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是小师弟,千万不要是小师弟。
周大鹏艰难挤在众弟子中,出言问道:“那小孩,是不是很俊?大约十二岁的模样。”
那弟子点头:“没错,没错。那小孩是俊,不是郑文骏和安素儿那种漂亮。好像也是十一二岁的模样。”
周大鹏紧张得话都不利索了:“是不是叫谈未然!”
这人猛拍大腿:“没错,就是这个名字,这名字真怪,我说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再一回头,问话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糟了糟了糟了!果真是小师弟,怎生是好!
小师弟一定疯了。
就算没疯,也是堪称疯狂。
周大鹏敦厚的脸庞挂满汗珠,一半是累的,一半是慌张吓出来的。
小师弟糊涂啊。
周大鹏不是怕,他本是贫寒良家子弟,入门三年余,师父许道宁又不是爱生是非的作风。于是,他不喜多生是非的习惯还没能扭转过来。
就像飞一样的往见性峰赶去,周大鹏只觉这辈子从来没跑得这么累,那么快。只有那次年幼时,和父亲一道在山上追杀祸害庄稼的野猪,才堪可比拟。
杂念纷纷的狂掠上见性峰,焦急大喊:“师父,师父,小师弟出事了。”
周大鹏一踏入院子,冲入其中,看见正在看书的师父,气喘吁吁道:“师父不好了小师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跑到见勇峰杀人去了听说已经打到见勇峰上边去了。”生怕赶不及的他,生平语速第一次那么快,根本不带停顿。
许道宁放下书本,自有儒雅气度,凝眉道:“每逢大事须静气。”
周大鹏缓了几口气,见着师父镇静神情,顿时安稳许多,把所见所闻都一点不漏的给说了。
许道宁指节轻轻敲打书桌,突然道:“大鹏,你怎么看你小师弟今日做法。”
没料到师父此时考校,周大鹏张口结舌,紧张道:“我,师父。小师弟安危要紧。”
许道宁暗暗点头,周大鹏不失朴实敦厚,正是他想见的:“无碍,你且说。”
周大鹏急得抓脑门,冲口就把心里话说了:“我说,我说小师弟冒失了。”心虚的不敢看师父,鼓起勇气道:“就算要打,小师弟也不该一个人去,应该唤上我们。”
把心理话说来,周大鹏心虚的垂首,生怕师父责骂。他知道,师父不喜欢弟子惹是非。
然而,周大鹏未见,许道宁眼中的一缕赞许之色:“为何?”
“是同门啊。”周大鹏茫然,又理直气壮:“师兄弟本来就该在一起啊。就像村子里的人家,如果有人被村外的人欺负,那当然要一起去打对方。”
“师父,您赶紧去救小师弟吧。”
说得好,好一个本该一起,同门本该就在一起。就这么简单的道理,却总有人做不到。
许道宁嘴角浮出一缕复杂的色彩,合上书本,取来一块牌子交给周大鹏,道:“交给你小师弟之前,问他,是否记得监察规条。”
忽的哑然一笑:“若然他记得,那今次由着他,想闹多大,就闹多大。”
许道宁重新拿起书本,拍了拍,微笑道:“大鹏,要多看书,书中自有颜如玉。”
“去吧。”
待周大鹏和旋风一样狂奔去救援小师弟。许道宁漫步来到本峰祖师殿,点上三炷香,诚恳拜了拜,走到大殿门槛外,自言自语:“闹大,那就闹大吧。如今的宗门,也太不像话。”
说着,腾空化为一道虹光便向主峰去了。
……
行天宗五峰六脉,很难有详细的对比衡量,总之各有优劣特点。
见性峰是沉寂,名声不显,很容易被宗门弟子当做透明。然而,见性峰的地位特殊,弟子团结,此等种种亦是鲜明特色。
见勇峰的最大特色,便是弟子最多,好勇斗狠且作风猖狂。光是未出师的内门弟子,便有不下五百,若计入支脉外门弟子,那便更多。
见性峰没有外门弟子,拢共加起来,只有五个弟子。少得可怜,少得凄惨,少得连宗主都不太好意思跟许道宁争谈未然。
在旁人来看,是能不惹见勇峰弟子,那就最好莫要惹上。不然,挨揍是小事,不定什么时候外出就没了小命。就如毕云峰所说,人在外边,死了,谁知道是谁干的?
旁人怕,谈未然不怕,发出雷霆震音:“我是见性峰谈未然,此来抓人!”
“哈哈哈,就凭你。莫非真以为我们见勇峰无人。”数名修为显然已达通玄境的内门弟子轻蔑:“你以为是你们那个只有几个小杂鸡的见性峰呢!”
辱我可以,辱见性峰不行!谈未然神情骤然而厉,在旁人来看神妙的细柳身法施展。
扬起拳头的刹那,拳势滚滚,犹若两个力量巨大的磨盘。双臂环抱,真气鼓荡,眨眼之际就把一名内门弟子活生生的绞磨成一堆烂肉。
数人震惊大骇之际,凝聚心神专注对敌的谈未然,猛然踏步,正是龙行虎步,一拳打出隐隐震荡的闷雷声。
这名格架的弟子闷哼一声,气血鼓荡从喉头冲将出来,心下惊骇万分。这小小的少年,拳头竟仿佛裹挟万斤巨力,打得他身子骨都酥软无力了。
“放我……”此人口中一句求饶的话未到一半,五爪金龙腾空飞天,首级啪啦一下就当场被打爆,染的谈未然一身鲜血,愈发显得凶猛无匹。
此时,一刀一剑噗噗两声或斩或刺在谈未然身上,只没入得半寸便已再也进不去,不由大骇色变:“金身!法衣!”
脚尖一提,一柄宝剑落入掌心。九节雷隐剑轰鸣炸响,碎成无数隐隐雷光,将这剩下二人打得重伤倒下。谈未然未有一丝一毫的停顿悲悯,走过去逆撩剑尖,这二人顿时了账。
缓缓提着宝剑,拾阶而上,谈未然煞气冲霄:“今日,谁阻我拿人,谁便要死!”
曾经,我葬心绝情。而今,我血未冷!
见勇峰上弟子虽众,怎有这等气魄,心神被夺,无不失声。
第21章 格杀首座之权
空气若水纹波动,组成一面悬空之镜,恰恰将见勇峰上谈未然大发神威的一幕幕映射出来。
宋慎行凝视一会,忽然道:“道宁,你我相交多年,你可知我此时在想甚么。”
“师兄,你后悔了。”许道宁露出自得之色,笑道:“可惜,他此时已是我的弟子了。”
是啊,可不就是后悔了。宋慎行流露懊恼,苦道:“早知如此,当日入门考核后,我便不该轻易放弃,该当和你一争到底。”
“还是那句话,如是出色的弟子,落入见性峰,实是浪费。”宋慎行凝视空气镜中的一幕幕:“多好的弟子啊。他此时不过是十一二岁罢?修为也只得人关七重。”
人关七重,击败多名通玄境弟子,此等实力,实在非凡,堪称鹤立鸡群。饶是宋慎行,也不由的再一次砰然心动。如此出色弟子,当日他居然没能抢过来,实在不该。
今次的心动,比之入门考核那一次,要强烈了十倍。
一个心性天资,技艺至实力俱为同辈佼佼,乃至大为超越同辈的弟子,放眼行天宗也实在少有。
也就是见性峰,才舍得把如此杰出弟子放养处理。交给谁,谁不是小心呵护着照料着。事关道统传承,从来没人会掉以轻心。
弟子为自己争了脸皮,许道宁不由自得的笑了起来,从此也见他和宗主的私交是真不错:“师兄,何必自怨自艾,我与他父亲乃是故交,凭这一点关系,你便是抢不过我的。”
宋慎行不以为意,上一代的交情,未必能影响下一代。要怪,只怪他当日走眼,没能坚持下来,不然,谈未然八成就是他的弟子了。
“此事,你如何考虑。”宋慎行终于还是说起了许道宁的来意。
“此事无碍。”许道宁淡淡然,凝视空气镜中的小徒弟:“且看我这小徒弟,能把事情闹多大。”
宋慎行失笑,指指道:“你啊你,一贯就是一个不出手就息事宁人,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势。”
“不是我。”许道宁纠正,正色道:“是见性峰。我们见性峰愿意当木头人,但不意味我们真的是木头人。”
闻言,宋慎行笑意褪去,露出凝重之色。
多年下来,其他四峰未必知晓见性峰内情。至少,包括他在内,历任宗主统统均是知情者。没人希望见性峰出手。
此时,众弟子凶悍环绕之中,一人一剑,蓝衣血手,竟有狷狂之气。
见勇峰众弟子心神被夺,竟一时无人敢于出手,只得缓缓的让包围圈跟着中间的小孩而移动。众弟子丝毫未觉,此一幕是何等可笑。
谈未然环顾一周,森冷道:“我话不说二遍。交出毕云峰,我自退走,不然,今日之事绝不罢休。”
清冷话语回荡,一名青年冷冷从包围圈外,缓缓步入。众弟子皆是大喜过望,心神一宽,只觉谈未然施加的压力顿时转移:“是金步摇师兄(师弟)来了。”
从空气镜中目睹,宋慎行脸色微变,抬头向某处看了一眼:“连通玄第九重的金步摇都派了出来,封子霜倒是杀伐果决得很。”言辞中已带上一丝怒意。
谈未然不过人关第七重,金步摇是通玄九重。修为相差太大。
宋慎行凝注指尖,正欲制止。忽被许道宁按住:“师兄,莫急。且看下去。”宋慎行吃惊不已,心想莫非师弟以为谈未然真能击败金步摇?
众弟子如潮水,让开一条路给金步摇,此人入内来,冷冷道:“我不问你是哪一峰弟子,今日你来我们见勇峰杀人,那便是大错特错。”
“是谁给了你在见勇峰杀人抓人的资格。”金步摇冷傲:“你以为你是律例院呢。”若非师父有所交代,以他的性情,真是一上来就要动手杀人的。
谈未然洒然道:“我自不是律例院。不过,今日既然人不少……”一顿声,微微昂头,似乎有意无意的扫视一番:“看来,该来的都来了。”
空气镜中的谈未然这一眼扫来,宋慎行和许道宁竟有些许被刺中的错觉,互相大吃一惊,前者惊叹:“你这小徒弟,真真不得了。”
说来匪夷所思,谈未然一路闯来,死伤无数,见勇峰竟无一个长辈现身。
谈未然洒然,继续道:“若然你们要动手,我见性峰今日不介意血洗见勇峰。”
“若你们想要跟我讲道理,那我便同你们说道理。”他咧嘴露出牙齿,竟如獠牙:“好教你们死得其所。”
“毕云峰勾结宗外之人,几次谋害我。此犯了多少条律例,各位心知肚明。”
“证据!”金步摇杀意凛冽,只不耐烦的心说师父是多此一举,不如直接杀之。
“哈哈哈。给你们证据。”谈未然放声狂笑,一直背负的包袱顿时解开飞落出去,王栋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金步摇身前。也不重提小树林那一次,三言两语只将今次所发生的说了出来。
金步摇冷哼:“这算得什么证据,就当它是证据。就算真有此事,也该当律例院来处置,几时轮到你一个小小见性峰弟子来抓人动私刑。遑论,来见勇峰上抓人杀人。”
众弟子深以为然,心中胆怯消退,怒意十足的逼视谈未然。
果然无知,谈未然环顾,讥笑道:“我们见性峰,乃有监察宗门之职。想来你们是不懂,我教你们。”
说着,一股子滔天血腥气息弥漫:“所谓监察宗门,便是……宗门若有不平之事,我见性峰尽可伸手管得。”
一众见勇峰弟子大吃一惊,几乎当场轰的一下炸窝了:“是真是假?怎么就从未听人说过。”未听说过此事。见性峰太沉寂是其一,其他四峰有意不和弟子提起必是其二。
金步摇等众多弟子,无不色变,相顾失色。谈未然既是如此说,只怕就假不了。金步摇按捺住震惊,强自冷道:“那便如何!”
“不如何。”谈未然眯眼,缓缓一步,被鲜血染红的他就宛如猛兽:“我顺便再给各位解释一下,什么是伸手管得。”
“所谓伸手管得,便是……”
谈未然忽然惬意的笑了起来:“便是,若有不平之事,若见性峰愿伸手,伸手之时若有人蓄意阻挠!”
“则,除了宗主以外,其他人皆可就地格杀之,包括四峰首座。”
闻得四峰首座一词,宋慎行苦笑摇头,侧脸道:“你这小徒弟好大的杀心,好大的霸气。看来他今日杀上见勇峰,分明就是杀鸡给猴看。”
许道宁笑而不语。
此言一出,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瞧着场中少年。不会罢?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见性峰竟有如此大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