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抉心

人群蜂拥冲向姬昊的时候，千里之外，大山之巅，龟灵盘坐在一株大树下面，双眸神光闪烁，遥遥的注视着战场的一举一动。

龟灵的几个门人侍立在一旁，一名生得娇憨可爱的少女吐了吐舌头，小心的说道：“师尊，若是您在场，这些人杀还是不杀？”

手中拂尘轻轻晃了晃，龟灵抬头看了一眼天，很是微妙的笑了起来。

过了许久，龟灵悠悠说道：“若是为师，显出本体堵住山谷，任凭他多少人也过不来。”

龟灵的几个门人脸色齐齐一黑，个个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家师尊。刚刚发话的少女跺着脚嗔怪道：“师尊好生赖皮，怎能这么做呢？只是堵住山谷又有何用？”

淡淡一笑，龟灵温和的看了少女一眼，轻声说道：“杀还是不杀，这个问题，不只是为师，或者姬昊小友，其实就是你们师祖，也不知道弄明白了没有呢。”

手中玉如意放出一抹凌厉的黑色幽光，龟灵眯起眼睛，淡淡的自问道：“师尊，换成现在的您，这些人，您能否挥得出那一剑？或者还是和当年一般心慈手软？”

听到‘师祖’一词，龟灵的几个门人全都端正了面容，诚惶诚恐的向天打了一个稽首。同时他们无不好奇的看向了自家师尊——自家师祖那是何等人物，区区数十万人族老弱，在师祖面前连蝼蚁都算不上的存在，难道还能难住自家师祖不成？

在另外一个方向，同样是千里之外，两个身穿白色粗麻布衣，赤脚披发的男子站在山巅，同样观看着姬昊这边的动静。

两人面皮白皙，肤色光洁如玉，眸子里隐隐有朵朵白莲虚影闪烁。当他们看到那些老弱被逼向姬昊的军阵发动冲锋，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可怜，可怜，众生疾苦！”

“师兄所言极是，所以正是我等普度众生，积攒功德的大好时机。”

“此番血月一脉大兴刀兵，赤坂山周边哀鸿遍野，可怜这天下人。”

“师兄所言极是，正是他们大兴刀兵，这些卑贱之人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入得我等门来，随吾等清修。”

“师弟所说颇有几分道理，只是那些卑贱之人，入我门来却也没甚大用。若是有那位高权重的大巫、巫王落难，于生死边际得我等援手，将他度化到我等门下，那才是真正大功德！”

“师兄所言极是，但是这赤坂山中，只有大巫；想要度化巫王，我们只能去赤坂山上空九霄之外走一遭了。而且巫王征战，凶险无比，我们师兄弟一定要小心谨慎才是。”

两人一问一答，问答之间都满脸是笑。有时候他们心血澎湃，控制不住自身荡漾的法力，舌头轻弹之时，就有朵朵白色的莲花随口喷出，带着淡淡馨香在他们身边环绕不定。

山谷之前，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姬昊手中黑石长刀微微晃动，却依旧无法喊出那一声命令。

“杀，还是不杀？姬昊，杀，还是不杀？”千里之外，龟灵缓缓站起，不由自主的自言自语。

“杀，还是不杀？师兄啊，看这小子那等纠结模样实在是可笑。”千里之外，那一对师兄弟齐声欢笑，笑声中对姬昊的犹豫不定充满了讥嘲和恶意。

“杀，还是不杀？”姬昊默默的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他从没有屠戮过无辜的百姓。前世今生，他杀的人，全都是他的敌人。但凡是敌人，姬昊心境坚定，只要挥刀即可解决一切麻烦。

但是这些满脸是血、满脸是泪的老人和孩童……

“杀，杀光他们！”无数异族的奴隶战士张开嘴疯狂的笑着，他们的嘴巴和他们的头颅相比，比例格外的巨大，乍一看去就好像一群蛤蟆。他们的嘴里密密麻麻的尽是三角形的利齿，齿缝中还残留着大量食物的残渣和血迹。

隔着老远，姬昊都闻到了这些异族奴隶嘴里的恶臭。

“这些家伙，肯定是从来不刷牙的！”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姬昊都能想到这个无厘头的事情。

“姬昊，姬昊，我们……我们该怎么办？”蛮蛮用力的抓紧双锤，紧张的用锤头‘轻轻’的碰了碰姬昊的肩膀。姬昊一个趔趄，差点被蛮蛮这‘轻轻’的一撞打趴在地上。

太司紧张的举起了手中骨杖，丝丝黑气从他身上喷出，不断汇聚在骨杖中。太司的双眼变成了诡异的漆黑色，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光泽。只要姬昊一声令下，他的巫咒就能激发。

风行已经躲得无影无踪，这家伙最喜欢蹲得远远的放暗箭，在这种焦急纠结的关头，他更乐意躲在一旁，将压力丢给姬昊去承担。

雨牧……

死胖子紧张得浑身汗流浃背，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了一头烤野猪，正犹如见了杀父仇敌一样，恶狠狠的大口大口的撕扯着冰冷的野猪肉。‘咔嚓’声中，这家伙紧张得连野猪的大腿骨都一口咬断嚼得稀烂。

后方，姜虫爪站在山崖上，静静的看着姬昊。

一名身披羽衣，手持长弓的高挑战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姜虫爪身边。看着陷入两难境界的姬昊，英俊帅气的高挑战士苦笑了一声：“长老，不如……”

姜虫爪轻轻的摇了摇头：“飑，既然是姒文命看中的娃娃，他就必须自己过这一关。以后他会碰到比今天更残酷、更难决定的事情，一念之差，或许就是无数族人的性命。你，帮不了他！”

高挑战士大风飑深吸了一口气，抱着长弓闭上了眼：“三息之后，我会下令……我靠！”

众目睽睽之下，姬昊揭开面甲，一刀狠狠的劈在了自己脸上。

刀痕深可及骨，鲜血喷涌而出，眨眼染红了姬昊的面孔。

姬昊手举长刀，厉声喝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我皆如是！今日，尔等放心去死；日后，我屠尽天下异族为尔等陪葬……此誓，天地为证！”

刀锋横扫，百丈长的一道火光激射而出。

后方，帝刹淡然一笑，手指一弹，冲在最前面的数千人族老弱身体纷纷炸开，变成滚滚血水呼啸着向姬昊等人袭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血浪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龟灵骤然睁大双眼，双眸神光喷出百丈远近。

“妙不可言，真正微言大义！”身体微微颤抖着，龟灵低声的自言自语：“此句简单平常，却让我道心震颤，分明是天道妙音呀。姬昊小友，师尊见了你定然欢喜无限。”

大山之巅，那一对儿师兄弟则同时笑了起来。

“师兄，此子不知死活，居然敢发下如此天地大誓！屠尽异族为这些蝼蚁陪葬？且不说值不值得为了这些蝼蚁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就说屠尽异族？呵呵，好笑！”

“不知所谓，屠尽天下异族？哼，若是两位祖师……就是两位祖师……如此狂妄小子，敢发下如此狂妄天地大誓，这是自寻死路。真正是狂妄，荒唐，不知所谓。”

姜虫爪、大风飑则是眼睛骤然一亮：“杀光天下异族，壮哉，这才是我人族男儿应有的豪气。”

大风飑狂笑三声，拉开长弓向着天空连射三支响箭。赤红色的箭矢直冲高空百里，一路发出尖锐犹如龙吟的啸声。随着响箭腾空，他身后的山坳中，大群铁羽飞鹰纷纷冲天飞起。

铁羽飞鹰翼展不过三丈，和其他飞禽坐骑相比体型堪称娇小。但是铁羽飞鹰性格凶悍，飞行绝迹、灵动矫健，在高空机动极其灵活，更兼羽毛坚硬柔韧能挡刀剑劈砍、箭矢穿刺，深受东荒箭手喜爱。

从山坳冲天而起的铁羽飞鹰数量过万，每一头飞鹰背后都跨骑着一尊身披兽皮软甲的箭手。他们手持长弓，不断发出‘唷唷’的尖啸声，催动飞鹰眨眼间就飞上了十里高空。

铁羽飞鹰羽翼刚猛有力，从地面到十里高空只花了短短五个呼吸的时间。坐在它们背后的，全都是来自蒲阪帝舜直辖的人王亲卫军团的高明箭手，短短五个呼吸的时间，他们整齐划一的每人射出了一百箭。

天空为之一黑，整整一百万支箭矢带着刺耳的啸声从天而降。箭雨放过了满是人族老弱的山谷，整齐划一的落向了他们后方帝刹军团的正规军阵。

一百万支箭矢，全都是蒲阪最普通、最便宜，一枚玉币能购买一千支的铁木箭矢。这一波箭矢兑换成玉币，用一个稍大一点的皮囊都能轻松装下。

但是一百万支箭矢同时从空中落下，那场景堪比噩梦。

每一支箭矢都被一缕青色的风影环绕，大风飑麾下的箭手齐射，使用的都是东荒最常用的疾风矢。箭矢如风，飞行无影，点点青光从高空坠落，准确的落在了还没来得及进入上古的异族战士队列中。

上万名仆兵战士齐声惨嚎，仅仅身披半身甲胄的他们在第一波攻击中就被击穿了甲胄，随后一波一波的箭矢袭来，他们摔倒在地上，身体犹如抽风一样抽搐着，箭矢密密麻麻的扎进他们的身体，强劲的力道将他们的身体撕成了细小的碎片。

在仆兵战士的身后，数千名伽族战士组成了方阵，见到铺天盖地袭来的箭矢，伽族战士们整齐划一的抓起背后背着的重盾挡在了头顶。

一波一波的箭矢犹如暴雨袭来，重盾上一道道流光闪烁，盾面上的符文散发出夺目的光芒，激发护盾抵挡着箭雨的侵袭。

连续数十波箭矢后，连续受到重击的符文炸裂开，厚厚的金属盾牌轰然碎裂，紧随而来的箭矢呼啸着闯入了伽族战士的队列中，快若闪电的扎在了他们的甲胄上。

厚厚的甲胄再次重复了重盾的生命历程，它们喷射出强光萦绕的护盾，然后在一波波的箭矢冲击中粉碎，随后炸裂开来。箭矢穿透甲胄，撕开了伽族战士的身体，箭头扎进他们的内脏、骨骼，缠绕在箭矢上的清风炸开，化为细小的风刀在伽族战士们的体内乱窜。

伽族战士们痛苦的嘶吼着，他们纷纷将身上扎着的箭矢拔出，任凭鲜血从伤口内喷出。

他们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强大的生命力让他们的伤口急速的愈合，就连身体内破损的内脏也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但是箭矢的攻击消耗了他们的精血元气，他们的战斗力和体力起码下降了三成。

箭矢还在绵绵不断的袭来，绵绵不断的扎进他们的身体，不断的给他们造成新的伤害。

伽族战士们挥动着兵器，将一波一波的箭矢劈成粉碎，但是箭矢的数量太多、太密集，总有落网之鱼扎进他们的身体，给他们带来痛苦的同时不断的消耗他们的元气。

帝刹军团的进军步伐被拦截了下来，只有前军数万奴隶战士驱赶着数十万俘虏，不断的向姬昊的军阵冲杀过去。

帝刹轻轻的笑着，他站在神塔的塔座上，身边数十位下属凝视着他，眉心竖目喷出道道血光注入帝刹的身体，为帝刹提供了强大的力量任凭他随意挥霍。

“杀光我们？愚蠢、无知的土著生物！”帝刹低声诅咒着：“如果不是帝罗那个废物被你杀死，像你这样弱小的土著，我连正眼都不会看你一眼啊！能够让我将你当做正式的敌人对待，这是你的荣耀啊！”

双手张开，用力的向前方一抱，帝刹厉声吼道：“未开化的土著生物啊，迎接来自帝刹的愤怒啊！我代表帝氏一族，祈求血月之力的恩赐，赐予我无上的荣耀，洗刷帝罗那个废物带给我和家族的耻辱！”

山谷内，数十万人族老弱和数万异族的奴隶战士身体同时爆炸开，化为滚滚血潮向姬昊等人涌去。

原本猩红刺眼，散发出浓郁血腥味的血水急速的发黑腐烂，很快就散发出了刺鼻的恶臭味道。携带着无比邪恶的黑暗诅咒力量，黑色的血潮化为高达百丈的浪头，狠狠拍向了姬昊等人。

姬昊下定决心开始杀戮，他的决定戳破了帝刹的计划，逼得帝刹提前发动血咒，引发了如此可怕的血浪攻击。

如果姬昊迟迟不下定决心，任凭那些人族老弱闯入他的军阵中，那么这些血浪直接在烈山刚带领的三千重甲战士身边爆发开来，可想那会有多么危险。

“帝刹！”

姬昊大吼一声，张开嘴喷出一道金乌吐息向血浪迎了上去。

第二百七十七章 燃血

金乌吐息，姬昊的天赋神通。

金红色的火焰粘稠犹如岩浆，带着煌煌大日凌空高照扫荡一切阴邪、黑暗的气息，当头迎上了拍击而下的血浪。

小巫境的时候，姬昊一口金乌吐息只能喷出十几丈大小的一片火焰，晋升大巫境，开辟了十几处巫穴后，金乌吐息的威力飙升数十倍。金红色的火焰放出烈烈光辉，瞬间笼罩了方圆数里的虚空。

黑色的腐坏血液中无数细小的符文闪烁，阴邪恶毒的黑暗诅咒混杂着难缠的血脉诅咒，狠狠的和金乌神炎撞击在一起。

水火不能容，光和暗更是势不两立。

黑色的腐坏血液剧烈的燃烧起来，放出刺鼻的恶臭和滚滚浓烟。金红色的火焰裹住浓烟，让这些充满了诅咒之力的烟雾都燃烧起来。独特的破邪之力急速的净化着浓烟，不断燃烧的烟雾逐渐稀薄，被阳光一照居然变成了一片淡淡七彩霞光。

金乌神炎果然对一切邪恶诅咒都有天生的克制效果，但是帝刹集中了数十位大巫级的虞族精英全部的力量，借助血月神塔催动血咒，更是血祭了数十万人族和数万异族奴隶，这才掀起了这么一道声势惊人的血浪。

姬昊喷出的金乌吐息在黑色的血浪下支持了一弹指的时间，可怕的力量当头砸下，姬昊只觉浑身巨震，‘嗡’的一下大半截身躯就深深陷入了红色的石板中。

赤坂山的石板坚硬异常，比普通的钢铁还要坚硬百倍，一山一石都很能经得起折腾，所以人族部落联盟才选择这里作为阻截异族的主战场。

但是血浪只是轻轻一碰，姬昊就被巨力砸得陷入了地下，只剩下肩膀上一截身躯露在外面。

滚滚血浪继续拍了下来，姬昊喷出的金乌吐息被压制得烟火全无，眼看着那一片火光就要彻底粉碎。血浪的可怕压力顺着火光直接碾压在姬昊身上，压得他好像被数千座大山同时碾在了地上，压得他丝毫动弹不得。

幸好有龟灵赠送的重甲护体，否则姬昊肯定被这股可怕的压力碾成一团肉酱。

无数黑色符文闪烁，犹如活物一样顺着金红色的金乌神炎向姬昊蔓延了过来。

黑色的符文所到之处，姬昊喷出的金红色火焰都迅速变成了黑色，原本光明宏大的烈日力量，居然被污染成了黑暗的、阴邪至极的负面能量。

眨眼间黑色符文就透过姬昊喷出的火焰，直接延伸到了他的甲胄上。悬浮在姬昊头顶，由壬水精华凝成的玄龟虚影轻轻的鸣叫了一声，滚滚声波化为黑色波纹向四周扩散开，玄龟咆哮声所过之处，黑色的符文纷纷炸碎，变成了丝丝阴寒刺骨的黑气坠落地面。

‘嗤嗤’声中，血色的地面被腐蚀出了无数细小的窟窿。

“看我的！”蛮蛮大叫了一声，她挥动了一下两柄大锤，正准备用锤子去砸那铺天盖地砸下来的血浪。但是蛮蛮眼珠一转，突然笑了起来：“差点上当了，阿爹说了，硬锤子只能硬碰硬，砸软的东西……蛮蛮还没那个力气呢。”

丢下两柄锤子，蛮蛮掏出了一大把拇指大小的红色雷珠，咬咬牙犹豫了一下，原本她想要把一把雷珠全部丢出去，但是姬昊一眼看到蛮蛮手上的雷珠，顿时吓得后心一阵冷汗喷出。

“蛮蛮？这是你阿爹炼的雷珠？还是你阿爹的手下炼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