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与万世之花的目光相遇,魔魂圣子一声尖叫,双手抚胸连连倒退,神情迅速陷入迷惘,目光随之变得痴呆。
“混账东西,走了!”
一巴掌甩在牙木头上将他打了个转,蓝山遥遥向夜莲抱拳说道:“多谢仙子手下留情。”
之后朝十三郎说道:“少爷放心,很快就能办好。”
言罢不等万世之花、还有十三郎回话,蓝山带着牙木落荒而逃,神情似有恶鬼在身后追赶,连回头多看一眼都不敢。
“下次别带他来。”
这边十三郎无奈摇头,踱步来到夜莲身边坐下,说道:“你也真是,干吗总和他过不去。”
夜莲平静说道:“不是故意。”
这句不像夜莲能说出来的话。别说是故意,哪怕真的不小心,如有人敢当面指责,万世之花多半也会认下来,之后再冷冷问一声:你想怎样。
“又变了。一日三变,就像……”
十三郎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幽幽说道:“这样下去可不好。”
夜莲听出其话语中透出的真诚意味,稍稍觉得意外,忍不住问道:“像谁?”
变化非常明显,以往夜莲断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好奇,只有不屑。
十三郎有些踌躇,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道:“一个女人、女孩子,嗯……已经死了。”
夜莲微楞,沉默片刻神情转冷,说道:“我没那么容易被你杀死。”
十三郎愕然说道:“我还没说她怎么死,凭什么这么讲?”
夜莲轻蔑反问道:“是不是你杀的她?”
十三郎张口结舌。
他实在不明白夜莲从何得出这样的判断,震惊之外不免有些警惕,目光随之有了变化。
夜莲知道他在想什么,微讽说道:“我没兴趣了解你的过去,更不会向魔族打探。”
这才是真夜莲。如此想着,十三郎忽然有“松口气”的感觉,表情随之放松。
从内心讲,十三郎宁可与以往那个冷漠不形于色的万世之花斗智斗勇,也不愿面对现在的夜莲。原因便在于那种转变,让十三郎看到不少人的影子,且一日比一日形象,一天比一天更具体。
“三生族都会经历这个过程。我的情形比较特殊,首先是十三娘的意识作祟,二来血脉返祖之后,灵魔两种性情也会冲突。而对三生族来说,如想最终完美融合成一体,必须将这些慢慢消化,真正转变、说成为一个全新的个体。”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夜莲竟好心解释起来,之后说道:“告诉我,她的名字叫什么?”
十三郎犹豫了一会儿,默默回答道:“叫叮当。”
“叮当?”
“嗯,叮叮当当的那个叮当。”
“叮叮当当,叮当……”
不知是觉得奇怪,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夜莲默默念了几次,绝美脸上渐渐有了笑意,淡漠中透着几分温暖意味。
“好名字。能叫这样的名字,其人想必也不错。”
“那是当然。”
十三郎望着远处用力点头,态度异常坚决。
“很好的人,很好的姑娘。”
第1054章 人生两张脸,画隐三重楼
“叮当……”
夜莲默念几次,问道:“她就是你的妻子?”
十三郎寻妻远赴蛮荒,当初这件事情仅限于几人知晓,包括夜莲、霞公主在内,都只知大概。随着时间持续,魔族有意宣扬,尤其后来、四方联盟于天狼圣女取得联系后,这段往事成为一段佳话,十三郎与魔族之间的真正纽带随之明朗。
现在,已有不少人知道冷玉与叮当,至于两者与十三郎之间有无区别……仍不是太清晰。
老早返回仙灵殿修行,夜莲了解的东西比其他人更少。话说回来,纵使一直留在外域,万世之花也不会把精力放在探听八卦上,包括叮当的名字,都刚刚才从十三郎嘴里获知。
“叮当不是……”
听了夜莲的话,十三郎随口应着,讲到一半突然失神,目光微惘。
多年以来,十三郎头一次发现,自己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究竟拿叮当看成自己的什么人?
夫妻?兄妹?恩人?朋友?
都像,又都不太像。
说夫妻,当初叮当全身瘫痪,十三郎足足服伺了她好几年,连洗浴换衣入厕甚至包括女红都亲力亲为;这样的经历,真夫妻都不容易做到,哪有第二种可能?
事情偏偏就是这么怪,对比冷玉与叮当,十三郎都很想念,程度没有高下,但很清楚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非要描述的话,十三郎觉得冷玉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如今被硬生生分离出去,说不出的痛,难以道明的煎熬。
至于叮当……更像是一种珍爱,一种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稍稍碰一下都不行的维护。
以往没有仔细对比,不表示十三郎从来没有过思索。他觉得之所以如此,多半因为自己与冷玉有过合体之缘、属同一种族、因为那个莫名其妙夜晚结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丹。
金丹是法力源头,后来变成元婴,同样有冷玉的一份功劳。换言之,这种“对方就是自己”的感觉,除感情部分外,很可能是因为修行所导致。
包括身体里流转的法力都来源与此,又怎能不看成一个人?
冷玉逝去多年,十三郎始终觉得她仍然活着,随自己的成长一道变强,越来越强……直到可以真正重逢的那一天。
叮当呢?
与夜莲一问一答,十三郎体会到其中不同,神情微惘。
说恩人。叮当救过十三郎两次命,称之为恩人理所当然。然换个角度讲,十三郎何尝不是救了叮当的命,且不是一回两回。非要算账的话,再多点恩情也早已还透,多出不止一倍。
朋友?
搞笑了,根本不值得想。
兄妹吗?
仿佛前世注定的一样,从结识,当时本为死敌的灵修与魔女之间没用多少功夫就变得极为亲密、且彼此信任。自此,叮当一直管十三郎叫哥哥,十三郎从未想过有何不妥。然而此时此刻,被同为三生族的夜莲这样一问,十三郎心头微动,不知不觉便放开神识,拿出保管极好的两张字条。
第一张,写着四个杀气凛然、力透纸背的大字。
“禽兽不如!”
看到这四个字,十三郎情不自禁笑起来,但只持续了一瞬间便又收回,代之以平静与淡漠。
没有意义的哀哭只会增加悲伤,没有意义的回忆带不来欢乐,十三郎从未绝望,因而既不愿悲伤也不觉得欢乐,所以不哭也不笑。
保持清醒才能走得踏实,才能保有希望。
暗暗提醒自己,十三郎仔细将冷玉的字条重新收好,之后看着另外那张执,神情再度迷惘。
“情不是情,缘不是缘,相遇只换别离苦,何苦,何苦。”
“梦不是梦,幻不是幻,愿君莫为我相思,勿忧,勿忧。”
署名:我已不是叮当。
很显然,当时叮当不认为两人还有重聚的机会,因此才留下这些字,作为最后一点纪念。既然是最后的话……应该是真心话。
这样的真心话,哪里像兄妹之间的话?
“让我看看。”
夜莲的声音再度响起,不像请求也不是命令,显得那般理所当然。十三郎茫然将字条递过去,脑子里竟连一丝抗拒的念头都生不出来,直到字条离手,夜莲低头默默诵念时,他才猛地从失神中惊醒。
“你!”
浑身千万毛孔炸开,诸如后怕、危险、心悸等情绪瞬间填满心胸,短短五息,十三郎汗透重衣。
与万世之花相识相处以来,十三郎首次全面处于下风,刚刚过去的那个瞬间,夜莲有无数机会致其于死地,无半点翻盘可能。
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明明没有感受到丝毫杀意,十三郎仍禁不住握紧双拳,用了很大力气才能重新控制心神。
“你很紧张。”头未抬,身未动,夜莲能看到周围一切。
“废话!”
十三郎豁出去,擦着头上的汗说道:“差点被你的妖法得手,能不紧张。”
夜莲淡淡说道:“你很清楚,我没用过任何手段。”
“鬼知道。”
恼羞成怒之后通常会有气急败坏,十三郎说道:“妖法之所以叫妖法,原因在于无迹可寻。”
知道十三郎表演的成分居多,夜莲不再理会,低头只管细细看那两行小字。
“写的怎么样?”无人喝彩,十三郎有些无聊,不好意思翻脸讨要,索性问出来。
“不错。”
言罢夜莲将字条还回去,说道:“字不如你。”
十三郎连连点头,仔细将字条重新收起来,至此才真正放松下来。此刻的他忽然发现,这两张字条居然是冷玉和叮当留意的唯一“遗物”,所用还是普通的纸。
这样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拿出来?
夜莲冷眼旁观,忽然说道:“以前不知道,你会怕死到这种程度。”
十三郎回应道:“我又不是三生族,没有机会觉醒记忆,当然怕死。”
夜莲说道:“我没有半点前世记忆,死掉一样干干净净。”
十三郎说道:“你资质不行,发挥不了三生族天赋。”
夜莲平静说道:“有理。”
“……”
十三郎有些尴尬,心里想这样的资质如果不行,得有多少人悲愤自绝。
沉默中,夜莲说道:“你救了我一次,在没有还上这份人情之前,我不会想杀你。”
感受不到杀意的原因或在于此,十三郎逮住反击机会,嘲讽、且自嘲说道:“也就是说,我应该努力不给你机会,直到可以动手杀你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