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某时,某地。
旁边一人带着陆星云,来到半山腰上的一个豪门深宅大门前:“到了。”
“是这里?”陆星云的语气是疑问,但显然这句话在他内心是陈述句。
那人显然不明白他的内心,答道:“是这里。”
陆星云笑了笑,走入其中,在别人的指引下来到一个偌大的厅堂中。冷冰冰的目光落在陆星云身上,仿佛冰冻光束一样,真要把他给刺痛了才满意似的。
类似的目光不止一双,还有更多,只是别的夹杂着的是怀疑,是惋惜,是鄙夷……
一人逼视下来,不仅仅是位置与目光,还有心理的居高临下:“你听说玉京宗伏击黄泉道的那场大战吗。”
陆星云状似平静道:“弟子知道。”
“你知道光明武域吗。”
“知道。”
“光明武域便是大光明剑,此事你可知!”
“猜到了。”
“那么,陆星云你又知否,光明武域是天行宗进献给乾坤道的吗。”
陆星云沉默了足足数十息,直到别人不耐烦了,才终于出声:“弟子也猜得出来。”
众人之中发出一阵阵议论声,各种声音愈是嗡嗡嗡的响不停。那人气势凛然,用一双充满威慑的目光盯着陆星云,逼问道:“你可知天行宗的前身就是你曾经进入的行天宗!”
陆星云道:“你一说,我不就知道了。”
在场大半人的目光流露出威逼之色,仿佛非要陆星云在仅有的两个选项里做一次二选一:“大光明剑在行天宗这个秘密,当年你究竟是没查出来,还是你知道,却不肯说!”
陆星云又笑了,摊手像是在嘲笑:“诸位长辈,你们活了几百上千年,尚且不知。当年我进入行天宗仅不到二十年,怎可认为我就一定查出来。”
其余人等无不哑口无言。
第778章 先打再说
天行宗的山门深入山林,算是妖兽活跃区域的边缘地带,离最近的人类城池足足有三千多里。
可以说,不但一般人想来都来不了,御气境修士要是运气不好,没准半路就可能遇上四五品妖兽没命了。
于是,常常有妖兽在这一带不远的百里之外活动。好在当年没有太过深入,没有进入这一带的强大妖兽的领域里,平素鲜有六品妖兽出现,多的是五品以下的妖兽。
按说,妖兽聚集点和人族聚集点,理应有五千里以上距离的缓冲地带。
这是一条人族与妖兽“共处一个世界”的规矩,没人知道怎么来的,不过荒界大都遵循。据说,这是为了确保妖兽不会被日益猖獗的人族给杀个精光,涸泽而渔不好,好歹留下一些妖兽给子孙后代,这个理由还是挺有说服力的。
天行宗这也算是打了个擦边球,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冲着这里的妖兽才择定这里。
落脚十余年,与七品妖兽发生摩擦和战斗的事,只遇上两次。一次算是过路的几头七品妖禽,气息稍微碰撞,不晓得是不是妖禽吃饱了,当时就没打起来。另一头七品妖兽大概是来猎取猎物的,一头闯入凶性大发,结果当然被杀了。
强大妖兽不常有,六阶以下倒是常有常见。
寻常时候,天行宗一带总可以听到各种兽鸣鸟叫声,今日更是叫得分外激烈。
隐隐约约的一些声响随风飘来,唐昕云停下浪花飞卷的掌法,示意对练的柳乘风停下,微微侧转脸:“好像听到什么,你们听到没?”
得到“一往无前剑”不到十年,就凝练出二成剑魄。柳乘风在剑道上的悟性无疑得到充分体现,可在练气上则就相对逊色不少,比起唐昕云的灵游中期,自然没听到什么。
再聆听一会,唐昕云正要重新投入修炼,忽然似乎听到什么,顿时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去。
见她动作,柳乘风呆了呆,另一处正在修炼的周大鹏等人都纷纷停下来,左顾右盼。难道真有事发生?
没一会,这次就是柳乘风也隐隐听到,随风传来的嗷呜叫声,微微色变快速朝着声源地赶去。
跨过数十里,来到后山一带,刚飞掠过一座挡住视线的巨大山脉,见到燕独舞正在被一群凶猛的狼围攻。
不是寻常的狼,是十分凶残狡诈的画皮狼狈!
说狡诈绝不为过,当唐昕云一来,这批画皮狼狈之中响彻嚎叫声,转眼就窜出几头张开口水滴答的腥臭大口咬向唐昕云。一股腥气铺面而去,唐昕云迅速闭住呼吸。
多亏天行宗落脚这里后,对环境和这一带的妖兽多少都有接触与了解,不然,但凡是有一点掉以轻心,没准就会被这几头伪装成三四品妖兽的五品狼狈给用天赋秘术暗算了。
数了一数,至少有不下数百头狼,柳乘风忍不住骂了一句就冲上去大开杀戒:“该死!这个燕独舞简直就是惹事精,惹完一次又一次!”
当柳乘风冲上去,一剑刺出,唰的一声剑气斩空,顿时给空气染上一蓬蓬狼血。被杀得重伤的画皮狼狈呜咽着“嗷呜嗷呜”的可怜哀嚎声,加上漂亮得犹如画出来的外表,简直就像是一头头可怜的小宠物狗。
可谁要真被这外表和可怜兮兮的惨叫声给蒙蔽了,那就是倒霉的时候。所谓画皮狼狈的“画皮”本就是这么来的,不但指的是外表,还是指内在的阴险狡诈。燕独舞落得被追击的境地,一点都不奇怪。
“燕独舞,你身法厉害,赶紧过来。”唐昕云大喊,掌下哗啦啦的浪花声转眼变作惊涛拍案的巨大声浪,一掌拍下去,被直接打中的画皮狼狈顿时就变作了肉饼。
奈何燕独舞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仿佛一心一意只对上这大批妖兽,像是一根筋的妖兽杀手,似乎不杀到这些妖兽死光光就完全听不到别人的话语。
旁若无人,我行我素!
山崖上,林子妤心力交瘁:“她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净是杀杀杀,我怀疑她用杀戮来发泄。再这样下去,那就……”
林子妤没说下去,谈未然懂她担心什么,凝视身陷狼群中的燕独舞,思绪飞转。
苏宜遇害后,燕独舞一发呆就是几个月,可以说过了一段不知道时间,不知道进食的恍恍惚惚的日子。然后,才渐渐有一定好转,至少清醒了不少,不再浑浑噩噩度日了。
只可惜,大家高兴得太早。逐步清醒过来的燕独舞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像是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常常就这么独自一个溜出去杀妖兽,不要内丹,不要材料,单单为杀而杀,像是发泄,更像是自我折磨!若不是有林子妤和唐昕云轮流暗中保护,怕是早就出事了。
像今天这种激怒得妖兽来围攻的情况,早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不知何时来到的许存真在一旁插话:“苏宜过世两年了吧,唉,她怎么还是一直走不出来。”
这话不是抱怨与责备,而是惋惜和心疼。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对燕独舞的一次非常重大的打击,她是北燕公主,最是受宠不过,除了被谈未然欺负过,可以说从没受过委屈与挫折,突然一下发生苏宜遇难,自己又曾被人贩子抓去差点卖掉等阴暗遭遇。
当时她虽是凭着一股子倔强咬牙挺了过来,挺到大家来营救。可那纯粹是她骨子里的执拗,不代表她本人事后可以泰然自若,难怪一度险些崩溃,因此一蹶不振也不奇怪。
经历挫折与打击,从此一蹶不振,甚至成为精神上的废人,这样的事各家各派历史上从来都发生过无数次,古往今来毁过无数天才。
只是这种事发生在身边,燕独舞的自我封闭,就使人心痛,看着揪心。
包括最不喜欢燕独舞的唐昕云人在内,众人对她的不喜与偏见等观感。这两年来,随之常常目睹着她的自我封闭,都渐渐有了不小改观。
一来苏宜遇害,大家对苏宜的感情不少都转移到了她生前最疼爱的这个弟子身上。
再者看到她自我折磨的模样,实在不忍。
“嗷呜,嗷呜……”阵阵让人不忍心的狼嚎声不绝,可惜,大家都知道这画皮狼狈是个什么玩意,不会轻易被坑。
随着唐昕云和柳乘风加入战斗,没一会,周大鹏等人也都匆匆赶来加入战斗,画皮狼狈终于渐渐不敌。
谈未然几人都没出手,林子妤看了燕独舞一眼,叹了口气:“过阵子,我打算回青弥城一趟,把陆志远带来认认地方,见见大家。她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得下,昕云可照看不住她。”
“她平素有些惹人厌,有时候我也不大喜欢她。不过相处久了,就知她人其实很……”燕独舞很特别,特别到林子妤都没法找到准确的词来描述:“总之,她很好,她人很好,只是不会表达。”顿了顿,祈求的目光扫过许存真:“老祖,你有办法吗。”
许存真苦笑,遇上这种事,谁都没办法。
沉寂了半晌,谈未然突然道:“我来试试吧。”
“成败再说。至少,首先我不可以丢开她不管。”
或许只有试一试了。林子妤正感到心力交瘁,许存真忽然沉吟道:“我记得,苏宜说过,燕独舞除了她家里人,只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你。”
“你应该试一试,说不定有效果!”
……
黄昏时,夕阳如血,染遍大半个天空。
午时杀得画皮狼狈逃窜的众人一并去吃饭,凑在一起说刚才的战斗,谈笑风生。王铁心事重重走在后头,走过一地,就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那是最近一两来燕独舞平时喜欢一个人待着的地方。每次走过,他总会看一眼,或者几眼。
那里树林茂密,可没有燕独舞的身影。
也许是打累了,去休憩了,王铁安慰自己。他想帮燕独舞,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帮,看见燕独舞那个自己变着法子折磨自己的情形,大家都心痛。
大师傅是从外面请来的,最拿手的就是用灵米灵菜做饭菜的,一如既往的美味进入王铁口中,却如同嚼蜡。当他听到周大鹏说谈未然正在帮燕独舞的时候,坐不住了,立刻放下饭碗问清位置,拔腿狂奔。
刚赶到半山腰,就隔了数里见到山脚下的谈未然跟燕独舞不知道说了什么,活动了一下手腕,猛然一拳轰中燕独舞,顿时就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
不知是否这一拳的威势太猛,王铁的心都跟着哆嗦了一下:“你……”
正在坡顶茂密树林里的许存真刚听到刚听到他吐出一个字,就无声无息出现在他之前:“这是在帮燕独舞,莫打扰他们。”
你们一定是想多了,哪有这么帮人的,王铁张口结舌。
唐昕云东转西转悄悄出现,拽了拽王铁:“别吵,虽然老幺的做法很怪,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过他应该是在帮燕独舞。”
应……该?王铁残念。原来连你们都不敢肯定呀,他顿时想哭。
只见几里外的谈未然大步流星,面带冷峻来到燕独舞之前,再是一拳扎扎实实打中其腹部。
燕独舞犹如一头刚学会飞的飞虾,狠狠撞在地面,裹得全身泥沙。
第779章 为!什!么!打!我!
是他!
燕独舞两眼发直,迷惘地看谈未然走过来,再一次举起拳头,轰!
砰砰!燕独舞顿时像是一颗被打出去的炮弹,笔直地一路撞击,金身乃至内甲,甚至她自己肉身的力量将树木和石块撞击得碎裂。
旋即,嘭的一下落在地上,宛如犁田一样,生生给拖出十余丈。然后,被一堆泥土掩住半边头和脸,灌了不少进耳中。
为什么打我?
她晃晃脑袋,打算把眼前的“幻觉”给甩出脑海。对她来说,希望一切都是幻觉,时间是幻觉,其实没过两三年。别的都是假的,最好……最好连师父的死,也是幻觉。
也许,期待着一闭眼再一睁眼,就会发现原来自己和师父还在北燕,还没有出发来宗门。
有时想得太多,反而有些难以辨识真实和虚幻了。
就像现在,足足挨了谈未然三拳,久违的痛感蔓延全身。在真实和虚幻之间过渡,并摇摆不定的她才终于明白。眼前这个谈未然是真的,她被揍也是真的,现在不是在北燕,是在天行宗。
师父的死……也是真的?
那事十分之遥远,像是过了很多很多年,渺小得随时都可以忘却了,但又总那么清晰的钉在她的内心,烙在心上。
头好疼啊!她的太阳穴突突地猛跳,像是有什么快要挣脱脑袋的桎梏,冲出去。
痛苦的她没看见,谈未然又一次来到她身前,打量着她,狠狠一拳轰得她飞到天空中。这时,肚中五脏六腑翻腾,仿佛昨日前日吃掉的东西,全都从嘴里,从鼻子里一泻千里,那种火辣辣的难受终于让她回到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