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那一名道士淡淡地道：
“无量寿佛，尔等暗部的人也太嚣张了吧，贫道也只是派遣了一位徒孙前来，告知你们一些事情，你们就暗中下如此毒手。”
这时候，精舍的大门忽然打开了，里面也是出来了六七个人，这六七个人的肌肤都是萎黄色的，表面更是有大团大团的感染和溃烂，更是清一色的光头，头发都早就被毒雾给熏得干干净净，他们的神情都有些木然，看起来既不会将别人的命当成一回事，更不会把自己的命当成一回事，这六七个人错落的站着，用木然而挑衅的目光看向了对面，之前的那名乌山师弟却不在其中。
“什么叫暗中下毒手？我们暗部要收拾人，何须暗中？？这里当中为了培育那些穷山恶水才会生长的毒物，自然里面会模拟出来瘴气的存在，那蠢货趾高气扬不做任何的防护跑进去，没有当场流脓而死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说话的那人衣衫甚至看起来都是有些褴褛，头发也只剩余下来了寥寥的三五根，他说话更是不通过嘴巴，因为在暗部的环境下，张口说话很可能都会导致口腔粘膜接触到空气当中的致命病菌，因此用的都是腹语术。
一名相貌清矍的道士排众而出，厉声道：
“贺觉，你不要巧言狡辩了，胡师侄的这笔账我稍后再来和你算，这一次我们前来，是要告诉你们，书院的四大掌道司上午已经在议汰会上做出了决定，从即日起，你们暗部的供给削减五成，同时，暗部不能再作为书院的一个独立机构存在，要交出账目和人员名单，由书院统一主掌使用，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怎样？”听到了这道士的说话，这六七个人额头上面的青筋都鼓胀了起来，其中为首的那名贺觉更是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阴测测的道：“你元成真人就要灭了我们暗部不成？”
那元成子脸上青气大盛，冷笑道：
“贺觉，你要弄明白一件事，我们坎离部这一次出动，可不是来和你们讨价还价的，这是四大掌道司上午在议汰会上做出的决定，特地前来知会你们一声，并且接手账目和人员名单，谁耐烦和你多话？”
贺觉却是只冷冷的说了一个字：
“滚！！”
这个字一说出来，那便很直接的表明了暗部的态度，而前来的这些五德书院中人也不像是愿意好好谈的，因此在这一瞬间，剑光便闪耀了起来，紧接着就是神通碰撞的巨响，惊呼声，惨叫声！
五德书院暗部与其余四部的矛盾，在今日终于毫无保留的宣泄了出来！偏偏这个时候，唯一有能力调停此时的郭璞真人又在凤凰台内刚刚进行闭关。
一道雷光闪过，却是要撕破天地似的，然后却有黑气弥漫，张牙舞爪，更是气势不凡。
“什么！！这，这是炼制成形了的止瘟剑！！”
“不对！这钟声有古怪，快祭雷霆编钟！！”
“没用的，瘟煌钟一响，那便是阎王的催命符，哈哈哈哈，你还是先吃老祖我一记刑瘟印吧！”
“……”
是日，根据西京志记载，城东有黑气出，有蔓延天地之势，雷光闪耀，左冲右突而不得出，东天又有红光遍地，云色呈火烧之状，城中军民惶恐非常……五德书院真人来日辟谣，云书院有仙长渡劫，因此异象频生。
※※※
红烛高烧，林封谨盯着跳跃的烛焰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他内心其实是相当自责的，因为在他看来，若不是自己贸然冲动，三位娘亲的病情也绝对不可能恶化到了这种地步！而这两三天内，他已经搜索枯肠，将一切的方法都想过了，可是大概是因为已经失败过一次的缘故，投鼠忌器，所以没有任何的把握。
而这个时候，阳明先生说的那一句话却是反复在林封谨的耳边回荡着：
“解铃还须系铃人！”
似乎前往五德书院当中获取解药，那就成为了唯一的办法！可是，就林封谨现在的状况，无论是官方还是五德书院本身，都一定会对林封谨必欲除之而后快，又怎么可能拿解药出来？
一番思前想后之后，林封谨的眼中渐渐的泛出了血丝，还有刻毒的仇恨：
“你们既然先做初一，就怪不了我做十五了！虽然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五德书院当中谁下的毒药，但是，我只要一遇到五德书院士子的亲人，便以同样的办法来对付他们！一个不行就十个，十个不行就一百个！我就不信五德书院敢不在乎！当然，这样一来，我的名声就是彻底的臭了，势必要走到主流舆论的对立面上，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全家搬到草原上去就是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清晰的敲门声，林封谨微微一怔，急忙前去开门，却见到漏夜来访的不是别人，乃是和自己交好的王成武。
“这么夜了有什么事情吗？”
林封谨道。
但是林封谨马上就发觉，王成武的背后居然还站着一个人，正是钟文墨，而钟文墨的眼神却是显得很是有些奇怪，既是失落，又是有几分羡慕：
“林师弟，快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启程吧。”
“启程？”林封谨愕然道。“这是要去哪里？有我的事吗？”
钟文墨认真地道：
“当然有！陆师在两个时辰前出关，然后听说了你家里面的事情，便决定要带上你去五德书院，赏玩一下邑山的风光。”
林封谨倒吸了一口凉气，眼里面全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然后回过神来了以后，嗓子眼里面一下子就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忍不住都哽咽了！
什么赏玩邑山的风光啊？！！九渊先生这是听说了自己的委屈，便赫然要单人独剑，为自己的弟子讨还这个公道！！
为了自己的一个记名弟子，竟是要以一把剑对上整个五德书院！！！
这是怎样的豪情逸致，这又是怎样的睥睨纵横，锋芒毕露！
钟文墨看着已经是震惊无比的林封谨，都忍不住带着几分嫉妒的道：
“哎，只恨我要留守书院，没有办法一睹师尊的神威了啊！林师弟，你这一次可真是有眼福了，回来绝对不能藏私哦！”
王成武也是笑嘻嘻的道：
“其实老爷子也是这个意思的，这几天都在准备远行的东西，陆师的剑是秉持霸道而行，而我们王门心学秉持的则是王道，王霸之道一直都多有论述分歧，所以这一次便是正好要相互印证，我爹说这便是一次极其难得的修行，搞不好的话就可以化茧成蝶。”
林封谨此时反而默然了，机械的收拾了几件衣服，然后进内宅说了几句告别的话，通知了付道士和野猪，便随着两人前往书院，等看到了即将登上马车的九渊先生和阳明先生，林封谨再也按捺不住，忽然直挺挺的跪倒在地，泪流满面，诚恳的道：
“师恩深重，弟子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报答万一。”
第091章 营销
陆九渊却是断喝道：
“刚刚山长都派人来明示，说这一次出访，并不只是我和阳明先生前去，还有几位大儒也会一起，我们乃是应五德书院一顾真人的邀请前去与他论道谈经，山长都已经是允准了，你怎么做出这等小儿女之态出来？还不快些上马带路？”
此时林封谨略一思索，便知道这样的举动分明是书院也表态要站在自己这边！！他心神震动，却还能说什么呢，抹干了脸上的泪水，然后便快马扬鞭，在头前奔驰而去。
※※※
东林书院的鸿儒来访，对于五德书院来说确实是一件大事，各项事宜必须要尽善尽美，做到完美才行！
因为往小处说，你若是接待不周的话，那么日后除非是不与这天下第一书院打交道，那么你若是在衣食住行方面有所亏欠，那么你日后去东林书院当中访问的话，那么搞不好人家也就会还回来。
往大处说，五德书院同样是天下四大书院之一，同样也是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你堂堂书院连招待接纳的工作都做不好，顿时就会成为了天下的笑柄，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无论是有没有恶意的人都会站出来大声嗤笑指责，令得五德书院声望大跌。
所以，无论是五德书院和东林书院之间的摩擦多深，暗地里的分歧多重，但是表面功夫都是一定要做好的，否则的话，就真的是大失身份了。
正因为是这样，林封谨之前最为担心的两件事：已经登基的太子对自己的搜捕，还有五德书院当中暗中的追杀，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揭了开去。没有人敢于对东林书院的这群来访的大儒失礼，他们得到的待遇，甚至都比北齐的使节团都还要隆重，毕竟此时中唐朝堂当中的官吏，也只怕都有六分之一出于东林书院的门下，他们的感受也绝对不能够忽略。
一路上东林书院组成的这支车队走县过府，一路上甚至都多有前来拜见瞻仰的，因为无论是九渊先生还是阳明先生，都是名震天下的鸿儒了！尤其是近年来在林封谨潜移默化的炒作之类影响下，这时代的人哪里见过林封谨源自后世的宣传手法？所以效果极佳。
加上林家的商队遍布天下，渠道众多，他身为弟子为老师鼓吹，就算是被人识破了其中的关窍，旁人都觉得这是林封谨身为弟子难得的美德，理所当然的，不鼓吹那才是不对，因此此时陆九渊和王阳明的声望，甚至隐然都已经是在其余的鸿儒之上。
在这个时候，两人声望大燥，陆九渊以剑入道，隐隐约约都有天下第一剑的呼声，要知道，这天下第一四个字，岂是那么容易被冠上去的？本身就代表了不朽的成就。而阳明先生本来早年就有“大贤”的呼声，现在不仅仅已经坐实了大贤的称谓，更是有人提出来，要给王阳明的称谓上加一个子上去！
历朝历代，能够在称谓上加“子”的，都是五百年一出的圣人，比如孔子，孟子，荀子……这样的提法，实际上就是说王阳明的成就甚至都堪能与先贤相提并论了，实在是把王阳明的身份拔升到了极高的地步上！
面对这些热情的访客，每个人都见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身为天下第一的东林书院都形成了一系列的相关章程，怎么接待让人感觉到热情却又不怠慢，让见到的人受宠若惊，让千里迢迢赶来的人虽然没能见到本尊，却也是感激涕零，都是有着固定的成法了，并不需要林封谨来操心，不过并不妨碍林封谨自己掏钱出来锦上添花做一些改良之类的。
比如九渊先生见人，则是选择了一处打扫得极其干净精洁的静室，然后不说话，旁边贴着七个字“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槛联，焚香闭目静思。
进来拜见的人在这种强大的氛围气场下，自然是若拜神一样诚惶诚恐，忐忑静坐，然后便会请人喝一杯香茗，修为低的人，很自然就会被闭目磨练心剑的陆九渊身上散发出来的剑意带入幻境。仿佛征战杀伐了极长的时间，盏茶功夫一到自然就承受不了主动告辞了。
这样的话，一处静室至少可以接待十个人，还不影响陆九渊自己的修炼，而被接待的人反而不会觉得陆九渊架子大，而是觉得天下第一剑理所应当就是这个派头！
最后离开的时候，林封谨还会笑嘻嘻的赠送一套精美的文房四宝，上面写有“东林余韵”的四个字，其做工也是格外精细，用料也是极其考究，仿佛工艺品一般令人爱不释手，并且还不是俗物啊——当然，这赠送的礼品就是林封谨出手赞助的了，他家大业大，也不缺要定做这些文房四宝耗费的区区的几万两银子。
这样一来，被接待的这些士子学生又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更是确确实实的见到了九渊先生，领略到了他神乎其神的剑意，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连被影响后进入幻境当中的感受都是自己吹嘘的资本，必然是所过之处，好评若潮。
这样一路行来，不要说阳明先生和陆九渊，就是随行的闵真，周敦颐，还有山长董仲舒的代表张汤等大儒也感觉到了切切实实的好处，这样下来跑一趟，所过之处都是群情汹涌，夹道欢迎，估计东林书院的声望都至少可以比之前增加一两成，更不要说是各位大儒得到的声望涨幅了。
因此，张汤仔细考虑了一下，然后又去询问了林封谨，得知其母亲的病情至少都可以支持半年以上之后，便决定将行程放缓，预计一个月走完的路程延长到两个月——继续好好炒作一番再说，当然，弊端就是林封谨赞助的精美文房四宝肯定要多送出几千份了，不过这种小钱林封谨也是不会在乎的。
至于多耽搁的一个月林封谨也无所谓，倘若拿到了解药的话，自己快马加鞭赶回北齐邺都也只要十五天，就算去路要走两个月，自己拿到解药单独赶回去怎么时间也够了。
随着东林书院这群人走县过府，一路的这样“养望”过去，当地的地方官也是根本就不敢怠慢了，纷纷拜见，十分恭敬。因为在这方面稍微不注意，就可能被天底下的读书人都一起指摘唾骂啊！
做官倘若是没有名声，就算是得到了上位者的赏识，可是背上了酷吏，逢迎之徒，不尊斯文等等的恶名真的是得不偿失，因为众口销金，天底下的读书人都这么说，不出意外的话，以后的史书也是由他们来书写，那是要遗臭万年，连累子孙的！
至于林封谨这个中唐的通缉犯，自然也就没有人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捉拿的，因为很简单的道理，要抓林封谨，书院众人肯定不会坐视，双方就会起冲突。好吧，这一下人未必能抓住，但是这名声却是势必毁得干干净净的，更何况林封谨在西京里面的身家早就被瓜分一空，抓他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也没人知道李坚之死和林封谨之间的关系，所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了。
等到东林书院的车队莅临西京的时候，造成的轰动效应连中唐当朝的宰相文隽之也不能轻忽，严格地说起来，他虽然是纵横家学派的人，发蒙识字的时候却是在儒家学派当中，所以也算是王阳明的晚辈，因此迎接的仪式格外的隆重，宰相出迎，净街巡游，比国家的使节莅临还要盛大。
在一系列繁冗的仪式过后，便是前往城中的五德观凤凰台，其余随行的大儒周敦颐等倒也罢了，但是陆九渊和王阳明联袂前来，这分量也是足够要让郭璞中断闭关，亲自出面接待。
话说这凤凰台虽然是修筑在这一国首都西京的红尘浊世当中，可是，经过郭璞的一番奇妙布置以后，众人在这里逗留了一会儿，只觉得天地灵气格外充裕，居然都感觉到飘飘然有出尘的感觉！忍不住在心中暗道，这地方实在是十分奇妙，而五德书院在风水堪舆方面堪称天下第一，也果真名不虚传。
此时郭璞俨然已经是堂堂的阴阳学派第一人，他宴请客人自然是绝非等闲，凤凰台当中本来就是景色殊异，令人仿佛置身天宫，而郭璞接下来的演法，也是更令人觉得神乎其技。
众人先前还在纳闷，怎么宴客面前只摆放几个空盘子，结果一开席之后，郭璞便让一个小童取来了一粒种子，然后埋在了泥盆当中，那种子便迅速的生根发芽，最后长成了一株古朴弯曲的桃树，开花结果，结出来的大红色仙桃异香扑鼻，在座的有多少位客人，便结出多少仙桃。食用以后更是令人神清气爽，仿佛体内的杂质都被排除干净了一般。
第092章 问责！
这蟠桃宴一完，郭璞便起身离席，对他来说，这等礼数已经足够，除非是董仲舒前来，他才会继续相陪，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陆九渊却是站了起来，对着郭璞淡淡地道：
“郭山长请留步，在下还有一个疑问想要询问一下。”
陆九渊此时的言行，可以说是已经有些失礼了，但是郭璞也立即意识到对方恐怕是有备而来，便转身停步道：
“九渊先生请讲。”
陆九渊顾盼自雄，目光似电，看着五德书院的郭璞道：
“我东林书院和五德书院都是天下四大书院之一，虽然是在学派论点上有所分歧，但是在对弟子的品德要求传授方面，却还是颇为一致的，不知道山长觉得我这句话说得对不对？”
郭璞想了一想道：
“不错，天下四大书院教书育人，在理念虽有分歧，品德要求方面，还是都要求弟子都尊师重道，操守正直，育人之道仿佛栽树，先是要让树木的树干生长得笔直，再来施肥培植其高度和枝叶的繁茂。”
陆九渊便道：
“有道是君子绝交，不出恶语，弟子之间有所分歧争斗，损伤死亡，那是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怨不得谁，这也是几十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
“可是贵书院当中为难不了我的弟子，便对他的三位手无缚鸡之力，毫无关系的姨娘下手，施展了极其恶毒的蛊毒虫在她们身上，使其辗转病榻，哀嚎终日，这样的行为不知道是不是五德书院准许了的呢？倘若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代表日后双方有什么摩擦，便都可以对无辜的家人下手了？”
郭璞微显错愕，很显然，面对陆九渊的质问他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因此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顿了顿，淡淡的看向了旁边道：
“玉真师弟，你知道这件事吗？”
五德书院当中，但凡是郭璞不在的时候，便是四大掌道司联合处理一应事务，而四大掌道司则分明对应统辖兑水部，坎离部，震巽部，归妄四部，玉真子则是兑水部的掌道司。
玉真子微一犹豫，在场的所有人都看了出来，郭璞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沉声道：
“做了就做了，没做就没做！我五德一脉，竟然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玉真子心中一凛，急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