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的声音虽乱,但行动并不乱,因为族长灵宝并未下令众人离开守卫的位置,他们只是在原地议论。这时有几人快步走出了寨门,为首的便是族长灵宝,身后跟着一名老者和一名体态憨壮的男子。老者是田逍,但那男子却从未见过。
盘瓠已经停下了马车,少务与虎娃皆下车步行。灵宝抢步上前行礼道:“小先生,果然是您!……我早就想到您可能会来,但没料到您真的来了!……这位就是巴君少务吗,我是白溪村的族长灵宝,您若只是身为小先生的师兄而来,便是白溪村的客人。”
灵宝也向少务行了一礼,少务赶紧拱手还礼道:“灵宝壮士,我经常听虎娃师弟提到您,还有当初与您率领白溪村族人斩杀流寇的义举,今日是特地来拜访义士。”
虎娃料得不错,别看白溪村这么偏远,但在少务的刻意安排下,灵宝也早就听说了各种消息。包括虎娃当年斩杀相室国公子之举、在巴室国的彭铿氏之名、在武夫丘的学艺经历,也包括最近随少务大军入境的种种事情。
田逍也跟随灵宝向虎娃行礼,虎娃及时扶住了这位长者、向少务做了介绍,接着又给了那位看似陌生的男子一拳道:“猪头三,几年不见,你变成人样了!”
那憨状男子笑呵呵地挨了虎娃一拳,向少务拱手道:“我是此地山膏族的族长猪三闲,当初有幸得到小先生的指点,如今已突破四境修为,可不再以妖族形容示人。”又转头道,“小先生,我本还想给您一个惊喜呢,不料一眼就被您认了出来。”
一旁的盘瓠笑道:“猪头三,你虽化为了人样,但五官相貌和原先还有点像。以师兄的本事,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闻味都能闻出来是你!”
猪三闲纳闷道:“小先生,这位又是谁,难道以前见过我吗?”
虎娃:“他现在的名字叫盘元俊,也是巴室国中的盘元氏将军,至于原先是谁,你猜!”
猪三闲盯着盘瓠看了半天,突然一拍脑门道:“哇,你居然也化为人形了!恭喜恭喜,其实听刚才那句话,我就应该猜到是你。闻味就是你擅长的本事,而我也很擅长。”
灵宝和田逍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驾车的这位俊俏男子,竟然就是当年小先生身边的灵犬,又过来恭喜了盘瓠一番。当初走的是一条狗,现在回来的却是一个人,本是难以置信之事,但他们与妖族常年打交道,又亲眼见证过猪头三化形,已完全能理解这种事情的发生。
盘瓠又特意叮嘱道:“待会进了村,你们可别说漏了我的身份。”
灵宝点头道:“好的,我连薇薇都不告诉。”
田逍亦笑道:“如今你已是盘元氏将军了。”
猪三闲附和道:“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假如出远门,我也不希望别人清楚我原先的身份,可惜这里的人都认识我。”
因为猪三闲和盘瓠皆突破四境修为、化为人形,互相这么一打岔,多少打消了这场会面的尴尬气氛。灵宝身为白溪村的族长,主动招待率领大军入境的敌国之君,多少是有些不合适的。但少务已经来了,而且是跟着虎娃来的,灵宝也不能将他怎样,只能先进村再说。
几人走进了寨门,果如虎娃先前所说,寨墙后面有村民列阵,此时都将长枪整齐地放在脚边的地上、并没有举起来。众人的队列未乱,但都是大松一口气的神情,他们看见虎娃非常高兴,纷纷行礼问候,许多村民都是单膝跪地行礼。
虎娃看见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脸上皆带着尊敬之色,他一边走一边打着招呼还礼。少务就跟在虎娃后面,神情温和亦向着当地的村民还礼示意——不论那些人是不是向他行礼,但他们毕竟是在行礼。
灵宝也在暗中观察少务的反应,这位国君虽是跟随虎娃前来,村外又有卫队等候,白溪村不可能将他怎么样,但少务既然敢将卫队留在外面孤身进村,还是有胆色的。
其实少务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区区一个白溪村也许微不足道,但少务在意的是这里发生的事情。他进入相室国后,不携卫队走进了偏远的村寨,还受到了当地族人的礼待与欢迎,假如传扬出去,其象征意义十分重大。也是因为虎娃,他才能这样来到白溪村。
穿过了村中第二层寨墙,很多妇孺都站在院子门口向虎娃行礼。有小先生在这里,他们并不害怕巴室国的大军,反而用充满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少务。像白溪村这么一个偏远的村寨,能有一位国君出现,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但它偏偏发生了。
族长灵宝的家,就是原先薇薇姑娘的家,早年就很宽敞,如今更是整修一新。灵宝指着后院的那株大树道:“我家后院的树上有个洞,贯穿树干而过,就是小先生当初以石头蛋打出来的,如今还在呢。薇薇后来架了张梯子,用一根红布条穿过那个树洞绑上,很多村民每年祭祀之时,还会拜这棵树呢!”
众人抬头望去,后院中那株参天大树的主干上,果然系着一根长长的红布条,末端打结、着穗子,中间却穿过了树身。这棵树上留下的痕迹,象征着当年那一战,也成了某种精神与幸运的象征,这棵树也几乎成了一棵神树,村民们每年都会自发地祭拜它。
在那参天大树展开的树冠下,便是灵宝与薇薇的家。几人进门时,村寨中央的空地上却走过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神情呆滞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对身边的事情浑然无视。少务纳闷道:“灵宝壮士,这是什么人?”
虎娃叹了一口气,替灵宝答道:“他就是当初的族长白溪英,人已经疯了。”
少务:“我听说过当年的事,没想到他还活着。”
田逍亦叹息道:“这几年是他的三女儿在照顾,无论如何他也是这里的族人,族中会给他吃的、穿的,倒也不至于饿死、冻死。”
几人进了前院,有一位少妇抱着孩子在门前行礼,正是薇薇姑娘。薇薇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脸庞与身材也有了妇人的丰腴之态。她怀中的孩子刚满周岁,已能下地摇摇晃晃地走几步,但张嘴仍咿咿呀呀不太会说话。
再见小先生,薇薇姑娘很高兴也很激动,而虎娃上前问道:“灵宝,这是你儿子吗?都长这么大了!”
灵宝嘿嘿笑道:“您走后不久,我就和薇薇成亲了。在这村寨里也没别的事,不养孩子还能干什么?”
盘瓠打趣道:“谁说你只在家养孩子了,这几年也在天天操练村民吧?未得你的号令,村中妇孺都站在院门口没有走出来,其他人还在外面列阵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闯进了军营。”
灵宝笑了笑,随即高声令枪阵解散,村寨中的气氛又恢复了正常。他将客人迎至家中落座,没有茶,薇薇姑娘端上了几杯热水,然后灵宝就让她抱着孩子到后面去了。
虎娃刚刚端起一杯水,灵宝便突然起身下拜道:“小先生,我没想到您今天亲自来了,多谢您劝说巴君不强攻飞虹城之恩!”
这一拜非常正式,也来得突然,灵宝拜的虽然是虎娃,但与少务也有关系。灵宝的兄长村宝就是飞虹城的兵师,假如少务下令强行攻城,首先遭难的恐怕就是村宝。所以这一拜既是为城中民众致谢,也是为他的兄长致谢。
少务也坐不住了,起身抢步赶在虎娃之前,亲手扶起灵宝道:“灵宝壮士,我早知您的兄长是飞虹城的兵师,他担此职也与当年之事有关。我今日虽率大军前来,但绝不想为巴原民众带来战乱之苦,此战亦是不得已而为之,由相穷无端挑起……”
第053章、重逢(下)
虽然请少务进村的时候,灵宝说是招待小先生的师兄,给自己也给了少务一个台阶。但少务没有办法回避自己的身份,终究还是把话说开了,他向灵宝介绍了一番战事的缘起,的确是相穷首先起兵攻入了巴室国,他才不得不奋起还击……
重新坐下之后,灵宝开口道:“关于这一战的消息,我也听说了不少,小先生也证明您方才所言不虚,我当然相信小先生。其实在我与白溪村族人看来,这只是你们的宗室之争,有人是受命而战、有人是被利益所牵不得不战,我只希望国君不要让民众随之受苦。”
如今的战事,确实不是异族入侵的外战,只是百年前巴原内战的延续,灵宝倒也看得明白。少务点头道:“我之所以特地随彭铿氏大人前来拜访壮士,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你心中还有什么话,此刻都不妨直说。”
灵宝:“我只有一问,不知国君打算怎样处置那些战败被俘的将士?”
少务入境后的所作所为,已不是什么秘密,他尽量让城廓的治理与民众的生活如常。但灵宝问的是那些战败被俘的将士,对他们的处置向是很有讲究的,投降与投降的情况也不一样。比如主动放下武器投诚的古雄城守备军阵,少务并没有任何追究之举,只是让他们解除武装之后各自归乡,再度成为壮劳力投入生产。
可在白驹城尤其是边境关防,双方军队还是交战了,巴室国尽管付出的代价不大,但也有死伤。那些在战场上战败被俘的军士,少务并没有把他们给放了,仍让他们集中在专门的军营中、派军阵看守,也没有虐待与为难。
按照自古的惯例,战败被擒获的战俘,会成为胜利者的奴隶,巴原上早有传统。这些人在战时会在刀枪的逼迫下修筑工事、运送物资,在战后又会被赏赐给有功人员。灵宝既关心这些人的命运,同时也在担忧其兄长的命运。
因为少务若真要攻城,飞虹城一定是守不住的;若村宝不愿主动投降而登城作战,他和他属下的将士要么战死,要么将来就是这个下场,所以灵宝问少务打算怎么处置?
少务答道:“壮士若是担忧自己的兄长,他若被擒,我自可特赦。但这并非一人之事,既然你问了,我倒想请教壮士——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灵宝正要答话,恰在这时,几人耳中都听见了一个声音:“山水城城主若山,特携弟子林枭,前来拜会巴君少务与彭铿氏大人!”
这声音很清晰,来者就似站在屋中开口,话声还传达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场景,众人仿佛已“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正从村寨后面的高坡上走来、离寨门尚有数十丈远。灵宝骇然道:“听其声,恍然能见形容,来者是高手,至少有六境修为!”
少务也被吓了一大跳,他今日拜访白溪村,除了虎娃和盘瓠,事先并无任何人知情,怎么突然出现这样一位高手?而且听语气分明就是冲他和虎娃来的!少务当然听说过山水城,是相室国近年于蛮荒中新建的一座城廓,少务也听说过若山城主,但没想到其人竟有这等修为,更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反应最紧张的其实是灵宝,这位族长已起身道:“逍伯,命村中枪阵紧急集合待命,这位高手突然出现,恐来意不善!……国君,你的卫队在村寨另一侧,应立刻下令让他们赶到北门外列阵。”
虎娃突然开口道:“不必如此,我们直接出去迎接便是。这位高人若真是企图对主君不利,又何必那么远就打招呼呢?他只带了一名随从,主君应该亲见见,我与盘瓠先去问明来意。”说着话,他已起身快步冲了出去,而盘瓠的速度则比他更快。
乍一听到山爷的声音,虎娃与盘瓠皆是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后,不仅激动万分且心中狂喜。他们都太想山爷了,平时可能还意识不到,但突然得知山爷来了,便抑制不住对家乡以及尊长的思念之情。
虎娃带着盘瓠离开家乡已有三年,而在此之前山神便已陷入了沉睡,他们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乡,再见到那些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族人们。连做梦都没想到,山爷竟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就在白溪村外!
若山显然早就知道虎娃与灵宝等人就在那座房子里,他发出的带着神念的声音,也只有屋中那几人听见了。村民们的枪阵刚刚解散,而隔着村寨在远处的卫队也没注意到他的到来,不明状况的灵宝欲下令迎接强敌,却被虎娃和盘瓠阻止。
等少务等人走出院子的时候,虎娃和盘瓠已经冲到了寨门外。他们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山爷走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假如没有外人在场,恨不得冲过去抱住山爷好好哭一场。不得不离家漂泊的孩子,突然见到寻来的父母,这种莫名的委屈无法形容。
山爷的样子几乎没有改变,甚至比以前更年轻了,只是额头和眼角有淡淡的皱纹,满头黑发中掺杂了些许白丝。他看见虎娃和盘瓠时,眼神也是掩饰不住地激动,但神情很快恢复了平和,并悄然发来一道神念——
“好孩子,这几年你们受苦了。巴原上那些事情,我也都听说了,你们很有出息,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们的,同时也亲眼见见少务,但在外人面前不要说出与我相识的往事,以免暴露了你们的身份来历,这是山神特意叮嘱过的。
少务大军抵达飞虹城的消息,已传至相室国都。相室国紧急征调泯水西岸的各城廓,集结军阵布防阻击,其中也有山水城的两支军阵,由伯壮与叔壮率领。虎娃,我怕你不清楚情况,贸然随少务出现在两军阵前,可能会被很多人认出来的……”
少务大军由东线入境,一路向北直插杀入飞虹城,消息如今已经传到相室国都了。留守监国的兵正大人舆轩大惊失色,他甚至不敢相信那真的是少务率领的大军,一面派人急报正在前线征伐的国君,一面于国中紧急调集军阵反击。
兵正舆轩留在都城监国,就负有稳固后方的重任,不能等到相穷下令后才做出应对的决定。在情况未明之时,必须阻止巴室国的军队继续在后方偷袭。若来者真是巴室国的主力大军,那么就要稳固泯水防线阻敌,等到相穷在主战场上获得大胜,那么来敌将不战而败。
若并非是精锐主力入侵,那么相室国就要趁势反攻,不仅夺回失守的城廓,更要将这股敌人消灭在国境之内。兵正大人紧急命令九樟城、高城、山水城三座城廓的军阵,奔赴泯水前线布防并探明敌情,同时又从后方调集了一批军阵增援。
相穷前阵子下达了战事总动员令,各城廓扩编了很多支后备军阵,不仅是为了增援前方出击的大军,也是为了防止后方出各种意外。
至于山水城的情况,相对很特殊,其实相室国对其的统治只是象征性的。这座城廓远在蛮荒深处,并非相室国所建,而是山爷聚集各村寨建立部族联盟、又于原清水氏城寨的废墟上建造了一座城廓,如今连城墙尚未修完呢。
想当初相穷派悦耕为使者到达有鱼村,其目的就是想收服蛮荒部族为己所用,但差点给路村以及花海村带来了一场覆灭之灾。还好山爷早有准备、力挽狂澜,当着第二位君使西岭大人的面收拾了鱼大壳,这才没有导致蛮荒各部族的混战火拼。
若山只是顺水推舟接受了相穷的封赏,成了山水城的城主。接下来他下令修路打通了山水城与巴原的联系,给蛮荒中的部族联盟带来了不少好处,但与高城城主的悦耕大人产生了不少摩擦,悦耕因此还卸任了高城城主之位。
若山以及如今被称为山水氏的部族联盟,其实对相穷尤其是悦耕并无好感,只是他们偏偏居于相室国北境的蛮荒中,不得不打这种交道、接受这种名义上的臣属关系。后来有西岭大人的从中斡旋,这几年倒也相安无事。
但山水城毕竟不同于其他的城廓,他们所得的最大利益,其实来自打通了与巴原之间的交流,相室国也同样因此获利。可山水城民众并不需要相室国的保护,也不愿无端受相穷的驱使。
这次相穷征募军阵的命令当然也送达了山水城,按平常的情况,若山愿意提供一批军需物资,却不愿意抽调各部族青壮到前线参战。但他与水婆婆以及蛊辛等人商议之后,还是率领两支军阵来到巴原,做为相室国后方守备力量。
山水城远在北境蛮荒深处,相穷的命令送过去,待到山水城的军阵经过漫长的路途离开蛮荒,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其战斗力并不清楚,相穷也不可能让他们上前线,早已率领国中真正的精锐大军出征了。
若山不仅象征性地派出两支军阵来到巴原,自己也离开了山水城。原因很简单,很多消息也传到了山水城中,包括有关“小先生”彭铿氏的各种传闻。
第054章、敌营(上)
若山平日也非常注意收集巴原上的各种情况,虎娃的很多“事迹”如今已传开,若山如何猜不到“小先生”的身份呢?所以他率军阵出山,就是想找机会确认一番、最好能私下见虎娃一面。山神吩咐虎娃来到巴原后要诸事谨慎,怎么如今的声名已搞得巴原皆知?
山水城的两支军阵刚刚到达高城,就接到了兵正大人舆轩的命令,让他们在泯水西岸布置防线阻敌,并由高城的前任城主、高城氏的族长悦耕为领军主将。舆轩做出这个决定也正常,因为如今的态势是各城联防、从后方抽调军阵增援,而在前线三城所有贵族之中,悦耕的资历最老、爵位也最高,亦曾有过领军的经验。
但是风正大人西岭,却对兵正大人舆轩这个决定提出了激烈的反对意见。因为悦耕当初担任高城城主之时,曾无端挑起了与山水城之间的冲突,结果被国君抓到国都关了一个月、当众挨了顿板子才放回去,事后才卸任城主之位。
再往前追溯,悦耕当年出使蛮荒,支持的并非是若山所在的部族,而是寄望于有鱼一族强行镇压与收服各部结盟,差点挑起了一场内乱火拼。后来西岭出使蛮荒,也险些被这件事卷进去,及时顺势而为,才有了如今的山水城以及若山城主。
也就是说,悦耕与若山之间早有旧怨,为何在这种时候重新起用、还让他去统领指挥山水城的军阵?西岭担忧悦耕会公报私仇、不利于前线将士团结,因为其人性情如此,他甚至建议任命若山为主将,因为若山不论是本人的修为还是行事的手段,都远在悦耕之上。
西岭还提醒舆轩,若山已经是一名六境修士,不要让这样的高人置于可能受辱的境地。而且山水城的地位特殊,相室国对其的统治只是象征性的,人家既然已提供了军需物资,此番又派出两支军阵相助,相室国就应感谢他们、并给予足够的尊敬和礼待。
舆轩却摇头道:“若山城主的修为已突破了六境吗?我看那只是传闻吧,否则他身为城主又是国工,为什么没有将此消息正式上报国都呢?拥有此等修为的当世高人,又何必恋栈城主之位?我看他不过是为了想引起国君重视,并让高城忌惮,故意如此吹嘘而已。
西岭大人当年出使蛮荒立功,国君升任你为采风大人。但在你之前出使蛮荒的可是悦耕大人,说他当年不成功,才能显出你的功劳!我知你与那若山城主私交甚密,因此对悦耕大人亦有不满,但如今大敌当前,所有人都应放下私怨、为国效命。
况且我在泯水西线要调集二十支军阵,山水城的两支军阵并非主力,只是壮壮声势而已,也没指望能依靠他们取胜。”
舆轩并没有采纳西岭的建议,反而将这位采风大人奚落了一顿。相穷不久前也曾当着群臣的面奚落过西岭,因为西岭当年曾误判小先生的身份是象煞,竟搞出这么离谱的情报失误。如今舆轩也没把西岭当回事,这位采风大人显然已经失去了国君的宠信。
而另一方面,舆轩与悦耕的私交很好,当年可是收过这位高城氏的族长不少重礼啊。舆轩与悦耕都是相室国中的世袭贵族,他也在无意间将悦耕与自己当作是同一类人,很看不上像若山这样出身蛮荒的所谓城主,那不过是得教化未久的野民而已。
如今恰好有这么一个机会,舆轩当然会设法帮悦耕一把,让这位老友重新翻身,只要在战场上立下大功,不仅能洗刷当初之辱,将来之地位也远比一位城主更尊贵。而重新起用悦耕的舆轩,能得到的好处当然也更多。
失望的西岭暗自叹道:“说什么大敌当然前、应放下私怨,舆轩大人这么做,不就是因为私心私欲嘛!”
在他看来,舆轩所犯的最重要错误并不是提携悦耕,而是将山水城与国中其他城廓一样看待了。须知那既不是相室国建造的城廓,亦不是相室国任命的城主,更不是相室国真正实现统治的地方。
西岭只得派人将消息通知了若山,提醒师尊此去小心。而若山领军到了泯水西岸与大军汇合,情况果如西岭所料,主将悦耕想趁机公报私仇。
根据泯水东岸传来的战报,已确定来敌就算不是巴室国举国发动的主力,也是一支精锐大军,且由国君少务亲自率领。悦耕也想不明白,相穷正率大军杀往巴室国都呢,少务怎么率大军跑到这里来了?但他本能地感觉——自己立大功的机会到了!
率大军攻陷巴室国者当然是国君相穷,谁也抢不了这个功劳,但若能在此地擒获少务,那么悦耕就等于立了第二大功。按照舆轩原先的战略计划,假如发现来敌是主力大军,悦耕不可冒进,要依托泯水建立防线据守、保证后方不得有失,等待国君相穷在前方大胜。
这个策略规规矩矩,因为少务若无法快速渡过泯水进入相室国腹地,在被相穷攻破国都、大后方形势危急之时,他就必须得退兵了,相室国在这条战线上将不战而胜。悦耕一面在泯水西岸的各个关卡隘口建立防线,并等待国中增援军阵陆续赶到,同时心中又有了别的想法。
悦耕还想进行军事上的冒险,如果能够成功,就有可能抓住少务立下奇功;假如失败的话,也不会对自己的防线造成损失、至少不会损失自己人。他做出的决定便是——派山水城的两支军阵,从下游渡过泯水奇袭白驹城,放火烧了少务大军的粮草辎重、截断其后路。
如果这是一场必须打的决战,悦耕这个思路也不能算错。可是别忘了双方之间还有一条泯水,它越往下游汇聚的支流越多、水流越急、水面也越来越宽阔。
少务之所以选择这条进军路线,也是因为有泯水这条天然屏障存在,他的计划就是从上游的飞虹城一带趁枯水季节渡过泯水,再斜插入相室国的腹地。大军行动不仅是前方的交战,对于已占领的白驹城以及古雄城,少务当然会派后备军阵重兵布防,沿河一带都有警戒,怎么可能让敌军从容渡河偷袭呢?
就算悦耕想这么打,也得调集足够的兵力、做好充足的准备。可是悦耕麾下这支大军是临时集结的,只能在现有的关卡布防,派出山水城的两支军阵去下游奇袭,不仅没有足够的船只,甚至连渡河的地点也没指定,一切都得若山自己去想办法。
区区两支军阵、一百来人,在敌方的重兵警戒下渡过宽阔的激流,还想杀入敌营焚毁粮草辎重,这不就与送死一般吗?其实悦耕何尝不清楚这么做几乎没可能成功,但至少能起到袭扰作用,使少务在前线的大军有所忌惮,悦耕的主力便更容易坚守防线。
若山在前线的军事会议上,当即就指出了悦耕这种做法的冒险之处,且断言这是有去无回、徒然让将士送死,根本不可能截断少务大军的后路,顶多只能是产生袭扰作用。仅仅是为了这样一种盲目的冒险,就要断送山水城派来的所有将士,若山当然不能答应。
可是悦耕一朝权在手,便以军令呵斥若山,声称如今大敌当前、军营不比别处谁都不可违抗军令。若山本是客观地分析军情、讨论战略得失,但悦耕的话说得非常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