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义吗？你是要成为圣人的人，不要去做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事。你的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你没有时间用来浪费。你的语言学背完了吗？法阵学呢？还有纹章学、数学、魔法概论，这些你都背完了吗？你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玩耍上，不如去多背一些知识，记住，你是伍德家的未来，你是我们的儿子。”
“是，母亲大人。”
我该感谢你们吗？因为你们为我养成的习惯，我曾经一度无时无刻不在学习，学东西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多年以后才知道，原来这并不是真正的生活，这只是一种扭曲的态度而已。但是也正是因为你们给我的习惯，让我现在什么都懂一点，我该感谢你们吗？
“注意听课，凯尔。骑士精神是贵族重要的组成部分，你要重视。”
“凯尔，不要走神，魔药学是很复杂的学科，记错一点都会导致致命的结果。”
“凯尔，你把联邦东部的植物特征背一遍，背错了今天的晚饭减半。”
“凯尔，醒一醒，凯尔。”
“凯尔。”
“凯尔。”
※※※
“潘尼斯，醒一醒，你睡得好死啊。”
“呼。”潘尼斯蓦然坐起，呆呆的看着叫醒他的薇薇安：“没有感到杀气的时候就会睡得很死的。外面有变化了？”
“恩，你之前猜的很对。”凯瑟琳隐藏在窗边，隔着窗户向外看着：“虽然还没有动静，但是死亡能量的浓度已经高到夸张了。”
“朵拉呢？”潘尼斯四下里没有发现女骑士：“不会真跑掉了吧。”
“呐，那里。”丽娜指了指房间的角落。在角落里有一团瑟瑟发抖毯子，毯子外还露着一截褐色的卷发：“她在假装自己是一只蜗牛。”
“咳咳。”潘尼斯干咳了几声：“她这么怕亡灵，还怎么当佣兵？佣兵有时候也会遇到亡灵的啊。”
“她不是怕亡灵。”凯瑟琳解释道：“她只是怕单独存在的幽灵类亡灵而已，其余的完全不怕。在骑士学院的时候她就已经有这个弱点了。”
“随便她吧。”潘尼斯耸耸肩：“不过我听说，幽灵们出现的时候，最喜欢从墙角钻出来。”
墙角的毯子有节律的抖动突然一顿，然后便以飞快的速度向四人身边挪动，直到挪到了四人中间才重新停了下来，重新开始瑟瑟发抖。
“我还听说。”潘尼斯坏笑了一下：“幽灵往往喜欢从地面下钻出来，不知道在毯子下面的封闭空间里，某人突然发现自己面前贴了一张痛苦的脸……”
“啊啊啊啊啊，你给我闭嘴。”朵拉掀开毯子跳了起来，揪着潘尼斯的领子摇晃着：“闭嘴闭嘴闭嘴，逼着我陪你们留在这里发疯也就算了，你居然还一次又一次吓唬我，逼急了我跟你同归于尽啊。”
潘尼斯突然露出一个很勉强的干笑，暗地里用眼神瞟了瞟朵拉的左后方。朵拉愣了愣，又重新开始摇晃潘尼斯的领子：“你又想骗我，我已经被你骗过一次了，不会再上当了。”
潘尼斯没有说话，依然看着朵拉的身后，脸上的表情非常僵硬。朵拉重重的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道：“这次，不会，是真的吧。”
“呵呵，呵呵。”潘尼斯干涩的笑着，没有回答。
朵拉求助似得依次望向三位少女，但是无论是丽娜、薇薇安还是凯瑟琳，都一脸惊讶的盯着她的身后。
“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朵拉终于忍耐不住，大喊了一声，直接扑进潘尼斯的怀里，把脸埋进潘尼斯的胸口。
“真好骗。”潘尼斯轻佻的耸耸肩，突然发现三位少女目光不善的盯着自己和怀里的朵拉，勉强的解释道：“这个……我说这是一个意外，你们一定不相信吧。”
三位少女整齐的点了点头，很尖锐的盯着潘尼斯的脸。
“那个那个，我觉得我可以解释的。”潘尼斯想后退两步，却被朵拉死死抱住，只能站在原地满头大汗地说道：“你们一定会听我解释的吧。”
三位少女再次整齐的点了点头，又整齐的用手掌摩擦另一只握成拳头的手。
“那个……其实吧，事情是这样的。”潘尼斯眼珠乱转，冷汗不断冒出：“对了，这个解释很长，要不我们明天再说？哦～～～～”
正说着，潘尼斯突然发出一声被踩住脖子的鸭子一样的叫声，脸上的肌肉痛苦的扭曲着，紧紧捂着小腹，用缓慢的动作一点一点跪倒在地。
三位少女一齐皱眉，脸上一副牙酸的表情：“哦，这一定很痛。”
朵拉愤愤的哼了一声，收回抬起的膝盖，掸了掸身上的链甲，大步走到三位少女身边：“太可恶了，居然敢连续欺骗我，判你死刑。”
失去了依托的潘尼斯跪在地上的身体慢慢向前倾倒，最终屁股朝天的跪趴在地上，用翻白的眼珠充满期待的看着丽娜，挣扎着向她伸出一只手：“救我，丽娜。”
丽娜叹了口气，走到潘尼斯身边单膝跪地，带着悲天悯人的慈爱表情拿起腰间的银色法书，低头念诵了一阵，把法书放在潘尼斯的脸旁：“亲吻法书，你的灵魂可以得到永恒的安宁。”
“喂。”潘尼斯勉强抬起头大喊：“我还没有死呢，不要现在就做临终告别好不好。”
“原来还没有死啊。”丽娜重重一拍法书，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不过没关系，我看已经差不多快死了，提前先把仪式举行了吧。”
“这种仪式不需要提前举行吧混蛋。”潘尼斯的语气说不出的可怜和哀怨。
“活该。”朵拉瞪了一眼潘尼斯，把头扭向窗外。
“怎么样，不害怕了？”凯瑟琳站在朵拉身边，似笑非笑的说道。
朵拉一愣，眨了眨眼，把目光重新转向还赖在地上哭闹的潘尼斯，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却又轻轻的哼了一声，迅速把头扭开。
“嘘，有动静了。”一直盯着窗外的薇薇安突然挥了挥手：“它们出现了。”
第十二章 亡者的盛宴
这里是生者的禁地，这里是亡者的乐园。血红的魔性圆月之下，生者退避，亡者归来。
在雅拉大陆，死者有时候会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转化为亡灵，但是亡灵平时是不会复苏的，只有当魔性之夜那天夜里，也就是每个月的三十三日，红月莉莉丝满月的时候，整个大陆的死亡能量浓度达到一个临界点，这时亡灵们才会从沉睡中复苏。当然，也有例外。如果某个地区的死亡能量浓度本身就高到已经达到了这个临界点，那么无需魔性之夜也会有亡灵横行。不过这一切仅仅对于海量的低级亡灵有效，真正的高阶亡灵，例如高阶吸血鬼，死亡女妖，黑暗骑士，尸巫一类的高阶亡灵生物，不在魔性之夜也可以自由活动，而在魔性之夜力量可以达到顶点。
在千万年来的历史中，绝大部分亡灵肆虐的事件都发生在这一天，不过第四纪以来，除了百年前的亡者之战外，还没有过大规模的亡灵袭击事件，也算是万幸了。
废弃的布里亚纳城里，死亡能量的浓度随着红月升到天顶而攀升到了顶点，寂静的城市里突然响起了一阵若有若无、仿佛响自灵魂之中的呻吟声，好像不断诉说着死亡的痛苦与生前的遗憾。
“这是灵魂之音。”潘尼斯并没有压低声音，一边说一边用匕首在墙壁和地板上刻画着一套很古怪的法阵：“幽灵出现的前兆，阶位越高的幽灵，灵魂之音的强度越高，高阶怨灵的灵魂之音甚至可以让普通生灵陷入疯狂。不过如果到了最高阶的死亡女妖，反而不会有灵魂之音散发出来，她们会把灵魂之音完全收敛在亡魂之中，然后选择时机一次性爆发，这就是女妖之嚎。”
“你在刻什么法阵？”薇薇安歪着头，好奇的看着潘尼斯的举动：“我居然从来没见到过这种法阵。”
“遮掩生机的法阵。”潘尼斯答道：“专门针对亡灵的特殊型隐蔽法阵。低阶亡灵发现生灵是靠探索生机来实现的，而不是听觉嗅觉视觉，所以普通的隐蔽法阵对它们没用，只有用这种特殊型的才可以。”
“见鬼，你怎么不早说。”朵拉恨恨地说道：“害得我白担心的半天。”
“对死亡女妖一类的顶级亡灵无效。”潘尼斯斜眼盯着朵拉。
“所以呢？”朵拉被潘尼斯盯得毛骨悚然：“你为什么盯着我看？”
“所以你最好现在开始祈祷吧。”潘尼斯严肃的拍了拍朵拉的肩膀：“祈祷这个城市里不会有死亡女妖的存在，否则……”
“否则会发生什么？”朵拉微微颤抖着。
“否则……”潘尼斯压低了声音，话说了一半，突然把音量放到最大：“会吓你一跳。”
“啊啊啊啊。”朵拉尖叫着跳了起来，恶狠狠的咬着牙，一脚踢在潘尼斯小腿上：“你去死吧。”
“哦，不。”潘尼斯抱着小腿，单脚满地乱跳：“好痛啊。”
“我算是明白了。”朵拉气呼呼的对凯瑟琳说道：“跟他相处就应该这样，太欠揍了。”
“恭喜你。”丽娜也拍了拍朵拉的肩：“你终于醒悟了。”
“快看，出来了出来了。”薇薇安一直守在窗边，看到外面的情况有变：“好多幽灵。”
窗外的大街上，这时已经陷入了一片幽灵的海洋。无数惨白色的人形幽灵从地面下浮起，朦胧的身形泛着光，看不清面容与穿着，只能看清大概的轮廓。大量的幽灵在街道上不断徘徊，越聚越多。
“怎么会这么多幽灵？”凯瑟琳惊讶地说道：“幽灵有这么容易产生吗？”
“当然没有。”潘尼斯说道：“但是如果遇到一些比较特殊的情况，还是有可能产生这么多幽灵的。”
“特殊情况？”凯瑟琳问道：“比如呢？”
“最有可能的就是刚才我一直提到的死亡女妖了。”潘尼斯答道：“上阶亡灵天生自带唤醒的被动技能，可以有一定几率将身边的死者唤醒成为同类亡灵。所以，骷髅领主身边总是很多骷髅，女妖身边总是很多幽灵，黑暗骑士身边聚集着死亡骑士，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也就是说，你认为这个城市里确实存在女妖？”凯瑟琳追问道。
“只能说，可能性很大。”潘尼斯点点头：“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这点了。”
“你对亡灵还真是了解呢。”丽娜好奇地说道：“再联系一下你的‘我是不会死的’，你不会是亡灵假扮的吧。”
“我说。”潘尼斯斜眼看着丽娜：“你作为一个慈爱之神的牧师，亡灵的克星，提出这种傻问题真的合适吗？”
“那可说不定。”丽娜眼神飘忽的抬眼望天：“说不定你就是特殊的那一只呢。”
“好吧，既然被你戳穿了。”潘尼斯板起脸，把目光转向朵拉。
朵拉干脆利落的把长鞭转化成剑，竖着眉毛说道：“你别惹我啊，再惹我一剑砍死你。”
“誓与城市共存亡。”一阵整齐的喊声，突然毫无征兆的从窗外传来，吓了五人一跳。向窗外看去，街上的大批亡灵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漫无目的徘徊，而是排成整齐的队列，在街上不断穿行。大部分亡灵从衣服的轮廓来看，并不是士兵，而是城市里的平民，但是所有在街上的平民手里都握着虚幻朦胧的武器，少数幽灵手里握着刀剑的幻象，而大部分幽灵的手里，握的仅仅是竹竿木棍菜刀斧头一类的家用物品。但是在这一刻，无论这些幽灵们手里握着什么，他们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目的，抗击侵略者，守护自己的家园。
“这是……死亡情景再现吗？”凯瑟琳深深吸了口气，有些震撼的问道。
“是的。”丽娜在胸口画了个方形，声音里带着悲悯：“这是他们最后的时刻，无论是对于一个人来说，还是对于一个城市来说，都是如此。”
窗外幽灵的队伍开始变得混乱，似乎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激烈交战，寂静的夜晚开始变得无比嘈杂，繁乱的喊杀声和惨叫声连成一片，其间还夹杂着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远处，白色的火焰熊熊燃起，只存在于灵魂之中的火焰，预示着城市陷落的开始。
“滚开，去死吧。”窗外的一栋房屋前，两个落单的幽灵肩并肩站在已经成为废墟的建筑外，守着曾经应该是建筑大门的位置，一个手里举着伐木斧，一个手里握着粗长的木棍，毫无章法的对着空气挥舞，似乎正在和众多的敌人尽力搏斗。跨越数百年的时光，也许他们曾经的敌人就站在这里，大批的士兵戏谑的围着两个负隅顽抗的平民，猫戏老鼠一般挑逗着，时而趁着两人不备在他们身上留下一道伤痕，每当这时，两个幽灵就会发出一阵强自压抑着的痛哼，却不顾伤口继续战斗。
“这就是战争吗？”一条街上大量类似的场景，让丽娜的眼眶有些发红，双手把法书紧紧抱在胸前，低声祈祷着：“愿吾神黛妮雅保佑，汝等的灵魂终将获得解脱，重归永恒的安息之所。”
“对，这就是战争。”朵拉似乎也淡忘了对幽灵的恐惧，目光灼灼的看着窗外：“所有的战争，几百年前，几百年后，不会有任何变化，永远是这样，伴随着血与火，伴随着哭泣与死亡。”
“你们佣兵总是接触这些？”凯瑟琳向着朵拉问道：“这些战争一类的事。”
“这些年好多了，据说几百年前，所有的佣兵都是靠参与战争为生的。”朵拉摇摇头答道：“最近这些年，佣兵们的主要目标都转向了海外那些被森林覆盖的大型岛屿，敌人也基本变为魔兽，不再和其他智慧生灵甚至和同为佣兵的同行们互相战斗了。不过即使如此，还是会有一些小型战争需要我们参加，我就曾经参加过几次小规模战争。真实的战争场面比现在要可怕的多，这种死亡场景再现的独角戏，比起真实的情况来说，就好像天国一样。”
“无法想象。”薇薇安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是在无法想象，为什么人类可以对同类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谁知道呢？其实也不只人类，兽人互相之间也有战争和杀戮，只是没有人类这样频繁而已。”朵拉耸耸肩，把目光重新转向窗外。窗外建筑前的两个幽灵，这时已经倒地消散，重新回归虚无。但是大家都知道，也许三十三天后，在红月的照耀之下，他们还会再次醒来，再次重复这段惨剧，直到永远。这条街上的幽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消失，喊杀声也渐渐减弱，战斗的声音逐渐向远方推进，显然居民们的防线在一点一点被击溃。
“那些盗贼团显然不会遮蔽自己的生机，被大量的幽灵发现了。幽灵们一旦发现生灵，就会本能的把攻击目标转向生灵，哦，那些可怜的人们。”朵拉撇撇嘴，突然奇怪地问道：“潘尼斯，你怎么突然变得动作这么僵硬？”
“你真想知道？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潘尼斯叹了口气：“如果我是你，我就绝不会回头看。”
“你玩够了没有？同样的手段，你以为能骗过我几次啊，我又不是白痴，不会再上当了。”说着，便毫不在意的转回了头。
“啊啊啊啊啊。”朵拉的尖叫声再次响彻整个废城，好在街上的幽灵们并没有听觉，无法被惊动，万幸，万幸。
但是不幸的是，就在大家身边，一个小女孩白森森的影子紧贴着五个人的背后，学着五个人的样子，好奇的从窗口探出头去，想看看窗外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第十三章 死亡女妖
“这这这这这。”朵拉指着幽灵小女孩喊道：“这是什么。”
“幽灵呗，不然你以为呢？”潘尼斯若无其事地说道：“难道你觉得她是活人？”
“见鬼，你不是说你的法阵可以隔绝生机吗？”朵拉跺着脚说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还说过会有例外的情况吗？”潘尼斯说道：“这就是例外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