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长空望向谈追:“此人也许是来找我,也许是路过。从先前剑招所指来看,他更仿佛来杀你的,你也不认得?”
“不认识,没见过。”谈追苦笑,他是一个神照境而已,是一个本土王侯而已,没觉得自己有这个被渡厄强者亲自刺杀的资格。
落入其他人耳中,何尝不是大吃一惊,深感意外。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大尊阁下,在下也许认识这个人……”
众人目光一转,投向一人。瞿子淳稍稍犹豫,见宗长空示意,他继续道:“在下曾出使留夏,虽未亲眼完全见到骆士义骆大尊,也看见了个大概模样。而且,那次也曾感知到骆大尊的气息……”
“印象中,此人气息与骆大尊至少有八九成相似。”
说着,瞿子淳反而不再犹豫,当他安稳说完,众人立时一阵震惊哗然,几是不敢置信:“这厮是骆士义?”
“不错,不错。瞿……使者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这个人多半就是骆士义。我虽没见过,却也在一次意外下,感知过他的气息,难怪我觉得刚才那气息多少有点似曾相识……”
“是骆士义,我是真真切切感知过他的气息。瞿使者提起,我就想起了。”
众人大哗之余,纷纷找到了证据,证实了骆士义的身份。
一旁自然有人向宗长空解说:“这个骆大尊,据说曾受留夏国某位皇族强者大恩,临终所托,请他帮忙照料留夏国。所以,说来是散修,但亦可算作留夏国的人。”
“留夏帝国,创立于一万五千年前,统治着十二个大千世界,乃是这一带最大国家。不过,留夏鼎盛时期早已过去,从六千年前失去最后一位皇族渡厄强者的庇佑,就开始衰败。说是最大国家,实则暮血国力更强。”
很多人说起“这一带”,通常泛指以东武荒界为中心,向外辐射的大约五十个大千世界。
不管从史书来看,还是从现实来说,东武荒界的地理位置决定,这里只要诞生强大的中央帝国,就一定会对周边五十个世界形成巨大压力。
翻看史书就会发现,这五十个世界,在过去无数个岁月当中,就曾多次被来自东武荒界的强大帝国吞并。
“骆士义是留夏国的人,跑来这里对侯爷出手,是什么意思?”
“说起来,我想起一事。北界桥城,是前些天被留夏入侵拿下了……若是侯爷和世子真在这时有个三长两短,真怕是便宜了留夏。”
有人满怀怒意,有人惊吓得心有余悸。也有人若有所思,有人深入一想之后跟着豁然大悟,怒道:“原来留夏国想当渔翁,他们太阴险了!”
牛烁陶旭升等本土强者,已然是个个冰冷肃杀:“留夏这是打算吞并我们东武荒界呢,不过,那也得有命来做!”
牛烁等人的暴烈态度不奇怪,东武荒界人士有自己的骄傲与荣光,非常排斥外域势力,不可能接受那些曾被统治的“外域小弟”成为东武荒界的新王。
谈追完全立足本土白手起家,至今都还有不少人认为他是“外域人”,看他不顺眼呢。
东武荒界的“新王”,只可以在本土诞生!
对周边势力来说,入侵界桥城,是完全不看好谈追,认为东武必覆灭。打算在关键时候用最快速度出兵,阻止暮血吞并东武荒界。
有没有吞并东武荒界的野心?这个不消说,是个势力都有,只不过各有各的困难,难以实现罢了。
可如今看来,留夏国竟是真打算大举入侵东武荒界。
若骆士义袭杀成功,东武即便不崩溃,也一定会陷入骚乱,局势失控简直就是必然。
一个是这一带最强的强国,一个是这一带最大的国家。东武混乱中,再以一敌二,完全是寻死,一丝胜率都没有。估计真发生了,打都不用打,谈追必然黯然放弃这份基业。
如此一来,留夏和暮血大有可能先一步双双瓜分东武荒界。
不过,颍州之战刚结束不久,暮血刚好被打疼,损失惨痛,距离又远,反应不快。留夏这时斜拉里窜出来,很可能会拿下最大利益。
成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中的那个渔翁。
好卑劣!
好无耻!
同时,好危险!
众人惊怒交集,无不心有余悸地流下冷汗。
知道骆士义是谁,来的目的是袭杀谈追一家三口。再反过来推想留夏的动机,连苗庸这些纯粹修士都能想得到,对谈追陆东篱等人来说更是易如反掌。
“如果真被得手了,那就那就……”韩家的韩有德说着渐渐冷汗嗖嗖,他不敢想象后果。
众人发出的讨论声引起正陷入思考的谈未然,不自觉地在表情上流露不满。一直关注他的宗长空稍稍皱眉,见这里人渐渐多起来,对谈追交代道:“你们换个地方说话,这里暂时不准别人过来,别惊扰了谈小子,让他安心参悟。”
谈追蓦然惊觉,看向儿子,道:“前辈,未然他……”
“没事。”宗长空道:“这次参悟,应该对他很重要。”
他没说错,以谈未然现在的实力,在灵游境当中不敢说是到顶了。但是想一想拳剑三精魄,想一想金身、秘术与神通,谈未然如今的确每向上攀登一步,都必然是突破性的进步。
不论这次得到什么,首先参悟这么久,又耗费这么多心力,就九成九是突破性的。
在宗长空眼里,整个东武的事加在一块儿,也没谈未然这时的参悟来得重要。
没有人比宗长空清楚,这是超越。
……
一众人的到来和离去,谈未然沉迷在思绪中,压根就没察觉。
谈未然的脸容上,有明显困扰之色,仿佛对某一个问题始终钻研不透,想不明白。
一个没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一个人会在非入定非顿悟状态下,想一个武道疑问想到如此入迷,如此忘我。
宗长空知道这种状态,他曾觉得大日光明剑前方没有路了。进入这种状态下苦苦思考了三天两夜,他终于找到了大日光明剑前方的路。
这种状态很怕被惊扰,好在别人都走了。
仅余下初柔这个贴身侍女,帮忙阻止别人靠近。
半天后,谈追和徐若素来看过儿子一次,见他果真是忘我在思考,便放心下来,暗暗为儿子高兴。
又是一天后,突破后,休憩一番的明空闻讯赶来,查看谈未然之后,留下来继续向宗长空请教。
此次明空的突破,是因这几个月里几乎不眠不休的频繁战斗。也是宗长空给他的指点,令他得以找到那扇破虚大门。
多年前明空就积累够了,缺的就是这临门一脚。如今突破,他的积累就可以飞快转变成实力。他私下也和曾经的谈未然一样有同样的感慨:有个长辈指点,感觉真不赖,比独自琢磨强多了。
如是,又是半天过去,谈未然终于从这种奇特状态中走出来,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第670章 滴水可穿石
当谈未然一身气息微微一震,淡淡气劲鼓荡空气。
旋即,他脸上的困惑消失,涌出难以言喻的喜悦,仿佛被一道灵光,被一种物事击中心灵。终于,他从特殊的入迷状态中,微微睁眼醒转过来。
“你终于醒来了,再不醒,你爹你娘都要担心你是不是被暗算了。”
双眼惺忪,谈未然揉揉眼,让思绪从一直在思考的困惑中拔出来。刚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中,就听到明空啧啧笑言,立时打了个哈欠:“老祖,你不是刚突破,说去休息?怎么在这里。”
环顾见自己所处环境,谈未然一愣:“对了哦,我怎么还在这里?大家呢。”
宗长空和明空相视一笑,人一进入入迷状态,根本察觉不到时间的变化:“你在这里突然发呆,这都两天三夜过去了。”
谈未然吃了一惊,呆呆地摸摸脸庞,打了个哈欠喃喃自语:“这就两天三夜了?我怎么觉得,好像才一晃眼的工夫?嗯,难怪我觉得有点饿,呵……”
一边说着,谈未然一边打哈欠,只觉得一下子涌出疲劳感。这就好比一千人一万人积累的疲累攒在他身上,在这时了涌出来,根本就难以阻挡。
除了深深的疲惫猛然冲击而来,更觉脑子隐隐生疼,就仿佛用力过度思考过度。这种疲劳,犹如来自身体,更来自灵魂,令他渐渐垂下眼帘,瞥见明空和宗长空都在,他心里对这种状态的防备也放下。
说着说着,竟就渐渐合上眼睛……
然后,站着睡着了。
明空看傻眼,一时没忍住哈哈大笑:“这小子,这小子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进入这种入迷状态后,非常消耗脑力。若是耗时久了,会透支脑力,甚至会形成伤害。”这就是宗长空留下来没走的原因,他对初柔招招手:“把你家世子带回去好好休息。”
又对明空道:“等他休息好了,再问他参悟到了什么。”
谈未然这昏昏沉沉的一睡,就是两天一夜过后才醒来。
好好吃了点东西,补了补元气,这些都是徐若素在知道儿子太疲惫之后亲手做,着实是当母亲的一片爱意。可谓吃在嘴里,幸福在心里。
纵是这味道普通,甚至还有一点点不太够味道,谈未然也觉比大厨做的好吃。他知道母亲是豪门子弟,根本就没有做饭菜这个技能,也就是他当年来东武荒界后,才私下悄悄去学了一些,就为了做饭菜给他吃。
吃了东西补一补,问了问初柔这几天的情况,特别问了问那天的结果。当初柔说到骆士义被生擒,宗长空和明空正好闻讯到来。
宗长空显然对这些事不太感兴趣,若非谈未然,若非天行宗,他才没有搅合争霸的兴趣。什么刺杀,什么留夏之类的,对他就是事不关己的小事一桩,一句话就交代掉:“那人叫骆士义,我昨日顺便问了问,应该就是留夏国派来杀你父母的……”
骆士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隐约是在哪里听过。
谈未然翻动记忆,很快就从某一段经历里找出这个名字,心想原来是那个人,顿时抿嘴微微一笑。
宗长空和明空都很关注,谈未然上次入迷参悟的结果。其实许存真也关心,只是他得临时充当谈追的保镖,暂时来不了。
这原本就是废话,谈未然是天行宗重建,乃至崛起的希望与核心,不关心他关心谁。不夸张的说,他现在每进一步,就等于甩掉一批同龄人,等于给未来积攒一丝优势。
作为武修士,本身也好奇,谈未然如今基本已是灵游境极限的情况下。如果还有突破,会是什么,会带来什么。
谈未然沉吟一会,把又杂又乱的收获整理一番,理出个头绪,才说道:“那骆士义的暴雨剑魄本是水行,是我不太擅长的。不过,当天我察觉,那剑魄里夹杂了一点点能伤及神魂的特点,很少但很深。”
明空惊愕,宗长空颌首:“不错,当天暴雨剑魄就是这么,破掉我的巨灵神掌。不过……”他语气一顿,转望向谈未然带着点点期许,希望谈未然能说出接下来的转折。
谈未然没令他失望,接话道:“不过,那似腐蚀,又似侵蚀,又似别的……那几日令我最是困扰的,便是这些。”腐蚀和侵蚀看来相似,放在这里却有些许的不同区分。
凡是经历过黄泉战争,就一定对阴系力量熟悉而了解。若然不了解,谈未然会忽略掉这两者的区别,甚至发现不了暴雨剑魄里那一缕不多又很深的特点。
可愈是熟悉了解,就愈是困扰。
是如何造就的?是那一丝丝阴性力量,还是本身的水行力量?
答案如果就这么简单,就不会形成困扰了。关键在于,在他当日参悟的过程里,震惊地发现有多个因素捏在一起揉成一团。
宗长空欣慰而笑,道:“你想明白了吗,得到了什么?”
谈未然张张嘴,想说,却发现他这几日的所得所悟不容易用语言来表达。稍想一下,他索性道:“很难描述,不如我演练出来。”
一起来到宅中后院里练武之地,谈未然缓缓沉住气,取出一滴真空绿液打入口中:“请容我把这些心得与收获吸收一下,融入一下……”他当即合住眼睛,默默一言不发。
等了一个时辰,谈未然重重吐一口气,沉醉其中,微微抬起手来,气劲迸发。
“拳法?”宗长空和明空愕然,当日参悟的是剑法,如今练的却成了拳法。
不过,谈未然参悟的是精魄,又不是模仿招法。用在拳法上,倒也不算太奇怪。
接下来,宗长空二人无可奈何地看着谈未然保持在一种对外物没有感觉的状态里,练了一遍又一遍的拳法,气劲滚滚如潮,汹涌澎湃地激荡。一遍一遍之后,终于有了一丝丝不同。
飘散在空气里的灵气,忽有一丝丝凝聚,向着谈未然所在增加。再随后,愈来愈大范围的灵气正在涌动,聚集向谈未然的双拳,犹如起风了。
宗长空和明空互看一眼,惊异不已:“这是要凝练拳魄?”
渐渐地,谈未然练拳的动作愈来愈慢,直到几乎停滞起来。所有灵气悉数凝聚在他的双拳上,淡淡的五色毫光悠然流转着,化为星星点点的光就此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