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小僧无法分辨哪些人需要救治,哪些人不需要救治,施主的意思是让小僧像周施主一样,去恐吓他们一番,只怕小僧做不来。”
“那倒不用,周师叔下的是一剂猛药,大师慈悲,没有师叔的那种杀伐之心,大师不妨用另一个办法,可以让……”
听到刘泰的话语,不但木鸡和尚大为受教,厢房内的水生和上官玉同样心有所动。
“做人,要靠自己。”水生心中默默念叨,脑海中豁然开朗,至于刘泰接下来的话语,一句也没听得进去。
上官玉则在回味着刘泰的另一句话:“如果认为现在走的路是对的,只管走下去,如果思量不定时,不妨停一停,看一看再说。”
刘泰和上官玉二人已经告辞离开了小半个时辰,木鸡和尚依然站在大殿之前,呆呆地望着二人离去方向不言不语。
身畔的水生,同样静静伫立,对着蓝天白云不言不语。脑中只是回味着那几个字,那一句话:“做人,要靠自己。”
“丫头,接下来要怎么做,就要问你的心了,此人能在万分危险之时去相助同门,能在一名大修士手中逃得性命,心智心性岂是寻常之人?如今法力全失,却没有自暴自弃怨天忧人,没有放弃修炼之心,这样的人难道还不值得托付终生?”
“这一切我都知道,可是,他要是一百年两百年都无法恢复法力呢,要是这一生都无法恢复法力呢?”上官玉苦笑道。
“那只能说是天命如此,无可挽回。不过,依我看来,他也未必不能恢复法力,只是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而已,即使培元丹没有一丝效果,他还有青阳师祖这个师父,还有木鸡大师相助。其实,此次受伤正好磨磨他的锐气,也未必是一件坏事,你若真心喜欢他,想要找个执子之手共渡此生的修仙伴侣,何必在乎他什么时候恢复法力,你应该去帮他,去和他一起想办法。”
“叔祖以前不是反对我和他在一起吗,今天为何一反常态?”
“之前反对,是因为看不清他心性如何,如今却又不同,他已陷入困境,却并没有因此颓废,自然要重新考虑,你难道忘了他在阆苑城中大批购买的灵物,这都是在为恢复法力做准备。”
“可是青阳师祖如今身在何处?木鸡大师若真能帮上忙,他已经恢复了法力。许多事情,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可以的!”
“你这丫头有时候就太过理智,深思熟虑固然好,却容易错失良机。”
上官玉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半天无语,刘泰也不再吭声。
足足有一顿饭时间,上官玉这才岔开话题,说道:“只怕在门中弟子心目中,掌门真人和青阳师祖早已陨落,只是没人敢说出口,若非如此,玄叶师祖又怎敢明目张胆地排斥异几?”
“既然你对他恢复法力没信心,我也没有什么好说。这是你的事情,总归要让你自己来拿主意。至于掌门真人和青阳师祖,肯定不会陨落,之所以没有现身,只怕是有更深远的目的。”
“你是说,他两位老人家是故意隐在暗中,好看看门中弟子在他二人不在山门时,能不能挑起门户重担?”
“不错,你可能还不知道,两位师祖年轻之时曾经有过一次仙缘,寿元只怕是不止千年,这一点,门中的几位师叔恐怕都不知道,我也是当年在家师口中偶尔听闻只言片语。”
看了一下上官玉脸色,又说道:“好吧,这是你的事情,我也不逼你,你要不怕他和别人成婚,那就等等看看。”
上官玉一时间心乱如麻,低头不语,脚下的银剑法器却是猛地向前跃出。
刘泰轻叹一声,说道:“你若是心中实在犹豫不决,就把心思放在修炼上吧,如今的九州修仙界,表面上看来平平静静,其乐融融,接下来肯定是疾风暴雨,若是你我不能把境界提升,神通增强,恐怕是难以应对。这次回去以后,我会在‘虎跳峡’秘地闭生死关,你也试着凝结金丹吧!”
刘泰、上官玉二人渐行渐远。
水生的一拳,轻松击断了一棵水桶粗的大树,也让那些前来寒泉村看病的众乡民安生了好几天,也让木鸡和尚好好睡了个大觉。
没成想,半个月后,又有十几名乡民大着胆子聚集在了小庙之前,对着紧闭的庙门议论纷纷,庙门一侧,挂着一个崭新的黑漆木牌,木牌上写着一行朱红大字:“凡需疗伤治病者,须在庙中佛像之前跪拜十日,诵经千遍。或布施香火钱纹银十两。”
这群看病的乡民中正好就有一人识文断字,大声把木牌上的字迹给念了出来。
“还以为这小和尚是一名得道高僧,没想到却是一个黑心贪财的和尚!十两纹银香火钱?谁能拿得出来,这不是要让我们穷乡民活活病死吗?”一名马脸男子愤愤不平地说道。
一名身着裘皮大衣的中年男子接过话头,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能这样说,小和尚也不容易,都像以前那样挤在庙里看病,他还活不活?你家离得这么近,你给人家端过一碗热粥还是拿过一个馒头?再说了,没钱你可以在佛前跪拜十日啊。”
另一名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摸了摸几根稀疏的山羊胡子,尖声说道:“你生的又不是要死的大病,前段时间让你过来,你嫌人多,偏要等等看看,现在好了吧?我看呀,不行的话,你就到佛前跪拜十日算了。”
马脸男子哼了一声,面色一黑,冷声说道:“什么意思,这和尚存心整人,你们还怪到我头上来了?不给他粥喝,是他没到我家去讨,若是他到我家门口,我自然会施他一口粥吃。想让我在佛像之前跪拜十日,做梦去吧?你也不想想看,跪他十天下来,小命都掉了半条,这和尚存心整人,没安好心,我还就不看了?”
说罢,摆摆手,对围过来的人群说道:“走吧,走吧,看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好人,和尚之前的一番好心都是装的,是为了现在敛财。”
“是啊,我可没有十两银子,我要有十两银子,我的病早就好了,还用得着来这里看别人脸色?”
“这和尚忒坏,上次把阴老爷子给耽误了,这次又使出这阴招出来,会些法术了不起是吧,赶明我让我儿子也去修仙。”
“我呸,就你那儿子,放个牛都能把牛放丢,还修仙,你给老子打住吧!”
众人议论纷纷,一哄而散。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寒泉村就彻底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再也没有人聚集在庙门之前不散,再也没有人在寒泉村借宿。虽然还会有人到小庙中找木鸡和尚看病,却是少得可怜。
大部分得了小病小痛的乡民,一来拿不出十两银子看病,二来也不愿意因为一些小病小痛在佛前跪拜十天,有这十天十夜的时间,病自个儿就好了,还用“佛”来拯救吗?
只有少部分病患严重之人,才会二选其一求木鸡和尚帮助。
就在几天前,一名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想要请木鸡和尚割去脖颈下面一个鸡蛋般大小的赤红肉瘤,看到紧闭的庙门,看到庙门旁挂着的木牌,心中愤怒,大骂道:“骗人的贼和尚,原来替人看病是假的,想要招徕生意才是真的,收这么多香火钱,要带到棺材里去花吧?你怎么不去抢呢?爷爷偏就不给你,爷爷偏就不向你跪拜,我拆了你的招牌,看你还如何骗人!”
一边骂,一边大步向前走去。
第八十三章 贪僧与煞星
没想到,刚刚走到庙门之前丈许,还没碰到木牌,隔着高高的院墙,小庙内突然飞出一张四四方方巴掌大的黄色纸符,纸符当着众人的面飞快涨作脸盆般大小,一道道歪歪扭扭的符文从符纸中冲出,汇聚成一只碗口般大小的拳影,一闪,准确无误地击在了高大男子胸前。
“砰”的一声闷响过后,那名男子高大的身躯凌空而起,重重跌出十几丈远,落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面色淡金,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晕厥过去,地面上尘土飞扬,坚硬的泥土被男子撞出一个半尺深的大坑。
几名围观乡民吓得纷纷退后,庙中却传来一名男子冰冷的话语:“看不看病是你们的事,治不治病是大师的事。今后,凡初一、十五,可以在庙中上香,祈求神佛保佑,其它时间,谁若敢未经大师允许推开庙门,伸左手斩左手,伸右手斩右手。现在,谁要敢过来搀扶此人,斩其双手双脚。”
人群中,一名年轻男子脸上现出惊惧之色,对其他人悄声说道:“走吧,走吧,是周家的那位煞星在庙里,还是少惹他为妙。”
众人顿时一哄而散。
结果,那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楞是在寒风之中躺了一个下午,直到天色已黑,此人才醒了过来,挣扎着爬起身来,慢慢爬走。
小庙还是那个小庙,和尚还是那个和尚,如果有人能够按庙门前木牌上的两个条件来求医,和尚还会帮人医治,不过,在众乡民的心中,这种治病方式已经变了味道。
只因有了庙门前的那块木牌,原本人人称颂的“活佛”,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变成了众人口中“贪财的和尚”、“该死的秃驴”。
至于养老虎的周家二小子,早已在四邻八乡之间成为人人“诅咒”的“煞星”。
当然,这其间,无论是“贪财的和尚”还是“煞星”,似乎都没有杀过人,也没有当面伸手打过谁一巴掌,踢上谁一脚,更是没有讹过任何人一文钱财。
至于和尚之前看好了不少人的病,却似乎没多少人念叨他的好。
那些被治愈过的病人,每每和别人谈起来,大多数人只会高兴地说道,自己行了大运,在和尚没有贪财之前被其治愈,要是放到现在,那可就麻烦了,话语中还有一丝兴灾乐祸的味道。
只有少数人会替和尚说些好话,当他们为和尚辩解,说起和尚昔日那样做,饭也吃不上,觉也没法睡,自己怎么活?如今这样做全是逼不得已,况且,和尚现在也不是不给人看病了。
这样的大实话,却往往遭到其它人不客气的嘲讽。
“你傻呀,和尚之前那样做完全是别有用心,就是想让名头响了以后,好借机敛财。”
甚至还有人说:“活佛也需要吃饭睡觉吗?那只能说明他法力太低,不配当活佛。”
慢慢地,也就没有人再替木鸡和尚打抱不平,顶多是在心里默默念他的好而已。
这一日,天降大雪,一名气宇轩昂身着貂皮大氅的中年男子推开庙门,从小庙之中走出,七八名仆人打扮的男子守在庙外,冻得瑟瑟发抖,看到男子走出来,慌忙迎上前来,口称“老爷”。
随后毕恭毕敬地把中年男子迎进一顶四人抬着的暖轿之内。
暖轿刚刚抬出寒泉村不足三里,中年男子却在轿中自言自语说道:“死秃驴,竟然罚本县在佛像前跪了三天三夜,当真不得好死。”
抬轿的一名仆人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一颤,脚下打了个滑,轿杆一歪,摔倒在地。
扑扑通通的响声中,众人跌做一团,轿中的中年男子脑袋撞在轿厢之上,撞了个鼻青脸肿,心中顿时升起一团怒火,手忙脚乱地从轿子中爬出来,走到那名摔倒的仆人身边,伸出脚来,狠狠踢了两脚,口中怒骂道:“混账东西,抬个轿子都抬不牢吗?要你们有什么用,小心本县把你投到大狱之中。”
那名脸上透着精明的仆人慌忙爬过来,连连磕头,说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这其实不怪小人,要怪只能怪老爷不该骂那名活佛,小人刚才走得好好的,两腿却是突然一软,跌倒在地,只怕是那位活……活佛在暗中,在暗中……”
说到这里,此人似乎不敢再说下去,怯生生地望向暴怒的“老爷”。
中年男子瞳仁一缩,脸上的愤怒之色顿时消失一空,摸了摸额头上的鼓包,脸上现出一丝惊惧之色,慌忙左右四顾。却发现,除了自己带来的仆人,冰天雪地里,并没有一个人影,就连一只乌鸦、麻雀都没有。
沉吟了片刻,冲着一众仆从说道:“快快快,快走,此地不可久留。”
随后,一行人急匆匆地消失在雪地之中,那名跌倒的仆从跟在众人之后,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心中暗自得意,看来,这“活佛”的名头还算好用。
小庙之内,佛像前,水生盘膝而坐,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大师想必听到了吧?这就是刚刚在佛前虔心诵经之人所做的事情?这位县太爷身上的一件裘皮大氅只怕都值得几十两纹银,偏偏还要装作清廉的样子,宁肯在佛前跪拜,也不愿意去付上十两香火钱。此人奸诈之极,真不该治他的病,也不该让他只是在佛前跪上三日。”
木鸡和尚缓缓睁开双眼,清澈的眼神眨也不眨望向水生,说道:“这就要问施主了,施主自己说此人官声不错,上任之后修桥铺路,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吗?小僧怕耽误了他给百姓办事,这才给了他一个方便,何况,在这三天里,此人也是在真心诵经。”
水生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说道:“那是我瞎了眼睛,聋了耳朵,被他作的表面文章欺骗了。”
“阿弥陀佛!被他骂上两句,也算不得什么,只要此人还肯为百姓做事,就由他去吧。人无完人,施主若是把善恶分得太清,反而失了慈悲之心。”
“大师说得是,在下执著了?半个月后,就是在下的大婚之日,这段时间,只怕是没法聆听大师的教诲了。”
“阿弥陀佛,恭喜施主!”
十三天后,周家。
众亲邻进进出出,忙碌不停,院子一角中砌起了两排炉火,火炉上架着几只大铁锅,高高的笼架里温着各种菜肴,香味弥漫。火炉附近,劈好的干柴堆得像小山一样。厨房外的木架上挂着四片刚刚杀好的肥猪,院里院外张灯结彩,就连街道上都挂满了红红的灯笼,到处充斥着喜气洋洋的味道。
对于水生这名受四邻八乡“诅咒”的“煞星”,寒泉村村民看法却不同,若是没有水生的“煞”,只怕众乡邻还在饱受亲朋们每日“借宿”的折磨。
何况,水生也没有在村子中打过谁骂过谁欺负过谁,看到长辈,依然会和和气气地带着笑脸打个招呼,并没有摆神仙的架子。
何况,那头黑虎已经“弃恶从善”,不再去偷吃鸡犬,正相反,有了黑虎,每年冬天会偷偷跑到村子里作乱的恶狼连一只都没有出现,寒泉村更加太平。
二十里外的杜村,杜家同样张灯结彩,秋天刚刚落成的青砖小院中,挤满了前来帮忙的乡邻,一个个满面笑容,忙前忙后。
俗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西厢房里,杜娟盘坐在坑上,大红的绸缎新衣衬托之下,明艳照人,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
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姐妹把杜娟围在正中,有的羡慕,有的妒忌,口中却一个个说着好听的话语。
半年来,杜娟的脸色仿佛比之前要光鲜许多,笑容也多了起来,水生的影子悄悄地烙在了心中,虽然没有见过水生几面,水生也从来没有上过一次杜家的门,却不影响杜娟的好感。
别人口中的“煞星”,在杜娟的心中,却是斯文有理的谦谦君子,那双明亮的眼睛,那对乌黑的剑眉,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颊,每每想起来就是心神狂跳,一阵甜密,那是自己的男人,将来要陪着自己过一辈子的人。
因为周家送来了五十两银子的聘礼,杜家盖起了青砖瓦房,在村子里也算鹤立鸡群。杜娟的两个弟弟也上了私塾,不再破衣烂衫地吃不饱肚子,杜娟还偷偷跟着弟弟学起了三字经,想要识文断字,想要做周家斯文有礼的好儿媳。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坐上花轿的那一刻。
此时,水生却带着黑虎来到了寒泉之畔,坐在一块大石上发起了呆。
两天后,那个叫杜娟的女子就要被人用花轿抬到自己家中,成为自己的妻子,然后陪自己渡过一生。
寒潭中泉水一年四条冷寒彻骨,冬日里却不会结冰,碧绿色的潭水如同一面平滑的镜子,映出水生的面容,目光依然清澈,里面却多出来了许多不易察觉的东西,望着自己的影子,水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了梅仙儿和上官玉二女,心一下子乱了。
正在此时,黑虎突然抬起头来,竖起双耳,把目光望向远处,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吼声中隐隐有一种冲动和暴戾之意。回到寒泉村半年多来,黑虎从未有过此种反应,水生心中一惊,把心思收了回来,慌忙放开神识,向四周扫过。
第八十四章 狼灾再临
片刻后,水生面色一变,霍地站起身来,如果没有弄错的话,二三十里外,正有一群群狼形兽类飞速向一处处村庄中扑去。每一群狼兽都有二三百只之多。
“狼灾!”水生喃喃自语。
水生对狼灾并不陌生,正是因为狼灾,水生、大牛等人才被铁翼提前安置在了云台观中,因此结识了乌木道人,因此有了以后的种种遭遇。
不过,据父母所讲,最近的几年来,并没有大规模的狼灾发生,虽然每年冬天大雪之后都有三五成群的恶狼到村中觅食,甚至前些年还有一、二级妖兽出现在了离村庄不远处的山林中,可是有铁翼镇守在王庄,并没有恶狼伤人之事发生,这些跑到村子里作乱的零星狼群,反倒成了猎户的盘中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