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直接在十三郎的脑海中响起,不快,然而十三郎知道,哪怕这样谈到天亮,谈到地老天荒,也不会耽搁任何事。
身在战场,不同时空,周围无一人察觉。
“老夫唯一可肯定的是,只有你才能置身局外,有机会解决我们这帮老家伙解决不了的事。”
灵机一声感慨,说道:“可惜啊,老夫只能陪你到此,接下去的路,要靠你自己去走。”
十三郎冷洒,回应道:“我的路,一直是我自己在走。”
灵机温和一笑,说道:“年轻人就是脾气大,只当满足我老人家一回,有什么大不了?”
十三郎不知该说什么好。
灵机接下去说道:“自己走,很好。自己走才能不受牵挂,不被牵连,嗯,重要的是不陷落,不受骗。”
想了想,灵机忽然笑起来,说道:“你啊你,明明什么都留不住,偏给自己找那么多麻烦……罢了罢了,赶紧忙去吧。”
“等等……”十三郎急忙开口。
“等什么呵,不能等,也等不了。”
灵机轻轻摇头,身体好似风中残灰徐徐消散,仅留下一句叮嘱,和一张有些诡异的笑脸。
“老夫走了,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可半途夭折。”
“你……”
“啊!”
尖叫在身后起,十三郎转身回望战场,神情大变。
第1110章 魔葬,战未结
时光倒流至片刻前。
彼时,十三郎还在迷惘中挣扎,灵机刚刚探出头,冥魔断足之后翻滚,碾破千重山。
北方反击凌厉,南方战团不可能连这种机会都抓不住,两千多名魔修奋起残力,再度朝冥魔猛攻。
“杀!”
枪王失枪,探手入怀拿出一件谁都想不到的宝物:血鼎。
九转魔莲,上有九芯,七只化鼎落入人间接引魔族,便是血域的全部由来。上次血域之行,理论上应算最后一次历练,七只血鼎,十三郎独得其四并出现融合,余下三只应该回到涅祖手里。
谁都想得到,血鼎断不仅仅只有炼药接引之功效;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涅祖没有收回十三郎的鼎,也没有教导其如何运用。
很明显,枪王这只鼎出自涅祖亲传,且有法度开启真实功效……的一部分。
明珠蒙尘,今日绽放炽烈光华,枪王取鼎、折指、嚼舌、断指与鲜血融入血鼎,之后还要打入重重法篆,最终换来血鼎一击。
“杀!”
血鼎升空,迎风变大,大如煌煌山岳;四方鼎壁刻满了各种叙事类的画,多为魔修在血域内的经历。有人过海,有人攀山,有人鏖战,有人采集,还有人与同族同伴阴谋厮杀,人间人性,莫不彰显于此。
由画中的人的衣着、施法习惯,还有相貌等等判断,他们是以往历代进入血域、且曾滴落精血于此鼎内的修士。换言之,血鼎能将每个人的行为记录下来,永恒保留并且传承。
得到枪王的血,用了涅祖的法,鼎上记录的那些人活了过来;一张张面孔转向画外,看到眼前厮杀一幕,随后好似得到某种指令,纷纷从鼎内飞出画外,齐齐施法。与此同时,失去那些人的画面迅速黯淡,重新变成一只普普通通的鼎。
血域内无轮回,九转魔连就是终结,葬魔之地便是阴冥。枪王此时所施展的,严格来说应该算作一种召唤,将那些曾经为血鼎厮杀的魔修之魂召唤出来,再为魔族贡献最后一份力。
可惜的是,真灵法器自有其尊严,随便掰下一块也不是人间化神随随便便能够调用;血鼎本属魔莲之芯,枪王能驱使是因为取了巧,所用也不是其本身,而是收来的那些魂。
万年十四次开启,血鼎内一百多名杰出大修魂魄,倾巢而出。
身后,周围,千余魔修再起剑阵,大拿精修各施法度,汹涌风暴又一次展开,只为阻止那座翻滚的山。
应该说,之前冥魔的应对一点都没有错;他察觉到这群人的凶险远超北侧,因此才以重足压顶,至于后来发生的种种变化,十三郎竟然钻到其身体里等等,那叫意外,非事先所能预料。
发动的又何止这些。
冥魔倒地翻滚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能意识到危机临头,北方五百魔修奋力追赶,甚至有人效仿十三郎,以身躯朝冥魔发动攻击。南北两侧,三千魔族挥洒出一块法术的海洋,冥魔那般庞大的身躯,竟已不可视。
其后,灵机引动法坛突变,四链归位重新锁魂,四大魔尊苏醒回归,实力比三年前强出不止一筹,还有堕灵之王体内逞凶,所有这一切,无不击中冥魔要害。
然,他们还不是最重要的部分,真正要命的依旧是那个最先发动反攻的人,丢刀挥刀最后一刀,斩的不是冥魔本身,而是那座联系它与魔蚊的那座桥。
斩断阴阳!
死灵能够吸取活物精气,但不能借助活物复生,否则的话,置天道轮回于何地?十三索链堕落生灵,根子上带有死灵范畴,之所以能够吸纳亿万魔蚊,凭的便是那条无形纽带。十三郎领悟到生死应用,此时一刀或许不能将其彻底斩断,但已留下一枚种子,让天道自己去看。
斩阴阳,借助天道之力,施界律之罚。
冥魔的敌人不止这些,还包括那两个躲在远方令其头疼、但又实在抽不出手的搅屎棍。
“佛祖慈悲……”
“真人法度……”
僧道两个齐聚真力,唱想战事开启以来的最强音,为生平之大敌贡献力量。
“嗷!”
长啸或者悲鸣,咆哮又或呐喊,婴儿啼哭,怨灵嘶吼;内外交困,冥魔翻滚的速度骤然加快,双眼内四瞳接连闪烁,闪出六道耀眼光华。
新生婴儿,最最需要积蓄力量的时候,冥魔不得不用出全力。
喧嚣中,双方相遇,碰撞,轰鸣,呜咽……六道光华一闪而过,扩及五百里大地。
高台上,僧道两个唱音忽断,身躯同时一震,脸色陡然一灰,再一白,吐血,跌坐,扑倒。
眼前人,桑南二修目光呆滞,直愣愣望着山岳临头,来不及发出一声呐喊,将身自爆。
身后端,孟凡林忽然取出一卷书册,披发赤身原地起舞,将书册刷拉拉的翻飞,一张张燃烧成灰烬。
身体下,不知多少魔族身躯崩裂,不分先后变作肉泥。
冥魔身躯四分五裂,两双手足全数被毁,余下半截身躯、连着一颗受创累累的头颅,做最后一跃,一压。
“死啊……”
哭喊般的嚎叫,冥魔悲愤的目光望着下方,迎面看到两张清纯透着几分稚嫩的脸。
小宫主,还有严萌。
……
“走开!”
“不,你走开!”
“蠢丫头,你要死了!”
“白痴,你才要死了!”
两个女孩为谁更蠢而争论,冥魔山岳般的身体已经临头,磅礴巨力,飓风吹得面孔好似波浪,周围空气被点燃,赤红光芒照出两张惊慌的脸,同时也惊动了深埋的那两个人。
“封!”
“孽障!”
威严低喝,严萌、小宫主身上各自飞出一条虚影。
自当年道院大比之后,蛮尊为保爱徒无恙,在体内埋下一道神通;原本按照严萌的体质,根本容不下蛮尊施展,然而封魂一族自有妙法,此术得以成功;乱舞遇险,因对手是老祖宗,蛮尊自己都没办法脱身,那道神通自也没了用武之地。与之情形类似,在与灵妙法尊一战后,小宫主记忆渐渐稳定,老祖宗着手安排后事,遂效仿陆放天对十三郎所做的那样,为小宫主深藏一击。
此时此刻,正当其时。
两条身影先后飞出,蛮尊修为不及魔宫掌座,但含有封魂之力,就好像水能灭火,土可吞金,天生带有克制之力。
真正的伤害来自老祖宗,身形飞起,单掌迎向庞大冥魔的胸膛,五指开天。
开不了天,但能开了冥魔的胸。五指撕开山岳重厚,一路破击如开凿洞府,连同数只金蚊在内,通通绞灭。
事情从来一万次,冥绝想不到下方那群孱弱修士中、那两个看起来柔弱不堪一握的女孩身上,竟然隐藏着人间至尊!
轰!
华丽乐章的尾音,绝世名画的落笔,大河灌入湖海,山岳崩成了沙。
蛮尊在怒吼中归于无形,老祖宗轻叹中徐徐消失,冥魔身体在空中炸成了片,亿万无主魔蚊在巨力中消亡,迅速湮灭在周围的法术汪洋;一团浓墨般的黑影聚而又散,散了又聚,嘶吼中分分合合数次……铛铛几声脆响。
三条铁链冲天而落,余下三团徐徐揉合,扭动,哀嚎,最终变成一个通体漆黑的人。
“嗷!”
饱含着痛苦与愤怒,墨色之人对天长啸,如臣服,似召唤,又像寻找回家的路,变成原来的那个他。
战场再生剧变。
……
大地开裂,条条裂缝散开周围,第一眼的感觉不像是朝外走,而是有无数线条指向中央,将那座法坛缓缓拉出地底。
下一刻,世界突然间塌了,万丈法坛冲天而起,咔咔爆响犹如雷鸣,顶飞无数房屋、甚至小山一样大的巨石,飞射四方。
刷拉拉,十三条锁链似魔龙出没,转眼之间横跨整个天际;浓浓墨汁般浓郁的黑雾在祭坛内涌动,包裹一名,不,是两名红发青年。
一大一小,面容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区别在于大的那个被铁链牢牢困死,面色狂喜透出无尽疯狂,小的盘膝跌座勉力不倒,似在压力下苦苦支撑。
“逆灵,还不归来!”
红发青年开声断喝,冥魔所化黑色人影的哀嚎就此中断,身形连续闪烁几次,几乎是以瞬移的方式来到法坛中央,来到那个被铁链锁死的红发青年头顶,当头灌入。
十三条铁链陡然摇晃起来,其中九条锈迹斑斑,似乎随时有可能断成两截;其余三条崭新透着浓郁的血腥气,此刻正摇曳着挥洒红芒,与墨色之人、也就是堕灵相连。
最最不可思议的是,堕灵融入红发人体内,那九条生锈的铁链虽摇晃剧烈、但无太多实质变化,反倒那三条看上去完好的链子,不知为何发出吱呀呀声响,随即像干旱过了头的地面,出现一条条裂纹。
“本君獴逻,今日重临!”大个子红发一声长啸,忍剧痛怀欣喜,右手用力一拉。
咔!三条锁链中的一根当场断裂,就像一条被斩首的龙,当空摔落。看着这一幕,数千魔修绝大多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个个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是好。
“糟了!”幸存大拿中有人知道部分真相,人人心里惊叫,神情个个凄惶。
獴逻真君,比刚才那个冥魔,不知强了多少倍!
“阻止他!杀了他,不,杀了我!”小个子红发竭力呐喊,连自己都不抱什么希望。
不说他喊的乱七八糟,不谈魔修有没有这个能力,场内数千人,包括枪王在内都不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凭什么听他的?
还真就有人肯听,毫无保留,毫不犹豫,毅然而决然。
“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