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牛韶山这次有一个比所有人额外多出来的收获,也没人知道这个额外的收获意味什么,会给伏魔堂牛家带来多大的变化。
击败灵游!凝练精魄!
万尚持和韩元至以为只有自己知道谈未然的真正实力,其实牛韶山也刚刚知道,因为他会一种能截听传音的秘术,恰好截听到万尚持对万尚集的传音。
两个情报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牛韶山非常迫不及待的要带回牛家。
一道道飞虹冲天而去,带着崭新的情报,以及不得不面对的十字路口新局面,陆续返回家族,把见闻带回去成为各大势力的参考。
谈未然有感昂首,凭气息就判断出是牛韶山。没人喜欢随时倒戈相向的人,他一样不喜欢牛韶山,可又不能不承认,总是有这种人,而且这种人总是能在恰当时机发挥更好更大的效用。
“老幺,咱们还要等多久才出发。”唐昕云有点急性子,她对战场很好奇,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领域。
“等吧。很烦的,这是一个城,里头有五十万会走会动会喊会叫的大活人,你以为是五十万根木头啊。”谈未然耸肩,无聊的他一个人踩着屋脊,就像是走在一根又细又长的横梁上东倒西歪,眼看掉下来一转眼又仿佛被风吹正了。
唐昕云眨眨眼:“不懂!?”
谈未然抓抓头皮,才明白被师姐耍了,撇嘴道:“师姐,你就装吧,要不,改天交一个城给你管?”
“那不好吧。”管一个城?好像蛮好玩的。唐昕云喜上眉梢,扭捏一会,突然蹦跶到小师弟面前:“你说的,不许撒赖。”
谈未然一脸耻笑:“我从不赖账,不像三师兄。”柳乘风那冷脸的要是赖起账来那叫一本正经,真是没地方伸冤,谈未然对此深有体会。
“不过,就给你一个城,不派人帮你管理,你能管得过来?”
唐昕云看着在屋脊上倒来倒去,好像一个活动不倒翁似的小师弟,只想了想就怒目而视:“我又没有三头六臂,就算有,五十万人的城,一个人怎么管得过来。”
“你看,大师姐,你很明白这里头的道理呢。一个人管不了一个城,就算发号施令,也要有人听,有人执行。”谈未然看着倒下去,偏偏忽的一下又飘回来倒向左手边,像鬼一样,真要是晚上不知吓坏多少人呢:“所以我才说,当什么王侯是最烦人不过了。哎呀……”
他在屋脊上东倒西歪,倒来飘去,唐昕云眼睛都快要花了,不由恼怒上前一脚就把他给绊得一跟斗直接灰头土脸的栽下屋顶:“不准晃来晃去的,眼睛都花了。”
扑通一声摔得好生结实。
谈未然拍拍脸上尘土,哀怨不已:“大师姐,你放过我吧,我在练身法呢,又不是练栽跟斗。”
见他狼狈相,唐昕云叉腰开心大笑,心底有说不出口的佩服。小师弟名震一方,堪称少年得志,依旧对修炼从不懈怠,也许这正是小师弟修为有成的主因之一。
如果谁敢说谈未然是靠天赋才有今天,她一定会杀了对方,因为那是对小师弟的一种侮辱,并且抹杀了小师弟对修炼付出的一切心血。
……
东江州。
依山傍水的东江州州城,曾是河运要道,乃是众所周知的繁盛之地。而今随着战火,停靠大量船只的码头已经少了一半,也许更多。
城中冷清,乃至荒凉,跟以前相比,恰恰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城墙上依然有斑驳痕迹,城中处处可见的房屋废墟,仿佛一点一滴都在讲述战火纷飞的故事。
东江州以前在霸天王统治之下,随着两强大战,东武侯攻占此地,带来了新的秩序。
然而,近来城里城外的气氛很不对劲,仿佛每一个人都格外的加快了步伐,带着或喜或悲或怒,令步伐显得沉重了几分。
有关战况的流言,永远在私下传播飞快。
东武军从前期的攻势如潮到转变为僵持战,渐渐变为防守,乃至于攻守易位。这些不是秘密,真真令人心惊肉跳的是,东武军惨败的流言正在兴起,想阻挠都阻挡不住。
从前方撤下来的一批批战兵,充满疲惫和痛苦,带着一身的硝烟和鲜血气息退入东江。
战兵们的每一张脸庞上写着沉重和恍惚,重重皱起的眉头沉淀着纾解不去的乌云,仿佛看不到阳光一样。战败有时候比女人更令男人神不守舍。
其实,战败不是士气低迷的主因。
匮乏药品才是主因,前线战败是一个引发连锁效应的导火线而已。
所有人都明白,伤兵对士气的影响。因战兵的特殊性,影响只会更大。
“士气低迷啊……”
匮乏药品意味什么,谈追很明白,也许最明白的那几个之一,减缓攻势,再渐渐转攻为守,避免大量消耗,就是他的未雨绸缪。若然正常,储备药品能支持很长一段时间。
只不过人在前方,真没想到后方一系列的事件做得很绝。节节败退的霸天军又马上攻守易位,知道东武军匮乏药品,自然一味狂攻,不惜打消耗战。
结果,就变成这一幕。攻占的地方重新丢下,东武军战败撤到东江。
一旁有人提议,是否在军中安排一些游戏消遣,以纾解士气低迷。这么提议的,多半不是统兵战将,马上就有人反驳:“没用的,将士们不是为这个而精神低迷。”
众多人顿时争论起来,从争论变成吵闹,也不过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谈追一言不发,冷眼眺望远方,又仿佛在思考。
从天空依稀可见,数十里外一批批的霸天军正在抵达。
一次战败仿佛乌云盖顶挥之不去,令东武军有一种处于悬崖边缘,危在旦夕的错觉。
烽烟再起之际,无人知晓,谈未然正踏舟在江面上,悠悠然从东江对面乘风破浪。
第382章 谈追
东江!
一袭青衫打扮的谈未然像是一个公子哥,唐昕云穿着蓝白长裙,分外显得妖娆,两人单独看,必定是出彩的人儿。可惜,不知是否气质相冲,两人站在一起像姐弟,甚至可以像兄妹,唯独不像情侣。
很怪,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踏踏实实的感觉真不赖。”
上岸后,谈未然有点心虚的感叹。一旁的唐昕云当然清楚老幺的毛病,走了一路就笑了一路。
谈未然涨红脸辩白,自己不怕水。唐昕云乐得捧腹,是不怕水,就是不会游水,怎么都学不会。
再说,不怕水很值得骄傲吗?她还不怕饭呢,不信,端一碗饭给她,看她怕不怕。
谈未然瞄准机会嘿然一笑,问师姐肯定不怕鱼刺。唐昕云的气势荡然无存,这是当头一棍啊,谁叫她喜欢吃鱼,而又嫌鱼刺很烦人呢。
东江荒凉是谈不上,不过,冷清是必然。
比之一两个月前,这时候冷清多了。那时,东武军攻势如潮,总有一些甘愿为利益而冒险前来做生意的生意人。随着东武军战败的种种流言,风险剧增,敢于上来做生意的人急骤减少。
细心打听一二就明白了,几个被请教的本地人好心提醒两个好看人儿道:“两位还是早早离去为好,东武军撤退到这里,这东江啊,估计霸天王马上就要打回来了。”
收复失地?唐昕云大感意外,她听说东武侯名声很好,颇得人心,怎么这里的人却好像无所谓,心想着就干脆这么一问。
老人磕磕烟斗,浑浊双眼透着几分非同一般的狡黠:“再怎么打来打去,人都要吃饭过日子……”
谈未然和唐昕云不由哈哈一笑,可不是,人都是要吃饭过日子的,哪怕修成了渡厄境,有些东西照样不会变。带着若有所思,各有几许收获继续向前。
偶尔见着东武军战兵们充满疲乏困苦的脸孔,给人一种快要被压力给压垮的感觉,就算唐昕云也能一眼看出东武军状态不对劲。
甚至在一家酒楼外边,就能见到两帮显然来自东武侯势力的修士在互相争吵怒骂得脸红脖子粗。
颓唐,失望,沮丧,有气无力……从失败身上能找到的一切,都显得触目惊心。
唐昕云满心震撼,终于明白师父为何说,众弟子缺的就是对失败的更多认识。
许道宁的意思,不是真的要弟子们故意去体会失败并夭折,而是希望弟子们将来能明白失败是个什么东西。
对唐昕云,对周大鹏等行天宗所有人来说,宗门覆灭,就是大家一起共同经历的巨大失败。没有那次经历的磨砺,唐昕云就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压力,什么是失败,什么是坚强。
谈未然的眉头渐渐深锁,凭这一路打听的情况来看,东武军处境很糟糕。几乎多数人都认为,东武军多半是要大败而归了。
须知,两个月前,东武军还在势如破竹呢,攻入霸天王境内八千里有余。结果短短两个月,就被霸天王给翻转过来了。
和前世相比,至少东武荒界的局势,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谈未然记得很清楚,前世这个时间点之前,霸天王就被爹娘给击败了。没想到,今生不知为何霸天王反而顽强的挣扎到现在。
显然,这变化是谈未然自己间接引发的,尽管他也不清楚。
一个巴山锋就摆不平,还谈什么一统天下,不能一统天下,那就万事休提。
对于一个有雄心的王侯来说,一统本土是最重要的事之一。其实,一句话就够了:古往今来,所有疆域跨世界的王侯,都是从一统本土开始。
跨世界远征的大前提是,必须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咦……”
唐昕云的惊诧,把谈未然从沉思里喊醒过来。定神一看,就见大批总显得有气无力的战兵们,拖着眉头略微显得散乱的奔跑过来,在街口分散为一队队挨家挨户的喊门:
“东武侯有令,霸天军即将攻城,此地将要成为危险的交战区域,请大家带好家当尽快迁移离城。”
“东武侯有令……”
大批战兵按照每一条街,每一个坊市,分成一批批的小队人马,走街串巷的喊门张贴告示,并且挨家挨户的劝说本地人离开本城。
男人女人的喊声骂声,小孩的哭声叫声,顿时就响在本城上空。有人破口大骂东武侯和霸天王不是东西,也有人大声追问士兵能不能不走!
战兵们的回答很简单:“不走,死了活该,别怪没通知。”
也有人跑来跑去,焦急的问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果家中房屋物品丢失破损怎么办之类的。战兵们的回答依然简单,战事结束,安全了就能回来,什么时候安全,看布告就知道了。
城中百姓们,战兵们,纠缠在一起喧闹万分,仿佛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声音。
就算矜持觉得“东武侯占领本城又怎么样,大爷照样过快活日子”的大户人家,也少不得慌慌张张的收拾东西。未必怕劫掠,东武军在这点名声不错,霸天军也不差,关键是一旦打起来,那就没个轻重,谁都顾不得。
东武侯下令疏散城中百姓,分明就是下定决心打残酷的守城战。
思绪敏捷之人很快便想到了这一点,更是连忙离开,谈未然和唐昕云交换一个眼神,立刻加快步伐。
来到东武军的临时驻所,将母亲徐若素给的拜帖向守卫递过去。谈未然忽然有感,回首一眼,目光顿就定格在一群人当中的一名男子脸庞上。
一群人簇拥着一名黑袍男子,男子身穿的袍服正是王侯袍服,气度凝练,深深的埋藏在心底。像是一条抓牢大地的山脉,身体里边蕴藏着强大的精神力量。
论相貌,此男子并不出众,唯有脸孔线条分外透出几分棱角,显出十分男子气概,在众人之中反是凭个人独特气度最为引人注目的。
王侯袍服除了颜色之外,其他均有规制,凡是有见识的,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此时,此地,王侯袍服只能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父亲谈追!
谈未然的心脏一刹那一顿,头昏眼花的轻轻吐了口气,十分吃力才把澎湃激扬的心情给缓缓镇压下去。
殊不知,他自己的相貌气质一样引人注目。落入谈追眼中,只一眼就辨认出是自家的孩子了。
儿子来了!
谈追一舒眉头,凝肃神情被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欢笑给替代:“儿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谈未然发现自己早就想不起记忆中父亲的模样了,面目彻底模糊不清,只有一个标明是“父亲”的男人剪影在记忆里沉寂。
凝视现在气质内敛的父亲,一个令谈未然感觉生疏而且干涩的称呼,在喉咙里沉积一会,略微犹豫,终于缓缓喊出口:
“爹!”
其实,“爹”和“娘”这两个称呼,没那么难开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