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母亲凑过来摸摸薇薇安的头，宠溺地说道：“我们其实都知道，你一直想全家人一起出去玩，可惜我们两个太忙了，总是没有时间。这次好了，终于有时间了，怎么样，愿意一起去吗？需要两天的时间哦，这两天你可不许再随时随地的思考魔法问题了。”

　　“当然愿意了。”薇薇安大声喊道：“最喜欢父亲母亲啦，哈哈，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那就快点吃晚餐。”父亲也含笑说道：“吃完饭以后，就回房间收拾东西，明天中午咱们一起出发。”

　　“停下，停下。”薇薇安在意识中不断地挣扎，想要阻止自己梦到即将发生的一切，但是所有努力都是徒劳的，梦并不由她控制，一切还在继续。

　　在梦里，年幼的薇薇安内心充满着期待，用最快速度吃完剩下的晚餐，把餐具往桌上一放，头也不回的像自己房间里冲去，嘴里还大喊着：“我回房间收拾行李啦，一会见。”

　　奔跑中回头，看到父母脸上挂着宽慰和宠溺的笑容，这也是少女最后一次看到他们露出这样的笑容。就在跑向房间的途中，少女突然感到一阵来自灵魂的悸动，和梦中的感觉一样，痛苦、绝望、悲伤，各种负面情绪从灵魂深处浮现，包裹住了她的意识，年幼的薇薇安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耳边最后听到的，是父母焦急惊恐的呼唤声。

　　从此，天才的薇薇安再也没有凭借自己的身体的力量站起来过。

第九十二章 被放弃的希望

　　薇薇安沉浸在无尽的痛苦之中，过度的刺激让她的梦境崩碎，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都一样不再出现，只能在半睡半醒中承受永生难忘的煎熬。在煎熬中，时间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少女根本不知道已经承受了多久的痛苦，似乎只过去了几秒，又似乎已经度过了千年。错乱的时间感让少女陷入了绝望之中，就算她知道痛苦会持续多久也没有任何作用，因为漫长的痛苦也许只是过去了一秒而已。

　　当各种情志上的错乱出现之后，跟着就是肉体上的实质性感受，各种人类能够感知到的感觉在她的身体上交替，无论是能用语言形容的感觉还是根本无法形容的，都会会在她的体内出现。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规律，也许前一秒还是发自灵魂深处的舒爽愉悦感，下一秒就突然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再下一秒又变成了深入骨髓的麻痒。这种交替出现的各种感觉，会使人感受到的效果几倍放大，让薇薇安更加无所适从。

　　到了现在，薇薇安的意识已经彻底清醒了，只是身体还无法醒来而已，但是她宁愿自己还没有清醒。早在治疗开始之前，她就详细向爱娃询问过治疗所需的过程和各个阶段，因此她很清楚，现在治疗已经进入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阶段，全身修复型自动治疗仪已经完成了全部神经的替换和培养，正在进行最后的接驳工作。由于直接在大脑上进行操作，因此才会产生这些错乱的感觉。

　　在感觉还能承受的时候，薇薇安的心里是狂喜的，无论是酸、痛还是痒，少女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躯体体会过了，多年来，她麻木的身体不会产生任何感觉，早已淡忘了这些特殊的感觉，因此当奇妙的感觉的感觉循环出现的时候，有很短的一段时间。薇薇安觉得很享受这种久违的体验，享受肢端反馈回来的每一个信号，但是当持续的时间越来越久，少女就感到越来越崩溃。每过一秒都是一种煎熬，每过一秒都会让人更加痛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好想死。”这是薇薇安意识中最强烈的声音，痛苦的煎熬让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进入治疗仪时候的目的，也忘记了爱娃的忠告，几乎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就像爱娃说的。这是最危险时间段，无论身体多强大都不一定有用，只有精神足够坚韧的人才有熬过去的希望。但是，爱娃显然忘记了更关键的一件事，人类和地精并不相同，地精里也没有职业者的存在。人类的身体素质比地精要强大一些，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职业者，尤其是高阶职业者。经过几次突破阶位时伴随的身体素质提升之后，身体的各种感官都比地精们提升了几倍。因此，拥有这种感知能力的薇薇安，对于直接来源于脑内的刺激所承受的显然也比地精们大的多。

　　薇薇安很坚强，意志足够坚毅，但对于这种超出忍受范围之外的刺激，在忍耐了一段时间之后，到最后还是失去了坚持下去的勇气，失去了求生的欲望。实在太痛苦了，源自灵魂的痛苦无法适应。无法逃避，无法对抗，还是就这么放弃吧，回到之前的沉睡之中。在美好的梦里度过最后一段时间，再也感受不到痛苦，再也感受不到煎熬，只剩下永恒的宁静。

　　当法师少女的意识里这样想的时候，现实世界里，她的身体也立刻产生了相应的变化。如果她能够看到治疗仪外的场景的话就会知道，在她想要放弃求生希望的下一秒，仪器上每隔三十秒闪亮一次的提示灯，突然加快了闪动频率，而且亮起了不祥的红光，也同时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噪音。不过，这些已经和少女没什么关系了，放弃了希望之后，法师少女反而觉得轻松了很多，就连痛苦的感受都在渐渐变淡，同时也觉得越来越疲倦，越来越困，就要如愿以偿的重新回到美好安宁的梦里，重温过去二十年里快乐的温馨的记忆。

　　但是，就在这一刻，她听到了一个声音，来自潘尼斯的声音。

　　理论上来说，全身修复型自动治疗仪是全封闭的，而且内部的设计会让内外环境有天然的隔绝，里面不可能听到来自外界的声音，这也是为了保护受治疗者，避免受治疗者被外面环境中的声音所干扰，产生不好的影响。薇薇安之前也听爱娃介绍过，了解仪器这一特性，但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她却偏偏听到了来自潘尼斯的声音。

　　声音虽然低沉，却足够清晰，仿佛从内心深处传来，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似乎听起来就能让人镇定下来。潘尼斯的声音并不是在和她交流，而仅仅是在低声诉说，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也无法听到她的回答。

　　“少女哦，看来你陷入困境之中了啊，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明明那么让人内心安宁镇定的声音，说出的话却让绝望到放弃希望的薇薇安升起里一股想要揍他的冲动，不过可怜的薇薇安没法付诸行动，只能好气又好笑的听着。

　　“别生气嘛，的确值得庆祝，毕竟你心里也清楚，治疗已经走到了最关键的一步，所有的危险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最后一个。”潘尼斯话里的戏谑在渐渐消退，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你其实也懂的，只要撑过了最后这段时间，就可以完成全部治疗，就可以像凯瑟琳她们一样，能跑能跳，能哭能笑，能快乐的生活下去，健康的和一个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但是我支撑不下去了。”不知道忍耐了多久的痛苦让薇薇安的内心变得有些脆弱，听到熟悉的声音以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途经，从灵魂深处发出了痛苦的嘶喊：“太难受了，继续这样的治疗实在太难受了，我受不了了，停止治疗吧，就让我这么离开吧。”

第九十三章 潘尼斯心灵课堂

　　“怎么样，听到我的声音一定感觉很亲切吧，不过我就感觉不到亲切啦，因为我听不到你的声音，这是单向的。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可以直接和你通话？”潘尼斯的声音又变得不正经起来，语气里带着调笑：“这是直接发生于灵魂间的对话，知道东南边的低语沼泽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名字吗？就是因为沼泽上经常会出现这样的诡异的灵魂低语。没错，我想你已经想到了，这是蜥蜴人的种族天赋，只有他们才能掌握的灵魂低语，哈哈，不过被我在巧合的情况下学来了，我很厉害吧。”

　　“你是蜥蜴吗？白痴！”就算知道对方听不见，薇薇安还是忍不住在意识里表达自己心里的鄙视：“刚说完只有他们才能掌握，转头就说自己学会了，你脑子是不是和蜥蜴一样啊？”

　　“好吧，其实我在骗你，我根本没有学会，上当了吧。”潘尼斯的声音里一副很得意的样子，薇薇安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叉着腰得意大笑的样子：“我之前想学的，但是发现自己根本学不会，我又不是蜥蜴，也不会吐舌头。”

　　“我才没有上当啊。”薇薇安被潘尼斯挑衅的差点忘掉了痛苦，只想揉着额头大喊：“这么蠢的谎言，要傻到什么地步才会去相信啊，你这个笨蛋。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支持不下去了啊，好难受。”

　　“不开玩笑了，说正经的，这的确是蜥蜴人的种族天赋，他们和异族交流的时候，多半都会使用这种交流方式，所以那里才叫低语沼泽。你想知道他们为什么用这么麻烦的办法？因为他们的生理构造只适合发出呲呲的声音，想要说通用语会很费力，所以大部分时候都会选择灵魂低语。”潘尼斯听不到薇薇安心中的呐喊，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至于我为什么可以用这种技巧？蜥蜴人上一代狩猎祭司，也就是蜥蜴人各个部落统一的精神领袖。曾经在一百多年前制作过一种低语水晶。几千年来从来没有狩猎祭司制作过这种水晶，但是由于一百多年前，有两个人联手，帮蜥蜴人全族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重要到足以关系到蜥蜴人的安危，而那两个人因为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而且把蜥蜴人视为朋友，所以执意不要报酬。不过，其中一个人无意中对蜥蜴人的灵魂低语表达过浓厚的兴趣。也尝试着学习过这种交流方式，于是狩猎祭司就集合全族的力量，制作了这么一块低语水晶，破坏它之后，就可以进行十分钟内的灵魂低语，很有趣吧。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这个水晶属于我啦，至于原因你懂的，哈哈哈，我也觉得很有趣。就收下，不不，就留下了。”

　　薇薇安忽然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感动，潘尼斯说的虽然简单轻快，但是从话里却可以听出，这块水晶恐怕全世界只有这样一块，而且非常具有纪念意义，但是为了和自己联系，却被他毫不犹豫的使用了。不过，下一句话。就让她心里的感动都变成了哭笑不得。

　　“感动了吧，其实还是骗你的，这种水晶低语沼泽里满地都是啊。”潘尼斯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很想痛打他一顿：“好了好了，现在真的说正经的。你看看你，说起话来总是跑题。”

　　“你早就该说正经的。”薇薇安已经几乎完全忘记了痛苦，虽然明知道这种水晶不可能满地都是，否则早就应该听说过，潘尼斯这样说只是为了安慰她，但还是被潘尼斯的语气气的想要打人。意识里默默地痛斥：“而且到底是谁一直在跑题啊，闯进别人心灵里就是为了说一堆废话，居然最后还返回头来指责我，你这家伙到底有多无聊啊。”

　　“不开玩笑了，这次真的说正事，我知道你现在一定非常痛苦，痛苦的想要去死。”潘尼斯终于严肃起来，声音放缓，沉稳有力地说道：“我也不想劝你什么，只想给你讲个故事。”

　　不说还好，潘尼斯一提起痛苦，薇薇安就觉得所有感知到的痛苦全回来了，重新包裹住了自己的身体，忍不住委屈的在心灵深处呐喊：“我不想听，我想去死，我想放弃啊。”

　　不过，潘尼斯显然依然听不到来自薇薇安心灵的声音，继续用沉稳有力的声音说道：“这个故事是一只狮子讲给我的，那个家伙总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故事。故事很长，而且与现在的事无关，我只给你讲一下有关的内容。在故事里，有那么一群人，算是一群很无聊的……佣兵吧，虽然那些佣兵从不接任务，但是他们总为了一些很白痴的理由相互战斗。反正其中一群很强大的佣兵，有一次去攻击另一群佣兵，没想到却触发了另一方布置的陷阱，在一个山洞里被对方把入口用无数山石封住了，无法出去。当然了，关于他们明明是去打仗为什么要全体钻进山洞这种问题我当时就问过，不过差点被咬死，所以就不再深究了，就当这件事是真的。那群人被埋在山洞里以后，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法出去，心里充满了绝望。只有其中一个人，一直在坚持用手里的武器向外挖洞，不过即使挖到最后也没能挖出去，又累又饿耗尽体力，彻底放弃了出去的希望，最后一群人一起死在了山洞里。结果几十还是几百年后，后人们有一次在无意中在山上扔了块石头还是扔了一把武器，反正就是随手一扔，居然就砸开了一个大洞，原来那个人已经马上就要挖穿了，只要再挥一次武器，再挖一下，就能十个人一起逃出来了。”

　　精神世界里，薇薇安安静了，不再委屈的大喊着想要放弃，而是陷入了沉思，暗自嘀咕：“所以说，你想尽办法闯进来，只是为了告诉我，很多时候往往觉得已经走到了绝路，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住了，觉得没有希望，但是只需要再多坚持一下，再支撑几秒钟，情况就会发生改变，希望就会没有征兆的降临吗？”

　　“你觉得我给你讲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告诉你，多坚持一下就会迎来希望吗？你觉得我是想说，人们往往总会在距离成功只有一厘米的地方放弃奋战吗？不不不，我可不是为了说这个。”潘尼斯沉默了一阵，慷慨激昂地说道：“我是想说，在冒险之前，准备好合手的工具和充足的食物是多么的重要。如果故事里的人能像咱们冒险那样做好完善的准备，带上一把适合于挖掘的合金铲，就绝不会因为工具不合手影响挖掘效率，早就从里面挖洞逃出来了，而如果他们有准备充足的食物，也不会因为体力耗尽在挖出来前饿死。所以说，我一直都做好的充分的准备，不仅有充足的食物，你看我们现在正围在你的棺木，哦，不，围在你的治疗仪边上吃雪鼠肉粥呢，而且还随身带着这块低语水晶，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呢，现在果然用到了吧，哈哈哈哈，我实在是太聪明了，我觉得我比你更天才呢。”

　　如果还在现实世界，薇薇安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把十多个火球术向潘尼斯丢过去了，可惜现在的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意识里狠狠地咬牙，就当咬到了潘尼斯的肉。

　　“怎么样，听了这个故事，是不是很想打我骂我？”潘尼斯声音更让人想揍他了：“可惜，你现在只能听着，你骂我我也听不到，你想打我也打不到，嘿嘿，我才不会怕呢。”

　　“你给我等着。”薇薇安又一次充满了求生的欲望，不过，这次的求生欲是来源于暴力的意志：“你看我醒来以后怎么报复你，混蛋潘尼斯，你已经越来越白痴了。”

　　“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想死，而且尝试过很多方法，但是有的时候想死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某个原因，我就一直没能真的死去。”潘尼斯却幽幽的叹了口气，第一次用正经的语气说道：“我一直觉得，这是她对我的惩罚，让我一直活着接受内心的折磨，但是最近我却忽然觉得，这未必是惩罚，她只是再用自己的方法让我好好地活下去，直到我真的认清我自己，不再逃避。死亡的确是一种很棒的逃避方式，但是一旦选择了这种逃避，就会永远失去一种只有活着才能拥有的东西，你应该能理解那是什么吧，一旦选择了死亡，就会永远的失去了希望。无论是赎罪的希望，认清自己的希望，还是对疾病治愈的希望，都将不复存在，所以，你真的想好选择放弃希望不再坚持下去了吗？”

　　薇薇安在内心里叹了口气，潘尼斯说的很对，但是，从未感受到过的痛苦真的让她无法再坚持了，就算知道这些道理也没有任何意义。

　　“怎么样，听了我的话，是不是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勇气？还是因为痛苦，还坚持着想要放弃治疗呢？”潘尼斯重新恢复了欠打的声音：“不过你想什么都没用了，嘿嘿，你上当啦，其实那些都是废话，我就是来拖时间的。现在，治疗结束，想死已经晚喽，哈哈哈哈，少女呦，醒来吧。”

第九十四章 真的成功了？

　　随着潘尼斯声音的消退，薇薇安终于从深深地睡眠中醒来。刚刚恢复意识，身体还没有完全清醒，法师少女就感到一股奇妙的感觉。在她的感知里，身体就像泡在温暖的水中一样，却一点也没有憋闷窒息的感觉，反而让她的全身上下都洋溢着暖洋洋的舒适感，就像回到了母体内一样，舒服的让人想要重新入睡。

　　被温暖的水浸泡？薇薇安突然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似乎体表的触感终于恢复了，久违的感觉从身体表面的皮肤上传来，反馈给大脑的信号是那么强烈，一如在十几年前曾经感受到过的那样。温暖的水温柔的挤压着少女每一厘米的皮肤，就像有人在轻轻的按摩一样。

　　“这是……我的感觉？而且不是痛苦？”薇薇安惊喜到了浑身颤抖，然后就又发现，自己居然可以颤抖了，不像以前只有脸部的肌肉可以控制着抖动，而是全身上下的所有自主性肌肉都颤抖，这也是最近这十几年从未感受到过的感觉，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此的陌生。

　　惊喜过后，薇薇安身体也慢慢从长时间的睡眠里恢复清醒，睁开眼，眼前的光线非常暗淡，应该还身处治疗仪之中，关闭的仪器盖挡住了外面的光线，但地精们设计的时候，很贴心在箱内安装了一盏光线昏暗的等，让病人治疗结束后不至于在漆黑之中不知所措。透过微弱的光线，法师少女发现自己的确被浸泡在液体里，这些液体非常特别，在里面可以自由的呼吸，似乎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水。仔细感觉，液体正在渐渐消退，身体的一部分已经暴露在空气里，可以感到离开液体后些许的寒冷和干燥。

　　凝神仔细听，外面的声音透过仪器的盖子传了进来，听到声音之后。薇薇安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因为她第一个听到的是一阵略微有些沙哑声音，那是丽娜的声音。丽娜所说的内容薇薇安其实很熟悉，因为她几乎每天都能听到。那是丽娜祈祷的祷文，每天都会念诵的。祷文并不冗长，其实很快就可以念完，但是丽娜显然是在反复念诵，念诵的嗓子都已经沙哑了还是不肯停止。薇薇安心里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丽娜持续不断的祈祷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了自己的治疗而祈祷，用她独特的方式，来为自己顺利活下来尽一份力。

　　跟着传来的，是芙蕾雅和凯瑟琳之间的交谈，两人似乎在针对仪器的使用产生了小小的争执，凯瑟琳认为应该再等待一段时间，等薇薇安彻底清醒了以后由内部开启，这样不会因为开启治疗的时机不对造成薇薇安她意外受伤。但是芙蕾雅却认为既然爱娃已经说治疗顺利结束了。那就可以直接打开治疗仪的盖子，免得薇薇安在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需要打开，那样不仅会浪费没必要的时间，而且还有可能在黑暗中受到创伤。

　　正在偷听，薇薇安突然觉得眼前一亮，这才发现原来治疗仪舱盖内侧居然还藏着一个晶石盘，现在突然亮了起来，里面出现了爱娃的影响：“看来你醒了，恭喜你。”

　　爱娃的声音依然刻板的像个机械一样，但薇薇安听到了还是觉得很温暖。爱娃的影像眨了眨眼，对薇薇安脸上的微笑表示奇怪，但还是继续说道：“你刚才的状态很危险，不过还是挺过去了。现在好了，可以出来了。你的治疗进行的很好，现在可以说算是一个正常人了。”

　　“咔哒”一声，治疗仪的舱盖在外面凯瑟琳和芙蕾雅的争执中打开了，三位少女瞬间就一起冲到治疗仪旁，紧张的向治疗仪里张望。她们一探头，就看到了薇薇安带着微笑，但却无法控制的有泪水留下的脸。

　　这一瞬间，凯瑟琳感到有些眩晕，用力扶着治疗仪的舱壁才能让自己不会倒下，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居然没能成功的发出声音。努力的又尝试了几次之后，才顺利的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你，你，你，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刚才治疗仪突然响起警报，爱娃说你可能撑不过最后一个治疗步骤了，还好后面你状态虽然一直不稳定，但没有恶化的迹象，现在怎么样，好一些了没有，能听到我说话吗？”

　　穿过狭窄的治疗舱，薇薇安看到了凯瑟琳的脸，凯瑟琳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只有一片惨白。不过现在惨白的脸上带着危险过后幸存时才有的狂喜和难以置信，伸出颤抖的手，想要碰触法师少女的脸颊，伸到半途却又缩了回去，似乎害怕这一切只是梦境，一旦发生碰触，梦境就会醒来。

　　“姐姐……”薇薇安时隔十多年后，第一次用自己的力量发出了声音，声音很奇怪，发声的时候也很吃力，但那的确是属于自己的声音：“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恩，都过去了，现在你醒来了。”凯瑟琳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哽咽着点头说道：“过去的痛苦就当成一个梦忘掉吧，现在咱们一起迎接新的生活。”

　　“笨蛋姐姐。”薇薇安发现醒来以后自己似乎总是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我可不是在感叹，我是说真的，我在治疗的时候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咱们小时候了，你还穿着长裙和洋装的时候。”

　　“那个时候？”凯瑟琳愣了愣，展露出一个回忆中带着怀念的笑容，柔声说道：“我也还记得那个总是呆在家里的小女孩。”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姐姐。”薇薇安的声音很小，但是在渐渐变得清晰：“我突然想到，你后来对我那么好，在我父母去世后主动接过照顾我生活的负担，不会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说过我再这样下去会生病会躺在床上动不了，所以觉得是你害得我真的生病了，才这么做的吧。”

　　“我小时候这么说过吗？”凯瑟琳迷茫的歪了歪头：“我都不记得了。”

　　“不用在意，只是梦里的事而已。”薇薇安笑着摇摇头：“我要出来了。”

　　“好好，我扶你起来。”凯瑟琳扶着薇薇安从治疗仪里坐起来，骑士少女可以感觉到来自薇薇安身上传来的自身的力量，虽然很微弱，但那的确是她自己的力量。

　　“谢谢大姐。”薇薇安的手微微用力，把凯瑟琳轻轻推开：“让我试试自己站立。”

　　凯瑟琳迟疑着放开薇薇安，法师少女似乎很享受这种依靠自己力量站立的感觉，低着头享受了一会，刚想做出其他动作，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无力的倒在紧张的冲过来的凯瑟琳怀里。

第九十五章 只是在做梦而已？

　　“喂，怎么回事。”凯瑟琳在放开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薇薇安一倒下，便已经抢前一步扶住了她，担忧地问道：“没伤到吧，是不是还不习惯走路？”

　　“痛，好痛。”薇薇安抬起头，凯瑟琳惊讶的发现，法师少女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牙齿咬得紧紧的，从牙缝里勉强说出了几个词：“浑身都在剧痛，我这是怎么了？”

　　“你太急了。”治疗仪旁的微光闪了闪，爱娃的影像重新出现在治疗仪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还没有来得及阻止，你就已经自己用力了，不能这么急的。你的神经虽然被治疗仪完全替换，恢复正常了，但是你的肌肉可没有恢复。你全身的肌肉，除去头部之外，都还处于萎缩状态，你们应该还记得之前的状态吧，薇薇安你以前受伤的时候应该看到过，你的肌肉几乎已经退化到像纸片一样薄，只能支持你进行非常轻微的活动，一旦用力过大，就会导致现在这种情况，体内大量的肌肉撕裂，感觉到剧烈的疼痛。”

　　“难怪你之前说刚治好的时候比没治好的时候问题还要复杂。”凯瑟琳总算明白了之前爱娃话里的潜藏的意思，扶着疼的浑身颤抖的薇薇安坐在地板上，急切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她一直这样痛苦下去吧。”

　　“我不关心这个。”薇薇安疼的满头冷汗，却还是拼尽全力对爱娃问道：“我现在只想知道，我的那些肌肉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我可不想神经重新修复了以后，反而还不如以前，以前起码我还可以用魔法来操控自己，现在有了知觉以后，这么痛的话我连傀儡操控术都不能用，我不会就要一直这样下去了吧，那还不如不治疗呢。”

　　“那倒不会，还是可以恢复的。”爱娃很平静地说道：“不过需要漫长的复健过程。在有丽娜帮助治疗，你因为以前的经历，对疼痛的抗性又比较高的情况下，进行强度略高但合理的复健规划。大概需要三个月的时间，你就可以恢复到治疗前的状态了。”

　　“呼，还好。”听到这个消息，薇薇安的心情仿佛是死刑犯在刑场上突然接到了赦免令一样狂喜，就连身上的疼痛也觉得变淡了很多。靠在凯瑟琳的怀里，无力地说道：“能听到这个结果真是太幸运了，爱娃，谢谢你，我真怕你说我以后都只能这样了，那样的话真的太残酷了，还不如之前在治疗中直接不再醒来呢。大姐，你说如果我真的恢复不了，动一动就浑身剧痛，一点复原的希望都没有的话怎么办。你还会像以前那样绝不抛弃我，一路扶着我继续走下去吗？”

　　“说什么蠢话呢，笨蛋。”凯瑟琳用衣服裹住法师少女的身体，把她最喜欢的荷边软帽用力扣在她的头上，在帽子上使劲揉了揉，没好气地说道：“都到现在了，还在问这种白痴问题，你是我的妹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别说你还有复原的机会了。就算你没有任何机会，以后的路我就算是爬，也要背上你一起向前爬。何况，我太了解你了。你可不是那么容易对命运低头的家伙，之前肯定会瘫痪的病，都能让你想出办法变得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行动，我相信这次你就算真没有复原机会，也能想出什么古怪的办法来，让自己可以和我们一起在外面冒险。我毫不怀疑。你就是这样的人，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嘻嘻。”薇薇安撒娇一样往凯瑟琳怀里靠了靠，傻笑了一阵问道：“怎么没看到潘尼斯，他人呢？不会出去了吧，我还有话想对他说呢。笨蛋丽娜你别想骗我，我刚恢复过来，不许现在就欺负人。别解释，我看你眼神乱飘就知道你在想坏主意，是不是想骗我说他已经离开了？我才不信你这个笨蛋的谎话呢。”

　　“嘁，偏偏这种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丽娜撇撇嘴，遗憾的咋舌道：“他在门外反省呢。”

　　“反省？他又做蠢事了？”薇薇安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但马上嗤笑道：“也对，我这个问题问的就不对，他哪天不做几件蠢事就浑身难受，这已经不值得惊讶了，我是想问他又做什么蠢事了？居然被你们勒令在门外反省？”

　　“在你进入治疗仪的第四天，那个家伙跑出去了一趟。”凯瑟琳板着脸，似乎心里还有些生气，语气不善地说道：“到了昨天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是和他的一个朋友一起回来的，你懂的，就是那些朋友里的一个，沙人英雄阿斯克大人，不过阿斯克大人昨天当晚就离开了。”

　　“唔？他是出去见朋友了吗？”薇薇安疑惑地问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啊。”

　　“恩，这些的确没什么奇怪的。”凯瑟琳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但是，他们回来的时候，阿斯克大人看起来非常狼狈，身上很多地方的沙砾都已经脱落了，沙子组成的衣服也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甚至连手臂看起来都像是新生的一样，颜色和身体其他部位有些不同。”

　　“听起来很严重呀。”薇薇安皱着眉，有些紧张地说道：“好像是经历了很激烈的战斗一样，那潘尼斯呢？他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凯瑟琳用力咬着嘴唇，沉默了一阵之后才叹息着说道：“他回来的时候，看上去一切正常，衣服都和他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连一处破损都没有。”

　　薇薇安的脸也沉了下来，表情变得和其他三位少女一样，生气中又带着一点担忧，咬着牙说道：“那个笨蛋，他是又死了一次吧。”

　　经历过几次之后，少女们对潘尼斯的特性已经很了解了，她们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她们知道潘尼斯是不会真的死去的，起码到现在为止不会。他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也会疲倦，受伤的时候会留下伤口。战斗的时候可能会损坏衣物，这些都和正常人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唯独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让他和他身上的衣物装备一起恢复到最佳状态。就好像强行把所有不良影响抹去了一样，这种情况就是他死掉一次。一旦死掉，所有不良影响重置，连带着衣物上的破损和污迹也会恢复到死前一段时间内的最佳状态。

　　因此，当潘尼斯回来以后。身边的朋友看起来一身狼狈，而他自己却分毫无损，少女们绝不会认为他只是看着他的朋友战斗而自己在一旁发呆，也绝不会相信两个同为半神的人，在同一场战斗中一个人战斗到肢体残缺另一个人却连衣服都没有破，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经重置过了，也就是说，他已经又死过一次了。

　　薇薇安看似疑问的肯定让凯瑟琳脸色更难看了：“是啊，这个笨蛋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也根本不考虑咱们会不会替他难过，仗着自己可以复原，就不慎重对待自己的生命。再怎么复原，重伤也是会痛的，而且我才不相信死一次的感觉会有多好受。而且，死亡这种事能用来开玩笑嘛？以前的确每次都回来了，但是万一有哪次失效了，再也回不来了呢？让咱们替他担心有那么好玩吗？”

　　“而且，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我们可是听阿斯克大人说了。”在凯瑟琳停下来的时候。丽娜接过凯瑟琳的话继续说道：“虽然阿斯克大人没有说原因，但是这次他像是不要命一样疯狂的和敌人战斗，甚至用特殊方式引爆了身上所有的晶石，把自己的半边身子都炸烂了。回来以后还瞒着我们，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幸亏大家都了解他的特性，一看就猜到发生了什么，才在私下里询问了阿斯克大人，否则准备他就把这件事隐瞒过去了，所以大姐生气了。让他在门外反省。”

　　“这个混蛋。”薇薇安狠狠的低声骂了一句，几位生气的少女互相看了看，忽然对自己现在的表现升起一种很诡异的感觉，不由得脸色同时有些泛红，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薇薇安斜着眼避开其他女孩们的视线，低声说道：“叫他进来吧，我有些话想跟他说，我想向他道谢。”

　　“喂，混蛋潘尼斯，我知道你能偷听到。”凯瑟琳突然提高音量喊道：“薇薇安找你，快点进来吧。”

　　大门唰的一声打开了，潘尼斯嘿嘿傻笑着跑了进来，刚一进来就脸色一变，严肃地说道：“不对，我可没有偷听，我真的什么也听不到。”

　　“你是笨蛋吗？”以凯瑟琳的休养也忍不住大声骂了一句，忍着气说道：“没人追究这个，薇薇安有话想对你说。”

　　“怎么了怎么了？”潘尼斯讪笑着说道：“呀，薇薇安你醒来了啊，感觉还好吗？为什么躺在地上不起来啊，没试着活动活动，看看新的神经是否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