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慎行封子霜等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强忍着心头的巨大悲伤,安慰着弟子们,勒令弟子们尽快离去。
谈未然心酸不已,一旁的明空低声道:“首座,给他们一个机会吧。”他丝毫未察觉,自己的话音中有三分哽咽。
邹野和许存真等人都眼眶泛红,不论年纪多大,不论心理多老成,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众人只觉得一种酸楚从心底蔓延全身,恨不得放纵的大哭一场。
谈未然若有所思,漫步过去低声和宋慎行说了两句。
宋慎行犹如抓住仅有的稻草,气运丹田高呼:“众弟子听我一言,若有意重返新宗门者,将来可前往……东武荒界或北陆荒界等候接引!”
就当是给宗门弟子一个希望,再缥缈的希望,也总比没有希望的好。
谈未然交代众人速速处理,不要拖泥带水,必须尽快撤离。转身来到被擒下的莫飞鹊面前,蹲下道:“我不懂,为什么是你。”
谈未然继续道:“你能坐上见礼峰首座,能处理复杂关系,必不是蠢人。为何会以为自己能取代主峰?”
如果说各峰最不可能取代主峰的,绝对是见礼峰。此中种种缘由,实在一言难尽。其中之一,就是见礼峰的外部势力太错综复杂了,凭这一条就几乎没有可能。
莫飞鹊木然半晌:“我没错。我没错!”坚决的抬起头来,反而流露坚信:“我是为宗门好。”
莫飞鹊凝视这年轻首座,露出一缕讥笑:“没人喜欢隐脉。宗门朽败,是谁都有目共睹,未必就一定要仰赖你们隐脉。宋慎行无能,主峰式微,我们支脉凭什么不能向往一下主峰地位。”
“大光明剑,明心宗志在必得。宗门根本就不是明心宗的对手。”莫飞鹊冷笑道:“为何不交出大光明剑,为宗门谋取一个安全的环境,甚至能和明心宗搭上关系!他宋慎行无能,不代表我们也无能。”
谈未然摇头,本以为莫飞鹊聪明,看来已被猪油蒙了心:“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了。我送你上路就是了。”
“等一等!”莫飞鹊涨红脸,流露渴望之色:“我……能不能入新宗门的世代谱系!”
谈未然反问:“你觉得呢。”
莫飞鹊好像泄光了一身的精神,脸色灰败若死!
谈未然正欲动手,消失一会的陈老祖和辛老祖忽然现身:“且慢!”一道现身的,赫然是之前始终没出现的何振锋,出身见礼峰的何老祖。
谈未然目光一凝,脸色惨白的何老祖面无表情过来,垂首望着莫飞鹊,惨白渐渐变成惨青,低沉道:“莫飞鹊,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莫飞鹊斩钉截铁道:“老祖,弟子没错。弟子是为了见礼峰,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原本,只要交出大光明剑,宗门就不会引来今日祸事的!”
何老祖惨然道:“事到如今,你竟然顽固如此。没想到,老夫一心维护见礼峰,却……”仰天流下两行老泪:“却为宗门种下祸端!”
“我种下的因,我亲自来收!”
何老祖一指点在莫飞鹊心口。莫飞鹊顿时脸色青紫,嘶声道:“弟子没错!弟子……没……”
最后一字,到底没说出来,莫飞鹊不甘心的咽下最后一口气,睁大双眼看着蔚蓝天际,似乎蕴藏着无比的不甘。
当各峰弟子多数心怀悲愤和眷恋的各自散去,从宋慎行到封子霜等,扭头不忍再看!转过身,情不自禁就流下悲痛的泪水,直欲恨不能陪宗门一道沉没。
万载遮天大树轰然倒下。
从此,世间再无行天宗!
谈未然面无表情的看完,高声宣布:“刻不容缓,现在就走!”
不知为何,谈未然总有一丝不安。
第144章 大撤离,神秘阻截
此番遣散的多数是内门弟子,宗门的护法和长老,是走是留,则由其意愿而定。
要么和隐脉一起撤离,要么是留下来自生自灭。选前者,视乎谈未然的态度,或许有重回新宗门的一天。选后者,就意味和宗门从此一刀两断了。
结果丝毫不意外,选择留下来自生自灭的人不少。
选择留下,未必是薄情寡义。也许是有家室,子孙满堂,割舍不掉。也许是心有顾虑,也许是眷恋安稳日子,也许是留恋本土,不想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冒险。
选择一起撤离,未必就是愿意和宗门同生共死,也许是一时迷茫,也许是看中隐脉实力,打算投机。
这其中道理,许存真等长辈都私下提点过。其实,不必他们说,谈未然也明白。他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深知凡事都有两面,不会轻易下断言。
是否忠于宗门,是否忠于道统,只见本心,和撤离和留下都没关系。
唯有谈未然心知肚明,因为,他记得前世明知必死依然轰轰烈烈战死的那些人,那些可敬可佩,为行天宗留下一线尊严的人。
因为很多护法的年纪恰好是有家事,并子孙满堂的阶段。护法选择留下的,占了多数。
反而是长老,尽管也有后裔,不过年纪较大,关系较为淡薄了,肯和隐脉一起撤离的不在少数。
谈未然目光徐徐扫过,在尤权和魏锟等真传弟子身上掠过。
今日大战之后,断断续续溜走,或被不愿一起走的真传弟子有不少。剩下的魏锟等人,都是义无反顾愿意跟师父去天涯海角的真传弟子。
“这些,便是宗门仅存的力量了。”
谈未然喃喃自语,雄霸本土的大宗派,短短一天就此分崩离析了。忽闻耳边传音:“你想好怎么处置……安排他们了?”
谈未然摇头,又点头:“略有头绪。”
他明白这意思,其实隐脉众人在这一点,也颇有分歧。他常听人说隐脉种种,唯有亲自经历才切身体会,为何有些隐脉宁愿拼死冒险,也不肯收录宗门之人。
不是绝情,不是不想收留宗门强者。而是原有的宗门之人本性蒙尘,会成为污染源头,一个不留意就会令新宗门快速腐烂。
像莫飞鹊那种人,收入新宗门,后果可想而知。
若然说起来,行天宗纵是衰败,论实力,也扎扎实实的是本土霸主。其他不说,三大神照境就在本土势力独占鳌头。
从某种意义来说,行天宗的内部纷争不断,渐渐激烈,和多年不曾面临外部压力,也颇有一定关系。哪怕是今日之前,行天宗内乱不绝,凭强横实力,本土势力也轻易不愿招惹。
只算今日大战之前。
主峰出身的陈文德老祖,见德峰出身的辛烈老祖,见礼峰出身的何振锋老祖,这三位老祖就不必多说了。
光是常年在宗门的长老是多数,此外,还有部分长老在外域游历。加宗主和首座,赫然有将近三十名灵游强者。
归于宗门名下的,归于各峰名下的护法,在宗门的和不在宗门的,加起来更有百余名。
就这,还是不算隐脉。就这,还是行天宗已衰败式微了。完全能想象,行天宗极盛之时是何等强大。
谈未然前世今生加起来,对宗门的认识也不够深,其中就包括宗门的底蕴和实力。从宋慎行口中知晓宗门实力的时候,也不由大吃一惊。
以谈未然的了解,这等底蕴,若能有一个破虚境坐镇,未必不能一跃成为横跨十个大千世界的宗派。
实际也是,若不是历史上两三次的倒霉透顶的耽误掉,错过掉,行天宗早已一跃为势力跨界的大宗派了。
须知,在部分世界,能有三五名灵游强者,便基本能迈入本土第一档次的大势力了。像苍龙荒界的孙家,只有一名神照强者,便稳为一界霸主。
各个大千世界不同,各地的实力差距或大或小。比苍龙荒界更弱小的,也不乏例子。
明心宗口口声声“乡下地方”,北海荒界的的确确是位于荒界最边缘的荒芜地带。像这种地方的修士,往往见识有限,坐井观天,再好的天赋不免被耽误。
过去有宗长空等人,未来也有赤血鲲鹏孔雀王等人。按地理位置,北海荒界的确强大得出人意料。
今日种种下来,这时的宗门残众,基本是最精华的一部分,最有归属感的一部分也基本都在这里边。
隐脉众人的分歧,就在于创立新宗门,是否要启用宋慎行等人。
谈未然此时想的,绝对和这无关。
当他率众踏上离开的道路,难以言喻的一丝不安,像毒液一样在心底荡漾扩散,愈来愈强烈。
蓝天白云,风和日丽。明心宗除了韩晋逃走,其他人都已被斩杀,被生擒。傅冲双生玉牌安然无恙,说明他没事。
谈未然想不到不安的理由。
唯一能令他感到不安的,就是随时可能折返的隋枯荣。然而,大光明剑是真的,隋枯荣一来就被引走,那就一定假不了。
毕竟是渡厄强者,谈未然没自信能靠假的大光明剑一直欺骗下去。
唐昕云三人跟着傅冲,一方面是为了兵分两路,以防谈未然的回马枪失败,避免隐脉全军覆没。其次,也是掩人耳目,增加隋枯荣追杀决心。
谈未然并非拿唐昕云三人的性命赌博,乍然一看似乎危险,其实他有万全之策,给安排了三个能带着真正大光明剑安全脱身的地点,落日荒界就是其中之一。
唐昕云三人有谈未然给的若干好东西,包括从隐脉库存中取出的各种东西,乃至谈未然以一滴精血炼制的“云篆穿空术”的神通符箓,基本万无一失。
隋枯荣再不要脸,堂堂渡厄境肯定不会对三名年轻人死缠烂打。所以,其实真正九死一生的是傅冲。
可是,傅冲的双生玉牌安然无恙,说明暂时无事。
为什么不安?谈未然扪心自问,他摸着心口,感到愈来愈强烈的不踏实。
哪怕是杯弓蛇影,也绝不能犯错。
按谈未然的安排,各自一道撤离行天宗之后。沿途由他和宋慎行,将早就想好的撤离计划告诉愿意跟隐脉一起撤离的人。
不愿和隐脉一起撤离的,那就随其自愿了。
谈未然的安排很简单,也是最方便的:为防不测,化整为零,分头前进,到指定的大千世界等待聚首。
此乃万全之策,谈未然指定了三个会合地点。宗门残部化整为零遁走,尽量赶到那三个地点等待就是了。
为了确保众人的安全,谈未然特地强调:“考虑明心宗的威胁,我们需暂时化整为零蛰伏一段时间。所以,不必急于赶路,照顾好自己为首要任务。”
细致的交代下去,见各人都化整为零的散去,顺顺利利的安排下去,没有发生能证实心中不安的事件。谈未然松了口气,当机立断:“我们也走!”
性情粗狂的邹野轰天一拳,几乎将空间都要打碎一样,裂开一条裂缝:“我们走!”
之前不能这么走,是因人多,照料不过来。这时,宗门残众都化整为零了,除了谈未然,剩下的就是隐脉弟子,一色神照境以上,自然就方便了。
许存真拂袖一把裹住谈未然,一马当先裂空而去。神照境足以照料自己,明空等人也飞快的鱼贯而入,一转眼破空,就已来到真空域。
神照强者和破虚强者,乍然一看,似乎都能裂空。其实不然,大千世界分为外域空间和内域空间,这便是差别。
假如将一个大千世界比喻为一个鸡蛋,神照境的裂空,只能在鸡蛋中进行。破虚境的裂空,才能裂开鸡蛋壳直接来到外边。
有许存真这位破虚强者的照料,谈未然再一次来到真空外域,心下感叹世界之宏伟壮阔。
北海荒界与千叶荒界相邻。
谈未然的目的地,是三个大千世界之外的灵鹤荒界。
……
谈未然给指定的三个会合地点,其中最远的,甚至相隔二百多个大千世界,众人甚至没人曾听过。
宗门残众各自三三两两,或结伴,或单独,带着自己的真传弟子踏上行程。
有的人犹豫不决,是否真的要冒险前往一个陌生的地点,迎接未知的命运。有的人根本不假思索就踏上行程,宗门在何处,他们就愿意跟随到何处。
“老祖。您说,我们能不能列入道统世代谱系!”宋慎行茫然的问。
陈老祖眼中浮现一缕苦楚:“不知道。也许,这本身就是一次考验。”
是考验吗?会不会是一次对宗门残众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