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存真皱眉:“你打算什么时候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一年,又或者十年,有些事是拖不下去的。”
谈未然头疼不已,和苏宜之间的谈话本该早就开始的,结果一直拖延至今。偏偏此事不好办,拖延至今也是不得已。
“此事就等一个时机吧。”
……
许存真等人是希望能调解矛盾,不希望二人之间的关系继续恶化。
一个未满二十岁的抱真境,一个未满三十岁的灵游境。把二人之中随意一个扔在行天宗历史里,都毫无疑问是最顶尖的,偏偏是这两个人关系不佳。
说关系不佳,是一种粉饰。坦诚一点的说,谈未然和燕独舞的矛盾是有目共睹。
从周天荒界一路过来,哪怕这些时日天天照面,燕独舞至今面对谈未然,依然是不依不饶气鼓鼓的模样,表现有点孩子气。谈未然是很坦然的面对燕独舞,能说话能照面能对视,并无不自然。
可是,谈未然的态度就是瞎子都能分辨出来,那是一种客气中夹杂淡漠的东西,是将燕独舞视乎为半个陌生人。
难怪许存真会从谈未然入手来调解。
与其带着情绪和偏见交谈,不如等情绪冷静下来,等一个恰当时机再谈。一路上苏宜没主动来谈话,显然也认为该把这次谈话押后。
毕竟事关重大,与其一无所知的贸然相谈,不如好生了解一番再来打算也不迟。
“我不太喜欢这个燕独舞,太骄傲了。”唐昕云直言不讳,又话锋一转:“不过,情有可原,她的确很厉害,又年轻呢。”
唐昕云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夹杂着恼羞和无奈,也有几分承认。她是不太喜欢燕独舞,倒不至于抹杀了人家的成就。
说来也是,她年纪比燕独舞还大几岁,都才御气境呢。除了老幺能一较高下,莫说她,就是整个行天宗,堪称是几乎没人能和燕独舞比肩。
御气境和灵游境,乍看只隔了一个抱真境。其实,中间的差距太大了。再皮厚的人,都不好意思放在一起比较。
反是谈未然纳闷不已,打量着师姐的秀丽容颜:“师姐,你今天莫不是吃错药了?”
“作死呢。”唐昕云恼羞成怒,招呼着周大鹏和王铁一拥而上把谈未然按着在地上,再用力的按着谈未然的脸蛋又搓又揉,眉开眼笑:“哟,老幺还是这么的细皮嫩肉呢。”
难得好心情的笑闹一会,周大鹏伸手采摘着果子:“老幺,你打算怎么办?她这么年轻就这么强,真的很厉害。”
谈未然躺在杂草上,仰望蓝天白云,目光悠悠:“我对她有偏见和情绪,我希望等偏见和情绪冷却下来,再回过头来看人。”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唐昕云等人呆了呆,王铁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太好了,我听说段志平说……”段志平就是陆东篱的弟子,这次当然是一路的。
王铁也知某些话不好听,好在交情好,有些话就不讳直言了,讪讪道:“段志平说,他怀疑你是怕被燕独舞抢了地位,所以嫉妒贤能排除异己。”
唐昕云顿时冷笑起来:“我们家老幺,会怕一个燕独舞?老幺,走,师姐我支持你再去揍她一顿。”
嫉妒?怕被抢位?谈未然愣住,挠挠鬓角,他的举动在不明就里的人来看,也许真有这种嫌疑呢。没有现在王铁的提醒,他还真没想过。
“嫉妒?抢位?”谈未然忍不住心头大乐。前世动辄就是裴东来青帝夜春秋这种妖孽,如果他有多余的嫉妒心,前世就该心理扭曲成变态,死去活来八千次了。
抢位抢风光,他真心是求之不得,能多一个天才分担长辈们的过度关注,就是对他最大的松绑。
段志平是陆东篱唯一带走的学生,尽管一路同行,其实陆东篱口风很紧,没说那些相关不相关的事情。除了谈未然等人言谈举止中的少许口风,段志平几乎一无所知,连去哪里都不知道呢。
一念入心,谈未然渐渐笑不出来,他很清楚自己的情绪,众人都很清楚。可是,苏宜老祖知道吗?
苏宜会不会觉得,他反感和排斥燕独舞,是因为嫉妒是在排除异己?
会吗?
如果苏宜本来就有偏见有情绪,加上这种直指人品的猜忌,那会带来什么?
谈未然一把扶额:“糟了!”
第322章 摊牌?
短暂的逗留,给谈未然带来了莫大好处。
修为突破为抱真后期也罢,关键是青莲吐息术突破为六阶。
谈未然感激许存真的指点,错非是许老祖的指点迷津,只怕他还在“练岔和想岔”之间摇摆不定。
许存真以隐喻的方式引导谈未然感悟至理,从而破掉心中迷障,堪称巧妙而玄奥的方式,足见破虚强者对武道的理解非同一般。
想岔和练岔,就像是向左和向右,在两者之间摇摆不定的同时,就已经耗费了大量时间和心血在里头。最重要的,当你在考虑向左向右的时候,你就已经停止前进,在怀疑自己,并正在失去前进的勇气。
向左还是向右?
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不论是向左向右,不论什么选择,最重要的是,你是向前的!
不论武道,还是人生,跟着一个方向执着向前,那就没问题。
哪怕为此绕圈兜路,请不要停下脚步。最终,将获得也许更多的风景。
谈未然微笑着感动,那些感悟沉淀在胸膛。而他所领悟的,绝不止于青莲吐息术。不过,就目前来看,最有效的就是这个。
无疑,青莲吐息术绝非谈未然最强的杀招。然而,每一次施展总能每每建功,就是有赖于其强大的主杀威能。
秘术这东西,严格来说无所谓强弱之分,只有合适与否的区别。
风吹雪丝毫没把“水纹扭息术”放在眼里,谈未然却凭之在小不周山翻江倒海,不漏半点气息出来,令人至今不知真相。
纯粹的主杀秘术是真的很罕见,凡是见过并知晓其战绩的,没人能否认青莲吐息术的强大,这可是配合击杀过神照强者的秘术。
可是没人知道,青莲吐息术表现出的强大,和谈未然个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他隐约有感觉,似乎是二转金府令青莲吐息术的威能更上一层楼了。
总之,莫看青莲吐息术很强大,很出色,很令人嫉妒,其实是落在谈未然的身上才如此。如果换了是燕独舞,对其帮助远不如一门治疗秘术更出色。
专注青莲吐息术,就因它对当下的谈未然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他能威胁到神照强者的技艺寥寥无几,其中的青莲吐息术只有五阶,其真正威胁很小,只能算半项。
今次一举斩除心魔,令青莲吐息术突破为六阶,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路途中谈未然想起这,就大感满意。有了六阶青莲吐息术,就又多一门能对神照强者构成一定威胁的王牌技艺了。
谈未然没公开说自己的新突破,陆东篱等人不知内情。不过,私下还是跟师姐几人说了说,顺便说起燕独舞的突破。
果然,他和燕独舞的连续精进,显然有些刺激了唐昕云等人。
“什么?燕独舞都能,我们凭什么不能!”
唐昕云大喊一句,就埋头苦练起来,尤其是和燕独舞有宿怨的王铁,更是深受刺激的发狠修炼。
嘴巴上是这么喊,不是不懂和燕独舞的差距。任何人能在未满三十岁之前,灵游境和精魄,能练出其中一点,那就是当之无愧的天才。能将两个都练出来,那就毫无疑问是天才中的天才。
无须太多描述,只要明白,能在同时达到的,往上数一百年,整个小不周山演武拢共只出了六个。六个之中,已经包括了今次的燕独舞陆放天杜预三个。
正因懂得差距,唐昕云风风火火的苦练几天,稍有点松懈的时候,周大鹏认真的对大师姐说:“师姐,老幺说得对。论天赋,论出身,我们不如他们,如果自己都不认真,如果自己都放弃,那还有指望追赶什么?”
周大鹏这么说的时候,程虎在一旁狂翻白眼,他觉得这话谁都能说,就是不该由谈未然和其同门来说。哪怕程虎不知道内情,也不知道是什么宗派,但他一路同行有眼睛看有耳朵听。
唐昕云是水灵体,王铁是金灵体,单纯从这一点来说两人天赋绝对堪称一流了。哪怕蕊儿小姑娘,都聪明过人呢。
有破虚强者的宗派,哪怕就有一个,也绝对不算是小宗派了。毕竟,玉虚宗只有一个,不能说非要和玉虚宗一个档次才叫大宗派。对御气境以下,有灵游境的宗派,就是高高在上的大宗派了。
和绝大多数人相比,唐昕云等人论天赋论出身,已是别人追赶的天才了。
等程虎一说,周大鹏又认真道:“老幺说,如果我们有天赋有出身,那就同样要认真要努力,不然就是在挥霍天赋和资本。这种人将来有一天被人杀死的时候,除了亲人朋友,没人会替他可惜。”
唐昕云羞恼的拧着周大鹏耳朵:“好啊,你本事大了,学会教训师姐了呢。”
周大鹏哎呀哎呀的呼叫着,急忙祸水东移:“是老幺的原话,大师姐,这不是我说的啊,我就是转述一下下而已。”
唐昕云乒乒乓乓一阵子,周大鹏鼻青脸肿垂头丧气。再然后……唐昕云认真了很多。
此事谈未然没参与,冷眼旁观看完,欣慰的笑了。本来他发现大师姐有点疏于修炼的时候,是在考虑是否请苏宜去开导一二的。
现在,四师兄已经无意中解决掉了这个问题。
“如果师父在,那就好办多了。”谈未然轻叹一声,越想就越是佩服师父,论教导人的本事,他是拍马都不及师父的一半。
唐昕云有点疏于修炼,其实源头在许道宁让她一直处理见性峰杂务,她的急躁性子是磨掉了不少,可心也有点散了。许道宁刚刚把她的心思收拢在武道上,结果就出了意外,于是收得还不太完整。
大师姐天赋好,修炼的又是上善若水功这种法则功法,只要认真,修为本该一日千里的。
大师姐,莫要令人失望,更莫要令自己失望才是。谈未然默默的想着,天赋不是挥霍的资本,更加不是拿来浪费的,而是该将自己的潜力挖掘出来。
谈未然从银绿色的树丛望向去,恰恰是唐昕云似有所感的扭头望来,和老幺的眼神交撞在一起。唐昕云微微一愣,仿佛明白什么,谈未然露齿一笑。
大师姐,这不是前世,而是今生。只要师姐认真,就一切都有可能。
收拢杂念,谈未然眼神一凝,扫向单独修炼的燕独舞,冷淡目光闪动一缕精光。这一个月的同行下来,他发现,不论燕独舞有多少问题,她对待修炼的态度很认真。
若能见燕独舞修炼的认真,就不会太惊讶她的实力了。
燕独舞有感扭头,伸出巴掌再捏成拳头表示出一种凶悍的威胁。谈未然嘴角轻扯,转脸望去某个方向,可惜,他知道苏宜在何处,却看不见。
良久,谈未然轻声自言自语:“是时候解决问题了!”
必须在抵达东武荒界之前,解决掉问题。现在,是时候了。
……
“我回来错了吗?”
最近,苏宜时常扪心自问,结论是她心知肚明的。
不。当然不,绝对不。苏宜默默回忆,她能想起宗门的所有,那些发生过的令她至今怀念的美好,那些感动的人和事。
隐脉启动,召唤回归。
如果爱它,那就回去,捍卫它!不论是它的尊严,还是它的道统延续!
于是,她想都没想,就跟燕独舞交代一声,立刻就回来了,这就代表了一切。
她回来,没错。那不是谁的强迫,而是她想,她愿意回来。苏宜重重的吸了口气,最重要的是,那是她成长学艺的地方,她爱那个宗派,不论烂到何等地步。
因路途遥远而来迟,没能赶上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战斗,那也不是错。
不论许存真还是明空都不会因此而生出间隙,因为,他们都很明白,从隐脉召回的那一刻,从他们决定踏上归程的那一刻,性命就已经交出去了。
回来,就代表有同生共死的决心了。这条延续道统,涅盘重生的道路,决计不会平静,必将伴随着腥风血雨。邹野不是第一个战死的,也不是最后一个。
那么,回来后落得如此尴尬处境,是谁的错?
苏宜望着单独一个修炼的徒弟,再望向那边正在修炼的谈未然,喃喃自语:“是谁的错?”
这个年轻首座视乎燕独舞为陌生人的态度,已将反感和排斥的态度表达得淋漓尽致了。
如果说年轻首座的态度,也许来自偏见。而众人普遍存在的对燕独舞的反感,就显然不是个别现象。恰恰相反,喜欢燕独舞的才是个别现象。
没人和燕独舞在一起修炼,不是没有,而是有过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纵使是段志平,也仅仅只有第三次,就没了第四次了。
多数时候不在一起修炼,是有修为差距不小的原因。可如果所有人,所有时间都如此,那就未必全是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