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未曾意识到,也许内心最深处,他是不愿意打破正在享受的宠爱和幸福滋味。因为一旦触及毕云峰,见性峰的安宁必将被打破。
来回踱步,谈未然凝声,毅然道:“师姐,我明白。”
唐昕云转告许道宁,许道宁未见喜悦,反是蹙眉。若说发自肺腑,他更希望这个小徒弟能安安心心的玩耍,挥洒少年天性,而不是背着某些很大的东西。
不晓得为何,他总是隐隐感到,这个小弟子心中似是有着某些很大的东西。也许是理想,也许是目标,也许是信念。
七日后,谈未然达到人关第七重。同时,凝结第三滴精血出来。
第七重修为达到,意味谈未然必须按本来的谋划,下山诱杀毕云峰。欲保见性峰,此乃他必须走出的第一步,无论多么艰难。
……
下山前,谈未然先是找大师姐讨要了一枚妖丹,以及一些妖兽材料与草药。
闭锁房门,谈未然独自在书房中开始了操作,先把妖兽皮骨摆弄一番,思绪沉浮:“前世,我修为无成就,反而因此对其他学问多有涉猎,不想竟然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想来,不免有些遗憾。当年我看的书本,学的东西是多了,不过,多数是杂书,虽能修身养性,练就一番心境和静气。可是,对于器装丹符之道,认识就不太深入。”
当年他有的是大把时间来读那些杂书。可当年,又怎会知道有重生的一天,真正属于器装丹符之道的东西,他其实涉猎不深,是典型的驳杂不精。
民间大众也有此类古话:样样精通,样样稀松。
好在,当年他不少时候都是借助法符之力,因此他对于法符一道,是颇有心得。
先把妖兽的皮骨材料摆弄好,谈未然凝心静气,小心翼翼的把妖丹中的能量引入其中。完成这一过程,他已是满头大汗。这对他此时的修为来说,委实有些风险。
好在此类的事,他已做过不晓得多少次,驾轻就熟,也没出什么岔子。
精符乃法符之中的特异,是糅合精血所炼制而成,比之寻常法符威力更胜许多,乃至倍增。可将自身剑意,乃至秘术等等技艺,通过精血炼入其中,因而精符在具备法符特点之余,更有种种特异之处。
炼制精符,必备精血一滴。莫要说一般武者用不起甚至没听过精符,就是开了金府的强大武者,也很少有人舍得动用一滴精血来炼制精符。
细细感应其中能量缓慢流逝,谈未然心里叹息:“而今,我的修为要想控制妖丹之气不流失,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也罢,做到最好就是了。”
再糅合草药覆盖其上,形成一个涂层。不顾妖丹气息流失,谈未然不慌不忙的盘膝修炼数个小周天,把之前控制妖丹消耗一空的真气弥补回来。
“是时候了。”
谈未然心念一动,金府运转,三滴精血泾渭分明的悬空而动,并陷入灵台空明之境,徐徐扬手拔剑,一套剑法顿时施展出来。
谈未然气息混若天成,完全不受外界干扰,身心沉浸在被翻阅出来的记忆当中。
记忆中,一幅幅的战斗画面重新出现:
那时的谈未然,须发已有灰白痕迹,更有无尽沧桑与坚忍不拔。与一名对头交手,一派中年模样的谈未然来来回回只动用一套剑法。
剑法施展,与那人在云端交手,剑法交织,只见江河倒挂,风云色变。
那对手眼见不敌,便是鬼魅般的撕裂一界空间,而欲逃走的刹那。谈未然弹指一剑指天,剑意桀骜无端的劈开空间,锲而不舍的追杀过去。
刹那,掌中宝剑断裂为四节,却迸发出亿万的断剑,无数的光华弥漫,断剑交集发出令人迷醉的清脆之音。
对那逃遁的对头而言,却仿佛钻脑魔音,最后被这恐怖之音冲击全身,落的全身爆裂而亡。
那便是记忆中的一幕幕往事。战斗结束之时,谈未然蓦然苏醒过来。
弥漫书房中的剑势与剑意霎时间一道收缩,以一种无形的方式,逆卷而回,悉数无保留的透入一滴精血之中。
谈未然双目神光明耀,绝无一丝犹豫,就在电光火石之际把精血打在其中。一缕红光波动,灵气震荡,又令整个符箓呈现红色,并隐没其中。
抚手一搓,精符成形。凝炼剑势剑意而成,亦称为:剑符。
……
下山前,谈未然心中迷思不少,前来拜见许道宁求解,问道:“师父,弟子有一事不明,还望师父解惑。”
许道宁捧着书本,抬头道:“何事?”
谈未然沉声道:“弟子不明,毕云峰何以针锋相对。”
许道宁在老槐树下绽一笑:“人有七情六欲,欲之所向,或有所为,或有所图。”一个为,一个图,寓意截然不同,实在用得妙极。
谈未然不肯作罢,坚持道:“师父,弟子就是不懂。”
感觉小弟子的坚持,许道宁放下书本,温和中带着少许调侃:“你入门不久,问得不少,莫非你打算做下一任首座?”
谈未然一个箭步蹿开,心里发毛:“师父,可不兴胡说的。”
见小徒弟对首座之位如临大敌的模样,许道宁忍俊不禁:“你怕甚么,首座之位便真那么可怕。”见小徒弟拼命摆手否决,他愉悦大笑道:“你且去吧。”
后边传来师父温润的话语:“此番你若然做的漂亮。兴许,为师或会考虑为你解惑。”
首座之位?那不是收买人命吗。谈未然犹若逃命一般的飞奔出去。
第14章 以身为饵
暴雨来袭,铺天盖地。
天气变得幽幽暗暗,道路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行三人骑着暴出两根獠牙的牙马,如旋风一样奔驰而过,在后边甩溅一路泥泞。
一行正是谈未然,唐昕云和柳乘风三人。
暴雨令三人身上湿漉漉,一边迎着风雨,柳乘风一边嘀咕:“我就不懂,这炼制法衣的人,为何就不能添入防雨水的功效。莫非大家都以为,淋湿了好看得很?”
谈未然忍不住大乐,三师兄是豪门子弟,好在家教不错,师父教导的也好,没什么豪门子的架子和习性。不过,出色的出身环境,也令三师兄不自觉的带着一些豪门子的作风,有点小洁癖,讲究仪容。也就是臭美。
唐昕云想想,道:“我记得,前边不远,有一个少有人知的废弃道观。”
道观一派残破,瓦头都破破烂烂。谈未然一行三人拴好牙马,入内其中,就见神像的布幕帘子破烂的挂着,看来废弃好些年头了。
谈未然连忙跑出去捡了一些柴火,把篝火给点燃了。三人各自运起真气,很快就着柴火,把身上衣服给蒸干了。唐昕云顺口道:“老幺,你说,那人真的会来?”
“不好说。肯定会有人来,毕云峰会不会亲自来,说不好。”谈未然笑笑,杀毕云峰不难,要杀得顺心如意,杀得旁人难以质疑,那就有些棘手。
“无碍。反正我今次顺便去相州办事。今次他若不来送死,那便还有秋季狩猎和宗门比试。”谈未然露出一点寒意:“要杀那贱人,机会多的是。”
“你们说,师父知道我们下山的目的吗。”柳乘风疑惑,唐昕云和谈未然不由翻白眼。见性峰一脉,也只有他会这么问。
谈未然不消说,大师姐唐昕云做的就相当见性峰的总管,不差这点头脑。大师兄孙成宪是一个新兴家族的族长,更不会少头脑和眼光。便是朴素敦厚的周大鹏,其实也是外表闷气土气,心里亮堂。
豪门出身的三师兄柳乘风不笨,不过,不论修炼做事都太勤奋专注,没心思去想别的事,很少把其他事往脑子里过一过。
师父许道宁不但知道,且是暗中表示支持的。
谈未然神色嘿然,躺卧在火边,心下思量:“嘿,当日在主峰袭杀毕云峰,不过是临时起意。没想到,却撬动了师父的默许。嘿嘿。”
说来,许道宁默许,的确是因此。毕云峰生性睚眦欲裂,必一心置谈未然于死地。许道宁纵是再有退让之心,再是一心捍卫宗门威严,也绝不会坐视旁人时时刻刻对小徒弟心存杀意。
说来,前世的许道宁从来没有动过此念。可算是被谈未然的安危给撬动了。
谈未然心情愉悦,心想:“这次非但撬动师父的心思。也算把未来轨迹给真正撬动了。”
唐昕云望着外边夜雨,担忧不已:“老幺,明日就要分道扬镳了。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
谈未然叉住胳膊,摆出一幅“我很强壮”的样子,把唐昕云逗乐了:“放心,毕云峰在我眼里就是小鸡,我左手抓一个,右手抓一个。保准没问题,我倒担心你们呢。”
“我仍有担忧,你再把你的打算说一遍。”唐昕云想来想去,隐隐安不下心来。
“也好。”谈未然自信道:“杀毕云峰,最好是能杀得宗门无话可说。不然,师父首先就不答应。”柳乘风不由点头,杀毕云峰很难?未必,柳乘风单枪匹马就能把毕云峰杀个永不超生。
关键是许道宁。
见性峰面临明里暗里的挑衅刺激,许道宁从不主动挑事,甚至很少还击,便是顾全大局,从宗门利益出发。当然,许道宁并不迂腐,不然也不会默许弟子们对毕云峰出手。
一言概之,杀毕云峰,必须占有道理,哪怕一点也好。
事关师父,谈未然一点就跳过:“我们突然下山,毕云峰必措手不及,会尽量组织高手来追。他不过是一个弟子身份,请不动,也不敢请宗门高手来追杀。”就算毕云峰敢,其身后之人也绝对不会犯傻。
“毕云峰若来追,定会自信实力比我们加起来要强。不然不会来送死。但考虑是临时组织,肯定不如有备而来的强大。”谈未然说着,唐昕云和柳乘风不由点头同意。周大鹏没来,就是因为他还打不过谈未然这个老幺。
谈未然微笑,杀意凛冽:“毕云峰做过见性峰弟子,必知你们的底细,对你们定然不会大意。明日分道扬镳,他极可能会派高手去追你们。而他会亲自来追,或许想亲自割下我的脑袋……哎呀。”
唐昕云恼怒的揪住小师弟耳朵:“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师姐,我错了,我不胡说了。”谈未然急忙告饶,瞪了窃笑的三师兄一眼,耸肩摊手:“就是这样。”
说来不复杂,关键是,毕云峰只要现身。谈未然就至少占了一点道理,就能跟师父交代了。
柳乘风想了想,问:“那我们为什么要一道来?反正都要分开走。”
谈未然差点把头皮抓破,不好扫了颜面,凑过去低声道:“我一个人下山,要么显得我是傻子,要么就太不合理了。”
柳乘风终于恍然,赞许:“好缜密,老幺的计划不错。”
唐昕云对这个老三实在无奈了,连这么明显的漏洞都没看见,严厉道:“老幺,万一毕云峰不分人马,全去追你,又如何。”一批高手,小师弟才人关第七重,对付一两个或许勉强,对付一批就死定了。
谈未然笑嘻嘻看着生气的大师姐,柳乘风灵光一动,在一旁急忙道:“我知道,我知道老幺的安排。”
唐昕云只当没听到,放了老四在,哪怕是眼前这聪慧的小师弟,都有可能猜出安排。唯独是柳乘风这做事不过脑子的,断然没可能。
谈未然得意的跟被漠视而垂头丧气的柳乘风眨眨眼,道:“大师姐,今次你真错了。师兄真的知道我的另一个安排。”
谈未然轻轻吐出一句话,唐昕云恍然,旋即吃惊的赏了一个爆栗:“老幺,你行啊,还卖起关子来了。”
一下子,唐昕云对小师弟的计划充满信心。看着俊美的小师弟,忽觉很可爱,真想捏捏脸蛋啊。
然后,谈未然欲哭无泪。终于想起,也许,可能,或者,好像大师姐偶尔也不是那么的温柔体贴。
……
谈未然没错。
毕云峰是一直在等待着,他怎会忘了主峰的耻辱遭遇。对他来说,被见性峰一脉反击,那便是耻辱,差点被一个毛都未长的小鬼杀了,那是更大的耻辱。
像毕云峰这等人,定然是不会想到,他做了什么,才被见性峰一脉驱逐和敌视。
毕云峰特地安排了人盯着见性峰。谈未然在见性峰久未下来,他等得都快不耐烦了,这时,谈未然联袂唐昕云和柳乘风下山了。
“外出?外出好。”毕云峰摸索在主峰上差点被扯断的喉咙,英俊的脸孔扭曲成奇怪形状,语气残忍道:“每年死在外边的弟子不少,多他一个不多,就是唐昕云那贱人和柳乘风都死在外边,一点也不出奇。”
“你们说,是不是这道理。”毕云峰狞笑着,已幻想着如何把那个小鬼抽骨扒皮了。
一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冷冷道:“少废话,等我的人赶来,就立刻出发。”此人看来不喜毕云峰,冷声强调:“毕公子,我要提醒你,莫要误了大事。你师父要的,不是见性峰的一个弟子,而是更多。”
毕云峰冷笑,再不言语。
当谈未然和师姐师兄分道扬镳之时,毕云峰已是率领一批高手追来了。站在岔路口,毕云峰目光不住在两条路上来回,充满多疑:“他们在玩什么把戏?莫非有埋伏?”
毕云峰不笨,他知谈未然三人下山时,就知人手不足,率先派了人跟着监视。监视者对那中年男子行礼:“莫大人,两个大的往相州去了,小的那个是往相州走的。”
莫大人凝神沉思,淡淡自信道:“不论什么把戏,左右是死路一条。毕公子,你熟知见性峰,该做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