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史君想了一会,冷笑道:“故弄玄虚,傻小子看自己要输,用这种办法找回一点面子。”
没过一会慕行秋又回来了。
“你在外面找到什么了?”异史君问。
“找到了拘魂之术。”慕行秋微微一笑,“还是要感谢你的提醒,果然是当局者迷,我在城内一无所觉,在城外才发现整个座断流城都在施放灯烛科的拘魂之术。这很奇怪,他们两人都不擅长灯烛科法术,断流城周围也没有七七四十九日以内的魂魄。”
“这能说明什么?”
“断流城不只南北两个世界。”
“当然,肯定还有一个真实世界,与法术世界完全重叠。”
“不止如此。乱荆山聚集着一批女道士,大都是灯烛科弟子,守缺也在那里,她在拔魔洞里待的时间只比昆沌少,龙魔说她在进行一种法术——”慕行秋笑了笑,“断流城里还有一个拘魂世界,只是不太成熟,所以造成法术外泄。”
“你以为左流英的魂魄藏在拘魂世界里?”
“有可能,更有可能的是,断流城里还有更多被创造出来的法术世界,左流英必然躲在其中一个里面。”
“哈哈,你把断流城当成什么了?”
“断流城就像一个百宝囊,左流英对它做了大量改造,所以在这里创建法术世界最为容易。”慕行秋顿了顿,“断流城也是联系昆沌世界的通道,对它进行改造的不只是左流英,还有昆沌,所以此地不分四季地冰雪覆盖,却几乎没有法术迹象,道统祖师的法术果然精微细致。”
“别说那么多,也别管这里有多少世界,马上天就要亮了,你能不能找到左流英的魂魄?”
慕行秋又笑了一下,这个晚上他得到了许多东西,某些失去因此显得微不足道,“我认输,等我出去就将司命鼎和洗剑池送给你。”
异史君脸上没有半点获胜的喜悦,“你在玩什么花招?”
“没有花招,我只是明白一件事,至宝在谁手里并不重要。”慕行秋突然想起杨清音说过的话,的确人人都在自救,就连怯懦的躲藏也是自救的一种方式,任何一个人,只要能救得了自己,也就是救了整个世界。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淡金之符
城南重新耸立起司命鼎,变得谦逊了,个头不再像山一样庞大,与其它三个方向的至宝差不多。不管怎么说,妖族营地保住了,留下者深感庆幸,逃跑者成群结队地回归,厚着脸皮祝贺异史君的大胜。
杨清音站在窗口向南边望了一会,转身看向慕行秋,只见他一脸轻松,随手写符,完全没有平时的专心致志,甚至冲她露出微笑。
杨清音迷惑不解,“到底谁胜谁负啊?”
“异史君胜,不对,是左流英胜,他的法力未必比我强太多,可是法术的精巧程度高出我一个层次,我不得其门而入,只好认输,将司命鼎和洗剑池给了异史君。”
“那你还这么高兴?”
慕行秋收回手臂,他现在很想倾诉自己的想法,杨清音正是绝好的听者,“因为我的所得多于所失。”
杨清音笑道:“你是得到新宝物了?还是学会了新法术?”
“都不是,我终于看清了自己。”
“这就是你的所得?跟两件至宝相比,不太合算啊,我现在就将你看得清清楚楚,也没觉得自己多了什么。”杨清音嘴上争辩,脸上却带着笑容,“说说吧,你看清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我没有道士之心,从来就没有过。”
“嗯,这个大家都知道。”
“但是我可以造一个道士之心。”
杨清音睁大眼睛,身为道门子弟,听到这句话就像是普通人听说最信任的朋友见到鬼魂一样难以置信,“造一个道士之心?”
“嗯,这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符帅,只有道士之心才能统率三万三千道符箓。”慕行秋的兴奋溢于言表,离道士之心的境界相距更远了。
“你等等。”杨清音低头想了一会,如果说出这句话的不是慕行秋,她早就嗤之以鼻了,她相信慕行秋,但也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他的说法,过了一会她抬起头,疑惑地问:“怎么造?”
慕行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窗口,指着不远处的断流城,“断流城里容纳着多个世界,不只是南北城,还有守缺和异史君的世界,更不用说昆沌。”
“嗯。”杨清音能理解一城多个世界的观念,却不理解这与道士之心有什么关系。
慕行秋盯着杨清音,越来越兴奋,“其实每个道士身上都有至少一个世界,百宝囊、乾坤袋一类的法器,能够装下比自己大得多的物品,那其实就是一个法术世界。”
“算是吧。”杨清音解下腰上的乾坤袋,拎在手里看了一会,“照你的说法,我也能创建世界,只是小得可怜,没有断流城这么大。”
“没错,咱们都能创造世界,我自己就创建过几个,但它们都被称为不同的法术……”慕行秋莫名其妙地陷入沉默,半晌不语。
杨清音看着他,既困惑又欣喜,不管说法正确与否,慕行秋总算找到一条路,在这条路上他找回了自信,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慕行秋重新开口,“我本想利用几件至宝创建数个临时的世界,分别容纳人类、妖族和道士,其实再往前一步,法术世界既然能容纳众生,自然也可能容纳别的东西……我完全没有必要创建那么庞大的世界,只需要一点,很小的一点。”
慕行秋走到墙边,伸出右手食指,缓缓地写下一道淡金色的符箓,图案微微闪烁,像是月光照耀下的水波,若有若无。
“我认得这道符。”杨清音记得一切往事,但是有一些需要深挖才能想起来,“肯定有人在咱们面前用过,非常大……是兰冰壶,我想起来了,这是她用过的修身符。”
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兰冰壶用一张巨大的修身符代替自己充当阵主,加上寥寥几名散修就能组成鱼龙阵,威力不是很大,但是能够以符代身,却是非常巧妙的法术。
“的确是修身符,它也是一个世界,可以容纳写符者的思绪。”
“呵呵,越说越玄奥了,如此说来,只要是法术就是一个世界,能容纳金木水火土五行,能容纳光焰风气,还有魂魄这一类奇怪的东西。”
“说得好,每一道法术都是一个世界。”杨清音只是随口一说,慕行秋却当了真,抬手弹指,射出一道闪电,击中墙壁上的修身符,“先教它一点念心幻术。”
“教?你的意思是它能学会法术?”杨清音更惊奇了,仔细打量淡金色的符箓,它的颜色变深了一些,的确吸收了闪电中的幻术,但是没有显出更强大的力量。
“只学念心幻术还不够,想当众符之帅,实力还得更强一些,我再教它物用之道。”慕行秋左手道火诀护住下丹田,右手道火诀守卫绛宫,额头微微一亮,泥丸宫里送出法术。
“你的修身符也太厉害了吧,说学会就学会,比道士勤修苦练还快。”
“它刚刚入门,想精通还早着呢,跟道士比不了。”慕行秋想一会,又从泥丸宫直接发出一道法术,“众符蠢动,经常不听指挥,我再教它自然道逆术,可以作为军纪,令众符不能随意生效。”
杨清音的惊奇开始变成惶惑,目光从修身符上移开,紧紧盯着慕行秋。
“你担心我入魔了吗?”慕行秋笑着问,突然一拍额头,“对了,还有魔尊正法,文韬武略就都有,它更有资格充当符帅了。”
慕行秋右手上移,守卫泥丸宫,以绛宫直接施法,一团黑光砸向墙壁,祖师塔是道统至宝,对魔族法术极为敏感,立刻剧烈地震动,发出轰轰的声响和大团的光芒,数十里外都能看得到。
“别急,只是一点魔尊正法。”慕行秋伸手轻轻摩挲墙壁,好像那是一条尚未完全驯化的大狗,“对你没有影响,只对修身符有效。”
响声渐弱、光芒消逝,祖师塔恢复了正常,慕行秋吐出一口气,转头冲杨清音笑了笑,“还好昆沌的印记已经被去除,要不然真会惹出大麻烦,我有点得意忘形了。”
杨清音的确觉得慕行秋得意忘形了,警惕地问:“你用上了那道咒语,对不对?”
“错或落弱莫?嗯,我用上了,修身符、念心幻术、自然道逆术、魔尊正法……我在所有法术里都加上了这句咒语,它是无心之咒,能够容纳其它法术,然后再融合在一起。”
“天哪,你要将自己学过的所有法术都加进去吗?”
“啊,你提醒我了,还有妖术,我学过一些妖术,对激发士气很有帮助,与念心幻术相得益彰。”
这回是红光一闪,慕行秋向修身符里注入了一些妖术。
“还有什么?你帮我想想。”
杨清音开始担心了,但是看着慕行秋越来越兴奋的面容,她突然想开了:他们面临的不是一场能够全身而退的斗法,胜者得到一切,输家一无所有,如果没有一点疯狂,怎么能与昆沌这样的强者战斗?
“道统的五行法术,怪不得祖师塔对你不满,你注入一堆法术,只有念心幻术与道统有关,还是曾经被灭绝的法术。”
“说得太对了,可我不擅长道统法术,能借你的太阴之火一用吗?”
“当然,可我不会咒语。”
“咱们一块施法。”慕行秋伸出手。
杨清音握住他的手,“是要一点,还是全力施法?”
“越少越好,修身符刚刚诞生,还很脆弱,承受不住强大的法术。”
“说得它好像是你刚出生的儿子一样。”杨清音脸上突然一红,马上召出不熄炉施法,不让慕行秋有说话的机会。
以不熄炉施展太阴之火最为顺手,杨清音心念微动,指甲盖大小的一团纯净火焰飞向墙壁,她仍然不喜欢咒语,所以全都交给慕行秋,对咒语的念诵毫无感觉。
太阴之火对修身符发生了奇妙的作用,金色的符光不再闪烁,变得更清晰,像是深深地刻在了墙壁上。
“有意思,我真想快点看到它成熟之后的样子。”慕行秋没有松开杨清音的手,两人并肩站立,一块欣赏符箓,真有点像是在看护刚出生的婴儿。
“好像还缺点什么。”慕行秋脸上的兴奋之情渐渐淡去。
“嗯,照这样下去,修身符用不了几天就会消失,你往里面塞入的法术是不是太多了?”杨清音也看出来了,墙壁上的符箓虽然如雕刻一般清晰稳定,却缺少一点灵动,就像是实力强大但冷漠无情的异兽,无论豢兽师做出多少努力,它都不愿建立灵犀,“需要加入一点炼兽之法吗?”
“试一试。”
慕行秋学过炼兽之法,但是仍然与杨清音一块施法,凤凰的图案出现在修身符中间,迅速消失,成为符箓的一部分。
两人等了一会,修身符没有变化,冷漠地留在墙壁上,对充当符帅没有半点兴趣,它的确像是拥有道士之心的道士,太像了,甚至因此失去了诸多兴趣。
“它缺的是魂魄。”慕行秋终于醒悟。
“需要注入灯烛科法术吗?”杨清音问。
慕行秋摇摇头,“灯烛科法术只是拘魂法术,注入进去也不会有变化,修身符需要的是真正的魂魄,首先得让它像是一个活人,道士之心才能生效。”
杨清音心一沉,一下子明白了问题在哪,比慕行秋更早看到了修身符的未来命运:它要的不只是道士之心,而是能施展碎丹之术的道士之心。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战场
初七,天还没亮,慕烈就已结束整齐,吃了一点又冷又硬的食物,面对城墙挥刀小半个时辰,在状态最佳的时候停下,扭头对一直看他练刀的江火儿说:“我准备好了,这回左流英不能再逃避了。”
江火儿啊啊了两声,不是特别明白慕烈在说什么,慕烈原地转了一圈,向四周望去,也不是特别明白断流城正在发生的事情。
法术实在太复杂了,慕烈无论怎么努力都理解不了,于是他采取更简单的做法,干脆见怪不怪、置之不理,不管看到多么神奇的法术,都当它是稀罕的自然现象。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总是这么对自己说,就当是南海岛民见到了雪,沙漠居民见到了海,用不着去想那些风雨雷电是怎么来的,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
可即使将眼睛闭得更紧,他也能察觉到今天的不同寻常。
一个月前出发前往各地施法的人类与妖族陆续赶回来一部分,不知为什么,都没有驻扎在祖师塔附近,而是在介河东岸另建一座松散的营地,慕烈挥手打招呼,他们只是含笑回应,仍然不肯过河,也不做解释。
他们不说,慕烈也就不问。
不只城东如此,慕烈两天前曾经绕城走了半圈,发现其它方向的营地也都撤到寒冰以外,像是在给战斗留出场地,只有至宝留在原处,仿佛四名孤零零的战士。
这是一个诡异的世界,瞬息万变,毫无章法,慕烈甘愿当一块石头,牢牢嵌在河床里,任何水流冲刷,就是不肯挪动。
太阳刚一出来,慕烈就站在了东城门前,转身望了一眼祖师塔,决定什么都不说,如果传言可信,塔里的慕行秋真是慕家的高祖,这也是被他置之不理的怪事之一。
“江火儿,别跟着我,太危险,去对岸吧,那里人多,能保护你。”
介河东岸不止是人多,而是多了许多,一个月前这边只有几百名人类与妖族,现在却有数千名,大都是人类。
江火儿啊了一声,应对方法与慕烈一样,对自己不懂的事情置之不理,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慕烈只好弯下腰,伸手轻轻推了小家伙一下,然后指着介河东岸,“去那边。”
江火儿露出笑容,也伸手指向东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