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依白侮辱我族圣物,寻衅虐杀我族人,分明是故意挑衅。少飞虽无霸王之力,却也懂得匹夫有志方不受外辱的浅显道理;身为燃灵族的一员,理当与之讨个公道。”
应该说,麦少飞虽有夸张的成分,基本上也算实情。他不担心魔使随意曲解,这些事情有大批人亲睹,根本做不来假。
“后来失手将其误杀,实因晚辈修为低劣,斗法中神通不能掌控由心所致。前辈的教诲,晚辈铭记在心,日后定当勤于修炼谨言慎行,还望前辈明察。”
他说道:“晚辈深知前辈向来体恤我族,此事少飞虽无恶因,却有冲动之责、失手之罪。前辈若能美言几句,我族必不负所望,当有厚报。”
态度很谦恭,话语很诚恳,暗含一些机锋与锐利,又敢于担当责任且许下礼诺;麦少飞的表现中规中矩,很符合他的身份。其实他心里明白,魔使在这件事情上如何定夺,终究还要看之后的运作,还有自己是否能在秋猎中有所斩获。眼下众目睽睽,说白了不过是走个过场,做给别人看罢了。
话虽如此说,麦少飞终究有些惴惴,暗想此人以往与那人有牵连,不知他会不会拉下脸色,故意摆我一道。
忐忑间,忽听图洺开口道:“此事因由如何,本使自会查明真相。我且问你,帮你杀人的这名少年是谁,有何来历?”
刻意加重语气,图洺寒声道:“连我都看不出他是何种族,此人莫非是灵域奸细!”
一语惊雷!
第112章 幕后(中)
听了图洺的话,麦少飞首先一愣,随后心头震怒,几乎遏制不住要当场爆发。
他明白,魔使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包含着无尽之深意。
灵魔两域隔离万年,两方敌意深入骨髓;虽不能说老死不相往来,可凡能自由通行不受拘束者,无不是高处云端已不为世情所困的大能。普通修士比如鬼道之流,一派长老之尊都不能无所顾忌,不敢深入魔域太久;灵魔之隔由此可见一斑。
说起来,也就是人类才如此虚伪;若是兽类,天敌间见到就是你死我活,哪还用得着商量什么。
大能可以不在乎,十三郎却不属此列。无论是灵还是魔,他理当在自己的地盘好好活着;认真修炼苦寻机缘,期待有所成就,又或是默默无闻最终归墟。以他这点修为,身在异乡无异于羊入虎口,很难活得下去。
灵魔之间因仇视而彼此防备,奸细自然会有。图洺话中包含着的第一个意思,十三郎可能是灵魔异体。以叮当的例子就可看出,这样的后果,和送死也没什么区别。
其次,假如图洺认为十三郎是奸细,理当直接向他讯问才对。如今他不理十三郎,反倒直接朝麦少飞质疑,其中的蕴意更加深刻,由不得麦少主不多做思量。
魔域百族,那不过是笼统的称呼,是对上规模成气候的大族的泛指。魔域范围亿万里,单单无尽莽原就不只隐藏多少种族繁衍,怎么能因为他一人不能分辨就将十三郎扣上灵修的帽子!
如说针对十三郎,图洺应是以他偷袭向依白为由;那样的话,麦少飞多少还能理解。但他不从十三郎入手,而十三郎如今是以燃灵遗失族人的身份出现,且已得到麦少飞的认可与重用;图洺这般说法,无疑含有某种暗指,可谓诛心。
想到某种可能,麦少飞心头暗凛,沉声道:“前辈的意思是,萧八指是灵魔异体?”
不适合直接与之抗辩,麦少主从自己最有把握的方面着手;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同时也知道对方没有把握,否则哪还用说这么多,直接抓人就是。
图洺神色不变,摇摇头说道:“纵然是魔修,为利所驱投靠异族者也不稀奇。”
麦少飞再也按捺不住,抗声道:“还请前辈拿出证据,若能证明八指与灵域勾结,少飞愿承担包庇之罪!”
以他与十三郎的交往过程,假如真有差错,最多也不过是失察。包庇与失察完全是两个概念,麦少飞能如此,一方面固然有示心之意,另外也表明了他的态度,对十三郎可谓极其看重,竟拿自身命运做赌注。
图洺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麦少飞会如此作答;他的目光从十三郎身上瞥过,淡淡说道:“少主此言当真?”
“绝无更改!”麦少飞斩钉截铁回答道。
图洺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朝十三郎说道:“既然是这样,就请这位……萧八指说说自己的来历吧。”
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到十三郎身上,却见他轻轻摇摇头,说道:“我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
不要说图洺,就连麦少飞也为之愕然。心想这叫什么回答,哪怕是编你也得编一个身份,就算是借口也行,什么叫说不出来?
图洺为之冷笑,眼中渐有厉色浮现;麦少飞心里着急,说道:“八指你……”
十三郎朝他摆摆手,说道:“少主不用替我遮掩,我的确说不出来。”
“自己的来历都说不出来,你是在欺老夫无能么?”
图洺蚕眉微紧,寒声道:“本座劝你莫要自误!魔王宫若要查一件事情,麦少主还阻止不了。”
这话无疑更加诛心,麦少飞神色微变,刚想开口,十三郎抢先说道:“前辈莫怪,晚辈自然有我的理由。”
不待众人追问,他自顾说下去道:“晚辈久居深山,六岁父母离世,不久前才刚刚走出。因巧至穆家寨,这才有了随后的事情。”
望着几人略有茫然的目光,十三郎诚恳说道:“不怕前辈们笑话,就连灵魔两域之间的事情,晚辈都是刚刚知晓。前辈若要问我是否忠于魔域,我实在回答不上来。”
根本没听过灵魔之分,自然谈不上什么仇恨忠诚。自幼隐居深山没见过世面,也就谈上什么种族概念。十三郎这般说法,无疑是将一切推得干净,索性一问三不知。除非将他拿下严刑讯问或者搜魂,再无第二种查证的方法。
当然,如果图洺乐意,大可让十三郎带路,依照他的足迹重新过一遍;只要认真些,同样可以辨明真假。可是茫茫群山,纵然以图洺的速度,没有三五个月也没办法走完;假如十三郎随意指点一番,又需花费多少时间?
他有那么闲吗!
以他的地位,冒然质疑麦少飞识人已属不妥;如此为难一个刚见面的晚辈,怎么说都有些过分。
即便他真的较真去查,假如最后得出结论与十三郎所说一致,图洺颜面何存?难道让他说,这是一场误会,老夫心血来潮一时激动,大家不要介意云云?
丢人不丢人!
可话又说回来,图洺既然开了口,如果任由十三郎这么一问三不知的态度糊弄过去,又未免太过儿戏。反过来也可以得出结论,十三郎故意用这种很容易被揭穿的方式回答,似有刻意嘲讽图洺的意思。
他的态度明摆着,要不你就去查,反正我是不搭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看起来,这应该是坦然。
心无所忧才能心无所惧,心无所惧自然坦然面对,谁又能说他有什么不对。
这些道理一想就明白,三个人不论态度如何,都有些钦佩十三郎的勇气。不管怎么说,面对魔使能有这种胆量,已属大不易。
自认为把握到十三郎的心理,麦少飞甚至有些兴奋。偷眼望着图洺脸色变得难看,他暗想还是八指厉害,损人不带脏字不说,格外解气。
心里认定图洺要与自己为难,麦少飞干脆也不准备再甩他面子。现在情势已定,如果他拿到圣子资格,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反之如果拿不到,说不定他会死在梦离之地,即便能回来,恐怕也要被翻出旧账,怎么都不会好过。
光是灭杀向依白的事情,麦少飞就承担不起;所谓虱子多不痒债多了不愁,说的就是他。
一句话,麦少飞决心放手一搏,赌了!
既然是赌,他就更要将十三郎拉到身边;不然若失去如此强助,原本七成把握只怕骤降三成,岂不后悔莫及。
“魔使前辈,晚辈担保萧八指当是我燃灵外部族人,绝无可疑!”
异族不能帮他参加秋猎,麦少飞索性一竿子撸到底,说道:“若有虚假,晚辈与之同罪!”
……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麦少飞不知道,十三郎面上虽然平静,心里委实受到极大震撼,生出几许感动。
麦少飞是赌,他又何尝不是。他赌这位魔使并非有意与自己为难,而是针对的是麦少飞这为未来的燃灵圣子。
对于自己的身份,十三郎并不如何担心;他自问没有露出太多马脚,只要身体不出状况,无论如何也不能因此给他定上奸细罪名。
他真正担心的,是叮当!
假如图洺真的要查,叮当势必暴露出来;以十三郎的实力,拿什么去保障她的安全?他心里已经在筹谋,实在不行就寻个机会带叮当返回灵域;另可隐藏深山就此不出,也不能再让她面对魔宫通缉。
面对沧云宗总比魔王宫好,而且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落灵城未必还如以前那样风声鹤唳;只要小心一些,还真出不了大碍。可如果是在魔域,十三郎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简直是走投无路。
之前麦少飞已经告诉他,图洺的修为当在元婴中期;魔域号称百族,每族都有魔使坐镇。一个魔使就有如此修为,魔王宫之强大,让人想一想都要绝望,那敢与之作对。
没有退路索性就不要退路,十三郎编不出借口,索性来个瞪眼两不知。他料准图洺即便心有所疑,总不会自降身份亲自跟着十三郎到处跑;如果换成实力一般的手下,十三郎自问还有周旋的余地。
至于说连累麦少飞……那也顾不得了!
他与麦少飞之间,实话说直到刚才为止,都不过是交易性质。十三郎虽不像一般灵修那样仇视魔域,可也不会轻易拿一个魔族少主当朋友;包括袭杀向依白,固然有相助的意思,多少也包含着挑起五族之争,让魔域中人自顾不暇的念头。换句话说,潜意识中十三郎还是把自己当成灵修看待,不希望魔域太过强盛。
对麦少飞个人,十三郎的印象原本不佳,起码在角蚩散修围攻自己这件事情上,他知道麦少飞一直在旁观看后,心里终究有些纠结。虽然明白这是身居上位者必然的本性,可以他的特殊经历来讲,理解不代表接受,更不会拿他当做可以交心的朋友。
然而就在刚才,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听到麦少主一少族长的身份说出“同罪”这两个字,哪怕十三郎明知道他有刻意拉拢的意思,仍不禁为之默然。
自小紫依的阿妈与阿公之后,十三郎再次体会到心中最柔嫩处被触碰的感觉,不觉有些失神。
恍惚中,忽有一声怒喝,将他惊醒过来。
“够了!奸细奸细,老夫也是奸细!图洺你怎么不抓!”
第113章 幕后(下)
“万年前,魔域尚无战灵这一叫法,连战盟也是经灵域而来。我祖上血脉无从考证,难说就是灵族血脉。如今老夫身在魔域,好歹还是个战盟舵主,与这位小友比起来,岂非更值得怀疑?”
一旦开口,岩渠根本不给图洺反驳的机会,大喝道:“再说这个体质,灵魔异体到底怎么了?你们魔宫那点龌蹉事情谁不知道,非得寻着借口滋事生非。这位小友是不是灵魔异体我不知道,老夫就是灵魔双修,图洺你来抓吧;让我看看,魔宫是收还是不收!”
炼体之人没有神通,身体却比修士强悍百倍;老者这一通吼,声若金石气势如山,真可谓嚣张跋扈到了极致。
图洺被他骂得傻了眼,麦少飞与十三郎更是面面相觑,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们再如何机智,也想不出老者为何爆发雷霆之怒;而且看其架势,竟丝毫不将图洺放在眼里,甚至连那个人人敬畏不敢有丝毫触犯的魔宫都不怎么在乎。他们俩一个是白丁之身,一个是尚未执掌实权的少主,都不是能够触及到真正上层的人,怎能分辨各大顶级势力之间的关系。
“炼体之人只修身不修道,怎能与他混为一谈,岩兄莫要胡搅蛮缠好不好!”
图洺面色青红不定,被这一通抢白气得胸膛起伏,沉声道:“萧八指是修士,假如他是灵魔异体,图某职责所在,势必要将之拿下。”
“放屁!”
岩渠几乎跳起来,也不管图洺是何身份,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喝骂:“炼体士不修道?这可是你说的!岩某这叫上报首座,魔王宫藐视战盟,公然宣称我战盟盟主及各位长老无法得道,永生没有成尊之日!”
“你……你胡说八道!”
“你才胡说八道!”
涉及到更高更远的顶层人物,哪里是图洺担待得起。若说单凭他前面那句话,就想将侮辱战盟这样的罪名坐实无疑是笑话;然而以图洺的那点本钱,根本也不需要什么真凭实据,只要上面的人眨眨眼,表示一下对其不爽,起码是个言行有缺。
换句话说,别看图洺在五离城威风八面,对那些云端之上的人物来讲,他这种角色又算得了什么。大人物只需抬抬手指,就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将他摁下去,永世不得翻身。
“你,还有你,刚才是不是都听到了?”
岩渠得理不饶人,朝麦少飞与十三郎一瞪眼,唾沫横飞叫道:“刚才他明明是说我战盟之人算不上修道之人,是不是这样,是不是!”
两人傻乎乎地点点头,他们觉得如果自己胆敢说个不字,只怕老人要一拳砸过来,丝毫没得商量余地。
话说直到这个时候,十三郎才认真打量起这位据说不问世事的战盟舵主;之前他虽然听麦少飞说岩渠实力高深莫测;然而他对战盟印象不佳,加之塔山的事情,没怎么往心里去。
在他看来,战盟舵主之所在在此,无非是挂个牌子走个过场,没有实际作用。就好像名誉教授校长之类,只拿钱不干活的那种。
此时仔细一看,十三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将此人的危险指数拔高三级,再不敢有丝毫小觑之心。
原因简单之极,老人的额头上有一个淡淡的金纹,和一个隐隐浮现的虚纹!
由战入道可成武,这个身材瘦小站在图洺身边一点不起眼的老者,竟然是一位即将进入二星的武灵!
五星战灵方能称武,岩渠五星合一呈淡金色,本已算武灵中的强者。如果他凝聚出第二颗金纹,就有堪于后期元婴大修士比拟的实力。这样的人物,居然也只是五离城的一位舵主?
心里涌起惊涛骇浪,十三郎迅速将各条线索重新整理,筹谋新的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