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以来,敖浅一直让这些人调查高堂以前的事。很多秘密其实只要去发掘,就不再是秘密。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什么天衣无缝的事,只要能找到一条线就能把整个黑幕都拽出来。
从发掘的情报来看,高堂绝不是很简单的一个人。
很多年前,他和曾贤一起在黑道上闯荡。后来刀客刺杀了曾贤,为了救曾贤高堂也被刀客所伤。很多年后,白小声初到天枢城后不久,高堂遇刺,是白小声舍命救了他。在这两件事之间,郭放牛被刀客追杀,是高堂出手相助,郭放牛是个讲义气的,自此之后就没有离开异客堂。
这个看起来小小的异客堂大堂主,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陈羲将所有思路都连起来,整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关于异客堂的事他本来不愿意牵扯太深,他来这只是为了获取神司的信任,然后尽快接近神司高层,查清楚当年是谁下令对他父母下毒手的。
可是,一旦他进来怎么可能会不招惹是非。他只是想以异客堂为台阶,将西南黑道上这些松散的势力搅乱,现在却发现异客堂背后似乎藏着的东西更加让人好奇。
就在他想这些的时候,胡驴子上门求见。聊了一会儿后胡驴子就说,明日一早请陈羲代替郭放牛巡查一遍异客堂所掌控的几条大街。这是异客堂的人每天一早都会做的事,所以也算不得什么。
陈羲答应下来,胡驴子随即告辞离去。
陈羲修行了一个时辰,看看天色已经到了午后,他起身往外走。那几条大街上肯定会有什么问题,他打算先出去转转。才出门没走多久,就遇到了站在街口的关烈。
“我请你吃饭,你能不计较我把你大哥修为废掉的事吗?”
陈羲认真的问了一句。
关烈看着他同样认真的回答:“那是我亲大哥……最少请两顿!”
陈羲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心里也踏实了些。其实对关泽陈羲并不如何在意,哪怕就是关泽身后那庞大的关家,陈羲也没什么惧怕的。他担心的只是关烈,他不想失去一个可以做朋友的人。
“其实对他来说,这可能反而是好事吧……你可能觉得我比较冷血无情,大哥被你废了我却还能笑得出来。”
关烈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出门之前他醒了,我去看过他,他认得我,叫我弟弟……已经好多年没有从他眼神里看到那种对待家人的亲切了,你废了他的修为,也让他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可是他现在却很一点都不悲伤。他已经忘记自己曾经是个修行者,我看着他吃了不少饭菜,吃的很香甜。”
两个人随便找了个酒楼坐下来,点了几样小菜,可他们俩谁也没有动筷子。
关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其实有些事我不应该告诉你,但是你想必也已经猜到了……因为关泽那种偏执阴暗的性子,家族决定用他的身体做实验,将血河界珠以符阵植入他的体内,以他的戾气滋养邪灵。大哥还以为是家族长辈看重他,越发的跋扈乖张。他不知道,如果不是你出手废了他的修为,也许用不了五年,邪灵就会借他的肉身复活。那个时候他的躯壳就是邪灵的,而他已经死了。”
陈羲终于知道为什么关烈能笑的出来了……如果不是他废掉了关泽的修为,关泽五年后就会死。现在关泽是个普通人了,而且稍稍有些呆傻,可是他活着,而且以后可能会活的很快乐。
“你做了我一直想做但不敢做的事。”
关烈叹息道:“我自从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就想救他,可我……不敢。”
……
……
关烈看着杯子里的酒,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继续说道:“你是在刀锋上行走,太危险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打算干什么,可是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尽快离开天枢城……你和柳洗尘的事瞒不住,说不得平江王已经知道了。他还装作不知道,是因为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柳家的支持……如果传出来柳洗尘有了别的男人,平江王还能假装不知情吗?”
“所以平江王会悄悄把我除掉?”
陈羲问了一句。
不等关烈回答,陈羲又摇了摇头:“如果平江王足够阴狠的话,就不会除掉我,要么派人盯住了我,要么把我抓走关起来。等到有朝一日可以和柳家翻脸的时候,就把我推出来,告诉所有人柳洗尘背着他在外面勾引了男人。这是个特别好的借口,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容忍自己的女人背地里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不过话说回来,我算不算抢了圣皇子的未婚妻?”
关烈一怔,苦笑一声:“你倒是看的透彻,为了圣皇之位,其实什么都可以不顾的。”
陈羲点了点头:“我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有多危险,但是我必须继续做下去。”
“到底为什么?”
关烈问。
“要债。”
陈羲回答了两个字。
陈羲看了他一眼后用接下来的一句话更加震撼了关烈的内心:“我是满天宗宗主陈尽然的儿子,我有责任替我爹娘去要回来一些欠债。”
关烈的脸色显然变了变,摇了摇头:“也许他们更希望你活着。”
“我知道,我会尽力多活一阵子。”
陈羲笑了笑:“一个小人物让天枢城里不少大人物这么惦记,我是不是也能骄傲一些?”
关烈看着他,越发的不懂这个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自信,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不明不白的就死掉?天枢城里每年死掉的看起来天资不俗的年轻修行者多如牛毛,你就不能放下?”
陈羲回答:“那不是放下,是逃避。”
“你太偏执!”
关烈声音提高了一些,显然有些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谢谢。”
陈羲忽然认真的说了一声谢谢:“你真的是一个可以做朋友的人,可是作为朋友,我还是希望你能离我远一点。”
关烈白了他一眼:“怕连累我?”
陈羲不说话。
关烈笑起来:“你也见过不少我们这种出身的人了,见过了柳洗尘,见过了关泽,也见过子桑小朵,还有我……你现在知道我们这些人从一出生就没有什么东西吗?随着年纪一点点变大,对这种没有的东西渴望有多强烈你知道吗?柳洗尘去了满天宗,我去了满天宗,还不是因为就想抗争那么一下,不管成功还是不成功最起码抗争过……自由,我们没有自由。”
关烈抬起头,笑容里有些伤感:“所以我忽然很羡慕关泽,明天他就要被送去冀州关家的一个庄园里了,那里没有修行者,都是普通人。他远离了那些龌龊肮脏,而我却还要继续往下陷。也许五年之后,十年之后,我就会变成现在自己最讨厌的那样的人。”
陈羲心里一震。
或许几年之后,我就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样的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关烈心里的苦浓的让陈羲的心都跟着一同难受。
“也许,我应该试着再反抗一下。”
关烈看向陈羲:“就如你一样。”
……
……
一刀堂有个蔡小刀,有个杀了前任大堂主一家后来成为大堂主的蔡小刀。蔡小刀一直想做一件事,就是先把一刀堂里那些不服气的人全都弄死,他才不是真的想去找陈羲报仇……这样危险的事,在他没有绝对的把握杀死陈羲之前他不会去做。
好歹算计一下,与其和异客堂的人为敌,还不如悄悄的把一刀堂里那些不听话的人都弄死容易些。
所以蔡小刀最近喜欢串门,一刀堂剩下的几个堂主家里他都去拜访。带着不少礼物,客气的好像是个外人。他只是想看清楚每个人家里都有多少人,到时候杀起来就不会有遗漏。
他走出一个堂主家门的时候,忽然感觉鼻子里痒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抬起手去揉,似乎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钻进他鼻子里。他没看到,那是一条细小如头发一样的白丝,也很短,只有两三厘米长。而且那白丝不是实体,所以钻进去的时候他只是感觉有些痒而已。
白丝钻进蔡小刀鼻子里之后他就僵硬了一下,然后眼睛里好像有一团雾气似的。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比之前强大了不少。他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很开心。
第171章 雨幕刀客
觉得自己突然之间强大起来之后,蔡小刀在大街上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仔细的想了想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找不到答案的他决定放弃。他告诉自己不要去管为什么了,难道在大街上捡了宝贝还要去查清楚是谁丢了宝贝?
强大了就是强大了,他觉得这应该是老天的眷顾。
所以蔡小刀咣当一下子跪下来,朝着天空拜了拜说了一声谢老天爷。然后他起身,不管随从那诧异惊恐的眼神,转身又回了那个院子。一刀堂的堂主之一李仙鹤刚心事重重的把蔡小刀送出来,还没坐稳当就看见蔡小刀又回来了。
李仙鹤连忙迎出去,蔡小刀大步进来就问了一句话:“你愿意不愿意退出一刀堂,以后一刀堂我一个人说了算?”
李仙鹤愣住,没明白蔡小刀是什么意思。他张了张嘴却一时之间不好回答,所以改为讪讪的笑了笑。
“看来你不愿意。”
蔡小刀把怀里抱着的刀拿好,然后笑着说道:“我这个人做事最直接,绝对不会拐弯抹角。能靠杀人办的事就不喜欢去劝,劳心费力的还不一定劝的通。刚才离开之前我还没有想过杀你全家,可是现在我忽然想了。”
李仙鹤大惊失色,立刻后撤准备出手。
蔡小刀简简单单一刀劈落,李仙鹤变成了两片。
李仙鹤,破虚七品的修为。
蔡小刀看了看地上那两片尸体,又看了看自己的刀咧开嘴笑:“原来真的强大了,杀他看来连刀都不用出。”
他疯了一样笑着,转身扑通跪下朝着天空又拜了几拜:“老天爷啊,刚才拜的时候心不诚,你别见怪哈。现在我重新拜拜你,以后你就是我爹。天是我爹我就是天子?这可真是个好兆头。”
他嘭嘭嘭磕了几个头,然后将李仙鹤一家全杀了。他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之前带来的礼物。
走出李仙鹤的家门,他一屁股坐在马车上吩咐了一声:“一刀堂里有几位老前辈,虽然已经不问江湖事但是地位还在那儿摆着,我也不买礼物了,送给李仙鹤的这份礼物挨着个的送一遍就是了。”
车夫不知道发什么了,但是他闻到了院子里飘出来的血腥味。
马车里的蔡小刀抱着自己的刀,用舌头舔着刀锋。
“我运气这么好,难不成这是上天的安排?我以后很快就会成为西南这片的老大,然后还能继续往上爬……刀啊刀,你陪我一起去做大人物好不好?要是以后还有这样的运气,我做圣皇都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他忽然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阴寒:“对了……现在我可以去杀异客堂的人了,先杀谁呢?”
他才自语完这句话,忽然小腹丹田里一阵剧痛。疼的他怀里的刀都掉了下来,他捂着肚子倒下去,身子不断的抽搐着。车夫感觉到了车厢里一震一震的,却不敢去看也不敢去问。过了好一会儿车里逐渐平静下来,车夫感觉自己后背上一阵阵的发冷。
蔡小刀直愣愣的从马车里坐起来,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四周。他的眼睛彻底变成了黑色,白眼球消失不见。黑色的眼睛里似乎还有雾气流转,隐隐之间能看到绿色的东西一闪即逝。他把刀捡起来抱在怀里,如抱着一个婴儿。
……
……
天黑的很快,陈羲坐在院子里抬着头看着天空。有一颗流星从夜空中划过,陈羲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有人和自己一样的际遇?死亡,灵魂漂泊,抓住坠星,来到这个世界。这一切到现在想起来还是如梦似幻,他经常错觉自己睡着了之后再睁开眼睛,是不是就会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
黑暗中,敖浅的身影悄然出现。他走到陈羲面前站住,然后单膝跪倒:“谢主人再造之恩。”
他换了称呼,不再是公子而是主人。
陈羲转头看向他,摇了摇头:“这不是什么再造之恩,说起来还是我欠着你一条胳膊。起来吧,我更希望我手下的人能真诚的面对面和我坐着说话,而不是跪在我面前。”
敖浅起身,在陈羲面前席地而坐。小院子里这棵大树枝繁叶茂,陈羲发现敖浅坐下来的位置恰好在最深的暗影处。就算是走到近前要是不仔细看的话,也根本发现不了那坐着一个人。
“胳膊没事了?”
陈羲问。
敖浅轻声回答:“已经没事了,不过主人的那本高阶功法可能会引起一些麻烦。现在药门的人应该还在探究这本功法的来历,以药门的实力,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查明白。”
陈羲嗯了一声,这确实是个麻烦。当时为了救敖浅他虽然想到了之后可能会引起什么麻烦,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拿了出来。以药门的势力,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出来那功法和满天宗有关。而现在药门还有大批高手被困在神木大阵里,只要一查出来,药门就会立刻派人去抓敖浅。
所以刚才陈羲让藤儿的分身将敖浅带了出来,以藤儿分身的实力,甩开那些药门的探子并不算什么难事。
陈羲道:“现在你已经脱身,药门那边暂时不需要考虑太多。那个小院已经不能再回去了,我已经让阿喵通知阿狗和苏坎找别的地方栖身。这件事暂且放一放……明天一早我和异客堂的人应该有个了断,你在暗中跟着我,看清楚出手的人,我会故意放几个人逃离,你盯准了他们藏身之处。”
“是!”
敖浅应了一声,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陈羲取出一件东西递给敖浅:“你的本命铁棍被击毁,这个送给你。”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条通体银白的长枪,是他向藤儿讨要来的。和藤儿分开之前,他特意让藤儿从空间那些宝贝里选一样和铁棍相似的东西。可惜的是,没有棍只有这杆银枪勉强还算贴近。
“可能你用着不太顺手,我已经抹去了这银枪上原来残留的气息,你需要一段时间和它培养血脉之力。等以后找到更好的东西,我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