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它!”
第914章 永远小人物
真灵必有强弱,亲眼见过两真灵一真魔,十三郎按捺不住将它们比较排队的心思,因此有了这次试探。
为之是故意,无伤大雅的小心思,涅祖肚量宽宏,十三郎觉得它不至于因此动怒。
事实如其所料,对比的结果却不太好。情感最为倾向的金乌听起来最弱,纵然碧落恢复归回本体,十三郎判断其顶多与涅祖相当,难免有些失落失望;更让他意外的是,涅祖听到四足时候的反应如此之大,直如遇到克星一般。
“四足有这么厉害?”
回思金山之上真灵对决,碧落虽然坦诚自己非四足对手,十三郎没往心里去。以他当时的想法,碧落是个连本体都没有的残腿,四足只是脑壳少了一块,且身在主场,当然占尽优势。所谓见识越多才明白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太多,如今听了涅祖对神上三境的解释,十三郎明白所谓界面压制对真灵这种级别影响有限,再看到涅祖听闻四足后的紧张摸样,心里止不住打突突。
不知是福是祸,十三郎说道:“晚辈确曾见过四足,还帮它找回半拉脑袋……”
涅祖一愣,厉声问道:“四足的头没有……曾经丢掉过?”
十三郎只好点头,说道:“那半拉脑袋还化了形,有点像金蟾。”
涅祖挥手说道:“什么时候的事?你怎能这么糊涂,竟然替他寻回头颅?”
这话太不讲理,十三郎无奈回答道:“时间为六七十年前,因外域开放……”
将前事大略讲述一遍,十三郎唯独将碧落在身体内沉眠的事情隐去,只说金蟾被罗桑木引动,进而惊动四足法驾,倒也合情合理。期间涅祖挑紧要处询问并核实,连带十三郎与金乌之间的故事一并了解,最终认定他没有说谎……应不敢、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前事讲完,十三郎试探着问道:“四足是否修香火?前辈,前辈……前辈!”
涅祖心不在焉,自语道:“百年都不到,嗯,事情还不算太坏……呃,什么?”
十三郎无奈重复刚才的话,心里四足的地位再增一筹,同时增加的还有对叮当的担忧。
“四足修香火,但不是主体,其方式与众不同……”
或许是觉得四足丢过头颅不值得担忧,又或者故意隐藏内心想法,再或者捕捉到某种契机,涅祖神情渐渐缓和,思忖片刻忽说道:“有没有发现?”
十三郎没来得及询问四足的头为何那般重要,闻之愕然问道:“发现什么?”
涅祖说道:“发现你的奇异处。”
十三郎茫然不知其所谓。
涅祖接下去说道:“金乌遇到你,丢了腿但可重获自由,还收了个女弟子;四足遇到你,不仅找回丢掉的头颅,还收了个三生族女娃;本尊遇到你,非但魔莲回复有望,同样得到一名女娃……至于妖妃,嘿嘿,被你宰了几名弟子看似吃了亏,其实啊,哈哈。”
威严涅祖威严不在,表情透着几分戏虐,甚至有些猥琐。至于他所讲的缘分,十三郎早就想到过,一方面觉得实在巧,还曾无数次暗骂过自己真真是活雷锋的命,专门倒贴帮忙。
叫屈无用,十三郎随意笑着问:“晚辈也觉得挺有意思……前辈说山君怎么着?”
涅祖有些意外,多看了十三郎一眼,说道:“你好像并不得意。”
十三郎想了想,反问涅祖:“晚辈应该得意?”
涅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十三郎诚恳说道:“晚辈不敢说自己清高自持,可……如果前辈认为晚辈会因为搭上真灵感觉得意,则大可不必。”
这句话诚实但不太好听,涅祖要说的话被堵了回去,心里不舒服,仅哼一声算作回应。
十三郎不敢抬头,看不到涅祖是何表情,但他料其不会真的而生气,再问道:“能否告知晚辈,什么是被选者?”
涅祖淡淡回答道:“一场游戏罢了,就像三生六道一样,老夫始终不是太相信。”
明显是不愿意说,十三郎恨自己不能严刑逼供,又问道:“关于山君……”
涅祖挥手说道:“你这么聪明,自己想。”
十三郎认真说道:“前辈如能指点,晚辈当铭记在心。”
涅祖并非真想难为他,回应道:“老夫只能说,妖妃那几名亲传弟子,杀不得。”
十三郎表情猛地呆住,半响才艰难开口道:“前辈的意思,是让我放过山君二子?”
涅祖点头回应道:“山君亲传之中,三子、八子已经被你杀掉;二子此刻正等着与你决战,其余人老夫没有见过。但是我提醒你,最好不要再杀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十三郎骤然抬起头,不顾识海刺痛,迎着涅祖的眼睛说道:“为何?”
“杀不得”在耳边回荡,同时回荡在脑海的是落灵城的一幕幕,那里是十三郎走入修真界的真正起点,发生过难以承受其重的事。上次杀掉一个“杀不得”的人,十三郎几乎失去一切;事隔数十年,他比当年强大了何止万辈,杀念同样比当初强大一万倍,却又听到这三个似有魔咒的字,怎不怒恨欲狂。
涅祖神情淡漠,回答道:“你承担不起杀人的后果,自然杀不得。”
十三郎目光狰狞,挣扎般问道:“晚辈只听说,山君门下可杀,但不可辱”
涅祖嗤的一声笑,不屑说道:“果然是妖妃习性。这句话应该反过来,山君门下,能辱者尽可辱之,但不得杀……老夫已将灵威收敛,为何你还是这副表情?”
这句话应有极深蕴意,十三郎此刻没心情深究慢想,双眼泛红带泪好似疯癫,再问道:“到底有什么后果?”
涅祖说道:“杀了便有君临之怒,亲传弟子若在一段时间内死光了,妖妃出世,整个沧浪星都会因此而受难。老夫知道你既是灵又是魔,两边都在乎两边都舍不得,所以杀不得。”
“山君之怒”四字被其刻意强调,只可惜十三郎的心不在这里,仍未留意到。
极认真地想了想,十三郎说道:“山君门下扰世,祸及灵魔双方,前辈是魔族之……”
“不用说了。”涅祖淡淡挥手,斩钉截铁说道:“山君监世,老夫不会随便出手对付她,更不会杀她的门人。”
十三郎并不觉得意外,有些自嘲笑了笑,又说道:“前辈的意思,只有亲传弟子才被山君庇护。”
涅祖点头,似又想到什么补充道:“你们所讲的山君门下,绝大多数连妖妃的面都没见过;所谓亲传弟子,其排名并不见得多高,但一定是妖妃的眼睛。”
十三郎愤然说道:“山君监世万年,山门门下换了多少代,那些人难道就没有死……就没有被人杀过?”
涅祖摇头说道:“当然有,但与你不一样。一来别人未必知晓他们是山君亲传,再则那都是偶然、甚至因为意外才发生的事。你与山君门下急怨太重,牵扯太深,需抽身急退才是正路。”
十三郎闻之皱眉,微讽说道:“这些事情,都是您通过读取晚辈的记忆得知?”
涅祖坦然回答道:“大部分来自灵妙,你的记忆仅仅是验证。此外灵妙刚刚报于老夫,她修习的三清之术已被破解,下界之根被灭除,这件事情应该是你留的手,对否?”
“哈……”
十三郎一愣,随即大笑、狂笑半响方休,肆意嘲讽道:“山君不在,您要替她的孩子做奶爸?”
这话太恶毒,涅祖沉声回应道:“老夫只讲实情,并不干涉你的决断。况且,你有何把握断定自己能打赢这场仗。”
十三郎目光微闪,晃身亮出化神分身,说道:“这样还赢不了?”
涅祖不屑说道:“老夫此时方能确认,你的确不能记得所有事。”
十三郎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涅祖叹息说道:“这一仗,打的不是战力。”
十三郎目光微闪,等了一会儿不见涅祖解释,遂开口说道:“晚辈怎么觉得,前辈似在有意促成这一战?”
劝告不等于阻止,假如涅祖真的不准,十三郎休说反抗,连生出怨言的资格都没有。至于后面所讲的诸多警告,听着更像是提醒,由不得十三郎不猜疑。
涅祖并不否认这一点,轻轻点头回应道:“老夫的确也想看看结果……问题的关键在于,即便你能赢下来,也未必能将其真正杀死。”
十三郎更加不解,思忖片刻后说道:“晚辈觉得,就算我杀不死、甚至打不赢,前辈也不会让我死。”
涅祖哭笑不得,骂道:“居然想利用老夫!这就是你的依仗?”
十三郎沉默低下头,许久方重新抬起目光,一字一声道:“晚辈想杀她。”
涅祖神情有些复杂,凝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不惜承受君临之怒?不惜将世界拖入漩涡?”
十三郎苦笑摇头,涩声回答道:“按照前辈所言,晚辈在成长到堪比山君的境界之前都不能动手,岂不是等于彻底放弃?”
“那太遥远了!晚辈等不及,而且担心她会老死。”
“晚辈是个小人物,一直都是;有些时候,晚辈会做一点自认为高尚、高大、高远的事,也曾因此感到开心,甚至希望后世有人记得这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但这不代表什么,晚辈本质上还是个小人物,从身体到灵魂,从心志到心眼都是,永远都是。”
“正因为心眼小,晚辈不准她那样死掉。”
“于是晚辈想:君临之怒不是说来就来,只要及时做完手上的几件事,之后便不怎么在乎山君如何想、如何做。”
话音稍顿,十三郎轻笑说道:“有您在身后保驾护航,晚辈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为何不打?”
这句话带有取笑的味道,涅祖却没有笑,只淡淡说道:“讲下去。”
十三郎说道:“山君是否出世……实话讲晚辈不是太相信您的话。即便真的发生,那也是原本就会到来的事情,是如前辈这样的人早就计算好的变化,晚辈干涉不了,也不会因其生出负累。”
“晚辈是个小人物,一直都是;晚辈之所以苦苦修行,要的仅只有四个字。”
十三郎望着涅祖的目光轻轻叹息,神情平静而坚决。
“我,意,恩,仇!”
第915章 娇儿无力花待摘
“我意恩仇,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曾这样想。”
涅祖细细品味着这两句自评的意思,神情有些复杂,有些唏嘘。
良久,他说道:“本尊查过你的经历,至少有三次必死。”
十三郎少年成名,所历所经传遍天下,魔修之中知道他的人也有不少;以涅祖的能力,调查起来不算什么难事。
“你至今都没有死,相反越来越强大,活得越来越好。但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你身上存在一些……变数;这些变数是连真灵都会感兴趣的东西,方能屡屡转祸为福。”
涅祖认真且诚恳地说道:“你还有用,还太弱,那些变化还不够清晰,所以金乌不杀你,四足不杀你,本尊也不会杀你,还要想法保住你的命,让你继续成长。”
脸上嘲讽的意味更浓,涅祖轻蔑说道:“是不是因为这样让你觉得自己不会死?还是说因为某些原因,根本就不怕死?”
小人与君子的区别通常只在一念,比较而言,十三郎更愿意如现在这样,双方坦诚相待。
“晚辈怕死,比寻常人更害怕;前辈的意思晚辈明白,假如晚辈越过某条线,山君动怒欲杀我而后快,没有人愿意保、也保不了我。”
“既如此……”
涅祖神情淡漠,心里想难道你要与老夫谈论舍生赴义那种无聊的话?
思索中十三郎说道:“正因为如此,晚辈难道不应该好好利用一下?”
涅祖没有被这句话激怒,相反有些疑惑。
“活着,要么活得久,要么活得痛快,根本在于要痛快。无论对谁,假如明知道活着就是受罪,恐没有谁愿意一直活、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