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丰的身形宛如被一柄巨锤击中,巨大的撞击力将他砸飞,就像一只大鸟般飞向了高崖之外。不过这只“鸟”不是自己飞起来的,而是被人扔出来的。若不是他及时运转法力护身,而且以飞冲之势卸力,差点连骨头都被打断了。
在这性命攸关的生死之际,延丰所有的潜能也被激发了,在数丈外的空中翻滚转身,手中已挥出了法器。他来自郑室国的修炼宗门英竹岭,随身法器是一根黑色发亮、带弹性的短鞭,看器形是一截竹根所炼制。
竹根祭出,幻化成光影节节分开,竟成了一支十丈长鞭,不仅是向虎娃挥击而去,也欲卷住那陡峭的石壁。但石头蛋爆发的法力如浪涌般追着延丰的身形而至,又听见“嘭”的一声响,那竹鞭幻化的光影与一股无形之力相击,将延丰的身形又震了出去。
延丰不会飞,就这么直接从千丈高崖上摔下去当然必死无疑。可是对于一位五境高手来说,自悬崖峭壁坠落未必致命,就算身形离开了山壁,只要在法力所及的范围内,便可以将自己再卷回来,借助法器则更方便,否则世间修士也不能登临那些艰险高峰了。
延丰祭出黑竹鞭欲卷向崖壁,却因石头蛋的又一波攻击被震得更远,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劣势。他身形飞在虚空不受力,而虎娃站在高崖边脚踏实地,就算他的法力更强,虎娃也可以把他打到更远、更危险的距离,而无需在斗法中真正击败他。
延丰随即控制身形在空中翻了个跟头,长鞭回卷如一道黑色的锁链环绕护住了周身,便欲向下方坠落。只要落到虎娃够不着的位置,再施法以隔空之力卷住山石落回崖壁间,他便可以脱险了。他已感觉气血翻滚,口中喷出一股鲜血,石头蛋第一击已将他打伤,但此刻他还要奋力挣扎拼命,什么别的都顾不上了。
第048章、一念行妨(下)
这一切不过是转眼间的事,紧接着又听见“嘭”的一声响,法力交击之中,延丰连人带着护身法器又震飞出更远。其实虎娃的石头蛋只发出了一击,这一击打在延丰的后背上,其中蕴含的力道却如起伏的浪涌一化为九,一次比一次更强,接连而至让延丰根本来不及做出多余的反应。
如今这枚石头蛋的妙用,可以不仅仅是在斗法中分化为九个同样的石头蛋,还能施展出更强大的神通。此刻就像激起了一个浪头,却能连续掀起九道浪花,一次比一次更汹涌。
这时盘瓠也冲到了崖边,朝着延丰一阵狂吼。它的声音非常大,听上去就是震怒中的犬吠,却将那无声的元神冲击暗含其中,也让在半空中翻滚的延丰一阵阵恍惚。他本就刚刚受了伤,又御器与虎娃接连而至的法力相抗,盘瓠的偷袭则使更他受不了。
从石头蛋击中延丰的后背、将他卷飞到崖外开始,嘭、嘭、嘭……连续传出九声闷响,延丰的身形在半空中一次次被震飞出更远,伴随着盘瓠的狂吼,他的已经无法再够着陡峭的崖壁了。就听一声凄厉的长呼,延丰再度口喷鲜血,挥舞着手脚于高空坠落。
他的身形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落在了深崖下的谷壑丛林中。虎娃收回了石头蛋,站在高崖边缘一直就这么低头望着。在空中挣扎的延丰始终未能脱险,落地时已经看不清了,就连摔死时发出的撞击声都听不见,他坠落的位置实在太高了!
大惊失色的瀚雄这时才走到断崖边,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向下方望去,张口结舌道:“话说得好好的,他,他,他为何要偷袭您?”
虎娃仍低头望着谷壑深处,神色是罕见地阴沉,答道:“他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你还没想明白吗?”
瀚雄并不笨,刚才只是完全被惊呆了,此刻已然反应过来,明白了延丰的目的。延丰今天是来找那蛇女的,可是虎娃出现了,有虎娃在便没他的好事,这是其一;其二瀚雄身上的那柄璞石剑胚,也是延丰欲得之物,他那日在集市上就流露出非常羡慕眼热的意思了。
方才听瀚雄和虎娃的言辞,那剑胚竟然还有另一种妙用,好像可以用来感应和寻找武夫美石,那么这宝物的价值就更大了!
事情偏偏又是那么巧,盘瓠在不远处的乱石丛中又找到了一株生长百年以上的碧灵花,这等珍稀灵药也会令世上无数修士动心。但碧灵花是盘瓠找到的,当然也归虎娃所有,而虎娃准备将碧灵花暂留到明天,说不定就打算现场帮那蛇女采取灵药呢。
更有甚者,虎娃刚才又取出来一个小瓶子,倒出了一枚已经炼制好的碧针丹,看样子瓶子里还有更多,这些缘由,便是其三、其四了……
这其中的任何一条“缘由”,可能都不足以让延丰做出这等事情,但这么多诱惑同时出现,他终究还是没忍住。虎娃方才走下高坡站在断崖边,这个位置简直太方便偷袭了,只要悄然来一掌,便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延丰向他走去的时候,看见这个场景,恐怕突然间就有了这个念头,这也许完全只是一念之差!假如虎娃不站在那里,延丰可能还不会动手;但延丰动手了,却不能怪虎娃站在哪里。但不论延丰是深思熟虑也好、临时起意也罢,虎娃断没有放过他的道理。
延丰为什么只想着先解决虎娃?因为只要干净利索地将虎娃除掉,那么剩下的瀚雄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瀚雄是巴室国的长龄门宗主之子,不是轻易能招惹的,但只要在这里悄悄地杀人灭口,又有谁能知道呢?至于那边还有一条不会说话的狗,当然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那条狗能找到那株碧灵花那等灵药,顺手牵走说不定另有大用;假如牵不走,那也顺手宰了,事情便能做得干净利索、不留任何隐患。
想明白这些,瀚雄向高崖下啐了一口道:“这个狗娘养的!”随即听见旁边一声不满的狗吠,他又扭头道:“大盘啊,别误会,我可不是说你,是在骂他呢!”
虎娃自称单名为“路”,众人叫他小路先生,他介绍狗的时候也没说出盘瓠的名字,只是说这条狗单名为“盘”。瀚雄一开始叫盘瓠为“小盘”,可这条狗晃着脑袋不太愿意搭理他,后来瀚雄又故意逗狗改叫“大盘”,这才把盘瓠给叫答应了,然后就一直叫它大盘了。
瀚雄一时口未择言,不小心将盘瓠也给骂进去了,还不忘对它解释了一句,接着又问道:“小路先生,您没有受伤吧?”
虎娃仍然凝望着高崖下说道:“此人的修为不俗,若是脚踏实地对面斗法,我想收拾他还真不容易。可他用这种方式偷袭,等于是自己葬送了自己。他的神气收敛得很不错,也很能隐忍,到了即将动手的前一刻,我才突然感应到凶险。还好反应过来了,我没事!”
在蛮荒中长大、自悟修行之道的虎娃,对各种凶险威胁有一种本能的直觉式反应,比山中的野兽还要灵敏,甚至能从神气波动中感应到人们内心中真实的情绪起伏。而延丰的修为确实不错,毕竟已突破了五境,他将神气收敛得非常好、尽量掩饰住自己的杀机。
可是当他站到虎娃身侧、说出那些奇怪的话时,虎娃就已经感觉这个人的反应不对劲了,在他将欲出手尚未出手之时,虎娃便已心生警觉。其实虎娃对延丰的印象很一般,也从来不怎么信任他。延丰自以为是在偷袭虎娃,却不知这等于是送上门让虎娃收拾。
假如是面对面正式斗法,虎娃想击败他恐怕也不轻松。延丰就算不敌,或许也有可能脱身逃去。但他一瞬间就被虎娃打飞到高崖外的虚空中,那便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了,严格地说起来他并未在斗法中被虎娃击败,更不是被虎娃直接击杀,而是摔死的。
瀚雄又骂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在一起同行了这么久,没想到他竟做出这种事!”
虎娃缓缓点了点头道:“别说你没想到,今天早上他出发时,恐怕连自己也没想到。”
这时盘瓠突然转过身,冲着高处又吠了两声,瀚雄亦转身喝道:“什么人?快出来!”
原来高处还有人,暗中看见这边发生的事情,吓得一动都不敢动,此刻正欲悄然离去,慌乱间发出了声响,立刻被盘瓠察觉了,紧接着又被瀚雄发现了。那人见自己已暴露,想逃恐怕是逃不掉了,只得哆哆嗦嗦地走出了落叶林。
来者是延丰的同门师弟、那位少年修士延刚。他是跟随师兄一起进山的,但是到了这附近时,蛇女的踪迹已经很明显,延丰便吩咐他留在林中不要乱跑、等待自己回来。延丰走出树林便碰到了虎娃与瀚雄,随后的动静也惊动了延刚。
延刚悄悄摸到了树林的边缘,恰好看见师兄延丰与小路先生站在断崖边说话,延丰却突然挥掌袭击向小路先生的后背。只见碧光一闪,延丰这一击落了空,小路先生的身形似凭空向右侧横移了三尺,然后一枚光团飞出砸在延丰的后背上……
瀚雄看见的也是这一幕,他们并不清楚虎娃祭出了神器莲叶,恐怕也想不到,只以为那是一种护身神通。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延刚的腿都吓软了,师兄欲行偷袭却被人所杀,他生怕那两人再发现自己,不料还是被发现了。
延刚一走出来便跪倒在地道:“二位先生,这不关我的事!……我只是随师兄出山行游,今天又跟随他到山中寻找那蛇女的踪迹。……师兄告诉我那蛇女身上有伤,修炼中好像也遇到了些问题,我辈修士,应善结机缘……”
正如虎娃所说,延刚也万没想到师兄竟会做出这种事情,因为就算是延丰自己,在今天早上也是想不到的。瀚雄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虎娃——该如何处置这位少年修士?
虎娃看了看延刚,又朝瀚雄道:“你已明白延丰为何要那样做,那么便当着这位英竹岭同修之面,把你想明白的事情都说出来吧。”
延丰动手的原因,本是心照不宣的事,可虎娃要瀚雄将心里想到的都分析给延刚听。其实了解到前因后果,延刚当然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瀚雄最后终于问道:“小路先生,该说的都说了。他和延丰是一伙的,我们该怎么处置他呢?”
虎娃摆了摆手道:“出手偷袭我的人不是他,他事先也不知延丰会那么做,我们又何必迁怒无辜之人?若说是一伙的,我们都是一道而来。……延刚,出了这种事情,我们恐怕便不能再一道同行了。你自己走吧,要么去别处,要么独自回英竹岭。”
第049章、为而不恃(上)
延刚喜出望外,同时又不敢置信道:“小路先生,您真地就这么放我走吗?”
他的言下之意虽未明说,但谁都能听出来——虎娃不打算杀他灭口吗?须知延丰身为一名五境修士,在英竹岭中的地位也很重要,而英竹岭亦是郑室国中很重要的大派修炼宗门。虎娃出手杀了这样一个人,后果可能很严重,就算事出有因,将来解释起来也很麻烦。
假如换一个手段狠、心地更毒的,可能索性将延刚也给宰了灭口,也就免了很多后患,今后不必与英竹岭这样的大派交恶纠缠。
虎娃微微皱眉道:“听你的意思,是担心我要杀人灭口吗?灭口这种事情最无聊,世上的知情者首先就你自己,想要世人皆不知,除非先杀了自己。你既无辜,我又何必杀你?而你师兄延丰欲偷袭我,他想杀了我之后必然也打算杀了瀚雄先生灭口,说不定连你都会杀了!
我若也那么做,与他又有何区别呢?他有如今的下场是自找的,而我绝不希望自己也是他那种人。但你与他身为同门修士、又是结伴而来,多少也要负些责任。待你回到英竹岭之后,也必然要给师门一个交待。
所以我放你走,只有一个要求,便将你所看见的事情以及瀚雄先生方才所说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告诉英竹岭的同门。让他们知道延丰是怎么死的、又为何会死?你恐怕还要回岩洞取东西,假如遇到小洒姑娘他们,也说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明白了吗?”
延刚连连叩首道:“明白了,完全明白了!我回去之后,一定将此事如实的转告他人。延丰师兄之死,实是咎由自取,半点都怪不得小路先生!身为英竹岭同门,我亦深感惭愧与抱歉。”
瀚雄又喝道:“真倒霉,出门怎会碰到你师兄这种东西?而你能遇到小路先生,是你的福分!此事实情如何,也由不得你英竹岭乱说,还有我这个人证呢!假如英竹岭将来想找小路先生又找不到的话,可以到巴室国长龄门来找我。如果是想道歉,我可转告;如果是想找麻烦,我便全接下了!”
延刚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他一名二境修士,没了师兄的带领,能否独自穿越这险峻的苍茫群山、是否会在途中遇到什么意外凶险,这些已经不关虎娃的事了。虎娃只是没有杀他灭口、对他讲清楚势力,放这位无辜者自行离去。
瀚雄又说道:“小路先生啊,我对您的敬佩之情,简直已难以言表!……将来若英竹岭真敢找什么麻烦,也不必担忧,你就到我们长龄门来作客。长龄门也会将此事宣告于天下同修的,到时候我看他们还有没有脸?”
虎娃的脸色终于不再那么阴沉了,苦笑道:“今天你在这里,已是人证,英竹岭便不可能公开找我什么麻烦。就算是与那延丰关系特殊之人想寻仇,也只能暗中报复。……先不要理会这些事了,真败兴!”
瀚雄赶紧附和道:“今天是为了好事而来,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既然您没有受伤,千万别坏了兴致。……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您要去寻那蛇女吗?要不然,我也先找个地方回避吧。”
虎娃摆手道:“不必了,她已经来了!”然后转身向那落叶林边的乱石丛中喊道:“你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来,便不必再躲藏。我等毫无恶意,请现身相见吧。”
那蛇女此刻已经悄然潜到了附近,就在生长着那株碧灵花的乱石丛中躲着向这边观望。她是昨天夜里才逃到这一带的,以为此地相对安全,但也担心有人会追来,所以时刻保持着警觉。
虎娃和瀚雄远远走来的时候,从远处望向这高崖边的视线并没有什么遮挡,她已经发现他们了。刚开始她很惊慌,后来看清了虎娃的样子,才稍觉安心。诚如小洒姑娘所猜测,蛇女昨天逃走时也听见了后面传来的动静,于高处回望也看见了那山岩崩落烟尘弥漫的场景,知道放她走的虎娃与后面追来的人动手了。
蛇女很感激这位陌生人,甚至很想赶回去帮忙,但以她的状况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趁此机会赶紧逃到安全之地,才对得起人家的出手相助。所以她今天再看见虎娃时,并不是太害怕,甚至感到高兴,因为帮助她的人并没有出事。
可虎娃身边还有个陌生人,让她又觉得有些不安。蛇女生性易受惊吓,况且这两人为何要寻到这里来,又是怎样寻来的呢?她很好奇,便悄悄溜过来窥探。她藏身的石洞并非只有一个入口,这一带山中的孔洞很复杂,有很多洞穴的内部是相连的,她便从离得最近的一个洞口钻了出来,恰好就在那片乱石丛附近。
蛇女来得比延刚还早,差不多就在延丰走出落叶林和虎娃及瀚雄打招呼的同时,因此众人所说的话、后来发生的事,她都听见了也都看见了。
众人先是发现了那株碧灵花,就是那蛇女已经守护了很久的灵药,但虎娃却没有将之采走,听他的意思还是要留给她,并且已知道是她先发现了此物。蛇女心中很感激,后来也听明白虎娃等人找到此地是想帮助她,心中便更感激了。
延丰突然偷袭虎娃的时候,蛇女也被吓了一跳,她完全懵了。这单纯的蛇女不明白那位修士为何要对虎娃下杀手,离得那么远,她想救虎娃都来不及!而且事态变化得极快,虎娃安然无恙,转眼间延丰便坠落高崖。
紧接着潜伏在落叶林中的延刚被发现了,被瀚雄叫了出来。虎娃让瀚雄对延刚说清楚延丰刚才为何会那么做,其实这些也是蛇女想知道的,于是她便忍不住离开了洞口,借助地形的掩护跑到了乱石丛中,想离得更近、听得更清楚。
她越听越惊讶,原来延丰那么坏,差点害了她的恩人。而延丰想害虎娃,原因竟然和自己有关系——那坏人想得到她!此事涉及的不仅是财,更有色。巴原上的大部分男修都知道蛇女的妙处,可偏偏这位蛇女本人并不是很清楚,所以她不禁有些疑惑。
疑惑归疑惑,蛇女亦感到很惭愧与伤心,因为自己的原因,差点连累了虎娃。她将延丰就当成了与那伙众兽山修士同样的坏人,反正就是想抓捕与欺负自己的。等到那边的话说完了、延刚也被打发走了,蛇女还在想自己该怎么办呢,不料虎娃已开口叫她出来。
更有意思是的虎娃身边的那条小花狗,居然还晃着尾巴朝这边呜呜叫了几声,并不是很大声的犬吠,竟有点像人在吹口哨。
其实虎娃早就知道蛇女已经来了,他让瀚雄说的那些话,与其说给延刚听,不如说是给那蛇女听的。因为这里面有些内情,瀚雄与延刚都能清楚,但那蛇女却未必明白,如此也免得再费一番口舌,不必再向她解释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蛇女走出乱石丛,身姿婀娜、体态婷婷袅袅,她来到虎娃近前学着延刚方才的样子拜倒于地道:“蛇纹族小女子齐罗,拜见上仙小路先生!您救了我,让我没有落入那些坏人之手,却给您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和危险。齐罗好生难过,不知怎样才能报答您?”
她方才已经听见了众人说的话,知道瀚雄等人都叫虎娃为小路先生,便也如此称呼他,却又加了个“上仙”的名号。她的样子很有些惊怯不安,但神情体态看上去却更加娇羞撩人的,令人忍不住连呼吸都快停滞了,真是世间难得的尤物啊!
远处的岩洞应该就是她修炼的洞府,她此刻已换了一套整齐干净的衣裙,仍是红锦花蕊所织。瀚雄一直很感兴趣地盯着她仔细打量,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蛇女,不由得暗暗惊叹,此刻却很知趣的转过身去,走到断崖边背手望着远处的雪山风景,仿佛这里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瀚雄甚至有点佩服自己,刚刚经历了那么惊险的事,此刻竟然还能做出一气定神闲的悠样子,可能是受到小路先生的染化吧。他也更佩服虎娃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年修士不仅手段于见识过人,而且好像经历过各种风浪。虎娃刚刚除掉了欲袭杀他的延丰、打发走了延刚,又叫出了这蛇女,神态却一直很安定。
瀚雄并不清楚,虎娃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杀个把恶人还真不算什么事!瀚雄身为长龄门弟子,其实与世上大部分修士一样,生在这巴原上的太平年代,根本就没有杀过人,甚至生死相搏的场面都没怎么见到过。
虎娃离开蛮荒之后,从白溪村走到这里,已经历了太多。而在他年纪更小的时候,就曾经与那铺天而来的羽民族人搏命,更没有人清楚在他曾经的心魔之境中,又经历了怎样的惨烈场景?
所以杀一个延丰,对方虽是来自大派宗门英竹岭的五境修士,但杀了也就杀了,没什么特别能让虎娃动容的。唯一让他感叹的是,延丰能有如今的修为也相当不易,怎么就会有那一念之差呢?这宛如炼器中的不慎损毁啊,但毁掉的却是人!
第049章、为而不恃(下)
虎娃向身前的蛇女摆手道:“齐罗姑娘,你起来吧!其实我并没有为你做什么,昨天也只是恰好路过那个地方、没有挡住你的路而已。那伙众兽山的修士图谋不轨,今天我也有点不放心,于是想看看你是否已走远,若能找到,也有些事情想请教你。”
齐罗很听话地站了起来,仍低着头怯生生地说道:“您想问我什么?”
虎娃和颜悦色道:“你不必害怕,更不必紧张。但我很好奇,你为何要称呼我为上仙呢?”
齐罗答道:“我们蛇纹族的祖先,在传说中与武夫丘大有渊源,曾追随武夫丘的祖师登天仙去。而武夫丘上的高人们世代镇守边荒,也在庇护着我们蛇纹族人。他们神通广大,历代蛇纹族人皆敬称为上仙。齐罗也不清楚哪些人是来自武夫丘,反正见到有神通修为的高人,称呼上仙便没错了。”
虎娃笑了:“原来如此!但我倒不觉得你没错。难道我方才打下去的那个坏人,还有昨天围捕你的那伙凶徒,你也要叫他们上仙吗?你已迈入初境得以修炼,这对于妖族来说更为不简单。我与你一样都是修行之人,并非什么上仙,切不要再那么称呼我。”
“修行之人?”蛇女齐罗显然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在口中喃喃地念了好几遍。而远处的瀚雄虽假装在看风景,但也竖着耳朵在听呢,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禁也默念了好几遍,恍然似有所悟。
虎娃又一指高处的乱石丛道:“我听说蛇纹族的村寨,都在武夫丘以南的蛮荒深山中,而你却孤身出现在此地,想必就是因为那株碧灵花吧?你是不是已经等了很长时间,平日便在那边的洞府里修炼。”
齐罗:“是的,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大半年了,上仙……哦,不,小路先生您怎能知道这么清楚?”
齐罗渐渐已不像刚才那么紧张,说话的语气也随意了些。虎娃一开口便指出了问题所在,一名有修为的蛇女,怎会孤身出现在这种地方?这当然与她的修炼有关,而且有些秘法是妖族世代相传的,由某位祖先偶尔发现、然后口口相传。
齐罗认识碧灵花,以碧灵花的汁液洗炼形骸,便是蛇纹族世代相传的一种秘法。这可以使她天生的体质变得更加完美,另一方面,也可以使她更加柔嫩娇媚。齐罗路过此地偶尔发现了那株生长了百年以上的碧灵花,有如此难得的机缘,她便在附近住了下来,一边修炼一边等待入冬后最佳的采取时机。
昨天她在山中遇到了一伙强人,放出一头灵兽黑豹追捕她。齐罗不想暴露自己的藏身修炼之地,也不想让那伙人找到自己守护的碧灵花,便向远处逃去,不料最终还是被堵住了。若不是虎娃恰好出现,她就回不来了!
齐罗很了解碧灵花的特性,她告诉虎娃,这株奇花明天就将凋谢,届时是最佳的采药时机。最后又说道:“我听说碧灵花对世间修士亦有大用,可以炼制成碧灵液,碧灵液不仅用处更多,还可再炼制成助益修炼的灵药。我愿以蛇纹族的秘法,助您提取其汁液,您再拿去炼药在更为方便。”
虎娃倒不贪图那株奇花,却追问蛇纹族有何秘法,并且询问以碧灵花的汁液相助炼体,对她来说有何玄妙?最后道:“我曾认识不少妖族,对自悟修炼的过程很感兴趣,亦想研究他们的天赋神通是如何开启的。你也是迈入初境得以修炼的妖族修士,我想请教你的问题,便与此有关。”
说话间天色已晚,齐罗道:“小先生,这里夜间风寒,能否请您到洞府中休息?”她想了想,又招呼了那边的瀚雄与盘瓠。
瀚雄终于走过来嘿嘿笑道:“嗯,天快黑了,今天也来不及赶回去,就得在此地过夜了。这里有不少山洞吧?你们接着好好聊,我就不打搅了。……大盘,你跟我走!”
他倒挺自觉,要另找地方休息,还把盘瓠也叫走了。盘瓠晃了晃脑袋有些不乐意的样子,但也跟着瀚雄闪一边去了,这条狗还在心中暗想:“蛇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赶不上小苗!”
那避风幽谷中,岩层深处的孔洞十分复杂,有的山洞彼此相连有很多出入口。蛇女齐罗这半年来的修炼之地,便是在洞穴中凿出的一间石室,而石室外还有与其他山洞相连接的通道。瀚雄带着盘瓠另找地方休息,而蛇女将虎娃请到了自己平日修炼的静室中。
齐罗并不是什么妖兽,她就是出身于蛇纹族的一位姑娘,石室中摆放的东西与蛮荒村落里姑娘家的用品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这临时安身之所显得比较简单整洁。齐罗请虎娃在一张下面铺着软草的兽皮上坐下,用一个罐子倒了一竹筒清水,双手奉上请他饮用,然后便坐在对面,虽然低着头,却不时抬眼偷瞄虎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