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是一批人。”埋头读书的丽娜并没有抬起头，依然盯着书本，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有好几个区别。”
凯瑟琳思索着说道：“确实不应该是同一批人，第一，他们根本的目的就不一样。月光冒险团他们遇到的是以抓人为目的，具体原因不明，而瑞切尔他们遇到的，只是单纯为了杀人。”
“第二，形象上差别太大。”丽娜接着凯瑟琳的话题数下去：“抓人的两个人穿着完全相同的斗篷，应该属于制式的，而杀人的那个，穿的衣服却完全不同，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如果真属于同一势力，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第三，实力也有很大差别。”凯瑟琳继续分析着：“从丽萨的叙述可以看出，他们遇到的两个人，即使是在他们筋疲力尽的情况下偷袭，他们凭团里最强的两个人也能做短暂的抵抗拖延到她和另一个人逃出来，而瑞切尔他们碰到的这个……不好说。潘尼斯先生，瑞切尔他们遇到的这个人的实力，你有什么判断吗？”
“我？我又没有真的遇到，没什么意见。”潘尼斯随口搪塞着。
“没关系啊，大家都没真的看到，只是凭现在的信息粗略的分析一下嘛。毕竟对未来可能发生的战斗提供意见，也属于探索者的职责之一呀。”凯瑟琳并没有因为潘尼斯的搪塞而不满，反倒是直视着潘尼斯，平淡地说道：“从对方仅靠威势就让穴居人们不敢攻击他这点来看，对方的实力恐怕非常强，我觉得甚至有可能已经进阶传奇了。你说呢，潘尼斯先生？”
潘尼斯并没有答话，凯瑟琳也不催促，就这么看着他。过了许久，他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凯瑟琳：“好吧，你赢了。依我看，对方不是传奇。”
“为什么呢？对方毕竟是可以秒杀黄金初阶的存在啊。”凯瑟琳问的很详细。
潘尼斯指指睡着的瑞切尔：“因为你们救下了她。”
“我明白了。”凯瑟琳眼睛一亮，赞同的附和着：“确实，如果对方真的是传奇，又像她说的一直跟在身后不远，就绝不会因为忌惮咱们的出现而停止追杀她，三个黄金中阶的职业者加上潘尼斯先生，几乎不可能挑战一个传奇职业者的。这样看来，对方确实应该不是传奇职业者。”
“不过就算不是，也应该已经摸到传奇的门槛了。”潘尼斯浇了一盆冷水：“一般的黄金阶，没有谁能凭威压而让魔化穴居人退让的。”
“只要并没有进阶传奇，哪怕是黄金阶最顶点，咱们也有能力一拼。”凯瑟琳充满了自信的鼓励着大家：“大家有这个实力的。”
“那么。”丽娜掏出一张书签，慢慢的夹在书页中，轻轻的把书合在了一起，抬起头说道：“现在就暂时把对方视为两组人，一组人是两个或者更多个黄金中阶或者高阶的职业者，另一组人应该是单独行动，实力在黄金之上传奇之下，这两组人位置没人知道，所以每次战斗都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提放他们偷袭，对吧。”
“就是这些。”凯瑟琳点点头：“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有。”丽娜动作轻柔的站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皮甲，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即使最挑剔的贵族礼仪教师也无法找到瑕疵：“潘尼斯先生，我们原本把下层洞穴想的太简单了，并没有一个详细的搜索计划，只是想着有一个优秀的探索者协助，找遍下层洞穴总能找到研究室的位置。今天进来以后才知道，以这里的规模，如果按我们之前设想的方法搜索，恐怕几年也找不到。但是我想，您既然接下这个任务，肯定有一定把握。而且观察您今天的表现，也并非毫无目的探索。所以，您有什么计划需要我们配合吗？”
看着自从扎营后没多久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的丽娜，潘尼斯暗地里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牛皮小包。打开一层一层皮革，最中心是一张硝制过的小羊羔皮地图。小心翼翼的展开地图，潘尼斯指着地图说：“这是我这些年断断续续画出来的，虽然里面魔物的分布经常改变，地形有时候也会因为洞穴坍塌有所变化，但是总能做一个起码的参考。”
“稍等。”凯瑟琳打断了潘尼斯的介绍，对丽娜说：“先把薇薇安叫醒，她又入迷了。”
丽娜也是无奈的轻叹，走到薇薇安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略微提高了声音：“薇薇安，薇薇安，醒来了。”
薇薇安被从思索中唤醒，迷惑的抬头看了看丽娜，突然见了鬼一样跳到一边，指着丽娜喊道：“喂，你，你怎么又……算了，我早就该习惯的，这次又是什么？”
“贵族的傲慢，安娜。”丽娜自我介绍般，双手在身前交叠，微微前倾了一下上身：“姐姐让我叫你，现在正准备讨论下一步的行动。你到底在想什么？已经入神了一小时了。”
“大发现，超级大发现。”薇薇安听到丽娜的问题，双眼发亮，满脸的兴奋，不顾丽娜的抗议，拉起丽娜的手跑到凯瑟琳身边坐下，激动的说话都有些走音：“我的名字要被载入史册了，凯瑟琳，我的梦想要实现了，咱们冒险团也要变得有名了。你能想象吗，只要验证了我的想法，以后金币对咱们来说只会多到成为占地方的负担。”
听到金币两个字，凯瑟琳眼睛也开始放光：“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和那些孢子有关吗？”
“就是那些孢子。”薇薇安瞟了一眼瑞切尔，发现她睡得很沉，才放心的说：“具体的情况还需要回家在我的实验室里研究，但是就现在情况来看，那些孢子可以用来改良三种药剂。”
“咳咳。”潘尼斯干咳了一声，站起身：“我去检查一下警戒法阵的节点。”
“不需要。”薇薇安一把抓住了潘尼斯的衣角：“起码咱们现在还是同一队伍的队友，不需要回避。”
潘尼斯用非常诡异的目光依次扫过薇薇安、丽娜和凯瑟琳，看到三位少女都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微笑，又扫过薇薇安毫不退让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最终抬头望了望洞穴的穹顶，无奈的坐了下来。
凯瑟琳暗地里对薇薇安做出一个赞叹的表情，薇薇安得意的一笑，继续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绝对想象不到是什么药剂，精神恢复药剂，冥想药剂和沉睡药剂。”
“啊。”丽娜今晚第一次失态的惊呼了一声，轻掩嘴唇：“施法者最重要的三种？”
“没错。”薇薇安一脸的神秘：“如果一切顺利，利用孢子的特性，我可以把精神恢复药剂的魔力恢复速度提高百分之五十，可以把服用冥想药剂后进入冥想状态时对肌肉造成的疲劳感降低百分之二十，冥想时间也可以缩短十八秒，而恢复的魔力不变。至于沉睡药剂，可以把三十分钟的沉睡时间缩短成二十五分钟，压缩整整五分钟。”
“二百五十年了吧。”凯瑟琳突然问了一句。
“是的，精神恢复药剂的配方已经有二百五十年没有改进过了，冥想药剂二百七十年，至于沉睡药剂，自从二百七十七年前问世以来就没变过。”薇薇安的身体虽然保持稳定，但是嘴唇都因为兴奋不断在颤抖：“薇薇安这个名字会因此被所有施法者铭记的，我再也不用害怕会不为人知的……”说到最后，不知想起了什么，薇薇安连眼圈都开始泛红。
“你会成功的。”凯瑟琳轻轻拍了拍薇薇安的头：“我们都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不过有个问题啊。”潘尼斯倒是没表现的有多激动：“那些孢子的活性只能保持五分钟呢。”
“没关系。”薇薇安用力挥手加强语气：“需要用的就是失去活性的孢子，刚喷发出来的反而不能用，我估计用刚喷发出来的会爆炸的。”
“但是，既然这些孢子这么有用，为什么其他人没有发现呢？”潘尼斯看上去像是在泼冷水，实际上却把每个他能想象到的问题都提出了：“会不会有什么其他问题？小心最后一场空欢喜啊。”
“虽然明白你是好心，但是你好像小看薇薇安了。”凯瑟琳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带上了一种看热闹的心态。
“我刚才已经用药物分析仪简单分析过了，和我感知的一样，我几乎可以确定我能获得成功的。至于其他人为什么没有发现？”薇薇安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个站在顶点俯视碌碌众生的嗤笑：“我是炼金法师公会最高星耀之塔里十三间个人专属实验室的主人之一，唯一一个以黄金阶的实力被邀请进入的星耀之塔的研究员，炼金成果评议会七名评议员之一，我能发现的东西，其他人还真未必能发现。”
听到这一长串头衔，潘尼斯哑口无言，只能干咳着转移话题：“既然这样，任务是不是可以终止了？毕竟你的这个课题带来的收益远高于这个任务。”
“当然不行。”薇薇安用一种看笨蛋的眼神看着潘尼斯：“药剂改良没有几年的时间积累怎么可能成功，而且不完成任务哪来的资金做研究？我才不想像那些老人家一样天天和投资者为了几千金币吵架呢。而且总不能光指望着这个成果啊，万一失败了呢，我还没骄傲到失去理智认为自己一定会成功的地步。对了，刚才不是说要讨论下一步行动吗？我一会还有几个实验要做呢，不要再耽误时间了，快开始吧。”
“好吧。”潘尼斯无力反驳关于是谁在耽误时间的问题，手指在地图上一点一点挪动着：“这里是我们进来的地方，这是孢子森林，这是我们杀死五只魔化鬣狗的位置，这里是刚才遇到那群魔化蝙蝠的位置，顺着路走就是它们的巢穴，咱们并没有过去，而是走了另一边。这条通道就是和穴居人战斗的通道，咱们战斗以后顺着最下面的分支走过来，到了这里。”
“看明白了，这里就是咱们休息的这个洞穴。”凯瑟琳很专心的研究着地图。
“既然能看懂了，那我说一下我的想法。你们要找的是一个研究室，无论是炼金研究室，工程研究室还是魔法研究室，最重要的都是能量。一个有一定规模的研究室，恐怕很难只靠晶石能维持消耗，必须有可以随时转化取用而且不怕浪费的能量源。法师之国那些法师塔就是这样，都建立在特殊的地点收集零散的能量供应日常消耗。”
“确实。”薇薇安表示了肯定：“包括星耀之塔，所有法师塔都是这样。”
“在下层洞穴这里，只有三种稳定的能量源，寒冰能量，火焰能量，魔化能量。其中魔化能量可以无视，那无非就是寒冰和火焰两种。”
“我懂了。”凯瑟琳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点说道：“出发前你说过，下层洞穴里，有些位置温度很高，有些位置温度又低的出奇，这些位置应该就是寒冰和火焰能量的汇聚点了吧，比如这里。所以，我们顺着一个一个排查过去就可以了？”
“恩，我发现的异常温度的地区一共十三处，一个一个探索过去，最多两个月就可以探索完全部十三处地点。如果十三处地点都没有发现任务目标，那就需要探索新的地区了，这种情况下我不敢保证一定能在期限内完成任务。”
“没关系，只要有目标就好。”凯瑟琳下达了今晚最后的指令：“今天早些休息，明天不会轻松的。”
“她怎么办？”潘尼斯指着熟睡的瑞切尔。
“明天问问她的意愿再说。”凯瑟琳早有决定。
“你还想带着她？”潘尼斯惊讶的看着凯瑟琳：“你确定吗？”
“当然。”凯瑟琳拍了拍身上的链甲：“我是骑士。”
第十八章 梦境碎片
这里……是哪里？
我睁开眼，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天空一片黑暗，三个月亮在夜空中闪耀，夜风卷起地面的黄沙，吹向遥远的彼方。
我……是谁？
想起来了，我是凯尔，人族的骄傲，正义与勇气的守护者，最完美的圣人。
她……又是谁？
是谁在向我走来？是谁行走在星空之下，黄沙之上？那淡扫的眉，那温柔又坚毅的目光，那挺直英气的鼻梁，还有嘴角那抹温柔的笑意，那漆黑的长发，那银白的铠甲，还有那在夜空下犹自闪动着寒光的长枪。
一切都那么熟悉，包括你主动的拥抱，那么熟悉，那么怀念，可为什么我的身体在不由自主的发抖？我在害怕什么？为什么我想远远的逃离？你到底是谁？
呵，我想起来了，你是奈莉，人族的奈莉，我的战友，我的……我的……我的……恋人。
环顾四周，我都想起来了，叹息荒漠，果然又是这里。
我的罪，沉睡的地方，每一夜都会出现在我梦里的地方。
还有……你，每一夜都会出现在我梦里的人，我的……爱人。
多少年了，曾经无数次，我以为我已经逃离了这里，我以为我已经失去了人心，不会在悔恨，不会再愧疚。
可惜，每一夜，每个梦，都会告诉我，其实，我从来逃离。
我一直在这里，在这个犹如地狱的噩梦里永远沉沦。
“凯尔，你终于回来了。”拥抱着我的你，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这样的直率，还是这样的温柔，你的声音，果然依然如此熟悉。
“自从你去了龙山，我一直在担心你。南北两大森林，可都是半神的墓场。”呵呵，你总是这样，在你的心里，除了骑士精神之外，就只有我这个罪人了吗？
“没有解决这件事之前，我是不会死的，即使对手是魔兽森林里的霸主们也是一样。”多么骄傲的声音，多么意气风发，但是现在听起来，呵呵，真是令人作呕：“就算真的死了，为了整个雅拉的安宁，为了你我心中的正义，我也无所畏惧。为了正义而献身，这不是你我心中的理想吗？”
愚蠢的人，卑鄙懦弱的废物，你总是这样骄傲，你总是要让自己成为完美的人，你总是刻意的追求美德让别人称赞，你总是想让别人认为你是一个圣人，但是你其实只是一个废物，你只是一个平凡无用的废物，你只是一个面对强大无能为力面对死亡懦弱卑鄙的废物。
“哈，奈莉，很快就要有老朋友到了，我们去迎接吧。”哈，愚蠢的家伙，尽管骄傲吧，尽管豪放吧，你越是这样，等你知道了你的本性，等你发现了你的弱小、胆怯和卑鄙，你就会越憎恨自己，你明白这个道理吗？多年之前的……我，梦中的……我。
呵呵，我知道，我已经无法逃离了，我知道，我的灵魂将留在这里，无法离开。
我知道，每一个夜晚，我都会重新回到这里，我都会重新经历这一战的分分秒秒，每一个夜晚，我都会重新面对……我的罪。
这就是惩罚吧。
惩罚我的懦弱与卑劣。
每一夜，惩罚都将继续。
无止境的噩梦。
无止境的罪与罚。
来吧，我承认罪孽，我接受审判，我迎接惩罚。
就再一次让我面对我的罪吧，这一切，是我应得的报偿。
……
……
……
※※※
“哈，哈，哈，哈”，潘尼斯剧烈的喘息着，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透过被汗水浸湿贴在脸前的头发，看到了洞穴黑暗的穹顶。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蜷缩的身体也慢慢伸展开，潘尼斯伸手擦干了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留下的痕迹，露出了一个自嘲的微笑。
“很辛苦吧，潘尼斯。”丽娜的声音不再高雅清丽，却变得沙哑又富有磁性。
“你在说什么，丽娜小姐。”潘尼斯已经清醒了，干脆起身走到灯下，打开自己的水壶灌了几口凉水。
丽娜微笑着摇摇头，反问道：“凯瑟琳大姐想要干什么，其实你心里都明白吧？”
“愚蠢的骑士，愚蠢的骑士精神。”潘尼斯把水壶丢在一边，双手捂着脸，声音瓮声瓮气的从手中传出：“愚蠢的怜悯，愚蠢的救赎，所以说，我讨厌骑士。”
“是啊，大姐很蠢的。”丽娜同意了潘尼斯的观点：“她从小就向往成为奈莉那样的骑士，所以也效仿奈莉那样立誓把骑士精神贯彻终生。其实这也没什么，问题是，她居然愚蠢到真的这么做了。”
“骑士啊，都是这个毛病。”潘尼斯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怅然：“牺牲，怜悯，仁慈，公正，荣耀，嗤，她们永远不明白，这些东西早晚会害死她们的。”
“也许她们不是不明白。”丽娜微笑着，轻声说道：“也许她们只是认为，与失去这些美德相比，她们宁愿拥抱死亡。”
潘尼斯低声轻叹，语气又转回平时的冷淡：“你到底想说明什么？”
丽娜右手自然地搭在颈下的锁骨上，神态里带着天然的诱惑力：“既然潘尼斯你明白大姐想要干什么，你为什么每次都会退让呢？大姐的很多要求，你完全可以拒绝的，为什么不呢？”
“她是雇主。”潘尼斯的回答简单明了。
“是吗？”丽娜吃吃的笑了，声音里都带着笑意：“但是，连这次的委托你都可以拒绝的，就像大姐之前说的，金币对你来说，其实没有任何意义。既然这样，你又怎么会被一份雇佣的协议束缚呢？”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