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问。
陈羲摇了摇头:“不知如何联系。”
女子沉默片刻,最初时候说话那微微有些异样的语气已经消失不见。她回到了原来的那个她,那个永远不会和人太亲近永远也不可能被人亲近的她。那个不管是在青州满天宗还是皇都天枢城都被人仰慕的柳洗尘。她知道,陈羲这样的人如果想联系她,会有一千一万种法子。
“按照道理,你似乎不应该到这里。”
陈羲环顾了一下四周后说道。
这里是天枢城西南角,是天枢城最低等的地方。这里是黑道帮派的天下,龙蛇混杂。整个天枢城来说,西南城这片地方也是被野蛮低贱这些词汇充斥着地方。在这里,找不到一个修行大家族的踪影。
柳洗尘淡淡地回答:“按照道理,你似乎也不应该来天枢城。”
陈羲环顾四周的时候发现,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不少身穿青色战甲的武士悄无声息的把四周都控制起来,就连那些最没眼力的泼皮无赖都不敢靠近一点。整条大街变得安静起来,陈羲甚至确定有人布下的结界,以防被外人看到陈羲和柳洗尘说话。
“小姐,不能耽搁太久。”
一个看起来六七十岁的老婆婆先是充满敌意的看了陈羲一眼,然后很谦卑的低头对柳洗尘说了一句。
“我知道。”
柳洗尘冷冷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朝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陈羲在那个老婆婆恶狠狠的视线中,举步跟上去。
“我是路过,恰是看到你就停下来说句话。”
柳洗尘在凉亭里坐下来,眼睛看着远方。
陈羲笑了笑,没有点破什么。柳洗尘绝不是从大街上路过,那么就只能是从天上路过。她从天而过,却看到了自己。柳洗尘这样的女子有着她的骄傲,如果什么话都说的太透彻反而会伤了彼此。
“如果……你来天枢城不是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那么还是尽快离开吧。”
柳洗尘沉默了几分钟之后起身,看向陈羲:“这里不久之后就会有巨变,你留在这会很危险。”
她准备离开。
“我有!”
陈羲忽然说了两个字。
“是什么?”
柳洗尘的脚步一顿,看向陈羲。
陈羲回答:“家事。”
柳洗尘的眼神里有一抹失望一闪即逝,她像是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走的时候,她的眼神似乎在陈羲手里那个玉簪上停留了那么片刻。那眼神明明很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陈羲觉得有些心疼。
就在柳洗尘走后不久,大街上重新变得热闹起来。那些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连看都没看陈羲一眼。陈羲忍不住心里说了一句:大家族,倒是好霸道的手段。肯定是大修行者一瞬间抹去了这附近所有人那几分钟的记忆,没有人记得柳洗尘曾经停留过。
也许,她那般出尘无暇的女子,在西南这个地方停留都不能被人知道。
“年轻人。”
就在这时候,那个老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陈羲身后语气极冷的说了一句:“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姐是去见平江王的,你最好以后连想都不要想以前的事,也不要想今天的事。如果你有自知之明,就不要自取其辱。”
陈羲回头,忽然明媚一笑:“你知道健康长寿的秘诀吗?怪不得你脸上皱纹那么多。”
老婆婆的脸色一变,杀机顿显:“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陈羲转身前行:“那样我会活着某人心里一辈子。”
老婆婆愕然,无言以对。
陈羲走出去没多远忽然又站住,因为他又看到了一个熟人,站在路边对自己笑。
第129章 算尽
大街对面,有个一身白衣的少年对着陈羲微笑。那种笑容遥远而又亲切,似乎就在昨日又似乎在未来。
关烈
满天宗大战之际,几乎所有的内宗弟子都被扣在清量山做人质。但是关烈显然不在其中,他这样出身的人,就连邱辛安都不敢将其扣下。江湖九门,关家排名第一。而且关家还有一个自称关三已经很多年也没人敢挑战的老爷子,这个老爷子最喜欢的重孙就是关烈。
或许正因为这天下第三的名声,关家是江湖九门之中唯一没有参与进诸皇子那些龌龊事的家族。因为关家不需要去站队,只需要静静地看着最后谁坐上那把椅子。曾经有人说过,关老爷子是除了国师之外对圣庭影响最大的人。因为他是天下第三,往哪边站那边的分量就会重的足以压的天平倾斜。
“你也是去见平江王的?”
陈羲问。
关烈好奇:“为什么你用了一个也字?”
他问完了之后忽然想起什么:“之前柳家的流云战车在天上飞过忽然消失,料来柳家的某个人见到你了?看来传闻是真的,柳家那位只应天上有的绝代佳人和你之间真的有什么瓜葛。”
陈羲问:“何处的传闻?”
关烈笑着回答:“我在满天宗不愿与人交谈,那是因为那些人都觉得我高高在上,那么索性我便高高在上。但是回了天枢城,哪里还轮得到我高高在上?圈子就是这个圈子大家出身差不多,所以话也多些。况且我生的不丑,所以女人缘还不错……你也知道,八卦多出自这个圈子。当然,这种事还是在一个很小的圈子里传,谁也不敢胡乱说出去。”
陈羲好奇:“满天宗的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天枢城?”
关烈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陈羲:“难道你以为,柳洗尘是自愿离开满天宗回到天枢城的?”
陈羲心里一震,这才明白过来。柳洗尘那样的人在满天宗修行,身后也不知道有多少家族高手保护。而柳洗尘在改运塔和里自己进入同一个幻境经历了一样的人生,这种事终究是瞒不住的。而柳洗尘被家族寄予厚望,而且传闻和平江王青梅竹马,两家人都很满意。所以柳洗尘被家族之人强令回天枢城,也就不是什么意外。
陈羲只觉得自己真笨,若非关烈提醒竟然想不到这一层。
“你怎么在此处?”
他不想让关烈看出自己的心事,所以岔开了话题。
关烈指了指远处:“隔几条街就是纵横书院,我在书院读书。”
陈羲微微一怔:“弃武从文?”
关烈笑起来:“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这样的人从一出生就被安排好了命运,就算我挣扎了一下终究还是挣扎不出去。进纵横书院读书,无非是给自己身上加一个光环而已。等到以后进圣庭,说起是纵横书院出身好听些。书院里的人,十之七八都是如此。”
陈羲忽然觉得关烈有些可怜。
“平江王今天大摆宴席。”
关烈道:“宴请各家族年青一代的翘楚,我自然也是在名单之上的。这一个月以来,太医院已经连着发了三次圣皇病危的通告,现在除了执暗法司还在努力为圣皇寻找续命之法,其他人已经都放弃了。”
“现在继承皇位最有希望的两个人,一个是平江王,背后有国师支持。而且平江王为了拉拢三十六圣堂将军,必然在意和柳洗尘的婚事。其次就是安阳王,有除了我关家之外的其他江湖八门支持,还有除了柳家之外的其他圣堂将军支持。这两位圣皇子明里暗里都在斗,斗的不可开交。”
陈羲耸了耸肩膀:“这些和我无关。”
“有!”
关烈道:“既然我们算是朋友,那么我就有必要提醒你……一旦让平江王知道你和柳洗尘之间有些什么,他是不会放过你的。所以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尽快离开天枢城吧。”
“会离开,但不是现在。”
陈羲对关烈谢意的笑了笑:“你不急着赴宴?”
关烈摇头:“那种场合,我不愿意多停留。晚去一会儿,到了那就吃吃喝喝,然后装醉离场。”
陈羲点了点头:“那就先找个地方坐坐?”
关烈又摇了摇头:“也不行……稍后我哥就会来找我一同去平江王府里,他看见你不太好。”
陈羲想到那个叫关泽的少年,不由得苦笑:“好像我真的不应该来天枢城,这里都是很牛逼的敌人。”
关烈道:“这正是我想说的……天枢城是好地方,很多很多人挤破了头想在天枢城有一席之地。要么是在天枢城里牛逼起来,要么是牛逼起来之后再到天枢城。你为什么不等一等?等牛逼了之后再来?”
陈羲认真的回答:“因为我时间不够用。”
……
……
柳洗尘离开了,关烈离开了。
陈羲让自己的心重新恢复平静。
他看似漫无目的的走着,半个时辰之后走到了十七条大街上。苏坎跟在陈羲身后心里吓了一跳,陈羲要对付的那两个大修行者就住在十七条大街最里面,陈羲居然敢到这来……太疯狂了。
十七条大街很宽,天枢城的每一条大街都很宽。但是这里却显得有些拥挤,来来往往的人擦着肩膀经过,没有人会记住身边人的脸。因为有个菜市场的缘故,这里的环境不但乱而且脏。
菜叶子被踩成了浆,和尘土混合在一起的颜色像是大便,还是肠胃不好的那种。过往的人不在意这些,吧唧吧唧的脚步声连成了一片。
陈羲看起来像是随意的看着四周的环境,但他在认真地去分辨哪个地方特别。他的脑子里不断地浮现着关于陈氏兄弟所有的信息,他想在这条大街上找到一个特殊的地方。陈氏兄弟绝对不是随随便便选了十七条大街做住处,这里肯定有什么地方让那两个人关注。
十七条大街最特别的地方自然就是这个脏乱差的菜市场,陈羲仔细想了想发现菜市场和陈氏兄弟没有什么直接关联。灵山境界的大修行者,便是几年不吃饭也不会有事。既然和菜肉无关,那么和别的什么有关?
陈羲一路走一路看,从这头走到那头。
十七条大街上一共有两百六十六家商铺,其中四家酒楼,三家赌场,两家茶楼,一家青楼。除此之外便是多是成衣,玉器,古玩,字画之类的铺子,也没有什么起眼的。
“公子,咱们在找什么?”
苏坎问。
陈羲摇头:“什么都不找,只是随便看看。我问你,如果非要让你说一个你必须选择住在十七条大街的理由是什么?”
“必须?”
苏坎想了好一会儿,挠了挠头发:“除了这菜市场之外,还真没有别的什么理由。这大街上的其他商铺,别的大街也有。非要有个理由的话,那么也就只能是为了吃些新鲜蔬菜。”
“新鲜?”
陈羲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立刻转身往回走,弄的苏坎有些不知所措。回到住处,陈羲立刻用定向宝鉴联络了陈叮当。后者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到,悄无声息的进了陈羲的小院。以陈叮当的修为,要想瞒过异客堂的人简直轻而易举。
“陈叔!”
陈羲问:“我想知道,修行幻术功法,需要不需要什么外在的东西辅助?”
陈叮当沉吟了一会儿后回答:“这个我也不太了解,满天宗修行这种功法的只有陈地极一个,而且他保密做的极好,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不过据我所知,这种功法往往需要一种东西作为介质……他不能随随便便进入别人的脑子里,需要一种东西辅助。可是这种东西对于修行幻术功法的人来说是绝密的,就连至亲好友都很少会告诉。”
“菜市场……新鲜……”
陈羲喃喃自语,这其中肯定和陈地极的功法有什么必然联系。
“会不会是血?”
他问。
陈叮当道:“这个真不好说,毕竟修行这种功法的人很少。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修行者就能修炼幻术,需要强大的精神力量。正因为稀少,所以很神秘。不过……倒真没准就是血。他想进入别人的精神世界,需要的介质对他来说必须是最直接的。还有什么比血更直接的?他肯定不会用自己的血,也不会用人血,所以新鲜的动物血倒是最有可能。”
陈羲点了点头,陈叮当的推测很有道理。用自己的血做介质得不偿失,用别人的血做介质,不太好弄,毕竟伤人这种事瞒不住,一旦被取血的人多了大家难免怀疑。菜市场卖肉的卖鱼的卖各种活物的都有,取血确实最便利。
“告诉敖浅,让他尽快在菜市场出个摊子。”
陈羲握了握拳头:“似乎就要找到陈地极的命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