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欲从诱起
“混账东西!小爷天纵奇才,看重我是应该的,这样才说明其有眼光!”
“是啊是啊,正因为有眼光,所以才对少爷情有独……”
“滚蛋!”
公平地讲,牙木是好意,或许还因为他是三人中怨念最深的一个,以至于连对掌座的畏惧都可抛开一部分,讲出这等不敬的话。话说回来,装傻有装傻的好处,牙木表面不受待见,这事儿也就他敢想且敢说出来;真要是成了的话,不仅仅十三郎的问题彻底解决,魔宫掌座何尝不得偿所愿,皆大欢喜。
圣子都不是笨蛋,其余两人很快意识到这一切,于是乎神态均变得复杂,看向十三郎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暧昧。
陆默朝麦少飞示意,麦少飞愁眉苦脸,犹豫半天决定侧面试探一下,说道:“这个,弟妹她……”
“不许再提这个!”十三郎断喝。
从内心讲,虽险些被那一箭射死,十三郎对那位可爱可怜可悲的如花姑娘并没有多少怨言,至少谈不上仇恨。事情明摆着,她是被人利用才有那一箭;如果是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十三郎多半一刀砍了她的头,断不会因为其是女人心慈手软。眼下的情况是,当时的她就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难说有没有被人施法影响记忆;加之那一箭虽然狠辣,但也给十三郎造成与双王接触并弄清其底牌的机会,小有功劳。
几番折扣,十三郎对其难存杀念,如今当然更不会,嗯,说不敢比较合适。
如花杀不得,可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以她的性子,在不动用大刑的前提下肯定问不出什么东西,十三郎无法判断双王究竟扮演何种角色。
不净王声称知道如花的来历,十三郎不知其真假;不妨假设一下,如果他真知道,双王必然是掌座手里的棋子,兼做保镖;那也就意味着,十三郎的一切都在掌座眼中。反之若不净吹牛,或者知道的是假象,事情就变得有些怪异。
当面问一问?告诉他们说小爷现在是准驸马,你们两个瘪三最好滚远点……倒不是十三郎真的放不开颜面,关键是问题还没到那一步。
不去问?在明知道如花是小宫主的前提下,等于默认了掌座的安排;换句话讲,十三郎接受了这个类似于保姆的身份,和入宫有什么区别?
入宫当驸马?干脆自宫得了!
越想越怒,十三郎摔手说道:“不管了,她能记得被我关了九年,说明……最多两个月她的记忆就会清空,或许更早。到时候她便不认识我是谁,你们……回来啦?”
明眸皓齿,目泛清波,绿衣粉面就像一只绽尖青荷,水淋淋的小宫主透着一股水灵灵的味道;尤其那两只明明是成年人却又偏偏带着孩子般纯真玩谑的眼睛眨啊眨……十三郎有些失神。
像叮当,真像!
遇到过这么多女子,美丽程度超过叮当的不可胜数,但若比较第一眼便能生出的喜爱程度,没有人胜得过三生女。十三郎至今还记得当初那个练功岔气、姿势怪异、孩子般的俏皮女子模样,是具备轮回能力的三生女孩最最突出的特点。
叮当纯真是性情,如花不一样,她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她还不到十岁,不对,假如把被禁锢的九年也去掉,她还不到一岁!
苍天啊!十三郎可算明白了三圣子的感受,知道那是怎样的煎熬与折磨,又是怎样的不忍。
打扮一新的小宫主无疑是美丽而可爱的,不然也不能让宫主那般上心;与所有梳洗好穿上新衣的小女孩一样,小宫主捏着裙摆原地转圈,问道:“好看吗?”
“好看。”十三郎下意识点头。
“好看你还撵我走。”小宫主泫然欲泣。
十三郎严肃说道:“魔宫是你家,不回家,老祖宗会担心。”
小宫主神色幽幽,说道:“家里太闷。”
和叮当的感受一样,十三郎连忙说道:“他们可以……干什么去!”
“在下公务在身,不能不抓紧时间处理,萧兄莫送,莫送。”陆默身法灵动矫健,丝毫不见受伤模样,几步消失在门外。
“少爷,我先走了,您忙着,不用起来。”牙木紧随其后。
“兄弟,托我的事可以放心,托你的事情要抓紧,为兄……我也走了。”麦少飞恍然惊醒。
“刚才还说同生共死!”十三郎好生惊诧。
“此一时彼一时,为兄告辞,兄弟多多保重。”麦少飞竟已退至门外。
“少爷保重,千万把持住啊!”牙木的声音远远传来,怎么听都像幸灾乐祸。
“……”
“哈,没人了。”小宫主雀跃不已,欢呼道:“陪我下棋。”
“你该休息了。”十三郎说着,忽然想起来小宫主还有一项与众不同之处,像凡人一样需要、或者说喜欢睡觉。是真睡,不是打坐。如今想来,这是何等幸运之事。
“下一盘再睡,就一盘。”小宫主苦苦哀求,看到的人绝对会被其表情打动,心疼怜惜不已。只有十三郎知道,假如这个愿望得不到满足,会引来多大麻烦。
“不许悔棋。”十三郎认命说道。
“你不行,我可以。”小宫主断然否决。
……
一盘可悔的棋下完,天空已吐微白,最终获得胜利的小宫主心满意足,一头将自己摔到床上沉沉睡去,扔下十三郎观棋看人,内心久久难以安静。
十三少爷自负狠倔,仅仅一个调皮捣蛋的丫头,还不足以让他变成这样。此时他所想到的,或者说自省的,是在这件事情上犯下的错误,还有接下去如何调整。
身为元婴级修士,小宫主说睡就睡,本身就是一件极不寻常的事;可笑自己居然没有追查过因由,可谓枉称智谋,灯下黑到眼盲的地步。距离血域开启近了十年,十三郎能够周旋的时间已经不多,计划中几件必须办妥的事情仍没有着落,心智若再由疏忽,注定万劫不复。
小宫主留下是注定的,且未必是坏事情;可以想象的是,不管形势如何演变,九年之内十三郎仍可安然无恙。眼下最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利用这段时间,将尚未达成的目标实现,从而将外势转为内助,真正拥有自保的力量。
“九年,三卡应可生出肢体,实力再上一重。大灰与胖胖会提高,进阶还早得很,就以目前的实力衡量。”
没有使用神通,十三郎一颗一颗收拾棋子,眼中透出思索。
“哑姑情形比较特殊,有鬼母王环的帮助,或许还能再上一重;但能不能破阶……恐不是那么容易。”
“还是蚁后潜力最大。如有足够伺虫之物,或许能让飞蚁提升一筹。泛泛比较起来,全部外力相加,当可与寻常大修一战。”
将棋具收拾好,十三郎抬起头,望着这个自己亲手布置、熟悉此时却显得陌生的静室,摇摇头,轻轻叹。
“差太远了。外力永远是外力,能战只是理论;对方只要专注于我,这些力量都不能作数。”
不知不觉内息流转,丹田处小小元婴盘膝而坐,时刻没有停止过修炼。然而受天道所制,当初结婴时没有经过天威洗涤的元婴显得那般脆弱,体型也比正常元婴略小,只有两寸长短。
就这样,还是十年来苦苦温养、且服用过不少辅助丹药的结果。更要紧的是,十三郎并非如四足所讲的为天道所弃,因他在道院就曾经历过天劫洗礼,并且沐浴过甘霖。
当时不觉得,结婴后十三郎发现,天将甘霖绝不是增加修为那么简单,而是储有一丝滋补之力,直到他结成灵体,成就元婴后才真正发挥作用。同时道院十年对天地之力的吸收也不是白干,内外齐辅加自身勤奋,这才能让他在十几年后,真正成为一名正牌修士。
“最弱元婴?呵呵。”
想到这些,十三郎有些得意。颠覆一名真灵的判断,无论如何都值得骄傲,十三郎不是清心和尚,焉能不为之兴奋。
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回想当初血舞那一吼,披风那一枪,还有不净王装模作样的那口气,十三郎觉得自己脚下始终踩着一团火,一把刀,而且刀锋向上。
修道至今,十三郎炼体始终走在修法前面,力量远胜修为,但又偏偏掌握着几种足以翻盘、但都需要修为才能使用的手段。也就是说,十三郎最缺的是修为,最要紧的是境界,最最急需解决的,仍然是让元婴强壮起来。
“我没有小境界之隔,这是好事;那么是不是可以考虑,冒险将那几种安排提前?”
心中想着事,十三郎来到床边,将小宫主塞到被子里,细心为之掖好边角。
睡梦中的小宫主面容恬静,如孩子一样乖巧听话,嘴里还不时呢喃几句莫名梦呓。十三郎看着她的脸,想着自己的事,忽生出一种时不我待的感觉,仿佛又有什么美好的东西要被打碎,有幸福从指缝间溜走一样。
默默想了一会儿,十三郎没能找出这种感觉由何而来,自嘲笑了笑,神情渐渐坚定。
“就这么办。”
第712章 异想
返回自己的密室,十三郎盘膝静坐,功运三周,待心神彻底凝稳后将得自林家的渡化玉蝶拿出来摆在身前,轻吁一口气,双手摊开,平放,如老僧入定。
右掌如玉,左手似墨,吸灵与化魔同时进行,世间独此一家。
没有急于动手,十三郎审视着自己的双手,体内法力运转徐徐加速,渐成一股风暴。随之而来的,其双手皮下皆泛出淡淡银芒,一条条经络状的细纹交织成片,粗看去,就像一条银色的鱼。
“风!”
一声轻喝,银纹在手掌间流转,如被风儿吹动的涟漪;先是轻轻起伏,后至逐浪推叠,宛如寻找路径的羊群,延着本不存在的通道向前奔流,再被强行扭转头颅。
并不顺利,因人的身体里经脉自有其道,从没有人似他这样将法力神通在整个血肉里运转。换言之,十三郎希望将整只手掌炼化,成为一个不具经脉、但又处处皆是经脉的整体。
听上去复杂,打个比方来说,他在尝试将手掌变成经脉,唯一的一条。
如此为何?
修士无论施展什么神通,都需要使用法力;法力自丹田起,通五经八脉,最终由手掌施展。对一定修为的修士来讲,经脉数量有限,强韧及可通行的法力亦有限。如不考虑修士自身领悟程度,神通越是强大,其需要的法力也就越精纯,且越是量多。
强大神通需要的法力往往以海量计,低级修士之所以无法施展,最大的限制便在于此。这就像攻城的时候所用到的撞城锤,威力大,但需要足够人力才能推动。若不能满足条件,它不过是一大坨废物,白占空间罢了。
对修士而言,施展超出修为的高级神通不是不可以,首先需要法力足够,其次便是输送。比如元婴修士一次吐息,足以抵得过筑基半个月打坐所能吐纳的总和;对应的其神通自然也快得多且强大的多,远非低阶修士所能比。
法力的精纯程度随着修为提升而提高,常规讲不是一时片刻所能做到。十三郎现在尝试的,是要将自身经脉拓宽,甚至干脆将其摧毁,纯以身体血肉作为输送法力的通道。其目的,自然是为了施展神通,又或者尝试请动法宝,异常强大的法宝。
这是自残,也是逆天!
修道自有规矩,经脉之所以存在,本就因它不可更改的天然属性。如有人知道十三郎所为,势必要大骂或则大怒,笑其疯,笑其傻,笑其一点都没有自量。
这么重大的事情,十三郎自然考虑过很久;因没有先例可循,他只能按照自己的估计逐步尝试。首先想到的,便是那双与众不同的手。
修炼这么多年,当初那双本就奇特的手更加奇特;尤其十三郎知道,因经常在灵魔、如今又加上妖力之间转换,其双手内的经脉已经有所转变,变得……变得像石头。
这个说法不确切,十三郎找不出合适的比喻,他的炼体自双手开始,漫长时间过去后,双手内的血肉经脉均比金石还要坚韧。非要说的话,假如把十三郎的手掌比作一块石头,经脉就是石中的金痕。
“骨头里的钙。”十三郎如是想。
点石成金很困难,那么反过来,金痕能不能炼成石头,或者说炼进石头里去?
为什么不可以?当然可以!
假如不是情势所逼,十三郎大可慢慢来,继续淬炼双手直至将血肉炼至与经脉完全一样;现在不行,他等不起,没办法说服自己再等下去,唯有背水一战!
风起,室内想起呼啸声,两只手掌上的皮肤仿佛起了褶,一层层向前再试图掉头。条条经脉中法力爆满,胀裂的感觉充斥于脑海,剧痛非言词所能表。
惊涛拍岸,注定要被堤坝反击,每一次冲击不成,十三郎都好像被巨锤砸在胸口,脑海中好像有人挥刀猛砍,刀刀见血,一刀,再一刀……
八指先生神情宁静,目光清澈而坚毅,没有停顿继续催动着法力。丹田处,小小元婴捏指掐诀,小脸上的满是凝重与谨慎,逐步向前推进。
什么是痛?什么样的痛能与煞气包裹元婴相比?有什么样的痛苦是他所不能承受!
一点点一分分,以丝丝一步步,十三郎的双手开始颤抖,臂膀开始颤抖,直至整个身体如筛糠一样摇摆不停;脸上汗水如条条小溪滚滚而落,鏖战没有终结。
唯脸色如常,唯眼神不变,似从亘古便是如此。
“火!”
一声低喝,银芒之中骤添热意,蒸腾的火焰自千万个毛孔中钻出,在每一分血肉中灼烧打熬,也为每一条经脉增加负担。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瞬,似乎一天,又好像过了一整年。堤坝在不停的冲击下松动,开裂,便薄也变得脆弱,十三郎的脸色也逐渐疲惫,小小元婴神情委顿,目光如盘佛稳坐,巍峨之山,丝毫不曾动摇。
轰的一声,耳边仿佛响起一道炸雷,十三郎的身体猛的一歪,唇角骤然扭曲了一下,眼中却射出狂喜。
突破来自尾指,来自那根三次破灭的、看起来最为脆弱的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