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贺客皆来了兴致,纷纷看向在场的各派大成高人。记得在赤望丘庆典上,首先是由武夫丘晚辈弟子熊丽下场,向同为晚辈的大成弟子樊翀发出演法切磋的邀请,而今日谁会第一个出手?
出人意料的是,剑煞发出了一声长笑,起身来到场中道:“虎娃,为师听说你夫人玄源,曾在赤望丘庆典上,以一支竹杖与桃东和小四长老切磋联手合击之术。三天前我来到彭山,发现你们道侣二人也在钻研联手合击之术。
老夫已经多年没有正经出手了,今天也来了兴致,想看看你们夫妻联手合击之术的威力如何,也让天下的高人贤士开开眼界。”
众人皆是一怔,旋即发出轰然喝彩声。谁都意识到今天的饮宴上只会有一场演法切磋了,因为剑煞已出场,在座的其他修士恐怕谁都不会再接着献丑了。但能亲眼见到剑煞先生动用武夫神剑,今日已不虚此行。
虎娃与玄源起身领命,并肩走到了场中。宴席间已经留下了数十丈方圆的空地,夫妻二人躬身道:“请赐招!”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皆觉场面有些奇怪,三人都空着手好似很随意的站在那里,谁都没有亮出法器,一点都不像要斗法的样子。剑煞笑眯眯的背手而立,发出了一声清咳,就像是有话想说,要先清清嗓子。
玄源却突然一挥左臂,腕上一道如彩绘般的竹叶状纹饰飞出,化为了一片雾霭缭绕竹林,恰恰将剑煞挡在了竹林的边缘,而将自己和虎娃的身形掩藏在翠竹掩映之中。在场绝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剑煞的一声清咳便是出手了,那可是他自创的咳嗽功啊。
一声情咳便出现了一片竹林,而竹林中飘荡的雾气,随着清咳声呈现出清晰的涟漪状波纹,瞬间便消散一空,众人又看清了虎娃和玄源的身形。竹叶窸窣做响,有无数细碎的锋芒在竹林中交错相击,化解了袭来的无形剑气。
这第一式交锋,在场只有一批修士看明白了,而其他大多数贺客都只是看个热闹。但能眼见如此玄奇的场面,他们也纷纷发出击掌喝彩声,很有些起哄叫好的意思。
清了嗓子之后,就该开口说话了。剑煞点了点头道:“好的,看剑!”
说是看剑,他却根本没有拔剑,最后那个“剑”字出口时,仿佛伴随着剑鸣之声。围观者这一瞬间都能感应到凌厉的剑意及体,不禁齐齐打了个寒战,很多正在鼓掌喝彩的人立时都发不出声音了。
虎娃同时一挥右手,腕上戴的那串珠子,便是他自幼的随身法器石头蛋。珠串倏然消失不见,空中却有三十六枚“鸡蛋”呼啸飞出,落入竹林布成了一座剑阵。林间若有一阵狂风卷过,竹梢竹叶交错飞舞。
看不见剑煞的“剑”在哪里,却能听得见。林间传来的不是风吹竹叶声,在场每个人的脑海里都回荡起剑鸣交击之音。剑煞开口的同时,已不知以御神之念攻出了多少剑,风中的回音就是他祭出的剑意,而虎娃和玄源联手将之尽数化解。
剑煞不笑了,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右手向前一挥,一柄三尺青锋凭空而现——他终于真的拔出了武夫神剑!
第006章、建木通天(下)
武夫大将军留于山中的神剑共有十三柄,另有一柄送回了巴都,如今便是少务的佩剑;而武夫丘中最重要的一柄神剑,便是历代宗主所佩。
武夫神剑所蕴含的剑意锋芒太过凌厉,若是融入形神,天长日久很可能会导致内损之伤。所以诸位长老平日将配剑斜插背后或悬于腰间,只有修为已至化境的剑煞宗主,才会将武夫神剑融于形神,并借此祭炼自身所修的剑意锋芒。
神剑无鞘,剑煞出手一挥看似平淡无奇,虎娃和玄煞却齐声发出轻喝。竹林间卷起的已不是狂风,所有的竹枝与竹叶都化为了剑光,石头蛋也完全融入剑光之中,似无数柄神剑出鞘向着半空击去。
这一瞬间,很多贺客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耳中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能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剑意纵横。斗法的只是三位高人,法力并未涉及到三十丈之外,但仅仅是围观的感受就如此惊人了。
弹指之后,空地上又恢复了清朗,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竹林不见了,剑煞手中也没了三尺青锋,仍背手站在那里呵呵而笑。他对面十余丈开外的虎娃,却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声,好像是因刚才的斗法太过剧烈而岔了气,而玄源正在轻拍他的后背。
绝大多数人所看到的场景是这样的——剑煞先是清咳一声,开口道:“好的,看剑!”接着就挥手斩出了一剑,然后演法便结束了。
但场中的演法切磋却有三番交锋,尤其是最后一番交锋,在场的只有大成修士才能完全看明白。剑煞挥出的那一剑,是完完全全地只攻不守,可是若不能破了那锋芒剑意,对手便无法发起反击。而虎娃和玄源联手,将这一剑给接了下来,演法切磋并不是真正的生死相斗,进行到这里也算是恰到好处。
三长老悄然对二长老道:“宗主已经三十年没有拔剑了吧,今天到底还是没忍住。”
二长老以神念回到:“他那是好面子,若神剑不出,便破不了虎娃和玄源的联手合击,怎能显出尊长的厉害呢?这一剑被接下来了,但好歹将也虎娃和玄源的合击破了,否则他还要再来一剑吗?”
三长老:“宗主神剑已出,虎娃和玄源的联手合击不破也得破呀,必须也得给这个面子。宗主虽然没有出第二剑,但虎娃和玄源也没有动神器啊。”
此时虎娃终于不咳嗽了,又行礼道:“多谢师尊赐教,让弟子与阿源有幸领略武夫神剑之威!”
剑煞捻须道:“不错不错,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拔剑了,你们二人联手合击,竟能挡助我持神剑全力一斩!”接着扭头看向少务道,“这彩头,正好我们三个分了吧。”
少务赶紧亲手捧过金盘,先给师尊剑煞奉上离珠神药,接着捧给玄源,最后再给虎娃。三位高人都分到了果果,皆笑得很开心。
方才的斗法场面很多人没看明白,但听剑煞的意思,好像是他全力斩出了一剑,而彭铿氏和玄煞大人联手接住了,这场演法切磋也就点到为止了。彭铿氏大人为何会咳嗽呢,看来还是师父比徒弟厉害。徒弟就算有媳妇帮忙,交手时用力过猛也岔了气。
有人则在私下里如此议论,虎娃听在耳中也在心中暗笑,他要的也许就是这个效果吧。其实刚才的斗法不只三招,而是三招半,就在众人都以为结束时并未结束。剑煞一收剑,虎娃便趁势发起了反击,施展的便是师尊所创的咳嗽功。
虎娃了解师尊的脾气,这是在故意逗乐呢。用剑煞自创的独门绝技向剑煞“请教”,这也是在表示敬意。师尊会咳,弟子也会啊,而且得到了真传。虎娃咳得剑煞是呵呵直乐,以笑声化解虎娃祭出的无形剑气,感觉是更加满意了。
演法切磋完毕,众人继续饮宴,彭山庆典结束得非常圆满。
众贺客陆续离去之后,武夫丘的三位尊长却又留下来盘桓了数日。他们又送上了另一份特别的贺礼,剑煞亲自出手,在二长老和三长老的帮助下,布置那幽谷中的竹林剑阵。
世上最擅长武夫丘剑阵的剑煞宗主亲自出手,守护虎娃与玄源隐居之地的那座竹林剑阵,终于彻底完成,运转时的威力远胜当初。剑煞亲自领教了虎娃和玄源的联手合击,见到虎娃将石头蛋融入竹杖化为的剑阵中,也受到了启发,教了虎娃另一个“损招”。
法阵虽妙,但毕竟受到主阵者的修为之限,要想增添它的威力,在关键时刻可抵挡世间顶尖高人,还可以做另一种布置。那就是以大器诀祭炼阵中之竹,将剑符炼化于竹中,平日费心血封印神通法力于大阵,对敌时可瞬间引发。
若是准备的时间足够长、所下的功夫足够多,届时突然来这么一下,哪怕是在世的仙家挨上了,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但假如真这么干,也等于将多年蓄积的心血毁于一旦,这座竹林大阵也必然时被毁了,非万分必要绝不能轻易动用。
剑煞如此提议,显然是用来对付绝顶高人的,至于具体要对付谁,他倒没有明说,反正这是最后的自保手段。而以虎娃与玄源联手之能,恐怕在世间已很少能碰到这种对手了。
但剑煞也只是给了个提议而已,没法亲自出手帮虎娃布置。这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需要虎娃与玄源在平日的修炼岁月中慢慢布置。祭竹为炼符之器,还要将竹林间生长的竹子制成剑符,可不是一般的难度。就算以剑煞之能,也不能保证成功。
这比炼制一般的法宝或剑符都要难多了,稍有不慎,不仅可能伤及到施法者本人,还可能损毁一大片竹林,进而把整座竹林大阵都给毁了。但剑煞对虎娃却充满信心,认为徒弟在这一方面的本事如今已超过了自己,可以谨慎地尝试。
半个月后,三位尊长终于离开了彭山。玄源又以巴室、相室、郑室三国镇守长老的名义,将巴室国主事弟子樊翀召来相见。
樊翀在藤金、藤花的引领下进入幽谷,于前厅中拜见了二位尊长,落座之后才问道:“玄源长老,您招晚辈前来有何吩咐?”
玄源笑道:“想当初,你与我夫君虎娃第一次见面,是在樊都城外。你曾在赤望丘庆典上明言,那是你突破大成修为的机缘。”她用的称呼挺有意思,“虎娃”就是个孩子的名字,若是换做他人,怎么也得叫一声“彭铿氏大人”或者“虎煞小先生”,但玄源却习惯了这么叫。
樊翀不明白玄源是什么意思,赶紧答道:“的确如此,彭铿氏大人对我有点化之恩,樊翀一直心怀感激。”
玄源点了点头:“这也是你的修行之缘,正因有此缘法,今日才特意叫你来。……你在赤望丘中未得吞形诀传承,宗主没有下令,根据门规,我也不好私下传授。但世间将吞形诀修炼大成者,并不仅止赤望丘这一脉传承。你若愿承这段师徒之缘,我夫君虎娃倒可传你吞形诀。”
樊翀也是一位大成修士,瞬间已反应过来了。师尊肇活建议他远离赤望丘来到巴室国坐镇主事,就曾私下叮嘱,要留意打探那位夜闯赤望丘的神秘人行踪。因为那人是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说不定可从他那里得到吞形诀传承。
如今玄源提到了这茬,樊翀便意识到虎娃就是当日闯赤望丘之人,难怪玄源会现身将他救走。看来这二位并不是在彭山中相识的,而是早就有勾搭了。但巴原上人尽皆知,虎娃是剑煞的亲传弟子,怎么又成了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看来是另有奇遇吧。
樊翀也明白,玄源既然将这么隐秘的事情说了出来,就算他拒绝这个好处,也必须立誓绝不可将消息外泄,否则今天恐怕走不出这间屋子。而樊翀又怎么可能拒绝呢,他离开宗门道场的目的之一就是为此,更何况在他的心中,确实一直很感激虎娃。
玄源和虎娃今日敢叫樊翀来,又说出这样一番话,的确早就摸准了樊翀心思,而且他们对樊翀毫无恶意,只是要送他一场修行机缘。
樊翀当然知趣,立刻离座跪拜道:“樊翀何德何能,竟能得彭铿氏大人如此垂青,真不知该如何感激与报答!”
虎娃伸手扶起樊翀道:“想当初我进入赤望丘道场,见少昊神像而跪拜是发自真心,敬前辈仙家之功德。而我这门吞形诀,并非赤望丘所传,亦非得自少昊天帝,而是得于天地间。
它是我所创,又非我所创,因天地间已有,少昊天帝曾见证,我亦有幸发现。而我自悟吞形之法的机缘,太过凶残与凶险,因而本门秘法只能是一支秘传,以免心术不正的后人效仿。你修炼大成之后,再寻传人必须谨慎……”
第007章、问对人了(上)
随着话音,虎娃已留神念心印传承于樊翀。除了秘法本身,他还讲述了自悟吞形诀的过程,从龙马城郊外的公山村偶遇那头駮马开始,确实是惊险万分。
虎娃还给了樊翀两个告戒。一是以吞形诀为根基所施展的神通手段吞形之法,虎娃所得的机缘太过残忍与凶险。后世弟子若是习练有传承的法诀倒也罢了,但刻意用那样的方式欲得到新的吞形之法,恐会害人害已,所以这门法诀只能是单独的秘传。
另一方面只须修炼吞形诀,便有凝炼形神之妙,未必一定要去追求吞形之法。修为未至化境之前,所修成的吞形之法越多,到了脱胎换骨时就愈加艰难,当年赤望丘太上长老参寥就是因此而殒落。
玄源从师尊参寥那里得到了十三门吞形之法的传承,但在突破化境之前,她只修炼了一门吞虎之形。赤望丘所传承的各门吞形之法,按照门规,玄源不能私下传授给樊翀。而虎娃也建议樊翀先将吞形诀修炼大成,在突破化境之前,吞形之法则不要轻易修炼。
但也不能完全不修炼,吞形之法毕竟是防身杀敌的手段倚仗,虎娃从自己所悟的四门吞形之法中,挑选了一门“吞金兕之形”传给了樊翀,让他将吞形诀修炼大成之后,暂时就修炼这一门吞形之法。
想当初,虎娃在樊都城外就是化出金兕幻影,堵住了樊翀车驾。他找樊翀麻烦,也是因为路遇金兕兽突袭之事。如此传承倒也是缘法。
虎娃还在神念中对樊翀打趣道:“赤望丘庆典上,熊丽邀你演法切磋,你还没动手就认输了。我考虑再三,只有修成了吞金兕之形,再遇到熊丽,你才能受得了她那身子骨以及那门板阔剑。化身金兕皮糙肉厚,好歹很扛揍!”
樊翀颇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又感激万分,此刻他终于明白,原来白煞宗主和他的师尊肇活都猜错了。那夜闯赤望丘的神秘人并非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但也不能说与少昊天帝毫无关系,至少他们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方,创悟了同一门秘法。
这也让樊翀大开眼界,万万没想到,世上竟有虎娃这等修士!但转念一想,又怎能说没有呢,至少当年的少昊天帝不亦是如此吗?
他又以师礼跪拜道:“多谢彭铿氏大人传法之恩,请二位尊长放心,樊翀绝不会泄露此事。”
虎娃又摆手道:“你怎么总是下拜呢,这样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快坐好了慢慢聊。我和阿源今天找你来,除了传授吞形诀与吞形之法,还想问问你对相室国如今形势的看法。”
樊翀方才是真心向虎娃行师礼,虽并不算正式拜虎娃为师,但也承下了这段师徒之缘。像他这等宗门弟子,如果想正式拜师,要得到原先的师尊以及宗门同意,而今日之事又属隐秘,显然不太合适那么做。
但他以师礼侍虎娃,倒也没什么不可以。且不说虎娃本就对他有点化与传法之恩,身为玄源的道侣,也的确是樊翀的尊长。尊长指点晚辈修行而受拜,这是完全正常的。就像在武夫丘上,虎娃虽然最终拜剑煞宗主为师,但其他几位长老对虎娃的指点也不少。
重新归座之后,樊翀也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了。他虽然是赤望丘这一代弟子中的第一位大成修士,但并非白额氏族人出身,又曾经做过樊室国君,在宗门中的地位本就很微妙。假如将来赤望丘内部有什么分歧,就算他不欲插手,但至少也不会站在玄源的对立面了。
听见虎娃之问,樊翀不假思索地便答道:“您是指应选派谁为主事弟子吗?晚辈认为,仇游师弟最为合适。早在四年前,他的修为已有五境九转,在百川城之会上又得宗主所看中,被星耀长老收为亲传弟子,身兼步金山与赤望丘两家之长……”
说到这里他又住口了,从公心而论,在如今相室国的残境中选任一位主事弟子,仇游确实是最合适的。不论是修为还是出身,此人能让各方都满意。但仇游是星煞的传人,在玄源面前推荐此人便有些不太合适。
而他所推荐的这位仇游,其实各派高人都有印象。其人曾是步金山弟子,在百川城之会上曾充当相君紫沫的助手,后来被白煞看中了,又拜入了赤望丘星耀门下。他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其原名叫鱼与游,出身于虎娃家乡的有鱼氏一族。
玄源却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与虎娃想问的,并非是赤望丘之事,而是想听听你对如今的相室国处境有何看法?……虎娃不久后将被任命为国使,前往相室国巡视;而我也想陪他走一趟,去拜访一番步金山。”
原来是这样,樊翀心中的疑惑却更多了。少务为何挑这个时候派彭铿氏大人出使相室国?方才两位尊长不问应选任谁为赤望丘主事弟子,却问相室国如今的形势?
相室国残境这几年被大军围困的水泄不通,很多消息都传递不出来,樊翀所了解的情况绝对不会比少务更多。虎娃却偏偏要问他,当然不是向他要情报,就是要听他的分析和判断,这还真是问对人了。
樊翀毕竟曾是一位国君,只有坐过那个位置,才能拥有相应的眼界,而且樊翀所具备的某些优势,就连少务也比不上。他不仅是一位大成修士,而且是在很突然的情况下意外地成为了国君。如今的相君紫沫,与樊翀几乎是一样的经历,也是因为百川城之会才意外当上国君的。
尽管心中有疑问,但樊翀还是如实答道:“依晚辈看,虽然当年赤望丘出面调停,使巴室国的征伐未尽全功、相室国保留了残境,但对巴室国未尝不是好事。
相室国兵正舆轩,另立新君退守残境,追随他的都是绝对忠心的部族势力;而且步金山周边的三座城廓拥有地势之利,难以强攻。以当时的形势,若是大军攻伐太急,只会激发对方同仇敌忾的死战之心,就算最终获胜也将代价惨重,使巴室国国力大损。
可是巴室国围而不攻,久而久之,相室国必生内耗。舆轩带去的那么多权贵,封地已失爵衔仍在,当然仍欲拥有原先的地位。而步金山周边三座城廓的原有各部势力,必然对此不满。被外敌逼迫尚能团结一致,若久居无事,恐怕就会滋生各种矛盾。
相室国残境虽地势险要,但土地贫瘠、物产不丰,又被大军困绝,民生必然日渐凋弊,只能勉强供养境内人丁,但却供养不了国中那么多权贵。平日担心巴室国会趁势攻伐,所以又不得不抽调壮劳力组成军阵戍边,民生所受的影响更大,民众怨望日浓。
兵正舆轩虽掌大权,但他毕竟是外来人,并非出身当地氏族,而且他当初所立的新君宫羊已,已被如今的国君紫沫取而代之。宫羊是相穷之子,紫沫是相穷之侄,紫沫就出身于当地城廓,代表的是当地部族势力。
紫沫与舆轩虽同为步金山弟子,却分属不同的两派。在百川城之会前,曾有说法,紫沫只是暂任国君,事后会还君位于宫羊。但这只是个提议而已,谁也没要求紫沫一定要退位,紫沫本人更未承诺会在什么时候退位,这更是国中潜伏的矛盾。
其实我当初的处境,与紫沫相类,只是樊室国的形势,没有如今的相室国那般险恶。若是没有遇到彭铿氏大人,我如今恐怕还仍留在国君位上。相室国内乱之因早已深埋,一旦爆发,恐会先从内部崩解。巴室国届时再取之,代价会小得多。”
虎娃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你看得很清楚,不愧曾做过国君,与少务的看法几乎完全一致!……但依你之言,相室国内乱之因早已深埋,却为何迟迟未乱呢?”
樊翀又答道:“不外乎两个原因。其一是巴室国大军围困,虽然没有强攻,但一直是虎视眈眈的外患,若内耗自损,徒然外敌所趁,谁都不会轻易为之。其二是有步金山为依托,尤其是步金山宗主三水先生在国中坐镇。三水先生若不发话,哪一方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
玄源亦点头道:“嗯,我明白了。你且退下吧,安心打理赤望丘事务。”
樊翀起身后却又行一礼道:“晚辈尚有一事相求,想向二位尊长、尤其是彭铿氏大人讨个人情。”
虎娃:“哦,你有什么事求我?”
樊翀:“我有一位故友,是樊室国中的散修,彭铿氏大人也是见过的,就是贤俊先生。我来到巴室国坐镇,也派人送去消息,召他前来相聚。他听说了彭铿氏大人在彭山中的登台讲法,心中敬仰不已,并对没能及时参与法会后悔万分。
他欲拜在彭铿氏大人门下为客卿,求机缘能聆听教诲。就算不能如愿,也想在彭山寻一清静处修炼,所以我才向彭铿氏大人讨个人情。”
樊翀说的这位贤俊先生,是樊室国中赫赫有名的散修,亦是一名大成修士。这样的高人无论到哪里都会受到欢迎和重视,就算来到巴室国,想求一处清静的修炼宝地也很容易,但他偏偏却想拜入彭山为客卿。就算不能拜在虎娃门下,他也希望能在彭山中驻足清修,能有机缘再听虎娃登台讲法。
虎娃沉吟道:“贤俊先生与我也算故交,拜入门下倒不必了,若大彭山有的是地方,他自可择清静处修行。若是不嫌简陋,也欢迎他留驻彭山道场。”
第007章、问对人了(下)
虎娃前不久刚刚清退了近百号门客,而如今贤俊先生却想来到彭山道场修行。虎娃想了想居然答应了,因为贤俊先生和那些人不一样,散修出身能突破大成修为,必不是无聊无能之辈,而且是樊翀亲自开口请求。
如今彭山道场周围已有不少散修结庐而居,他们不论是何来历、有何来意,皆听闻了虎娃两次公开的法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虎娃的传人了。道场中有贤俊这么一位大成修士,亦可委托他管理与监督彭山中散修,倒也省了虎娃不少事情。
樊翀又替贤俊称谢,告辞离开了彭山。又过了半个月,梁易辰和田东升的人头被挂在了巴都城的东门上,少务特意派了很多大嗓门,每日向来往民众宣讲这两人为何有此下场,同时也派采风官将消息送往巴原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