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幻想,是臆想,是和尚的内心感受。
佛面瞬间灰败,周围鲜艳褪去,便成一张张冥纸才有的颜色,苦面僧心有所感,捻出的彩花不再是花,而是一张张外圆内方的铜钱。还有那千万张不停诵念的嘴,开合依旧,发出的却是声声鬼嚎与哀哭,如沉沦黄泉万年不得解脱的怨灵与幽魂。
花海变成冥币,念海化为冥河,天空失去颜色,大地一片苍茫,苦面僧了无生趣,一心求死。
简单讲就是一句话:他不想活了。
这就是鞭尸,也是斩尸决,与断红尘一样,均为和尚与枪王亲口赠名。之前那一番艰苦搏杀,十三郎本就不是为了给对手造成多少伤害,而是为了埋下一股难以消除的意。
……
早在十七年前,双王亲眼见到八指先生领悟并施展此术,为之惊诧莫名。
十几年过去,和尚亲身领受红尘业火,因其断去两指尚不能褪根。苦面僧不能不为之感慨,八指先生确为天纵奇才,这么短时间进益到如此程度。
无论红尘意还是业火,本质都不是伤人法术,而是一种蚀心之道。业火是火,但它烧不了人,甚至连一壶水都烧不开。它是障,是忌,也是一种另类的情;红尘意则是凡俗特有的、足以销魂饰骨的千万种欲念,以生存为首。十三郎将红尘意融入融入业火,不会直接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但可侵蚀和尚佛心,进而引动其念,改变的是其术法本质。
当年的十三郎做不到这样,和尚心里有数。这是他在十七年、扣除疗伤不足十年内明悟的结果,焉能不为之称奇。但他做梦都想不到,对方居然能将残留在自己身体内未来得及彻底排解的业火转为斩尸,实实在在让他体会一次死亡的滋味。
对世俗凡间来讲,死为一切之终了,所谓身死魂消,恩怨情仇均化作一抔黄土,不可再与之计较。因此或许可以这样讲,它们与和尚的花海一样,都是一种超脱之法。
以超脱破超度,八指先生一句鞭尸,污其佛根进而破开蕴含有无边佛意的花海。法破魂伤,苦面僧焉能不为之惊,岂能不为之恐,如何做到不为之怒!
惊、恐、怒三者齐聚,苦面僧周身佛光大耀,其中蕴含着一丝精黑之气,破口长啸:“孽障……啊!”
和尚还是低估了十三郎。鞭尸毕竟不是斩尸,送过去的不仅仅只有死志,还有更加强烈的红尘欲念,也就是求生之志。
“断红尘,胭脂鸟!”
清喝响,嘶鸣起,火海随之暴起,再不似之前那样温吞无力,而是带有轮回不灭的怨气与滔天愤怒。一只数丈巨鸟凭空出现,看着和尚的目光宛如他是苦寻了无数年无数代的世仇,疯狂向前。与此同时,苦面僧只觉得身体里一空,仿佛有什么无形但又异常重要的东西被割去,比心被掏空更严重。
身怀死志,诸般神通不得施展,和尚不能不爆佛门之吼,强行激发内心潜力,将自己从彼岸拉回苦海。就在他将生存当成第一目标去奋斗的时候,真正的断尘神通紧随而来,仿如斩断了老树之根,堵死掉生泉之眼,恶果再重一筹。
先赠后断,先激而后收,这套策略专为苦面和尚量身打造,此刻得到最最完整、也是最最完美地实现,一举建功。
冷热交替最伤身,凡人如此,修士如此,和尚也是如此。此刻的他就像一只不会死但能体会到煎熬的虾,前一刻还在滚油中遨游,下一刻突然被封禁冰川,再被扔到火海中灼烧,感受可想而知。诸般酷刑折腾一遍,和尚身上的金色光华变成一团经过五色涂抹的画布,红、黑、紫、蓝,色条交错,哪还有半点神圣意。
这些不是终点,放出胭脂鸟的同时,八指先生的身体腾空而起,双手七色光芒如丝雾飘渺,六股彩带层层包裹,恨不得将和尚卷成粽子,再扔到沸水中蒸上一蒸。
“七情!”
“六欲!”
“杀!”
断喝如雷,十三郎与火鸟一道扑向苦面佛身边,依旧是大杀器:肉搏!
全是可快速发出的神通,由始至终,除了身怀血仇的胭脂鸟,十三郎没用过一样可直接伤敌的神通,没有放出一头宠兽。他知道,无论大灰天心还是哑姑,在和尚面前差距太大,动辄便是生死存亡。至于神通,除了那道伤人也伤己的雷,他拿什么和对手比。
此番不同于断背山,虽然浮魔比和尚实力更强,十三郎这边何尝不是群雄荟萃;那场战斗本质上就是一次捕猎,做好陷阱等着猎物上套,自有一套保命之法。
一万只蚂蚁打不过一个人,但若将一万只蚂蚁先摆好,全部铺在人的肌肤上突然咬上一口……人会如何?
与和尚一战,十三郎没有帮手,但不是没有外力可用;能借的他都借了,能利用的也都利用个遍,包括和尚自己。真本事,不是真本事,关键还是结果。
身体内,千万种感受如千万种苦刑,轮回交替鼓荡不休;身体外,飓风如千万把利刃组成的刀阵,火焰如熔锻大地的岩浆,十三郎的拳、头、脚便是可摧毁城墙乃至山岳的巨锤,围绕着那团乱色渲染的人形光球……狂殴!
只能,视线中,和尚的身体就像一根被千万条棍棒挥打的沙包,又像在狂涛中挣扎的小舟,起起伏伏,飘飘荡荡,血花四溅,皮肉翻裂……
“嘭嘭嘭嘭嘭嘭……”
密如鼓点般的撞击中,周围散发着一股焦臭的气息;只有两人的战场上闷吼如雷,竟好似千军万马厮杀在一起,共同虐待那个越来越不像人的人。围观的人们目瞪口呆,除极少数大修外,大多不能理解战斗怎么会瞬间发生这么大变化。
不净王为何突然从大占上风陷入绝境,八指先生又是凭什么搬回战局,还有就是,他到底准备打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林晚荣,闪灵大长老,还有那名新到的青衣修士,三名大修面色苍白,直愣愣的目光望着纠缠在一起的两团身影,心里不停计数。
“三,四,五……算了。”
他们数的不是十三郎打出多少拳,而是假如换成自己被这样狂殴的话,已经死掉多少回。虽明知道战斗不可能完全复制,不净王会中招未必代表比他弱的人一定重蹈覆辙;然而大家都明白,以八指先生目前为止展现的攻击力,足够让他站在元婴修士的翘首队伍,成为大能的一员。
炼体?拳头?这样不算修士?人家打死你了啊!再说了,那只胭脂鸟是什么?那是火灵,纯正的火焰之灵,七级火鸟化作的灵物!哪怕只有它,也足以让十三郎称傲元婴!
狂暴的攻势在继续,尽管周围有人因不忍闭上眼睛,十三郎仍像一只红了眼的疯牛,拳脚如风每个刹那都不知道攻出多少拳,踢出多少腿。这样的攻势下,对手便是一座山也已被推平,哪怕是一座城,恐也被蹚出无数壕沟。
但是,还不够!
和尚不是山,不是城,但他是不净王,是一个实际上拥有化神之力的大能,同时他还是一只拥有钢盔铁甲的狰狞巨兽。
“丝!”
似一声,又像千万声交汇,战场中央处,那一团看不清颜色模样的身影内,不知怎地突然散开无数只手,又像一把把尖利的弯刀。
铁骨利刺,屈刃青锋,青惨惨的刃面上散发着香甜气息,闻之欲呕。数十近百把青锋交错挥舞,密不透风变成一座真正的刀山。
金铁交鸣之声大作,宛如筛子里的豆,连成一片,密集不可分辨。不净王的身体骤然旋转,视线只能看到一团圆滚滚生着无数利刺的球,还有漫天飞舞的鲜血与火花。
那是十三郎的血,那是胭脂鸟的火,也是它的身体。
“吼!”
一声怒啸,一道哀鸣,一人一鸟双双飞退;飓风散,火光熄,雷霆无色,现场只余下一只疯狂咆哮的百脚,挥舞着数十把镰刀般的手,还有数十把零落折断凄惨不堪的脚,破口大骂。
“你这个畜生,你让本王散了形,你让伤了本王的身体,你这个该死的、卑鄙的、恶毒的……”
“畜生是吧?不新鲜。”
数百米之外,十三郎宛如血人,浑身上下不知被撕开多少条沟,那张俊美的面孔上斜拉两道伤口,皮肉翻卷,鲜血淋漓,凄惨不可形容。
“难怪不肯要掌天弓,难怪不用宝物。”
妖兽魔兽,不管什么兽,不化形就用不来宝物。这条百足蜈蚣、也就是山君门下不知得到何种机缘,明明具备八级实力但不肯破阶,偏又能凝聚出人形。但它毕竟还是兽,哪怕破境也受天道所限,对法宝有天生的忌讳。就连之前拿出来的那只金环,其实也是其本躯之脚所化,之前那一通狂风暴雨的攻势中,生生毁在十三郎手里。
“刚才我错了,不该叫你秃驴。不管第几子,你都只是个畜生”
神情不见颓败,目光更加狠戾,八指先生不再温和,俨然一名杀红了眼的悍匪。抹去脸上的血,连带一片皮肉都掀落一边,十三郎纵身在上,清声断喝。
“揍的就是你,孽畜!”
第754章 鏖战天蜈
一直想看到不净王的本体,一直避免过早逼出不净王的本体,真正看到那只长达数长、狰狞狂暴又有些凄惨的天蜈,十三郎恍然大悟,为之感慨不已。
“去你妈啊去你妈,难怪啊难怪!”
蜈蚣,俗名百脚,修士习惯称其为天蜈,也就是飞天蜈蚣。
与人名仅为标记不同,无论妖兽或者魔兽,称呼往往具备一定含义;最常见的是注明其最大特点,供人类辨识。比如夔神,实际上标明了大灰的血脉;飞天蜈蚣指其化形后能够生出双翅,拥飞天之志。
不净就是百脚,但他也是一个人,不是化形的,而是真正具备人修血脉。
山君门下个个奇异,其不寻常处首先便是拥有人形,虽各有其道,最终都在人间厮混。妙妙如此,不净如此,十三郎之前遇到的灵机、十三娘,包括实力最弱的虎嫂也都具备人形。较真算起来,大灰看似排名比虎嫂高,兽性却更足,因其化形靠的是外物,仍应列为妖兽。
天道自有法则,人就是人,兽便是兽,各成其形方能发挥最强,也更方便其成长。这便是十三郎一直不将化形石还给大灰的根源,夔神虽时有抱怨,但知道少爷为了它好,嘴上说说罢了。
不至八级不为人,指的是兽性本源,是修行路上的一道坎,而不是绝对无法越过的天堑。
即便化成人形,妖兽本质上还是兽,若与人修结侣双修,诞生子嗣仍为半人半兽。需要提到的是,只要具备妖兽血脉,其战力最强的时候依然是兽形。八级以上能化形的妖兽或许喜欢与人类厮混,但在平时修炼、真正遇到强敌时,通常都会选择变回本形,以图达到最强。
极个别例外当然有,比如十三娘,它是灵狐,但如果遇到的对手是人,便不会采用本体应敌。因其一身道法多在魅惑,狐狸外形首先就让人警惕,神通威力难免打了折扣。
和尚要隐藏身份,不但变成人,还要扮演一名得道高僧,战斗时受到的限制也极多。首先他不能随意施展本体天赋,比如那近百条强似上品飞剑的脚,还有蜈蚣必定含有的剧毒,天蜈生翅后奇快遁速等等。考虑到环境与血舞王的威慑,七折八扣,不净王看似与八指先生打得难解难分,真正发挥的实力恐不足一半;而这恰恰是十三郎敢与之一战的最大依仗,利用到极致。
八指先生明白,只要和尚是山君门下,就一定要避免被打回本形,焉能不受制约?因为此,十三郎发动第一轮攻势的时候甚至有意控制了强度,生怕激怒或逼迫对方孤注一掷。直到“诱”敌成功,鞭尸之术发挥奇效,十三郎确认有机会一举重挫对手时才放开手脚,全力予之重创。
结局只有一个词能够形容:战果辉煌!
胭脂鸟现身,一举毁掉和尚本可运用的双翅之根,将其潜力打掉一半;十三郎全力出手,借助因其道心紊乱的战机疯狂屠戮,不惜代价毁掉百脚中的小半;至于法力道心等等亏耗,对和尚来说很重要,对天蜈来讲反不必在意,仅仅是附赠品。此时如对比巅峰期战力,不净王虽已显露本体,实力却已经降低许多,仍在十三郎可接受的范围内。
“昔日九指神丐油炸蜈蚣,被传为天下绝味;小爷我不贪吃,只好揭了你的壳,炼制几身铠甲盔服,倒也称得上精美。”
战机瞬间即逝,能把握才是真英雄;也就是这个时候,十三郎认出对方来历,乃传闻中才得一见的飞天蜈蚣。和尚为什么喜欢吃鸡腿,连体型与鸡相似的胭脂鸟都不肯放过?因蜈蚣与鸡互为天敌,且多数时候被当成食物,焉能不彼此仇视。
“孽障,你找死!”天蜈疯狂怒吼。
“滚!”先生咆哮回应。
胭脂鸟被活活分了尸,灵体沾染恶毒巨瘴,意味着需要十数年甚至更久才能恢复。与之相比,十三郎看着血肉模糊,实则多为皮肉,战力保存完好。但他被破了相,双眼险些被爆,其惊其怒如地底火泉即将涌现,再无法按压分毫。
愤怒的天蜈愤怒的王,愤怒的八指愤怒的人,一人一蜈好似两头争夺伴侣的公牛,红着眼张开手,扎起脚舞着刀,毫无避让再没有留手,恶狠狠“扭打”在一起。
以“扭打”描绘修士间的战斗很无奈,但又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人与虫都没有再弄心机,正面似两台撞城锤轰然相撞,无法区分彼此。
刀芒闪烁,黄光耀眼,鲜血飙飞如雨,金铁之声震荡耳鼓。不净王既已现出本相,此战再不考虑后果退路,全力以赴,以灭杀对手为目标。
除去无坚不摧的数十道利芒,飞天蜈最大也是最强的神通便是那一口口不停喷出的毒烟,中间夹杂着条条绿丝,足以令大修退避不迭。反之十三郎第一次孤身面对超阶大能,再疯狂也不能不考虑实力之差,神通无可抵御,遂呼啸中祭出第一道杀手锏。
数千颗银点闪烁,织画出一片、甚至一团毫光绚烂。最新一代厌灵蚁煌煌现出身形,双翅已完全化作银色,背甲散发灼人之光;只要再进一步,便可彻底晋阶,实力堪比四阶之妖。那也就意味着,十三郎身边随时可调用数千乃至数万结丹级飞蚁,哪里是恐怖所能形容。
厌灵蚁的实力依赖蚁后,成熟飞蚁也可通过喂养灵药提升实力,但其性价比……只能让人望而生畏。它们的个体实力毕竟有限,每次遭遇强敌都会死一片;辛辛苦苦花费无数苦功,最终得到的只是一堆尸体,甚至连渣都剩不下。因此十三郎早已转换策略,将精力通通转到小白身上。有了蝉翼族专门提供的饲虫之物,小白如今已经可称为小银,实力飙升。
这是新生飞蚁诞生后的第一战,与之前一样,厌灵蚁充当盾牌与敢死双重角色,若不是飞天蜈的身体并不算太大,反之厌灵蚁破阶后体型又有增加、无法一次投入的话,十三郎可祭出全部近四万飞蚁,真正的万蚁食象。
这样也不得了,厌灵蚁最大的长处不是阶位,而是其令人也令天蜈为之惊骇的啃咬能力、以及悍不畏死的疯狂与决心。在蚁后的催逼下,无数银点舍生忘死,无论面对什么都不知退避,只顾啃上一口,给对手造成哪怕最轻微的伤害。
黑烟剧毒,厌灵蚁抵御不了纷纷身亡;刀芒猛烈,厌灵蚁的强度也不够,卷入便被绞杀成碎末;绿丝最为恐怖,飞蚁沾之立毙,毫无抵抗之力。
不重要!飞蚁固然成片死去,黑烟也不是没有消耗。一只飞蚁死前吞上两口,百来只相加总能抵得上天蜈一次呼吸;刀芒猛烈,绞碎一片后总难免会有迟钝;至于那些绿丝,厌灵蚁抵抗不了,还有十三郎。
“雷!”
一声断喝,飞天蜈下意识地内心一紧,卷动身形匆忙施法并躲避,看到的却不是那股让它一直为之惴惴的雷霆,而是数十道妖异电弧。以无法想象的速度与精准轰击在条条绿丝之上,将其化成青烟。
雷威浩荡,八指先生本就是雷根,其后先得上官提供的源自上古世家的雷石,又得一颗比不净层次更高的浮魔雷心,尤其它还有厚土之灵,若这样都不能克制一条初具灵性的毒丝,恐怕四足都不肯答应,非跨界而来亲自出手不可。
“畜生!你这个畜生!”
天蜈又在骂,它觉得对手实在太无耻了,卑劣程度无法形容,不能不骂,不能为之愤慨。
……
此战从一开始,不净王始终顾虑着一件事:八指先生十七年前释放过的那道神雷,究竟什么时候放?
能够一举将土蚌大长老灭杀,强如不净也不能不为之忌惮;当年他曾就此事问过十三郎,得到的解释可算满意。但他没想到,之前认为只有一击不足为患的那道雷,最大作用并不是放出来,而是隐忍不发。
不发就要小心,不发就需要提高警惕防范,难免为之束手束脚。开始的时候,不净王想的是如何与之对抗躲避,或干脆不让对手有施展的机会;此时此刻,它的感觉越来越糟糕,转而巴不得对方赶紧释放,哪怕因而遭受一次重创也情愿。
心理这个东西真的很怪,明明做好了承受一击的准备,但每当发现十三郎有释放神雷迹象的时候,不净还是忍不住要本能的躲避或者抗拒。战斗不断持续,其强横身体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弱,对那道雷的顾虑也越重,以至于现在它要考虑的已不是承受与否,而是还能否承受得起。
这已经第四次,每当十三郎喊一声雷,天蜈不可避免会做出反应,难免也会留些空当;之后便是几拳几脚,或者几口。
更要命的是,承受了无数次啃咬,耗费无数本源毒气,被十三郎抽空轰击不知多少拳后,不净王赫然发现一个让人悲愤到足以发疯的事实:那些可恶的蚂蚁,数量半点都没有变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