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顿了顿,十三郎说道:“从我开始修炼的那天起,经常听到人说修道就是逆天改命,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真的很好笑。”
老祖宗面色阴沉,说道:“修道求的是长生,长生就是违背天道,有什么好笑。”
十三郎仍在笑,笑容清透因而显得越发轻蔑,微讽反问道:“画个圈圈把自己装进去,打破那个圈圈寻找成功的感觉,这种事情真的很有意思?”
老祖宗微微一愣,稍后才说道:“天不是圈圈,修道也不是自我限定,而是为了成就自我。”
十三郎洒然冷笑,说道:“那好,长生就是违背天道,谁说的?天道吗?它在哪儿?谁听到它讲过这句话?”
这话太过无礼,也太狂妄,枪王按捺不住喝道:“妄议天道,大胆!”
十三郎扭过头,好奇说道:“你没傻吧?”
“你……放肆!”
“放个什么肆呵,没事儿歇着吧您。”
十三郎懒得理他,回头说道:“老祖宗您来评评,我对还是他对。”
老祖宗轻轻叹了口气,抬手示意枪王稍安勿躁,回应道:“假如求长生不是违背天道,你是对的;假如违背了天道,修士既然要逆天,当然不怕议论天,你还是对的。”
“老祖宗圣明。”
十三郎得意洋洋,随意朝身后摆摆手,说道:“学着点。”
枪王身体一个劲儿哆嗦,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涉及求真,老祖宗严谨且严厉,自不在乎枪王感受;她心里仍在思索刚才的问题,说道:“你的意思是,对那些谋夺气运的人,不需要去管?”
十三郎大惊失色,说道:“您的意思不管山君?那怎么行!您要是不管,天下还有谁管得了。”
高帽无用,老祖宗怒骂道:“刚才你还说……夺运者必将作茧自缚,最终疯癫无可救药。既然是这样,何必去管。”
十三郎表情无辜,说道:“等他们自己发疯,全天下都可能乱了套;我这样小兵蛋子可以不管,您是掌座,怎么可以置之不理?不行不行,您一定得管,不但要管,还得好好管,最好把他们全杀光。”
正反都是他的理,老祖宗气到不行,喝道:“交出来!”
十三郎茫然不知所谓。
老祖宗骂道:“那头蠢驴是山君弟子,交出来,第一个先杀了。”
“这个……”
现世报,十三郎吭哧半天,无奈只能求饶。
“那头驴是蠢了点,可它没干什么坏事,也不懂什么夺运……山君门下它排名才三十三,这种小角色,怎好意思劳动您出手。”
大拍胸脯,十三郎信誓旦旦说道:“交给我,保管它玩不出花样。”
兽环内,夔神罕见没有反驳少爷极尽羞辱的话,浑身颤抖趴在原地,心里默念“老太婆别看见我,你看不见我,看不见……”
老祖宗的确看不见它,闻言冷冷说道:“罪无大小,同类当诛;排名是当年的事,现在的它若是回去,起码上升十名。”
才十名?十三郎暗想老人家您走眼了,大灰现在比灵机强。
岔开话题,十三郎毫不知耻揽功上身,说道:“谈点正经的,血域就要开了,晚辈豁出去替您跑一趟,可还有些事要麻烦您老人家……”
枪王又想骂,心想你敢和主上不正经,真真岂有此理。恰巧十三郎此时回头,冲他叫道:“首先第一个,你打算怎么办?”
枪王愣住,心里想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打算怎么办?不对,本王何须他操心,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十三郎看不懂他的表情,又问:“说话呀,真傻了?没听见咋地?”
枪王又开始哆嗦。
“唉!”
老祖宗内心轻叹,估计在给枪王做标签,且多半与当年对千愁公子的结论一样:不堪大器。
到了这一步,傻子也知道放一放给人留点面子,偏偏十三郎聪明非要拌糊涂,振振说道:“忘记了?咱们有约定的。你是打算十三年后与我一战,还是现在就放血变成我的手下,给个交代。”
枪王大怒,喝道:“本王与你……”
“够了!”
老祖宗开口喝止,懒得再教导枪王什么叫迂回什么才是强攻,说道:“陆昭是本宫的人。”
本宫的人意味着不能动,非但不能动,还要免费享受许多福利;十三郎猛撇嘴,说道:“早就知道了。”
老祖宗有些好奇,说道:“和我讲讲,你是如何识别三王?”
十三郎瞥了枪王一眼,不情不愿回答道:“您这是让我教导他,报酬有没?”
枪王连嘴唇都开始哆嗦,恨不得一枪把他捅出七八个窟窿。
曾几何时,枪王以关注后辈成长的态度看待十三郎,虽谈不上喜欢,内心里多少有些欣赏。当年一枪示威,随后定下夺弓之约,目的当然是刺激他用心修炼,不要将精力分散在杂物上。
不知不觉十几年过去,十三郎按照预想中的那样成长起来,如今也肯定明白了当年战约的真相,可恨的是他一点感激的样子都没有,持宠携威骄傲到极致,也可恨到了极致。望着那张得意洋洋的小人嘴脸,枪王不禁要担心老祖宗会不会被这个悭吝之徒所哄骗,有些后悔当年没有一枪扎死他。
愤闷中,老祖宗果然一副被“魅惑”的摸样,不怪罪反而笑骂道:“还不讲来”
十三郎的表现令枪王厌憎,被骂反嘻嘻一笑,明摆着就是个贱骨头。正待开口嘲讽,忽见其神色微收,脸上突又放出一股非自信与强大不可形容的光。
“事出反常必为妖,三王在我面前演戏……嫩啊!”
第761章 传功难
“天下没有不明不白的恨与爱,若真有这样的事,真相往往就是反过来。三王对我的态度差异太大,加上您的提醒,很容易对号入座。”
“我这个人不好也不算坏,至少没开着嘲讽光环人见人恨。血舞王与我无冤无仇,一心只为了谋夺血鼎,我的出现他只应该觉得高兴,没理由那样冷淡愤恨。难道因为一阵风?那也太可笑了!好吧就算他真的讨厌我,也断不会允许猫女无事生非。上千年的老怪,不至于这点城府都没有。”
“您说三王一个奸细一个草修一个山君门下,血舞神秘不肯露面,可不就是奸细摸样。唯一的解释是他知道了我的身份,装冷其实是关心,想帮我。”
一通解释,十三郎说道:“同理,晚辈没有得罪过枪王,凭什么他就看我楞不顺眼,非得杀掉才开心。至于那什么宝物碍主,您觉得我会相信?”
老祖宗楞住,稍后说道:“掌天弓碍主是真的,不是为了骗你。”
十三郎大惊失色,说道:“那咋办?有没有法子化解?”
老祖宗说道:“很简单,还回来就行。”
十三郎连连摇头,说道:“门都没有。”
老祖宗气极反笑,说道:“那把剑也不错,本宫觉得它不比掌天弓差多少。如此贪图外物,难成大器……”
十三郎干脆摆手,说道:“什么大器不大器,我原本就没想过。”
老祖宗无奈,回到之前的话题问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认定他们的身份?和尚呢?你怎么知道他是山君门下?是不是那头驴告密。”
兽环内大灰刚起身又连忙趴回去,心里想老太婆怎么又想到本神,可恶可恼之极。
十三郎回答道:“大灰的确有点参考。您别多想,山君弟子上知下而下不知上,排名三十以上的人大灰一个都不认识。当然山君弟子前几位可能不一样,它够不着那个层次。”
老祖宗点头,说道:“此事本宫也知道,前十例外。”
十三郎说道:“自打来到乱舞城,大灰一直有些不安,以它没心没肺的性子,这样有点怪。”
“本神心窍通天,你才是没心没肺!”大灰躲在里面埋怨。
十三郎说道:“和尚要血鼎不要掌天弓,还辛辛苦苦拿下如花为我作嫁衣,看似最像您的手下,但如反过来想一下,妙妙难道不明白这一点?假如知道,她怎么敢在当日现身,落荒而逃都来不及。”
不着痕迹送上一顶高帽,十三郎感慨道:“还是老祖宗更英明,但……”
老祖宗等了会儿,笑骂道:“说下去!”
“但我不赞同的做法。”
十三郎忽而收敛神情,认真说道:“绝不,永远。”
老祖宗明白他的意思,淡淡说道:“如花是我的血脉,本宫难道舍得。”
十三郎摇摇头,说道:“不管她是谁,晚辈都不赞同”
老祖宗为之一愣,随即说道:“和本宫谈这个,可笑。”
十三郎也楞了下,苦涩说道:“是啊,有点可笑。”
……
因为小宫主无意中打了一岔,老祖宗再无兴趣追究十三郎为何断定和尚身份,吩咐道:“把血鼎拿出来,本宫检查一下。”
十三郎忙不迭说道:“正该如此,我就是不放心来的。”
“无耻!”枪王内心暗骂。他觉得这货真不要脸,刚刚还正义凛然,转眼就好像忘了那当子事,翻脸必翻书还快。
那边十三郎张口轻吐,小小血鼎漂浮当面,一股沧桑之气扑面而来,给人的感觉宛如时光倒流,回到无数万年前的远古。注目看去,古朴印满花纹的鼎面仿佛带有一股莫名吸力,视线落在上面,竟好似被什么东西拉住,无法轻易收回。
“这东西挺古怪,我研究好久没什么头绪,老祖宗您看看……啥门道?”十三郎说着。
枪王连连撇嘴,心里想得鼎之后就大战再之后到了这儿,哪来的功夫研究。
老祖宗没有理会十三郎,认真看了看,开始尝试打出法决,试图找出此鼎与其认知有何不同。魔宫藏有四具血鼎,真正称得上研究万年,老祖宗身为掌座,一切轻车熟路。
法决落入血鼎,好似泥牛入海,半点动静都没有。十三郎看了会儿,开始的时候精神抖擞试图跟上老祖宗的思路,后来发现是徒劳,很快便放弃念想。他将目光转向老祖宗,改为观察其施法,并开始在心中临摹。
枪王与他不一样,目光如枪尖扎在鼎上,不肯放过任何微小的变化。
半柱香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一炷香过去了,老祖宗的动作依旧不疾不徐,十三郎目光略有些兴奋,枪王……眼睛有些酸。
又一炷香过去,打入血鼎的法决不下千余,老祖宗仍是老祖宗,十三郎开始伸出手比划,枪王两眼通红……连呼吸都有些乱。
整整两个时辰过去,打入的法决已过万,单计算法力恐已相当于一名元婴老怪的全部,更不要说因专注而陪耗进去的精神。血鼎还是那副模样,死气沉沉毫无动静,发出无声嘲讽。
“罢了,看天意吧。”
这般辛苦劳碌,便是老祖宗也觉得有些疲累,轻叹一声收手。
“扑通!”枪王一头栽倒在船头,居然累脱了力。那边十三郎依旧神采奕奕,双眼如星辰般闪烁不停,似在思索什么环节。
不是枪王没用,也不是十三郎厉害,两人关注的目标不同,消耗也如天上地下。连老祖宗都无可奈何的东西,枪王一心寻求破解之道,可想而知其心力消耗有多大。反之十三郎学的是神通,且不求甚解,能学则学不能学毫不犹豫仍到一边,精神不要太放松。
“坚则易折,本宫最后一次提醒你。”
训完枪王,老祖宗回头望着十三郎,和蔼问道:“记住多少?”
十三郎想了想,回答道:“忘了一大半。”
张无忌也这么说,肯定不会错。心里这样想,十三郎得意洋洋望着老祖宗,等待属于自己的那份赞赏。
老祖宗初始一愣,发觉十三郎不像是说笑,脸色慢慢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