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无甲胄变出甲胄,好比修士祭出法宝;防御强悍固然是好,但也会因此增加消耗,同时甲胄受损意味着心神受挫,甚至牵扯到本源。道理很简单,大灰毕竟连七级未达到,施展变身负担不轻,受伤更会让这种消耗加剧,后果极其严重。
血拌着血,肉和着肉,这样的搏杀最易让人疯狂,何况这些本性凶残的妖兽。血与肉交融的战场上,巨虱的凶残本性尽显无疑,那头肚子被踏穿拖行的巨虱一时未死,竟然挣扎着抬起头,恶狠狠朝大灰的肚腹挥出一“刀”。
口器不光是口器,还能做刀使用。好巧不巧,垂死的一击竟然奏了效,通体钢甲的神驴一声惨嚎,第一次见了血。
上古妖兽的血!经过觉醒的上古妖兽的血!因为战斗变得沸腾的血!
“嘶……嗡!”
另类格外刺耳的声音,周围的巨虱齐齐嘶鸣,挣扎……对,挣扎着前行朝大灰的方向靠拢,巨大复眼中露出同一种颜色:贪婪!
要知道,即便突破三修防御,和平号也不是那么容易上。能够登上的巨虱首先要面对的是周围密密麻麻涂满剧毒的利刺,还有隐蔽在各个看似平坦处的阵法攻击,没有一个不带伤。这条战舰由十三郎精心打造半年,数得出的陷阱就不下数十处,真正是遍地杀机。
可以这样讲,巨虱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每有一只冲到大灰身边,往往意味着身后留下五六只同伴,甚至更多。
唯一欠妥的是,因为是在海上,在考虑假想敌的时候,十三郎思量最多的还是那些巨无霸,没有将这些体型只与猪牛羊马相当的“小”东西算进去。比如那根撞角,此时完全失去作用,还有最新安装的魔灵炮,纯粹成了摆设。
认真算起来,对巨虱威胁最大的是那些利刺上的细刺,再有就是各种修士阵法。然而阵法靠的是魔晶驱动,此时和平号上没有修士留守,一旦魔晶威能耗尽,同样会失去效用。
不算疏忽的疏忽,结果变得莫测起来,同时也证明了那句话:战争,永远不可能准备周全。
大灰流了血,船上凡是活着、还有气息的巨虱通通发了狂,所承受的压力也为之剧增。一头巨虱的身体被利刺穿透,整个头颅都因不知什么品类的剧毒染成墨绿色,仍不肯放弃近在咫尺的猎物,撕裂的身体嘶鸣中向前。一只巨虱的身体挂在旗杆上,八足齐动将身体往下方推进,而不是往上退出禁锢。整个旗杆都被它的血染红,沿路留下各种奇形怪状的血肉,与更小的同样是活物的寄生妖虫。
它们也是敌人,同样对鲜血充满贪婪,见猎比争。还有一只巨虱只剩下头颅,仍用嘴巴啃咬着凸凹不平的甲板挪动,只为了距离对手更近,临死也要品尝一口鲜血。
“疯了,都他妈疯了!”
这般不要命的攻击,可想而知孤身作战的大灰承受了多大压力,与现在相比,此前与鲨群的那一战简直是儿戏,既笨又蠢而且自相残杀,任凭神驴蹂躏。巨虱不同,它们的体型足够纤细,身形足够灵活,攻击更加阴毒猛烈,一旦发现弱点便会抓住不放,防无可防。
“嗷!”
厮杀中,夔神再遭一记重创,额头出突起越发耀眼,阵阵毫光不停闪耀与飞窜,仿佛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爆发最最璀璨的光华。
“狗杂种,你们找死……”
“呱!”
长舌飞卷,一只侧着身子以诡异姿态偷至大灰身下的巨虱被巨力拉扯,活生生勒成两截。天心蛤蟆带着一溜血线飞跃到空中,竟已无法在水中立足。
天心也受了伤,伤得比大灰更重,其余不说,其背后的疙瘩都少了许多,可见水下战事之惨。若论攻击,胖胖远近皆宜剧毒护身,凌厉程度高出不止一截;但它毕竟是蛤蟆,一身“细皮嫩肉”怎可与夔神重铠相提并论,受伤再正常不过。
“好样的胖子,咦!你怎么上来了?”
“呱呱,刮骨呱!”胖胖的声音都变了调,四爪长舌忙个不停,与这头蠢物伙伴并肩作战。
“糟糕,这下可真麻烦了。”大灰忧心忡忡,但也没办法,总不能逼着胖胖下水,与那些更加灵活阴毒的巨虱血拼。
天心蛤蟆水陆两栖,下水丝毫不影响行动,但与巨虱这种常年在乱生海生存的本土妖兽相比,蛤蟆各方面都吃亏,不得不被迫将体型变小,放弃原有阵地。事实上,加入天心一个人作战的话,大可将身体缩回手掌般大,巨虱再多十倍也奈何不了它。此时不行,因为身体大才具有冲撞力,防御的面积也会增大,尤其那四支利爪,假如换成小蛤蟆的爪子……休说杀人,剪指甲都不够。
两大妖兽汇合,船上战力大增,远攻近挡,足以抵得过虱群猛攻。然而这也意味着另外一件事,巨虱可以肆无忌惮的攻击和平号船底,很快就能将它变成空壳。
再强大的堡垒也防不了全面,再坚固的战舰也护不住船底,一旦底部有失,和平号报销事小,同时意味着它们将真正面对来自四面八方包括上下的压力,危机无限。
“这样不行啊胖子,少爷把家留给我看,弄坏了怎么对得起他?”压力减轻,意味着大灰来得及考虑更多,嘴巴也随之更贱。
“呱呱呱呱!”胖胖挪着屁股将身下那头挣扎的巨虱活活压扁,叫唤着提醒它,自己也在奋力杀敌。
“你说,船底能撑多久?有没有可能扛到少爷回来?”
“呱……”
话音未落,船底传来噗的一声响;好歹混了这么久,两头妖兽马上判断出这是船壳被啄传的声音。
“呱呱呱呱呱!”胖胖大急,叫唤着朝大灰示意,那三个人到底死哪儿去了。
“不能怪他们。”大灰罕见地客气起来,甩头将一只巨虱撞飞,无奈说道:“没有他们,上船的杂种还得多出百倍。”
这事实话,看起来两大妖兽战事惨烈,实际上,他们击杀的巨虱比任何一名修士都少得多。话说这很正常,一个拳打脚踢,一个是机关枪加喷火器横扫,能比么。
“呱……”胖胖没了脾气,连动作都变得迟钝。
“少爷不在,真不习惯啊!”大灰扬起头看着远处,眼里通通都是巨虱的身影,这一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以往,神驴经历了不知多少场厮杀,比这更惨烈的不是没有。然而那是与少爷并肩作战,说不上什么原因,不管面对谁,不管对方有多强大,都格外觉得安心。就像蓝山说的,身边有贵人,无论什么情形都觉得必胜,岂能同日而语。
“呱呱……”胖胖用力眨眼使劲点头,告诉蠢驴它也怀念主人,虽然他常常骂自己贪吃。
“胖子,和你说个事。”
凶潮无尽,船底扑扑之声不绝于耳,大灰越听越是烦躁,脸色却渐渐平静。
“你能变小,巨虱奈何不了你。我是和平号的副船长,说什么也不能走。”
额头处毫光再次闪烁,如一颗即将爆炸的星辰,耀眼不可逼视;大灰望望下方那一片血红,恶狠狠说道:“记着告诉少爷,他这个不争气的师兄,尽力了!”
“呱!呱!呱!”天心蛤蟆意识到什么,频频以单鸣焦灼大叫,两只鼓囊囊的眼睛里滚出泪水,毒死了一只垂死的虱。
大灰没理它,静下心来望着天空,被划出好几条口子的驴脸上到处是血,竟有一丝肃穆在酝酿。
“不知少爷在干吗,本神……还有秘密没对他讲呵。”
第787章 有契者,不可弃!
十三郎在做什么?当然在战斗!
与和平号那片战场不同,他的战斗主要为了突进,而非守护或者击杀。
狂风催面,空中一条人影化作流星,时不时被彪射冲天的巨虱阻挠,需要折转变向甚至停顿。及至后来,因内心焦虑,十三郎干脆不做回避,顺着感应的方向笔直向前,与一头头巨虱硬撼。
不亲眼看到,没有人相信不会飞的巨虱能对修士进行拦截,然而事实就是如此,一头头巨虱腾空而起,空中蹬踏同类的身体再次扶摇,直跃到四五百米的高空。
半腰的巨虱并非无用,隔着两三百米仍能对十三郎发动攻击,用的就是它们的那根刺。说起来,巨虱这种妖兽真的很没用,进阶到六级仍未觉醒什么厉害神通,唯一远攻方式便是将口器当成弓箭,射程还很一般。
射程短不代表力量小,巨虱有着与其体型不相称的庞大力量,问题在于它的口器不相魔蚊那样尖细,而是粗若拇指;六级巨虱的口器更加粗壮,分量着实沉重。标枪一样的口器往上方喷射,最终不能不被大地所影响,速度衰减得极快。即便这样,十三郎庆幸但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知道,一旦因为巨虱阻挠停滞了速度,等待自己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凶猛攻杀,上天恐都会成为奢望。
要感应枪王方向,血鼎气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完全封死,这便意味着附近的巨虱通通将目标对准十三郎,到哪里就是一片,飞何处总有一群,直到将它们甩离那个范围。如非十三郎意识到这一点,尽力将血鼎气息掩盖的话,寸步难行。
因此他狂冲,一路横冲直撞,将法力精神通通聚集在提高速度上,全凭身体硬闯。
往下看,千里水面上到处都是喷射而出巨虱群,数量……已然无穷无尽。所幸的是这些巨虱并不是都冲着十三郎而来,也非都往和平号而去,当然也不可能都是为了前方的枪王。它们似被某种力量驱动着一样,四散奔走游入更远更大的海域,一路追逐吞食猎物,但……
十三郎总觉得巨虱捕猎只是顺带,是因血脉中固有的贪婪才这样做,至于它们的真正目的、来由、将来会如何,没有人知道。
不知道,无需知道,这样的距离,十三郎对枪王的感应极为清晰,察觉到此时的他衰弱到何种程度。如从时间上计算,枪王的战斗应始于行进方向改变的那一天,距今已过去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不眠不休的战斗,枪王能够活来足以证明其强横。结果也很明显,强弩之末的他难以再撑下去,已至穷途末路。
“坚持住!”
挥刀将一只巨虱斩成两片,十三郎试着朝感应中气息传出神念,但不知道枪王能否听到。如今他也尽了全力,连防范都完全抛弃,手里只有这把刀。
能斩就斩,来不及斩就撞,就砸,或者干脆凭身体硬扛。法体双修的十三郎就像一只高速前进的钢丸,有时连人带刀一起冲过巨虱的身体,留下的一堆烂肉,与两道暗淡不甘的眼神。
“呯!”
没有巨虱扛得住斩妖刀一击,休说力量,仅仅体重就相差太远。庞大的刀面撞上巨虱的身体,就好像狼牙棒下的一只皮球,要么两断,要么直接被拍扁。
巨虱的身体炸开血雾,十三郎早已穿梭而去,身体上甚至没有多少红色;他太快了,快到连鲜血都涂抹不上。其胸前黑丝缭绕,背后红芒闪烁,前拉后推加上自身的飓风之术,真正是疾如闪电。也就是巨虱这种生物,换成其它妖兽恐连十三郎的身影都捕捉不到,遑论施展攻击。
敌踪难觅,对手凶狠,没有哪头巨虱能对空中的那条人影造成威胁,连迟滞都很难做到。虱群没有因此放弃,或许它们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放弃,低下的智商此刻变成优势,因为它们会更执着。
箭雨自海面升起,自半空中射出,组成密密麻麻的黑芒;粗一眼望去,那分明就是一片参差不齐的钢针之地,且会向上升台。此时十三郎注意到,迎面出现一头体型格外庞大的巨虱,气息之强横,直逼七阶关口!
虱王?它还算不上。根据十三郎的经验,无论妖兽妖虫或者别的什么,称王至少相差两个阶位以上,非如此不能震慑子民。眼前这头巨虱大约是个小头目,其智慧足以命令附近的巨虱发动齐攻,而不是如之前那样毫无章法。
踩着同类的身体,巨虱头目仰天嘶吼,冰冷的目光死死盯住这个可恶的、陌生的、强大的、但有着让它疯狂气息的对手的眼睛……一瞬间!
“扑棱!”
十三郎哪有心情和它磨蹭,身形半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单脚在口器箭矢上轻点,背后一双洁白羽翅凭空出现,身体骤然消失。
巨虱愕然,迷茫目光望着人影消失的地方,半响不能回过神。它比较聪明,但还不够聪明,见识也太少,哪里知道、哪里见过人类道法何等神奇。突然间,那道令它疯狂的气息出现在身后,巨虱连忙扭头想要查看,头顶忽传来剧痛。
反背一刀!
十三郎不能让巨虱拥有指挥的能力,虽没有时间与之鏖战,但可抽空灭了它。
咔嚓脆响中,斩妖刀凌空拖得一条长长的血线,自巨虱的身体起,延伸到数十米外方止。仅仅一刀劈落的那点时间,十三郎再进百余米。
羽翅收起,脚下红芒再闪,瞬移不能一直使用,十三郎的速度却又一次暴增,呼啸之声震荡耳膜,下方虱群也不能不为之失色,不能不为之震撼。
一步乾坤!
还没见到人,十三郎为了赶路真真已用出全部手段,因为他接到枪王的回应,或许可以说成决别。
“离开,保重!”
……
一百里,两百里……四百里……
展开全速的十三郎风驰电掣,一路狂奔向前;他没有再给枪王传递什么信息,因为没空,也没精力;他知道枪王能感应到自己在做什么,会因此而做些什么,所以不需要。
“我来了,保重。”
一路厮杀一路血,十三郎目光冷漠,神情依然宁静。他知道,枪王一定能够撑到自己赶到的那一刻,但只不知他遇到了什么,竟然认为合二人之力不能逃走。
这才是关键!
严格来说,十三郎与枪王谈不上多深的交情,实犯不着如此甘冒奇险。但若换一个角度看,十三郎内心多多少少有些愧疚,此行更多的是为了让自己心平,而非义气。
乱舞城的时候,那场赌局在十三郎头顶压上一座山,也给他带来无匹动力;此后老祖宗现身,理清因果后不能不为此感慨。进入血域后,按照道理十三郎应先与枪王汇合,但因为这样那样的考虑,最终拖到现在。
枪王的反应很平静,他应该察觉到了天空的危机,没有胡乱飞行,始终保持着不疾不徐的速度朝此方靠拢。对别人而言,多半会把这理解成无奈,甚至会因此而得意;十三郎不这么看,他认为这是信任,是彼此不和睦、但因了解才会有的信任。
从这个角度看,枪王比血舞可靠的多,起码不会认为十三郎故意拖延,甚至玩什么阴谋诡计。当然了,或许这就是枪王愚笨的地方,也就是老祖宗说的缺点:愚忠。
忠字未必只对上,对同层次的人、对伙伴、甚至对远远不及自己的人也同样有忠诚,它是一种品德,一道信念,与身份地位无关。
事实是否如此不知道,十三郎是这么想的,所以就要这么去做,一定要做到。
五百里,六百里……八百里,距离枪王所处不到百里的时候,下方海面上的巨虱已然密密麻麻,还增加了一种能与之共存的新型妖兽。
那是海螺,一只只如小山、小岛一样飘荡的海螺。
“原来是这样。”
沿路击杀不知多少头巨虱没有停下过的十三郎首次顿住身形,抬脚将一头扑上来的巨虱踹成肉泥,用力吐出一口气。
这样的距离,他已经看得到枪王的身影,看得到其周围是何情形,也看到了他面对的是谁。当然,他也看清了局势,看透了那个骄傲的红衣男子为何会绝望,因之决定放弃。
“小场面而已,犯得着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