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族老在村寨中受人尊敬,他们拥有历代传承的经验和知识,又生活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同样有一种固执的自我认知,那就是仍以炎帝旧民自居。他们拦路诘问伯禹,当是受了相柳的暗中挑唆。
而对于这种人,最好的说服方式,便是利用他们自己的固有观点,伯禹很干脆地出示了炎帝令,众族老当即率民众下拜。伯禹当然不是要以炎帝令号召他们,如今已非炎帝当朝,那样就有谋逆反叛的嫌疑了。他只是要让各地民众能耐心地、不带着抵触情绪地听他介绍治水方略。
伯禹也没有忘了自己一路上都在做的事情,每到人烟聚集处宿营,便在树干上刻下教化之典并向民众介绍,此时身边又有了各地族老追随。
各地族老跟着伯禹做什么?伯禹不仅对他们介绍了治水方略,还做出了治水之后的承诺。但这些承诺要想真正地落实,还要到相柳那里邀集各部族首领共商。于是众族老便跟着伯禹一起去见相柳与各部首领,他们也要参与商议。
还好众族老出门,都有族中青壮后生跟随照顾,再不济都能弄一辆牛车拉着,路上倒也不给伯禹添麻烦。巫知隐迹不见,伯禹只带了一名随从伯益,也只有一辆马车,可是等他到达相柳部伯君驻地时,却跟着一支浩浩荡荡数百人的队伍。
还没等相柳反应过来,伯禹就已经到了,而且是带着各地族老一起来的。相柳本想煽动各地族老为难伯禹,不料这些固执的老人家反过来却为伯禹壮了声势。各部族首领此刻都聚在伯君府中,闻伯禹率众族老进城,相柳也不得不率众出府相迎。
相柳窄额、尖颌、削肩、细腰,身材却十分高挑,个头八尺有余,形容十分特异。在伯君府门前的广场上,他向伯禹行礼道:“伯禹大人远来辛苦,为何不事先派仆从打声招呼,令我等可以前往迎接?您怎么把各地长者都带到这里了,我还听说您出示了古时炎帝令,不知天子是否知情?”
相柳从没见过伯禹,但他一眼就能认出来。崇伯鲧虽说治水九年无功,但绝非无作为,他本人以及分化形神之身行遍天下各部,各地很多民众都认识他。而认识崇伯鲧就等于认识伯禹,所以伯禹无论走到哪里,几乎都不需要做自我介绍。
伯禹还礼道:“当年榆罔归附轩辕先帝,应将古传之炎帝令呈于天子,只是炎帝令当时不在榆罔手中,如今被我寻得,待治水之后,亦当将此物交于中华天子,以示炎黄一家、天下一统。至于各地族老,并非追随炎帝令而来,而是闻众首领聚此,欲共商治水之事。”
这时巫知的声音在伯禹的脑海中响起道:“这个相柳,目藏凶光,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真没想到,炎帝旧部中还有这样一位伯君,其修为法力惊人,几不弱于当年修蛇。真要是动手,连我恐怕都斗不过他呢,顶多只能凭着真仙修为带着你跑路。”
伯禹在心中暗语道:“当年帝江位列中华四大战神,又如何?我是来治水的,不是来与相柳斗法的,凭的不是武力,否则我父崇伯鲧亦是中华四大战神之一,恐怕早已治水功成。”
巫知犹自说道:“我虽不认识帝江,但我见过修蛇,根据此番下界种种见知推断,若论神通法力,今日之相柳恐怕已不弱于当日之帝江。你也不要总提中华四大战神,伯羿神威无敌,我自然是佩服的,可如今他已不在,中华四大战神也只剩下独臂禄终。
须知天下高人,多有你所不识,更有你所未料。比如当日围攻伯羿的,就有五位下界真仙。自古真仙飞升,未必尽入仙界,有人不知其踪迹,弄不好也回到了人间。我这一路行来却没有遇见,但相柳倒是出乎预料……”
巫知一开口就止不住了,他不仅告诉伯禹,相柳的神通法力强大,又接着一一介绍在场的其他人。比如相柳身侧的两人,应该就是受天子册封的另外两位伯君,其中一人年事已高、身体有隐疾,寿元无多应活不到后年了;另一人左肩十年前受过伤,好像是被鞭子抽的,右边屁股上还长了个痦子……
巫知是轩辕时代的人,早在几百年便已飞升昆仑仙界,他当然不可能认识这些人,但是这一路熟悉今日之人间,听闻种种言论,再结合自己的仙家神识观察、推测,就可以得到种种结论,并将自己的判断告诉伯禹。
在皋陶府中初见时,巫知还是一派仙家高人风范,谁能想到一出浦阪城,他就暴露了“真面目”,不仅此刻如此,这一路上嘴都没消停过。几乎每碰到一个人,他就对伯禹分析一番其来历、内心的态度,可能是什么出身又经历过什么事情。
他不仅分析人还分析事、分析物,分析各个村寨的民风,曾有过的迁移历史,多少人丁、多少男女老幼……
这些信息很多都是有价值的,但也有很多对此刻的伯禹而言是毫无意义的,假如换一个人,这一路上头皮都得炸了,怎么碰上了这么一位几乎无所不知、总在脑海中喋喋不休的主。但伯禹真是很有修养,就这么忍了,且表现如常。
跟着伯禹来的还有三百七十多人,其中有一百一十多位族老,这么多人伯君府里肯定坐不下啊。于是大家就推选了十人为代表,将进入伯君府参与商议治水之事。
至于其他人,相柳则令属下好生安置,该休息的休息、该吃饭的吃饭,这些族老都是各地受尊敬的长者,谁也不好开罪。伯禹远道而来,相柳当然要设宴款待,先休息一夜,明日再开始议事。伯禹既然来了,也就不着急这一天,当晚就住在伯君府中。
巫知又在伯禹的脑海中开口道:“你居然敢住在相柳府中,他对你不怀好意,且已恼羞成怒,只是忍着没有发作。一旦翻脸,你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伯禹在心中问道:“那么以巫知先生所知,他会翻脸吗?……假如要暗害我的话,这里就是他的地盘,在哪里都可以动手,何必要在伯君府中呢?”
巫知:“嗯,据我分析,他也不会在此时翻脸,至少不会公开翻脸。你在不在乎是一回事,但心中一定要有数!我告诉你,此地聚集大大小小的各部首领有三十七位,其中九人对相柳唯命是从,有十七人对相柳心怀不满、却迫其威势不得不以其为尊。”
巫知是怎么看出这些的?仙家神通自能查人心绪,他也能察言观色,再根据种种暗中听到的民议推测,就不难得出这些结论。如此说来,巫知之能岂不是与獬豸的天赋神通差不多?其实这还是两回事,獬豸察人,只是出于一种本能,没巫知这么多花样。
当夜休息之时,相柳又安排了两位美人侍寝,被伯禹拒绝。巫知告诉伯禹,其实这两位美人都是相柳曾享用过的,皆未有生育,分别为周边的哪个小部族进献……等伯禹睡下后,巫知又告诉他,屋中的各件器物是用什么材质、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打造,很多应是来自器黎部之物……
提到器黎部时,伯禹还特意追问了几句,等接下来再说着说着,巫知突然发现,伯禹已经睡着了。
第007章、造册
次日一大早,以相柳为首的三十七位部族首领,还有众人推选出的十位族老代表,再加上伯禹及其助手伯益,齐聚相柳的伯君府大堂中。
若论身份,原共工部附属势力中受册封的三位伯君地位相当,但相柳却在更高的位置与伯禹并坐,另外两位伯君则与伯禹的助手伯益坐在下方。由此也可见相柳的强势地位,并不怎么把另外两位伯君放在眼里,而在场其他人好像也默认了这个事实。
刚刚入座,巫知的声音便在伯禹的脑海中响起道:“这三十七位部族首领,相柳本人不算,昨日还有九人对相柳惟命是从,而这九人中今日已有七人心怀犹豫。剩下的二十七人中,昨日有十七人对相柳心怀不满,但敢怒而不敢言,今日则有二十一人是如此心态。
这么算下来,在座只有八位首领仍打算继续依附于相柳,而他们的部族所在地基本未受洪水影响。还剩八个倒也没关系,他们也不能阻止什么,一切还要看今日商议的结果如何……”
伯禹微微一笑,其实不用巫知说,这也是他早就料到的结果。伯禹不是来害这些人的,他就是全心全意来帮这些人的,是真心为天下治水。只是要了解了这一点,绝大多数人都会拥护他,除非是他将来治水无功,否则没人会公开站出来阻止他所要做的事。
他兼程赶来,路上没有任何耽误,为何不把那些族老都劝回去,反而要带着这么多老人家一起?昨日到达城廓仅仅是中午,他为何不着急议事,甚至治水方略连一句都没有提,反而接受了相柳的宴请,然后早早地就休息了?
他这一路耐心地向众族老宣讲了自己的治水方略,并承诺给各部族一个更富足安定的将来。这些部族首领昨日饮宴后,肯定都会私下去向自家村寨中的族老打探消息,也会了解伯禹的治水方略以及将来的计划。结果对各部族民众几乎都有利,他们又怎会不改变态度?
相柳部这些年趁势坐大,甚至导致相柳本人野心膨胀,也是时运使然,主要是因为这场大洪水。各部族归附于相柳,其实只是不得已的选择,就算不想正式归附相柳,也会在相柳的威压下行事不得不以其为首。但若有更好的选择,谁又会甘心如此?
伯禹笑而不言,而他的助手伯益已取出三面狭长的沙盘放在了大堂中央,上面展示的就是巴原以下、巫云山脉以东,大江流域的山川地势。
这边刚把东西摆好,巫知的声音又在伯禹的脑海中响起道:“这沙盘好生粗糙,其实用元神造影之术,不仅不需要制作这些东西,而且可以随意展示地形地势变化,还可随心意展示任何一处细微地貌。
想要完整包含大江两岸地形,非得有仙家修为法力不可。但你也不要失望,我刚刚总结了一门神通秘法,就是元神造影之术,有大成修为便可施展。就算修为低些,不能将大江两岸之景尽数容纳,也可从一城一寨开始。
天下各派修炼宗门,类似的神通秘法也不少,但我所创出的这门秘法,可谓格外精妙,其玄理就在于……”
巫知居然创了一门秘法,又开始向伯禹讲解其玄理,不仅讲解玄理,他将这门秘法也当场传授给了伯禹,语气中带着自得之意。
这时相柳皱眉问道:“伯禹大人,大家都在等着您说话呢,您为何一直笑而不语?”
伯禹的表情一直就保持在刚才笑而不言的样子,无论他再好的心性修养,也不可能在一位真仙于元神中传授秘法时还不发怔。照说这位真仙巫知绝不是坏人,心思也算纯净通透,否则不会将自己所创的神通秘诀就这么轻易地传授给伯禹。可是这个人的毛病,也实在太……
伯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巫知了?他甚至有点怀疑,轩辕天帝是不是也受不了巫知的烦,所以才找个借口将巫知给派下界了,否则怎么偏偏要派此人来呢?或者天帝是故意派巫知来惩罚他的,还是因为当年崇伯鲧盗玄珠之事。
伯禹收起笑容,暂时也不再理会巫知,指着前方道:“相柳大人,你可知这三面沙盘中展示的是什么?”
相柳沉吟道:“第一面沙盘中,是洪水来临之前大江流域的各部地势。第二面沙盘中,展示的是如今各部之地。至于第三面沙盘,难道是伯禹大人治水成功后的地形地貌?”
伯禹却没有直接问答,而是问众人道:“今日众首领与众族老代表在此,我想问一句——大家希不希望治水成功?”
这能说不希望吗,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就连相柳都没有再说什么。其实真有个别人不希望治水成功,就以相柳为代表,但在这种场合,谁都不可能将这种想法公开说出来。
这场大洪水,天下各部损失惨重,但也有人趁机占了不少便宜。比如相柳部所在的地域基本未受洪水影响,不仅保留了最大的实力,而且还吸纳了迁移来的很多人口。周边的各部族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归附于相柳,这也促使了相柳的野心更加膨胀。
洪水削弱了各部,而且将中华之地分隔成一片片局部的地域,相柳部正好占据了其中之一,这是称霸一方得天独厚的条件,相柳并不希望这场洪水退去,虽然那可能有利于其他所有人,但不利于相柳本人的野心。
伯禹环顾众人又问道:“治水功成,大家希不希望返回家园、安居乐业如初?”
在场众人又纷纷点头道:“当然希望!”有人甚至以哽咽的声音道,“梦寐以求!”
若是当初迁居后能找到更好的家园、拥有更好的生活,十多年的时间也许就不会再惦记着返回家乡了。可是洪水带来了地形地貌的永久改变,各部民众大多仍生活在苦难之中,他们的处境又日渐困顿,还不得不归附强势的相柳,当然希望恢复以前的生活。
伯禹点了点头,又一指那第三面沙盘道:“相柳大人方才说得不错,这就是治水之后的大江之地。”
相柳沉声道:“您开什么玩笑,怎会变成这样?”
伯禹坦然道:“禹不是开玩笑,当然也不敢开玩笑,这面沙盘,乃众高人合力所制,便是推演治水成功之后的结果。但大江两岸不会凭空如此,要依赖我辈之行。”他这并不是吹牛,这面沙盘是集合了禄终、虎娃、仓颉甚至是巫知的分析推断,按照伯禹的治水方案最后得出的结果。
相柳的声音有点冷:“这样的沙盘,谁都可以随意制成,尚未发生之事,伯禹大人又有什么办法保证结果一定会如此呢?”
伯禹笑道:“我一人之力自然不能,但各部民众合力当可成功。至于如何做到,大家先不必着急,我今日来此,首先要解决的第一件事,就是治水之后,诸位返回何处家园?这些新出现的沃野,又该如何划分?”
洪水造成了地形地貌的永久改变,而伯禹治水是顺势为之,治水成功后也不会恢复当初模样。他先问了众人两个问题,又拿出了最终成功后的结果。这里有很多人想返回家园、安居乐业如初,而伯禹则告诉他们,还可以比当初生活得更好、处境有更大的改善。
当初的家园已不在,村寨城廓和土地田园皆被冲毁,甚至很多地方都已经消失,地形地貌皆不可辨认。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未来将出现更多更适合安居与开垦的沃野,这些部族到时候应该回迁到哪些地方,地界又该怎么划分,这是今天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在正常情况下,先要谈该怎样做成一件事情,然后才谈得上怎样分享成功的收获。今日伯禹却反其道行之,先让各部首领瓜分将来的好处,大家立刻都聚拢过来,暂时再也顾不上别的事情。
相柳面色阴沉,但他心里也很清楚,今日是阻止不了伯禹了,否则就是跟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为敌。其实连他自己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若真如伯禹所说,治水之后会出现大片新的沃野,远超出洪水之前各部族所拥有的良田总面积,那么相柳部也能得到很大一块好处。
有洪水之前的沙盘做对照,各部族划分地盘的原则很简单,谁从哪里迁来,便大致回到哪里去。可是很多人原先生活的地方已经被毁、难以恢复,或者生存条件实在不怎么样,在周边原先的无主之地,又出现了大片的沃野,他们当然也希望去占据。
伯禹没有直接管这件事,先是让众部族首领自行商议,十位族老代表也参与,由伯益负责登记,并在沙盘上标明。这样一讨论起来,很快就出现了争执,因为谁都想占据更好的地方,而有人则想占据更多,比如相柳部。
其实地方是不缺的,洪水来临之前,这一片地域就有大量无主荒野,没有开发价值、不适合生存之地,也没人会去占据。但是洪水改变了一切,眼前的沙盘又展示了新的地貌,结果当然是大不一样了。
这时候伯禹说话了,占据那些沃野有这么几个原则,首先是原先生活在那里的部族回迁;其次更重要的一点,大江两岸不会凭空变成这面沙盘上展示的样子,须知这是治水之后的结果,而治水需要集合万民之力。
谁听从号令、出力更多,就能占据更多更好的地方,尤其是那些新出现的无主沃野。相柳如今强势,是因为其部族实力强大,实力越强大就可以出更多的力量,那么依照这种原则,他也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
然后伯禹顺势谈起了人力、物力的调派,何处应该疏浚河道、何处应该排淤筑堤,都需要花多长时间、付出怎样的代价。哪些部族愿意出力完成哪一部分,便可以得到相应的利益。好处的划分,于是又变成了治水任务的分配,让各部首领自己去争取。
伯禹甚至都没有刻意强调什么,商议就自然过渡到最关键的部分,那就是落实治水方略。事已至此,谁也无法阻止伯禹推行治水方略了,就连相柳都不由自主参与其中。
众人一直商量到黄昏,谁也没有休息的心思,又点上灯接着争执谈判。天黑后,各部族的任务分工以及将来能得到的好处终于商议完毕,都由伯益进行登记。
伯益将这些情况都记录在一本羊皮制作的书册上,并将书册交给了伯禹。伯禹翻看着书册道:“今日商议已毕,各部将出多少人力物力、耗费多少时日、能收获什么结果,都是大家自己要求的。届时若是完不成任务,必受天子责罚,便以此册为证!”
伯禹说这番话时,神情严肃、语气郑重。各部责任已明,先别谈将来的好处,谁要是故意有所保留,企图偷奸耍滑,可别怪伯禹到时候不客气。
当初伯羿为何会斩杀二十多位君首?不也就是这个原因嘛!而崇伯鲧治水未成,本人都已粉身碎骨,伯禹当然有底气说这种话,惩罚别人时更是不会手软。有这本书册在手,便是明明白白论功行赏、论罪处罚的证据,届时能让天下各部无话可说。
第008章、防风氏的要求
等事情都处理完了,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伯禹吩咐伯益备车,谢绝了众族老及各部首领的挽留,在日出时分便告辞离开,行事之果断出乎意料。他说走就走,当然也有很好的理由,因为治水之事紧急,还要与大江两岸各部商谈,不能在相柳部一地停留太久。
这位夏后氏的君首仍然赤脚步行,众部族首领一直将他送到城外,清晨的一阵凉风吹来,很多人的脑袋都变清醒了。有不少部族首领昨夜争执得面红耳赤,心太贪、胃口有点大,想吃下的地盘太多,结果在后来领的任务也更重,此刻回想起来,好像有点完不成啊?
这怎么办?所有事情都在伯禹大人的书册中记着呢!有人赶紧找他人私下商议,请求协助的同时又让出了相应的好处。
相柳回到府中,独自坐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伯禹治水,无论将来能否成功,目前已很难公开阻止了,除非能除掉这个人。但这种事情绝不能乱来,他真要这么做了而且又让别人知道了,不仅会成为各部之敌,就连部族内部的各支势力也都会反对他。
若想稳妥,除非是相柳本人亲自动手。伯禹的修为如何看不清楚,在大多数时候他就像一个凡人,但相柳知道他绝不普通。至于伯禹的助手伯益,应有大成修为,但在相柳眼中也不足为虑,但那拉车的两匹枣红马却是九境妖龙所化。
相柳自恃再高,也没把握无声无息地除掉伯禹、还能掩盖住任何动静,动手时万一走脱了一条妖龙或者被他人察觉,那他也等于死定了。相柳的神通法力乎已不弱于当年帝江,但那又怎么样,他还能比伯羿更强吗?
况且伯禹在大江流域的治水之策已定,就算其本人不在了,天子照样可以换人来实施。另一方面,伯禹治水之策对相柳部也有好处,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拥护,真要对其人动手,不妨等他治理了大江流域的水患再说,到那时也许有更好的机会。
治水先从大江流域始,然后才是中原地带,若这里的治水已成功,但中原治水尚未完成,中华各地仍被洪水分割,相柳部则可更好地独霸一方。就在相柳这么思忖的时候,有属下来报,伯禹已渡江而去,进入东南方向防风氏的地盘。
伯禹走得好快啊,相柳终究没有下定动手的决心!相柳又想起,他曾经和防风氏联系过,那边也煽动了不少以炎帝旧部自居的族老将拦路诘问。看来那些人不仅拦不住伯禹,反而又会成为伯禹的助力。
……
虎娃离开蒲阪城向西南而行,按照原先的计划,他带着少务和盘瓠将通过夏后氏部族的领地,再由崇伯鲧开辟出的那条道路回到巴原,先进入迎仙城,然后坐船回到巴都城,这是少务继位以来路途最长的一次巡视。
可是刚刚离开蒲阪城,少务便对虎娃说,他想去陇西平原看看。那里新出现了八百里沃野,已有近十个部族迁居开垦,并且是伯羿殒落之地。少务从未亲眼见过伯羿,但也听说过这位无敌战神的诸多事迹,想去缅怀凭吊一番。
更重要的是,伯禹曾告诉他,避开巫云山脉引巴原之水下行后,再集合万民之力经过一番改造,巴原上也会出现大大小小很多片新的沃野,其中最大的一片就在东海故地,另一片较大的沃野,便是崇伯鲧曾以息壤神珠堵洪水的下界城与拢江城一带。
少务当然想去看看陇西平原如今的情况,也好对将来的巴原心中有数。对于这样的要求,虎娃很痛快地点头答应,众人便改变行程沿着大河北岸西行。
由于很多地方洪水未退,少务又要考察沿途风土人情,所以虎娃并没有带着他飞天,而是沿着中条山、贺兰山麓等高处绕行。又一次走在中条山中,休息时虎娃背手望天,此番下界回到人间又经历了这么,尤其是见到皋陶后,有了更多的人间感触与感悟,若此时再回九重天仙界,应已能踏上建木第四枝了吧?
就在此时,突然听盘瓠说道:“小獬豸,你出来吧!”
树丛间似凭空伸出来一只独角,然后一头瑞兽蹦了出来,摇身一变,化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模样,唇红齿白、双眼皮长睫毛,样子长得很是粉嫩,脑门顶上却有一个明显的鼓包,被浓密的卷曲黑发所覆盖。
少务吓了一跳道:“盘瓠师弟,这是……?”
那少年主动答道:“巴君不必惊讶,我就是獬豸,之所以化成这副样子,也是神通修为,更是为了出门方便。”
少务瞪了盘瓠一眼,心道他在司士大人府中撩拨瑞兽还不够,居然还把人家给勾搭跑了,赶紧上前道:“小獬豸,你是要出城玩耍吗?”
獬豸摇头道:“不只是出城玩耍,我还想跟你们一路去巴原看看,山水君邀我去山水城做客。”
少务哭笑不得道:“你是天下各部敬畏的断狱神兽,若突然离开蒲阪,皋陶大人断案时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