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兆能找到巴原这块宝地,是根据部族中世代相传之说,由此也能证明其部族确实是太昊之后。天下公认的太昊嫡传是末代青帝少典氏,那么盐兆也自称少典氏族人。
巴国子民不了解中华之地久远的传说,但少务身为巴君,从历代国君口口相传中,他当然清楚祖先的历史,所以在卢张面前如此自称,态度十分恭谦,也是给足了面子。
少务只是躬身及地,并未跪拜,但他身后的臣属已全部跪拜下来。卢张很开心地笑了,感觉此番巴原之行很顺利,也不枉他日夜兼程、不辞劳苦来到巴都城,先见到了史皇氏大人的弟子侯冈,又有人通知巴君集合群臣前来拜见。
卢张笑呵呵地上前扶起少务道:“万没想到,少典氏尚有一支后人在蛮荒中建立了巴国,此乃莫大功德。天子帝尧与帝子丹朱,闻讯皆欣慰不已,特命我来册封巴君。”
少务陪着卢张走入大殿,群臣起身跟随。见卢张径直往正中的国君宝座去了,侯冈赶紧一把将他扯住,以神念暗中提醒。卢张怔了怔,悻悻止步,又小声对侯冈道谢。走在另一边的虎娃暗自苦笑,这卢张果然是个愣头青,如此也好,少务和他打交道不会吃亏。
卢张年纪四旬,已有化境修为,算是相当出色了,担任历正宫司启大人,这是朝中非常重要的礼官,地位也相当不低了。但代表天子出使属国,这还是第一次。前段时间他跟随丹朱巡视九黎各部,每到一处,各属国之君或各部族首领,都将丹朱迎到最正中的位置上拜见,他也看习惯了,来到巴国便下意识地有样学样。
可是少务方才只是躬身及地,并未跪拜,这就表明了一个事实。尽管卢张是代表天子为册封巴君而来,但巴国还没有正式接受册封呢。卢张的身份再尊贵,眼下也只是客人。
哪有客人跑到主座上的,更何况那是国君宝座。若是在私下的宴席等场合,少务为示恭谦,将卢张让到正中的主座上,倒也并非不可。但是在王宫大殿中,群臣朝会之所,这个位置是不能坐错的,哪怕是中华天使,也不应该坐在国君的座位上。
但看卢张的样子,他并非有意只是无心,被侯冈扯住提醒,也就收回了脚步。少务亦暗暗苦笑,赶紧命人奉座。
在少务的朝会上,众臣都是有座位的,所谓座位通常就是在地上放个垫子。国君宝座却不一样,位置非常高,国君可以把脚放下来触及地面,两侧有扶手,后面有靠背,镶嵌了各种华贵的装饰。
大殿上还有一个座位很特别,在少务的左侧,稍窄一点,不像国君宝座那样宽敞得能坐下两个人,但高度是一样的,可谓与国君平起平坐,那是彭铿氏大人的专座。虎娃平时并不参加朝会,所以这个座位平日也不用搬出来。
今天大殿中又添了一个座位,在少务的右侧,与虎娃的专座位置相对,是特意给卢张准备的,也显示出少务的敬意以及卢张的尊贵地位。众臣各自就位,侯冈虽已辞官,但此刻却坐在了诸正大人之首,而太乙则侍立于虎娃身后。
卢张可能在某些方面缺点心眼,但在另一些方面也是很有见识的。他清楚当年史皇氏大人仓颉主动让位,才有了后来的帝尧继位,而侯冈既是仓颉的传人,又是仓颉的侄子,论身份可比自己尊贵多了。
然而在巴国朝堂上,还有一位彭铿氏大人的位置更在侯冈之上,那当然更是不可小觑了,再看虎娃时神情亦恭谨了不少。
卢张本人已有化境八转修为,驾驭着两条已成地仙的蛟龙而来,当然比绝大多数巴原修士更了解仙家修行之秘。他竟看不透虎娃的修为,据那两条蛟龙暗中以神念相告,这位巴原高人的修为境界更在它们之上。没想到巴原还有这等人物,就算在中华之地也是非同小可。
首先由侯冈开口,向卢张介绍了巴君少务、彭铿氏大人以及殿中众臣,伴随着神念,暗中又有一番详细的解释。众人一一行礼,卢张面带微笑一一还礼,气氛倒很融洽。
闲话说完了,终于提到了正事。少务笑道:“自先祖盐兆立巴国五百年来,从未有中华天使来到巴原,请问卢张大人有何使命?”
卢张:“不是说过了嘛,正式册封您为巴君啊!”
少务解释道:“我乃偏远小国之君,无甚见识,请问何为册封?”这是故意装糊涂了,他可不是什么小国之君,将中华之地目前所有的属国都算上,哪怕是其中最大的,疆域和人口也不到巴国的一半。
侯冈当了这么多年巴国副学正,少务也向他请教过不少有关中华之地的事情,当然明白天子册封是怎么回事,但此刻却要卢张主动说,他也感觉这位中华天使好像有那里不对劲。
第013章、幸有候冈(下)
卢张解释道:“这很简单啊!若说礼仪,就是举行册封大典,归附于天子治下、为黄帝属国。在大典上行合圭之礼,于国中颁行中华之国历法、用黄帝世系纪年。典成之后,您便是天子正式册封的巴君,天下各部族共认的巴国之主。”
少务没说话,只是往殿中看了一眼。仓正大人骁阳开口道:“请问天使大人,五百年前先君盐兆立巴国时,并未受天子册封,巴国也一样是巴国。如今主君少务未曾受天子册封,也同样成为一统巴原之君,为何一定要受封为属国呢?”
兵正大人北刀则更直接地问道:“受天子册封,对巴国有什么好处吗?巴君本就是巴原之主,好端端的,为何要向天子称臣?受封之后,又需要做什么呢?”
是啊,少务为何要接受天子册封呢?卢张直挠后脑勺,有些尴尬地说道:“历代天子,执掌人皇印为天下共主,册封所属各国之君、各部之首,是自古以来的传统。”
卢张性子单纯,而历正宫的地位超然,职责是观天时、定历法、教天人相合之道,不必牵涉朝中、国中诸多饱含人心机变的俗杂事。卢张平日除了制作礼器外便是专心修炼,感悟天地气息之变化灵动,并不爱多想别的,也不需要他去操心别的事。
的确没有人问过卢张这种问题,而且卢张为人实在,在这种场合也不好随便乱说。假如换做巴君少务,可以给出一个很漂亮的答案。但是卢张不行,他只会这么简单地回答,虽为学宫礼官,可负责的事务是制器而非礼制,并非一位称职的册封天使。
候冈却暗中以神念做了介绍。天子册封属国之君,确实是中华之地的传统。从青帝时代开始,征伐各部天下一统,而人皇是所有部族共尊的盟主。所谓中华之国,是包含了所有部族势力的一个大联盟,也包括周边的很多属国。
中华之地和巴原的情况不一样,而巴原的环境太特殊了。巴原四面被蛮荒包围,几乎与外界隔绝,才能建立高度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否则以当时的交通与通讯条件,是很难实现中央政权的集中统治的。
若是国君一道命令下去,送到地方城廓要用半年,再回报国君反馈又需要半年,这实际上不太可能建立中央直接管辖的政令体系,国中各地的赋税也不可能直接运到中央来。巴原的地方也足够大,假如没有这种相对封闭的环境,统一的巴国在当时也很难出现。
历代天帝几乎都来过巴原,在此各留传承,可能就是觉得这里是世外修行宝地,由巴原一地可见天下诸事,巴原的发展轨迹也昭示了中华之地过去与将来的面貌。
中华之地广袤无边,很多偏远地区仍处于未曾开化的蛮荒状态,人皇不可能在所有地方都建立直接的统治政权,很多地方是间接的治理或象征性的臣服。天子不仅是中华之国的共主,也是一个部族大联盟的领袖。
最早太昊天帝平定各部,传以人们各种技艺,包括各种生活习惯,由此而成风俗,再由风俗成礼法。天子不仅代表了最大的中央部族势力的首领,也是归附各部族的纷争调停人。比如划定部族领地,制定各部族之间打交道应遵守的规则和礼仪等,也是天子之职。
外部纷争且不谈,所属各国、各部最常见的内部纷争,其实就是国君、族长以及各种资产继承人身份的争夺。发生这种情况,就由天子调停,并册封,各部首领才拥有正统身份、大家共同承认;若发生叛乱,天子也会召集各部前去征伐平定。
这一套制度的实行,自青帝、炎帝、黄帝三世至今,已有近千年了,早就形成了传统。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天子并不插手属国内争,只是在新的首领正式出现后,象征性地册封以承认其正统身份,还没听说过谁会拒绝,更没人会反问为什么。
听了侯冈的解释,少务已心中有数,笑着问道:“天使大人,您只需告诉我,中华之地历来册封的各属国是什么状况,它们能得到什么、又要承担什么?”
卢张眨了眨眼睛道:“各国情况都不一样,因时因地而宜,若说共通之处,就如方才那位北刀大人所问,当然是大有好处的。归属黄帝各部,若受外来侵伐,天子将号召各国各部相助征讨外敌。若有妖邪作乱,或受天灾祸变,也可向天子求助,天子将派人斩妖除邪、治灾平乱。”
巴国辅正大人道:“说得倒是很好,可是真能做到吗?”
卢张:“这是天子向天下承诺的,若是做不到,又怎能成为天下共主?想当初末代炎帝榆罔,就是不能平各地之乱、息各部之争,天下不服,才会被轩辕天帝取而代之。”
巴国理正大人道:“不能白享这些好处吧,又需要我们做什么呢?巴君既向天子称臣,是否诸事皆须尊从天子号令?”
卢张有些为难道:“从礼法上讲当然是这样了,但各国各部的情况不同,向天子称臣,在国中仍称君。巴国遭外敌侵犯,天子可号召各属国共同助巴国御敌,甚至直接从帝都派大军相助。若近邻属国有难,巴国亦应响应天子召,出力相助。
但以巴国的情况,好像也碰不上这些事,不可能派大军出巴原,也没有什么邻近属国,中华之地更不可能派大军入巴原,只需尊礼制而已。各国朝奉天子,近国每年一贡、远国三年一贡,天子也会将中华所产器物赏赐各国。”
又有一位大人开口道:“主君不受册封,亦是巴原之主,又何必向他人称臣呢?”这位大人出身宗室,但只知天下有巴原,本能地排斥这种事,觉得卢张来得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就要册封巴君为天子之臣,巴君的地位需要接受这种册封吗?
卢张边想边答道:“诸位也许误会了,天子不削巴君之位、不涉巴君之政,若巴国内乱,还会派天使调停。天子册封巴君,乃立其礼法正统身份,并非夺巴君之国,更非争巴原之地。巴国先君既是少典后人,亦是天子属民。”
少务笑道:“先君盐兆,既是少典后人,当敬中华天子。只是巴原广大,又地处偏远封闭而自立,册封属国之君,并非小事。若真能成之,当巴原万民共庆,天子亦应隆重视之。怎么只派卢张大人一人一车,万里迢迢径直而来?”
这时侯冈突然又插问了一句:“卢张大人,你并非是受天子之命,而是丹朱直接派来的吧?”
卢张又是一愣,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侯冈笑道:“以巴原之广大,以盐兆建立巴国、少务一统巴原之功德,若巴君愿归附宗族、为天子臣属,此乃中华之国大事,又怎会如此简略?
天子首先应派使臣接触,令巴君知中华诸事,知少典嫡族为各部共主,认宗族正统、愿添属国之列。相关诸事议妥,天子方可再派使正式册封巴君,使天下皆知有巴国、共认巴君国主身份。
而卢张大人来得太草率了,怎么一人一车,直接就跑来册封巴君了?您能否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卢张有些尴尬地答道:“我随同帝子丹朱巡视九黎诸部,已到达云梦巨泽一带,得知巴君一统巴原、复立巴国,繁盛远胜往昔。帝子闻讯大喜,特命我乘轩辕云辇来到巴原,以帝命册封巴君。”
少务微微一皱眉:“如此说来,卢张大人并非非奉天子之命,而是奉帝子丹朱之命来到巴原。您出发之时,天子帝尧尚不知此事,又何来下诏册封之说?”
卢张的表情更尴尬了:“丹朱代天子巡视九黎,便是天使身份;他将轩辕云辇暂赐予我,便是命我代他行事。册封巴君是好事,不仅是巴原之喜亦是中华之喜,天子闻讯定当开怀,必乐见其成。
临行时丹朱告诉我,他已派人将此事急报天子,天子随后必有诏命下达。待我出使巴原归来,奉诏时便已成事,为中华之国立大功一件。”
侯冈很严肃地追问道:“册封属国之君,应有天子之诏。如今天子未有诏命,卢张大人却自称天使而来,是否不符礼制?”
卢张:“我也是这么对丹朱说的。但是丹朱告诉我,天子闻讯必有诏命,而我提前已把事情办好,待归去时天子诏命正好下达,他可携我回帝都复命。巴原路远,如此也省却不少时日,更能免去往返奔波之功。我一琢磨,这也很有道理,所以就来了。”
少务的目光再看向卢张时,神情颇有些哭笑不得,不太想说话了。侯冈接着问道:“若正式册封属国,应行合圭之典,所用之圭乃天子亲赐。天子既然尚不知有此事,你的手中的圭又是从哪里来的?”
卢张低下头道:“这圭,它,它,其实是我亲手炼制。”
侯冈压低声音道:“私制礼器,冒称天子所赐,这是重罪啊!你是朝中礼官,怎能这么冒失?”
第014章、先帝之令(上)
卢张赶紧摆手道:“不不不,我可没有故意这么做。我在历正宫司任司启,平日就负责制作礼器,懂各种礼圭的形制大小。国中用以册封属国之圭,都是我亲手所制。
帝子丹朱说,事急从权,就将天子赐巴君之礼圭提前制好,同时请天子下诏命。而我是丹朱身边的随行礼官,懂册封诸事,所以他才派我来了。”
虎娃忍不住笑道:“那帝子丹朱是否对卢张大人赞赏有加,还说身边虽随从众多,但论才干莫过于卢张大人,而册封巴君如此要事,亦是为天子立下莫大功勋,非卢张大人莫属。”
卢张点头道:“的确说过,彭铿氏大人所言,几乎一字不差!”
太乙亦笑着问道:“卢张大人欣然领命而来,此前还从未正式担任过中华天使前往边远属国,也从未驾驭过帝子所乘的轩辕云辇,既新鲜又得意?”
卢张很不好意思地答道:“的确深感荣幸,而且也很过瘾,轩辕云辇啊,天下有几个人坐过?”
侯冈咳嗽一声道:“卢张大人,快把你那手中的圭收起来。今日幸亏遇见了我,假如巴君让你拿着私制的礼圭、未得天子诏命就这么举行了册封典礼,虽说天子诏命随后即至,倒也不是绝对不行,但巴君却要被人笑话了。
如此重要的册封典礼,其意义不亚于国祭大典,怎能草率行事?这根本不是急事,又何来事急从权之说?假如真的这样办了,不明内情者,难免会议论天子轻视巴君。就算你的用意是好的,想为天子立下功勋,但又怎能如此委屈巴君?”
卢张欠身道:“我绝无委屈巴君的意思,帝子丹朱也是想早日促成。他派我出使巴原时,已派人将详细情由禀告天子,若是册封巴君大功告成,余者只是小节。多谢候冈大人提醒,在巴君看来,我的确是贪功心切、考虑不周。”
少务笑着摆了摆手道:“贪功心切者,并非卢张大人,您只是奉命行事;而有人急于为天子立功,这也不是坏事,至少不会因此受到天子责罚。至于本君,更是无所谓受不受委屈,就如不是候冈大人提醒,我甚至不会明白这些。
卢张大人也不必紧张,那逾制之罪,并不会成真,候冈方才只是在吓唬你。你身为天子礼官,为国事分忧,提前就制好了玉圭准备着,这没什么错,反倒应该褒扬。”
卢张身体又往前倾,问道:“巴君,那您想怎么办呢?”
虎娃与少务对望一眼,不禁都暗自苦笑。冷不丁有一位中华天使乘轩辕云辇而来,持圭欲册封巴君,他们都感到很错愕。身为国君,少务肯定不能意气用事,首先要考虑得失,最重要的就是礼法统治的正统性。
当年百川城之会,少务夺得宗室族长之位,其实就是取得礼法正统的象征。虽然表面上另外四国并未就此臣服,但少务得到的帮助是巨大的。有了这个正统身份,很多事情也许看不出来,但若少务没有它的话,平定巴原绝不会这么顺利。
军事手段只能解决战场上的问题,却不能解决一切。
在后来的国战中,四国宗室虽然极力反扑,但在少务击败他们后,收服各城廓、重新任命官员、推行政令,将巴原纳入统一的治理体系的过程中,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力,其他各部族以及各地民众并没有太多抗拒,在大家的潜意识中,少务为巴君名正言顺。
巴国宗室自称少典氏后人,奉太昊为国祭之神,是少典氏迁入巴原的一支,在此地自立一国。那么天下公认的少典氏的嫡传继承人,便是当今天子帝尧,中华天子亦是少典氏各分支名义上共同的族长。
那么根据自古以来的传统,少务正式接受天子册封,成为天下共认的巴国之主,这当然没什么坏处,而且是好事,更意味着其礼法正统的身份不可动摇。少务还是他的巴君,并没有任何损失,只要帝尧不威胁到他的巴君之位、不无端干涉巴国之政,接受册封并没什么不好。
但是另一方面,少务必须要搞清楚册封者的目的,与中华之国盟约的具体内容。从现实的角度说,就是要承担属国的哪些责任,又能得到什么利益,或者说将来如果不能尽属国之责,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将导致多大的损失。
对于少务而言,要考虑的问题当然是在什么情况下拒绝册封,又以怎样的理由拒绝;假如接受册封,又应该达成什么条件、以什么样的形式。但他没想到,侯冈在三言两语之间,就问出了这样一段曲折的内情,那么上述的问题,就不是眼下要考虑的了。
而卢张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侯冈,还能在只言片语间就问出了这么多破绽。册封巴原,对天子、对少务而言都不是急事,但对弟子丹朱来说,却是一件要抢先搞定的急事。卢张既是随丹朱出巡的礼官、当然就是帮丹朱做事。
卢张先前说得全是实话。丹朱巡视到云梦巨泽东部一带,突然接到了巴国复立的消息,心中大喜,便派卢张代天使身份,特赐其驾云辇来册封巴君,还临时赶制了册封所用的礼圭。
丹朱对卢张介绍了巴原大致的情况,五百年前有少典氏后人盐兆与武夫立国,最近刚刚平息了持续百余年的分裂内乱,巴君少务又一统巴原,国中大治。丹朱还有一名属下,以神念向卢张介绍了从丹朱驻地前往巴都的大致地貌,所以卢张才能驾云辇直接飞到巴都。
在卢张看来,他就是在随丹朱巡视九黎途中,突然听说巴原之事,然后丹朱派他执行了这个任务。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在少务、虎娃等人看来,这位帝子定是早有预谋。
侯冈刚才确实是在吓唬卢张,私制礼器是逾制之罪不假,但若册封巴君成功,这不算什么事。礼圭就是卢张所制,回头若天子正式下诏令,还是要让卢张制礼圭赐予巴君,卢张打个替换,此事也就完美地遮掩过去,不会有什么人追究。
丹朱甚至都不必遮掩,派出卢张的同时派使者如实上报天子,就说自己在巡视途中听闻巴原消息,便派礼官乘云辇成功搞定了册封巴国为属国之事,这也是立了莫大功勋。天子诏令必然会如愿下达,无非是打个时间差,丹朱的算计毫无问题。
从未正式接触过中华天使的偏远属国,谁会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见天使乘轩辕云辇而来,更不会提出什么质疑。卢张此行若一切顺利,那便成功册封巴国而回;就算不那么顺利,恐怕也完成了招抚与册封诸事的商议、带回巴君欲归附的消息。
少务就算了解一些中华之地的情况,也不可能了解这么多详细的内情,所考虑的只是接不接受册封、或者怎样接受册封的问题。无论如何,卢张都会成为首次代表天子与巴国接洽的使者,而这个功劳也是属于帝子丹朱的。
丹朱为何要这么做?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先禀明天子,然后得天子诏命派使者出使巴国,见到巴君把一切事情谈妥之后,然后再派礼官举行正式的册封仪式,这才是正常的程序。丹朱当然是为了抢功,而且不仅仅是抢功!
如果是由帝子丹朱一手完成了册封巴国之事,那么巴原与中华之地的往来,正式册封后盟约的执行,理所当然都由丹朱负责,旁人很难再插手。那么在他人眼中,巴国就成了从属于丹朱的派系势力,丹朱掌握了这一条重要的政治资源。
中华之国也有派系吗?巴国朝堂上还分派系呢,哪怕是城廓或村落,也会有大大小小的派系势力存在。中华之国除了天子直接控制的地域外,周边还有大大小小的属国和部族封地,在国中形成了各种派系势力,而远方的巴国非常重要。
巴原很大。仓颉先生曾说过,若中华之地有九,巴原则居其一。更难得的是,巴原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建立统一的中央政权国度。
天子帝尧如今能直接控制的疆域以及人口,其实比少务也多不了太多,顶天也就两倍出头吧;其余的各部族封地以及属国,大多是间接或是象征性的统治,只是名义上向天子表示臣服。
能将巴原这样一股势力纳入自己的派系,当然能极大地增强实力,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控制,也能对政敌起到极大的震慑作用。既然如此,为何早没有人打这种主意?
巴原已经持续内乱一百多年,天使就算想册封,也找不着对象啊。以当年的情况,五国之君肯定都希望得到天子册封、获得礼法上的正统身份,可是册封谁呢?若是冒然册封了一位巴君,是否要为巴国争端调停,或者派兵协助巴君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