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另一个人是她

　　“他们在这里潜伏了三十秒，据分析是在观察营地的情况。”爱娃的眼睛注视着无人的空处，眼神看似呆滞，但却似乎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到的景象。少女一直维持着发呆的状态足有三分钟，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催促她，大家都知道，她此时不可能是像薇薇安一样发呆，她正在做的，估计是从成千上万个不同角度不同位置的动态画面中选取一个合适的还原给大家看，因此大家都在耐心的等待着，直到少女突然凌空起跳，用一个诡异的姿势，几乎紧贴着地面向前窜出，越过四五米宽的壕沟落到对面营地内部：“第一只稍微大一点的骷髅，就是从这个角度突然冲进了营地，在它越过三分之一的距离之后，守夜人才发现了它。”

　　“这样的角度……”潘尼斯眨眼间出现在爱娃身边，原地踱步着说道：“它的目标，是这边这个帐篷吧，不对，不对，他这个角度不对劲，如果她……如果他想要攻击这个帐篷，会向左一步的，角度也会有轻微的偏斜，否则效果会差很多的。但是，唔唔，我明白了，他的目标根本不是这个帐篷，不，他根本没有目标，真正的攻击者是另外一具骷髅。”

　　“第二个骷髅的位置是在这里吧，体型大一点的骷髅跳出去以后，他应该就潜伏在这里了。”潘尼斯甚至用上了领域的力量，在壕沟的两侧来回穿梭：“从这个位置启动，沿着左侧划一个细小的弧度，目标是现在这个帐篷，不对，是从这个帐篷里走出来的人。”

　　“你也能看到？”面无表情的爱娃居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呆呆的看着潘尼斯说道：“不，你不可能看到的，但是你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按逻辑判断，四十年的时间。所有的现场痕迹已经几乎都湮灭了，也许帐篷的位置可以通过残留痕迹推算出来，但是现场发生的事，是绝不可能推算的这么清楚的。”

　　潘尼斯没有回答爱娃的疑问，背负着双手，眼睛半睁半闭的，在壕沟的范围内来回走动。他的脸色平静的像一潭死水一样，谁也无法从表情上看出他内心的想法。但是熟悉他的少女们却感到了一丝压抑。她们从潘尼斯的身上，读到了极度的慌乱，上一回他出现这样的状态，还是在兽人草原深处的达纳库斯神殿外，那次他险些因此而崩溃，而这一次他又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少女们虽然不知道准确的原因，不过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隐约还是可以猜到一些的，然而站在她们的立场上。却很难去说什么宽慰的话，只能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平静，但是每一步迈出，都会在地上留下深深地脚印。

　　“爱娃。”潘尼斯的脚步突然一顿，沉声道：“在这个位置，那两个委托人中的一个，应该起码受到重伤了吧。”

　　“其中一个委托人几乎受伤了。”爱娃好像同样发觉了气氛的诡异。即便是机械化的反应，也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但是就在那位亡灵攻击即将奏效的时候，有人替委托人挡住了亡灵的攻击，据分析，挡住攻击的人应该是冒险者公会的前会长。”

　　“不愧是冒险者公会的资深专家。”潘尼斯深深叹了口气，充满遗憾地说道：“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但还是没法瞒过他，被他发现了攻击的意图，这下再想达到目的可就不容易了。”

　　潘尼斯又开始踱步，不过经过刚刚的一问一答，他似乎冷静下来一些了，起码踩在地面上不再一步一个脚印。又绕了几圈，潘尼斯重新站定。面朝着西方说道：“小体型的骷髅在攻击被阻挡之后，应该朝这个方向发起了猛攻吧，这个方向都有什么人？”

　　“远征队的四名成员。”爱娃停顿了几秒，才给出具体答案：“四人都是传奇阶的，的确在他的猛攻下陷入了危机，随时都有重伤甚至死亡的危险。不过他们还是很幸运的，敌人没有专注于一人进行攻击，否则在……老菲尔德赶来援助的之前就会出现减员了。”

　　“果然来支援了吗？”潘尼斯点点头，瞟了凯瑟琳一眼说道：“看来你的祖父的战斗经验也很丰富，和我想象中偏向学院派的法师不是一个类型的。”

　　“恩？这算是经验丰富吗？”凯瑟琳感觉潘尼斯的情绪在逐渐平复，稍微放心了一点，疑惑地问道：“祖父他这不是已经被敌人的攻势调离了自己的位置吗？”

　　“其实并没有。”潘尼斯摇摇头，横向移动几步改变了自己的位置和面向：“他原本应该在这附近对抗先一步出现的那只体型稍大的骷髅，现在转去救援队员，虽然还在远程对抗原本的对手，但对抗的力度就小了很多，于是，第一只骷髅在几秒之后突然启动，用高速绕过了六个传奇阶和一位半神法师，目标直指这里，也就是公会会长守护着的委托人。”

　　“目标到底还是那个委托人吗？”随着潘尼斯的模拟，丽娜眼前仿佛还原出了当时的景象：“不过前会长守在那里的话，想要突破并不容易吧。”

　　“恩，前会长和大体型的骷髅发生了冲撞，彻底纠缠在了一起。”潘尼斯又一次移动了自己的位置，就像亲眼看到一样说道：“而小体型的骷髅，在冲撞发生的一瞬间，突然消失在战场上，出现在另一个委托人背后。”

　　“呀，这才是他们真实的目标？”丽娜掩着嘴惊呼一声，瞪大了眼睛说道：“这只小型骷髅的速度好快呀，按你的说法，没有准备的人恐怕直接就被他甩开了。”

　　“很可惜，依然没有甩开。”潘尼斯再次深深叹息，纠结地说道：“凯瑟琳，所以说你祖父的战斗经验足够丰富，他应该已经做好了准备，第一时间用次元门拦在了亡灵和第二位委托人的中间，阻止了第二次袭击。唉，何必这么尽职呢，如果出一点纰漏的话，也就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一切了。”

　　“难道咱们在遇到雷元素那天的猜测是真的？”凯瑟琳茫然地说道：“这些亡灵真的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保护无辜的生物，才对雷元素和我祖父他们一行展开攻击的？”

　　“如果我对整场战斗的推演没有错误的话，那就只可能是这样了。”潘尼斯眼神发直地说道：“其实我也很希望我的推演是错的。”

　　“几乎没有错。”爱娃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我刚才也调阅过周围空间的留影了，确认可以看到营地的所有空间碎片内都没有其他人存在，但是你的确像是亲身经历了一样，这无法解释，不符合逻辑。”

　　“呵，我说过了，我情愿自己不知道。”潘尼斯笑得很苦涩，简直比哭还难看，但还是继续说道：“在小体型骷髅两次攻击都先后被挡住之后，它先一步退出了战场，大体型骷髅化解了对它的追击之后，也迅速离开了攻击范围，很快就利用破碎空间的特性，消失在黑暗之中了，从开始真正交战，到两个袭击者退场，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十秒到十五秒，应该不会超过十五秒的，对吧，爱娃。”

　　“十二点七秒。”明明机械性的反应应该让她不会因为潘尼斯回避她的疑问而生气，但少女的声音里却给人一种隐藏着怒气的感觉，生硬地说道：“袭击过程的速度很快，即便从守夜人预警，到战斗结束，也只是过了四十秒而已。”

　　“这场战斗，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既视感啊，哦，既视感就是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感觉。”迪利下意识的甩着尾巴，思索着说道：“战斗的分工，配合，还有临场应变的默契感，怎么越想越觉得熟悉？”

　　“你当然会感到熟悉了。”潘尼斯板着脸说道：“因为那就是我的战斗方式，每一步都是。我的确没有亲身经历过这场战斗，我刚才也不是去猜测那两只亡灵的行动，而只是按照我以前的习惯，针对营地的布置来设计这场袭击，再针对他们的每一步应对方式，来决定下一步怎么进行。也就是说，我会怎么做，那些亡灵就这么做了。”

　　“难怪，我就说怎么会这么熟悉呢。”迪利眼睛一亮，总算解开了心里的疑惑，很开心地说道：“没错，这就是咱们当初的配合习惯，唔，就这场战斗来看的话，小体型的骷髅就是你，大体型的骷髅就是……”

　　话说到一半，迪利突然停住了，几次偷偷抬眼瞟着潘尼斯的表情，发现他没有表情，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咬咬牙继续说道：“大体型的骷髅就是……奈莉？”

　　“从两只骷髅的行为和我的战术风格完全一致这点看来，能做到的只有两个人。”潘尼斯仰起头，凝视着湛蓝的天空，轻声说道：“一个人是我，另一个人就是她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数十年的孤独

　　“你说的是……奈莉大人？”凯瑟琳拳头猛地握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却又带着几分不愿相信，嘴唇几乎被自己的牙齿咬破了，声音都有些颤抖地说道：“难道是奈莉大人控制着亡灵袭击了祖父他们的队伍？”

　　“控制那两只亡灵的肯定不是我，既然这样，那就只有唯一一个答案了。”潘尼斯叹了口气说道：“只可能是奈莉控制着两只半神阶的骷髅，用我们习惯的方式，去和当年的远征队进行战斗。”

　　“这怎么可能，奈莉大人她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的，她袭击远征队的目的呢？”凯瑟琳刚刚提出自己的问题，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激动地说道：“我明白了，大人她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她知道神仆的人想要利用我的祖父他们这支队伍去寻找达纳库斯的神殿，所以才会对他们发动袭击。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她并没有伤害任何人，从头到尾，目标都锁定在神仆的两位亡灵法师身上，因为大人她知道，只要杀死那两个亡灵法师，祖父他们就失去了寻找达纳库斯神殿的可能。大人她果然是最伟大的英雄，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世界的安危而战斗。”

　　“你猜的没错，如果两只亡灵背后是奈莉的话，她的目的应该就是这样。”潘尼斯苦笑着说道：“为了保护这个世界，她会不惜一切的，这就是守护骑士的宿命。”

　　“不错，这就是守护骑士的宿命。”凯瑟琳不自觉的挺起胸，认真而坚定地说道：“我曾经无数次发誓，以奈莉大人为榜样，做一个真正的守护骑士，哪怕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许我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做到这一切，但是我依然会以大人她为目标不断努力的。”

　　“不，你已经做到了。”一直在旁观的迪利突然说道：“自从你，不对，自从你们毫不犹豫的就答应陪着我和凯尔进入这里的时候起。在我们这些人的心里，你就已经是足以和奈莉相比的勇敢者了，这一点并不会因你们的力量强弱而改变。”

　　“但是，比起奈莉大人，我还是差的太远了，起码我做不到即便是死亡，也要守护这个世界。”提起奈莉。凯瑟琳很自然的进入了这种狂热状态，反应速度似乎直线下降。直到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不对，为什么会是奈莉大人？大人她不是已经……已经……已经去世了吗？怎么可能还在背后控制着亡灵，去和神仆的亡灵法师们战斗？难道大人其实还……还活着？”

　　“这个问题谁也没法给你答案。”迪利看看潘尼斯，发现他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只好不满的嘀咕了几声，解释道：“当年那一战，最终以达纳库斯的神魂碎片冲进奈莉的身体，奈莉反手把骑枪刺进自己的心脏宣告结束。在那之后，喂，凯尔，你真的承受的住吗，要不还是过段时间你来告诉她们吧，再说下去的话，我担心你会撑不住啊。”

　　“我没事。你继续吧。”潘尼斯精神有些恍惚，脸色白的异常，缓缓的坐在地上垂着头，声音仿佛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也到了她们该知道的时候了，不用担心我，这种程度的刺激还压不夸我的。我不说不只是因为我不愿意再次面对。更主要的是最后那段时间我本身就处于混乱之中，不太清楚具体的细节，所以还是由你们这些亲历者来说更清楚一点。”

　　“也对，你的确不太清楚当时发生的事。”迪利点点头，暗中打量了一阵自称没有问题的潘尼斯，潘尼斯垂着头，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一样。蝎尾狮苦笑着摇摇头，无奈的对少女们说道：“事情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在神魂碎片冲进奈莉身体的同时，奈莉也刺穿了自己的身体，让自己陷入了濒死状态，也让想要占据她身体的神魂碎片遭受了毁灭性的重创。达纳库斯的企图不仅没有实现，反而让自己陷入绝境，因此疯狂的想要展开报复，报复的方法，就是用死亡诅咒攻击凯尔，想要在奈莉弥留之际杀死她的爱人。但是，奈莉的意志在最后一刻控制自己的身体，却没有试图自救，而是逆转了死亡诅咒，所以凯尔才能一直不曾衰老的活到了现在。当然，这些都是我们之后从他们的动作做出的推测，至于当时他们心里是不是就是这样想的，除非去询问达纳库斯和奈莉了。”

　　“我想，奈莉大人一定是这样想的。”凯瑟琳的目光凝聚在垂着头的潘尼斯身上，温柔的像湖面泛起的清波，声音轻柔地说道：“如果那一刻只能做一件事，奈莉大人当然会选择逆转死亡诅咒，这是根本不需要怀疑的事，因为……我们也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所以他才该被烧死，爆炸吧混蛋。”迪利用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语言嘟囔了一阵，继续说道：“在那之后，所有事都发生的非常快，快到根本来不及反应。当时我们和达纳库斯的神魂是在亡者世界的一片异空间中战斗，如果说亡者世界算是他的神国的话，那么那片异空间就算是神国之中用死神之力凝结的宫殿，达纳库斯受到毁灭性打击之后，异空间彻底崩碎，我们都被弹出到亡者世界的神殿里，而接近陨落的神魂和已经被神魂控制而且濒临死亡的奈莉却留在了异空间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回到亡者世界之后，我们无法再回到那片异空间，而且金龙米娜感知到连接雅拉世界和亡者世界的死亡之门正在缓慢关闭，我们必须做出抉择，是否尽快离开。此时凯尔的精神近乎于崩溃，一路上我们又都习惯了遵从他的指令，因此大家都没什么主意，最后还是米娜做出了决定，带着大家穿过死亡之门回到了现世。”

　　“等等，既然这样，你们怎么知道神魂已经接近陨落了？”凯瑟琳不愧是骑士，质疑的并不是为什么把还没有继续尝试救援奈莉，对于资深冒险者而言，在必须有牺牲者的情况下，绝不会很愚蠢的去浪费牺牲者用生命换取的宝贵时间和机会的。因此，她质疑的只是目的，这些把生命安全放在一边，敢于冲入亡者的世界挑战邪恶神灵的人，肯定不会在目的没有达成的时候，因为怕死而匆匆逃离，他们既然决定了离开，就说明有足够的理由确定任务已经完成了。所以凯瑟琳追问道：“能确认这一点，肯定不会只是因为异空间崩碎吧。”

　　“首先，是死亡之门在缓缓关闭，其次，是神殿外的亡灵成片成片的倒下。”迪利解释道：“无论是死亡之门还是无数亿亡灵们的存在，都是达纳库斯意志的体现，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死亡之门关闭，亡灵重归沉寂，就充分证明了达纳库斯的意志已经再度陷入沉睡了，即便没有真正陨落，也很难在重新苏醒了，这就是凯尔带领我们闯进死亡世界的目的，只可惜……”

　　“原来是这样。”凯瑟琳又瞟了一眼潘尼斯，他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几乎连一根头发也没有移动过。凯瑟琳叹了口气，和另外几位少女对视了一阵，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其实，这是奈莉大人自己的选择，她是绝不会后悔的。”

　　“不需要安慰我。”潘尼斯突然抬起头，声音低沉地说道：“我并不会为了奈莉的牺牲而难过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自然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如果仅仅是这样，我现在绝不会因为她牺牲生命而低落，当年也不会因为她的死而消沉，还记得刚见面的时候我经常说的话吗？我就是一个罪人，这才是我当年消沉的原因，至于我的罪，呵。”

　　看到潘尼斯无力的摇摇头，凯瑟琳知道他不愿再继续说下去了，体贴的少女当然不会去追问详情，而且她也发现了另外的问题，盯着迪利问道：“既然这样，奈莉大人应该的确已经去世了才对啊，被刺穿心脏，又被神魂占据身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活下去了吧，那她又怎么可能控制着亡灵，袭击上一支远征队呢？”

　　“因此，就只有一个解释了。”迪利看看少女们，又扭头看看潘尼斯，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最终只能仰头嚎叫了一声，直白地答道：“很显然，唯一的解释就是奈莉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消失，起码在你祖父他们那个时代，她的意识还有至少一部分残留，因此可以借助死神的力量，去控制少量亡灵做事。不过到了现在，她的意志是否还存在，就算存在，还能保留多少就是一件很不乐观的事了，至少从神仆的表现来看很不乐观。”

　　“真希望奈莉大人的意志现在还能完全保留下来。”凯瑟琳幻想着过去发生的一切，一时有些呆了，但是片刻之后，少女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连嘴唇也变得苍白，涩声道：“如果大人的意志在我祖父的时代还保留着，那岂不是说……”

　　“是的。”潘尼斯终于有了动作，捂着脸痛苦地说道：“数十年的孤独。”

第二百四十二章 潘尼斯的悲哀

　　“没有见过亡者世界的人，很难想象那个世界的恶劣。”迪利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畏惧：“天空是黑暗的，映照的只有冰冷的月光，大地上遍布着黄沙，黄沙上层层叠叠覆盖着无穷无尽的白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天地之间流动的只有狂风的尖啸，没有其他声音，也没有任何生物。那里就是一片死寂之地，我不敢想象，如果是我一个人留在那里能够坚持多久，应该不会超过十天吧，十天之后，恐怕我就会疯掉了。”

　　“身在那样的环境里，奈莉大人她居然熬过了几十年的时间。”凯瑟琳只要想想奈莉可能有过的感受就浑身发抖，苦涩地说道：“这简直是最痛苦的折磨了吧，你们没有想过去把她解救出来吗？哦，也对，你们并不知道奈莉大人还活着。”

　　“就算知道也不能去，谁也不能，包括我在内。”潘尼斯深深叹了口气，抓着自己的头发说道：“以前不能，现在更不能，不仅自己不能去，还要阻止别人重新打开死亡之门，把她解救出来。”

　　潘尼斯并没有说出理由，但是理由少女们不用说也都能猜到。奈莉已经被神魂占据了身体，也许曾经还残留着一份自己的意志，但和神灵相比，凡人的意志实在太脆弱了，很难说奈莉残留的意志还能占据几分主导地位，更无法预料她残留的意志会在什么时候被达纳库斯的神魂彻底吞噬，这种情况下救她出来，无异于把邪神达纳库斯从释放，那样做不仅会成为雅拉世界的罪人，也会违背奈莉的遗志，让她白白牺牲自己的生命，也白白熬过几十年孤独的折磨。因此，少女们看向潘尼斯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怜悯，少女们可以想象，在所有的亲历者中。最痛苦的恐怕就是他了吧。

　　“那你这几年和神仆们战斗，包括这次深入死亡森林核心地带在内。”丽娜结结巴巴地说道：“岂不是，岂不是……”

　　“你想的没错，我在亲手把我的爱人送进地狱，亲手毁灭她唯一一点希望。”潘尼斯露出嘲弄的笑容，可惜这次嘲弄的对象却是自己：“明明犯下罪行的人是我，明明我才是该受到惩罚的那个人。然而现在，罪人在自由的世界里愉快的生活着。而且还在努力的想让无辜的她永远不可能出来，这简直就是世间最大的讽刺。”

　　“原来这些你都已经想到了。”迪利有些惊讶的看着潘尼斯说道：“这段时间里，我和玛雅媞雅她们反复研究过最近几年发生的一切，哦，是和达纳库斯的信徒们有关的一切，我们就在怀疑，是不是奈莉的意志还残留着，虽然无法阻止达纳库斯的意图，却可以在细节上干扰他。但是我们一直不敢和你说。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对你而言就太痛苦了，所以我们宁愿你越晚想到越好，没想到你已经自己猜到了，而且估计猜到的时间比我们还早。难怪前天进入徘徊林地之前，芙拉尔莫名其妙的对我说了一句，你已经做好觉悟了。看来就是指这个觉悟了吧。”

　　“呵，没错，我已经做好觉悟了。”潘尼斯的笑容充满了悲哀：“既然我已经是个罪人了，那就让我背负起更多的罪孽吧，如果她有怨恨，那就让我一个人承担。”

　　“怎么你们说的。好像奈莉大人现在依然保留着自己的意识一样。”丽娜尽力的寻找着理由，想要宽慰潘尼斯内心的痛苦：“针对远征队委托人的袭击，已经是四十年前发生的事了，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很多事都会发生变化吧，说不定奈莉大人早就已经……喂，我知道我不会说话。但是你们也不用这么讽刺我吧。”

　　很显然，牧师少女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不知道又听到了什么评语，非常不满的抱怨着，不过这一表现却让潘尼斯的伤感稍有缓解，居然露出一丝笑意，摇着头说道：“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起码在咱们去永冻冰原之前，奈莉她还能很大程度上保留自己的意志，但是在那之后，恐怕这份意志就越来越微弱了，到了现在，应该已经不剩下多少了吧。”

　　“因为她在配合咱们吗？”凯瑟琳若有所思地说道：“果然，一切并非巧合和运气，咱们能揭破神仆的阴谋，看来是大人她在暗中帮助的结果。但是，为什么是去永冻冰原之前？难道那段时间还发生了什么事吗？啊，我想起来了，在永冻冰原的时候，你中途离开过一段时间，是去帮助阿斯克大人，这段时间里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嗯，神仆的最后一次献祭成功了。”潘尼斯叹息道：“他们唤醒了达纳库斯的意志，当然，这是他们说的，但是并不了解具体情况的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欺骗我们的理由。”

　　“神灵的意志复活了？”凯瑟琳咬着嘴唇说道：“那不就代表着奈莉大人她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是的，所以我才说，在那之后，奈莉她的意志就会越来越微弱了。”潘尼斯虽然努力装作不再为此而痛苦，但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仔细回忆一下吧，在那之后，咱们几乎就再也没有得到过来自神仆内部的暗中指引，她已经无力再去指引咱们了。而且，你应该问问安妮和小鹿，她们有多久没有做过那个梦了。”

　　“什么梦？哦，你是指那片月光下向着亡灵冲锋的梦境吗？”凯瑟琳急切地叫道：“小鹿，小鹿，快出来问你个问题。”

　　“什么事？”小骷髅用拼接完整的一支手臂捧着自己的头，从丽娜背后背包的夹层里冒出头来，疑惑地问道：“有什么问题？”

　　“你和安妮有多久没有做过那个梦了？”凯瑟琳问道：“就是那个很多很多你们的同伴，还有一些你不认识的生物那个梦。”

　　“大概有几个月了吧，反正不到一年。”小鹿用指骨数着自己的牙齿计数：“嗯，没错，不到一年，我和安妮还曾经奇怪过呢，为什么那么多年的梦突然就没有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你继续去玩吧。”凯瑟琳叹了口气，哄着小家伙回到夹层里才说道：“原来的确是从那段时间起，呼，不过那个梦真的和奈莉大人有关吗？”

　　“当然有。”潘尼斯肯定地说道：“有神智的亡灵出现绝不会是巧合，我怀疑它们就是奈莉无意中在外界创造的眼睛和双手，她通过它们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利用它们的手，来阻挠神仆的意图。因此这两个小家伙才会受她的影响，梦到她们从没见过的场景。可惜的是，她无法用眼睛告诉咱们她的秘密，而她的双手咱们又从没有遇到过。”

　　“呀。”丽娜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指着凯瑟琳说道：“那不就代表着，这几年大姐的行为，一直都在奈莉大人的注视之下？”

　　凯瑟琳的脸瞬间涨的通红，想到这几年，自己没有任何防备的在两只小家伙面前表现出自己对奈莉狂热的崇拜和向往，骑士少女就有一种把自己埋进土里的冲动。不过一旁的迪利却嗤笑一声说道：“就算是眼睛，你以为跨空间观察是件很简单的事吗？除非她闲的实在太无聊了，否则哪有那么多精力去看你们每天怎么崇拜她。”

　　“你，你，你怎么知道。”凯瑟琳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每天做什么，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崇拜奈莉大人？”

　　“智力正常的人都知道好不好，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力吗？”迪利一脸鄙夷的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们奈莉冒险团的名声是什么样的？”

　　“呵，谢谢你们了。”潘尼斯轻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在安慰我，转移我的注意力，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真的冷静下来了。我刚才只是因为突然切实的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所以一时有些不适应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而且我知道，奈莉她也是希望我这么做的，否则她就不会一直指引着，配合着咱们的行为了。”

　　“是啊，我想也是。”芙蕾雅圆圆的脑袋点了点：“所以你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么难过，奈莉大人其实早在被神魂占据身体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现在只是借用神魂的力量而延续的意志而已。那么你完成她的遗愿，她绝不会怨恨你的，不仅不会怨恨，如果是我的话，甚至还会感激你呢。我们不知道你为什么总认为自己是罪人，但是我想，无论你做了什么，只要你完成了她的遗愿，奈莉大人她都会原谅你的。”

　　“我当然会完成她未竟的愿望。”潘尼斯深吸一口气：“我早就说过了，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现在该怎么做？”凯瑟琳柔声问道。

　　“当然是继续前进。”潘尼斯慢慢站起身，认真地说道：“只要把神仆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在外界没有人配合的情况下，达纳库斯就无法再次打开死亡之门。这样一来，亡灵无法入侵生者的世界，奈莉她也就可以安心了。至于在那之后，呵……”

　　一声轻笑，隐去了在那之后自己的结局，不过，似乎并没有人联想到这些。

第二百四十三章 第二个营地

　　“不需要浪费菲拉的药剂，这里根本不用服药。”潘尼斯回头看了看追到队伍背后不足百米的位置，前进速度的却像中了高倍迟缓术一样缓慢的几个扭曲灵魂，挥手阻止了丽娜释放神术和几位少女服药的动作：“有爱娃带路，这些扭曲灵魂一辈子也追不上咱们的，我感觉甚至连奔跑都没必要，保持正常行走状态就可以了。”

　　队伍已经离开了四十年前远征队的第一个营地，营地里的发现，让整支队伍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虽然潘尼斯强调了几次自己已经做好了觉悟，但少女们还是可以从他的身上感到深深的落寞和悲伤，虽然他自认为很好的隐藏起来了自己的情绪，但如果觉得能瞒过天天生活在一起的女孩子们就实在是太天真了。不过，少女们也完全可以理解潘尼斯的感情，在这之前，无论他做出了什么推论，做好了什么觉悟，基于的都仅仅是猜想而已，没有任何事实作为依据，但是现在不同了，在营地里爱娃看到的过往的影像，几乎可以明确证实了奈莉的存在，也确认了大家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亲手断绝奈莉回来唯一的希望，当然，回来的是不是奈莉就是另一回事了。面对这种抉择，少女们自问如果是自己站在潘尼斯的位置上，恐怕早就已经绝望的崩溃了，潘尼斯还能保持者现有的冷静，已经是一件如同奇迹般的事了。

　　不过，作为足够聪明的女人，少女们绝不会这时候还提起奈莉的名字，更不会蠢到戳穿潘尼斯情绪上的伪装，即便目的是为了安慰他，那也是相当愚蠢的行为，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因为她们知道，对于像潘尼斯这样的男人来说。给予足够的时间，在自己的世心灵深处慢慢舔舐伤口，才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是的，不要相信你们的眼睛，在这片重重叠叠堆满了空间碎片的区域，所有视觉上的距离感都不可靠。”少女们没有商量过该怎么做，却很默契的保持一切如常的状态。唯一让人担心的爱娃，也不知道是默契的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还是本性就是如此，反正依然面无表情地说道：“也许你看着它就在你身边，实际上你们之间可能相隔着三四个空间几公里的距离，也许你上一步还根本看不到它们的影子，下一步就已经穿越过空间的边界，直接出现在它们附近，当然，后一种可能性我会尽力避免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丽娜疑惑地问道：“就算空间碎片堆积在这里，但视觉效果上应该是统一的吧。怎么会有的远有的近呢？”

　　“因为空间碎片有大有小，小的只有不足一百平方米，大的有几十上百平方公里。”爱娃刻板的回答道：“你站在一百平方米的空间碎片里环顾四周的时候，视线越过空间碎片的边界之后，看到的就是那种在这片区域之外所看到的一样，完全正常的景象，你可以看到背后的密林。也可以看到远处的群山，哪怕你已经站在了这片区域的正中心。然而如果你位于上百平方公里的空间碎片内，你想看到碎片之外的景象，首先就要让视线越过空间碎片的边界，然而这是很难做到的，所以你们看到的。就只能是一片空旷的草坪，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真有意思，而且明明如此明显的异常，你不说穿的话，大家居然都没法发现这种违和感。”丽娜故意挑逗着潘尼斯说话：“潘尼斯，就连你也没有发现吧。”

　　“所以才更说明这片区域神秘啊。”潘尼斯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像往常一样懒洋洋的笑容。不在意地说道：“爱娃之前不是说过了，这片区域本身就带着自动调节的特性，那不仅是调节碎片的边界让接缝处看似正常，而且看来还可以影响身处其中的人的认知，让人把异常视为正常。唔，这样一来，这片空间的神秘性就上升了好几个档次，不愧是除了时间外最神秘的元素之一了，看，它们已经不追了。”

　　回头观望，果然像潘尼斯所说的，扭曲灵魂们停止了追逐，傻呆呆的站在原地，恢复了原本漫无目的规律性游荡，仿佛完全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一样。当然，对于不存在正常记忆的扭曲灵魂而言，并不是仿佛忘记了，而是根本就不记得之前曾经感知到过正常灵魂的气息。

　　“这就奇怪了。”薇薇安一手拉着潘尼斯的衣袖保证自己不会走丢，一手捧着笔记本，墨水笔在魔力丝线的控制下，刷刷的书写着奇怪的魔法密文，这时突然抬起头问道：“爱娃，按照你刚才的理论，视觉上只能看到自己所在的这片空间，超出范围看到的就是正常景象了，对吧。然而如果把咱们的视角换成扭曲灵魂一方的，在它们看来，咱们只是在正常前进，只是他怎么也追不上而已，就算咱们再穿越了几个空间，把真实的距离拉的更远，但它们看到的，也是咱们只前进了几步而已，那为什么它们就就这么停下追逐了呢，不会这么巧合，刚好最后这几步，让咱们超出了它们的感知范围吧。”

　　“你忘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潘尼斯似乎在努力表现的一切正常，好像自己已经从失落中走出来了一样，然而无论是像个贵族一样善于揣摩人心的凯瑟琳，习惯于观察情绪的薇薇安，对周围的人群拥有野兽般直觉的丽娜，还是见惯了人性阴暗面的芙蕾雅，都可以从他表情和动作的细节中读到伪装的坚强，不过这也是好事，他肯于装作坚强，就说明他还在关心少女们，不愿少女们替他担心，这意味着他并没有像初见时那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要还愿意和外界接触，就有足够的机会慢慢安抚他的心灵，因此少女们在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微笑着听他继续伪装下去：“你是不是忘记了，扭曲灵魂可不是通过视觉来搜索敌人的，它们对外界唯一的感知，就是灵魂的气息，只有觉察到正常灵魂的气息，它们才会追上来。爱娃，视觉无法看到其他空间碎片内的具体情况，但是灵魂气息的感知呢？”

　　“抱歉，记录中没有关于灵魂气息的详细解释。”爱娃沉默了几秒，用力摇了摇头，长长的金发在背后飞扬：“所以，这个问题我无法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