀人,遂空施刀意,但求一败。
黑光化形的速度并不快,视线中,一把弯月般无柄短刃徐徐展现在众人眼前,如真正的刀一样开始旋转,渐化一团呼啸刀芒。
陆默继续搓手,每搓一次,刀芒上的凌厉气息也随之攀升;他的风格一如往常,出手便是最强,胜败皆凭一击之力。
室内气温陡降,两大圣子运转修为,各施神通抵抗周围森森寒意,同时留意起十三郎的举动。牙木神情期待,多少还有些幸灾乐祸;麦少飞神情略有担忧,他比十三郎更清楚陆默的实力,假如有可能,真心不愿意这场比斗进行。
比斗无法阻止,两人内心也有好奇,想看看十三郎用何手段对付那注定惊天动地的一刀。
十三郎什么都没做,左手捏着酒杯,似在琢磨什么心事一样,浑然不拿比斗当回事。虽明知他故意如此,麦少飞仍禁不住担心,暗想这不是斗智的时候,何苦如此卖弄。
陆默并未因此而动怒,相反他的神情越来越安静,眼神越来越专注;其双手互搓看不清模样,凝聚的刀芒周围竟有噼啪之声可听闻,伴随着一丝丝跳跃的电弧。
血杀圣子不修雷霆,然而刀意太过凌厉,连虚空都觉得无法承受。
听到声音,十三郎似有所察,微微抬头看着凝聚在陆默胸前的刀芒与电弧,神情微动。
“刀不是雷,却能凝聚出形……那么,水火之间是不是也可以如此?”
他没有隐藏的意思,就这样边想边看一边自语,听在三大圣子耳朵里,昏昏不知其所云。
“萧兄,这是比斗!”麦少飞沉声断喝,试图将十三郎唤醒。
“陆……不要!”牙木大惊失色,放声高呼。
视线中,陆默眼中闪过羞怒,冷哼一声,张嘴喷一口黑幽幽的气。
刺啦一声,仿佛撕破了一张纸,又好像空气变了形,被人用手扭曲成团,如生铁一样嚓嚓作响。刀芒中骤现嘶鸣,似有一头恶兽苏醒,亮出獠牙欲择人而噬。
空气无形,如何被改变形状?事实的情况是,刀芒周围刀意纵横如网,连空气也来不及躲避散开,生生被卷到一切,在一一绞碎成虚无。
这就是聚,也是改;改了空气的根骨,聚起自己想要的那份意,又或别的什么。
“原来是这样!”十三郎目光明亮,声音满是惊喜。
万物有灵,有灵必有意志,刀有刀意,火焰何尝不是如此。水火不容是天性,水遇火熄之,火遇水干之,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本能,根本没办法控制。然而意志不同,它起与实物,但其意志因施法之人才得以激活,只要掌控随心,便可选择攻杀与否,或者是别的。
陆默催动刀意只为了杀,所以才会对周围目标形成破坏,假如能够完美控制,便意味着刀意内敛,再无形迹可循。此时十三郎还明白了另外一件事,蓝瓶儿借助酒杯方能以火烧出水,并非因其对生灭道的领悟不够,而是因为她没办法将火意控制好,这才需要一层阻隔。
“呵呵,炼丹……”
因开怀,所以笑,十三郎开怀而笑,笑声真诚,笑容清朗,由衷为自己感到满意。
笑声也是羞辱,羞辱引来霹雳一刀,伴随一声愤怒低吼。
“斩!”
第705章 挨了打,必还手。
带着撕裂灵魂的呼啸,刀芒凌空一闪消失眼前,出现时已在十三郎头顶,轻轻一斩。
黑刀黑芒,偏给人一种明厉的感觉;四周景致未变,视线却仿佛折转,看上去,就像是光线被反向吸扯,连同身体里的热度一起,四面八方涌进那个黑洞般的刀光内。麦少飞忽地眨了眨眼,左边白眉扑簌而落,如被一根根细丝挑断。牙木前扑的身体顿在半空,圣子袍不知怎地裂了个口,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
刀芒经过的地方,一条黑带就这样横在空中,仿佛一条魂归之桥,指引或吸引着尽头的那个人。
“陆默!”麦少飞怒吼。
“完了!”牙木惊恐地闭上眼睛。
喝声如雷,陆默微微一楞,杀意纵横的眼睛里陡然闪过一丝清明,悔之不迭。此行最大的目的尚未交待,十三郎若死在这一刀下,很可能造成无法估量的严重后果,陆默责无旁贷。
没有用,刀已发出,陆默自己无法收回,更来不及阻挡。几大圣子唯寄希望于十三郎及时清醒过来,不求破掉那一刀,至少挡上一挡。
……
视线中,刀芒下,十三郎目光明亮,举起的右手如捻叶掐枝,随意轻轻一抓。
其动作神情还有手指间蕴含的轻柔,落在众人眼里,仿佛不是要迎接那霹雳一刀,而是如发现花瓣上的一滴露珠;将其抹去的同时小心翼翼着,生恐惊扰到花中仙子,拂乱其沉睡中的发丝一样。
嘶鸣声停落,灿烂刀芒凝顿在空中,停留在五根手指中,周围闪着一圈淡紫又带着银白的膜。
安静,明艳,亮丽!
漆黑刀芒不再凶恶,没有一丝凌厉。仿佛从异界穿来一只小小恶魔,欲行凶时忽嗅到一丝极致温柔,就此匍匐不前;又好像一头饥饿猛虎,跨岗攀山扑向血食,结果发现自己正冲向一头苏醒的恶龙,惶惶然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刀芒静止,十三郎的身体却静不了,蹬蹬蹬连退七步,脚下七个数寸深的脚印,脚印周围青石松软,黑糊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