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换羽翻腕斜刺,一记妙不可言的道剑,直接荡开他手里的短剑,然后趁势刺向他的咽喉。
陈长生陡然遇险,却神情不变,因为他已经来到了庄换羽的剑光里面。
现在,谁都别想再避开了。
他侧身任由临光剑刺破自己的肩头,手里的短剑直接拍向庄换羽的面门。
庄换羽倒提临光剑,以剑柄相迎,同时错步,横着剑锋再次割向他的咽喉。
转瞬之间,战局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洗尘楼里再次响起密集的撞击声,那是两剑相遇的声音,只是与第一轮相比,这次的剑鸣声连绵不绝,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白色的气团不断生出,然后炸开,然后再次湮灭,无论陈长生还是庄换羽,都决定就在决出胜负。
擦擦擦,三道裂开的声音响起!
迸迸,两记砸实的声音响起!
细雨已歇,湿沙落于地,陈长生和庄换羽骤然分开,向后掠出十余丈外,然后站定。
陈长生被刺了三剑,加上先前的剑伤,六道剑伤纵横相交于胸前,鲜血淋漓,不忍直视。
庄换羽被他的短剑砸中两次,右肩微微塌陷,血水溢流而出,脸色异常苍白。
剑锋无匹,棍乃钝器,三剑换两棍,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最后的这轮对剑,也应该是庄换羽占了大便宜。
换作任何人是庄换羽的对手,在这三剑之下,都必将身受重伤,无力再战。
陈长生没有倒下。
庄换羽要和他以招对招,以剑对剑,以真元对真元,他的应对更加强硬,直接以招换招,以剑换剑,以伤换伤。
这是梁半湖打唐三十六的办法,是苟寒食拟定的策略。
被他用在了与庄换羽这的场关键对战里。
陈长生向来是个愿意学习、擅长学习的人,而且他敢用这种办法,说明他对自己的真元与防御能力有绝对的自信,至少要比庄换羽更强。
庄换羽也没有倒下,虽然脸色已经极为苍白。
他们的身上都是血,隔着十余丈的距离,沉默对视。
洗尘楼内一片安静。
二楼窗边的大人物们也保持着沉默,这场战斗对他们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但陈长生和庄换羽在这场战斗里所展现出来的远超年龄的冷静与勇气,却让他们有些动容,此时的沉默,或者代表着一份尊重。
沉默,也代表着紧张。
究竟谁胜了?
……
……
洗尘楼外亦是一片安静。
楼外的考生们甚至比楼内的人更加紧张,更加想要知道谁获得了这场对战的胜利。
从陈长生和庄换羽进楼之后,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就像之前那么多场对战一样,考生们看不到楼内的画面,只能通过楼内的声音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洗尘楼的隔音阵法,在第二轮之后,便经常失效,因为参加对战的考生越来越强,战斗越来越激烈。
这场对战也是如此,楼门关闭不久后,考生们便听到了一道凄厉的破空声,他们知道那是剑声,只是不知道是庄换羽的剑还是陈长生的剑。然后他们听到了一声闷响,仿佛有谁在楼里敲钟,有人猜到那应该是拳挟真元击出的声音。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的有些诡异。
因为洗尘楼里忽然安静下来,楼外却响起了阵阵蝉鸣,甚至就连温度都升了些许,仿佛来到夏天,然后万里无云的碧空里忽然下了一场雨,那场雨没有打湿楼外一寸土地,只是落在楼内,看上去就像是一道瀑布。
然后剑鸣再作,再未停歇,直至最后,一切安静下来。
这场对战应该结束了,谁胜谁负?
国教学院三人最紧张,林畔的气氛一片压抑。
轩辕破瞪圆了眼睛,看着紧闭的楼门,不停地搓着手,额头上满是汗珠。
落落闭着眼睛,小手在身前抱成拳头,默默地替陈长生祈祷着。
唐三十六背着双手不停地踱着步,嘴唇微动,念念有辞。他没有问陈长生的底牌究竟是什么,信心来自何处,他知道陈长生对这场对战肯定有所准备,但他更知道庄换羽有多强——庄换羽是他在天道院的师兄,也是他一直想要超越的对象。隔得近些,才能听清楚他在低声自言自语些什么:“太乐观了……太乐观了,我们太相信他了,这怎么可能赢呢?这怎么可能赢呢?你这个家伙可一定要赢啊,但是,怎么可能赢呢?”
便在这时,洗尘楼的门被推开了。
所有考生同时望了过去。
落落睁开了眼睛,满是希冀与担心。
唐三十六不再踱步,也停止了自言自语,却没有望过去,因为他不敢看。
先走出洗尘楼的人是陈长生。
他浑身是血,光着双脚,衣衫破烂,满身风沙,比起前几轮来,更像一个乞儿。
石坪四周依然一片安静,因为现在还不能确定这场对战的胜利者是谁。
关飞白在与折袖那场同样惨烈的战斗后,先走出了洗尘楼,但他是失败者。
就在这样紧张的时刻,陈长生忽然转身走进楼内。
对战已经结束,他已经出楼,为何又要转去?所有人都怔住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过多长时间,他再次走了出来,这一次他的手里多了一双靴子。
一双崭新的靴子。
场间忽然响起一声怪叫,那是唐三十六的怪叫。
他表面上没有看,实际上余光一直看着那处。
他怪叫着,向陈长生冲了过去。
落落长长地出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胸脯,脸上满是后怕与高兴。
轩辕破不明白,挠着头问道:“怎么了?”
落落说道:“先生赢了。”
……
……
第166章 这样也行
这种时候,还没有忘记自己先前掉的靴子,自然说明陈长生赢了。
果然,随后庄换羽没有出现,出现的是离宫教士,宣布了这场对战的结果。
在考生们震惊的目光注视下,陈长生提着靴子、光着脚,从石阶上慢慢地走了下来。
唐三十六此时已经跑到了他的身前,扶住了他,同时伸手把他手里的那双新靴子接了过来。
陈长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太客气了。”
说着不好意思,他却没有拒绝唐三十六的搀扶,因为他受了不轻的伤,虽然在洗尘楼里,接受了圣光治疗,依然还是很虚弱。
唐三十六叹道:“从今天开始,我大概只有给你提鞋的资格了,还不得赶紧巴结着?”
这是大周著名的谚语。
唐三十六叹息着,感伤着,眼睛里却满是喜意。
轩辕破和落落这时候也迎了过来。
洗尘楼里。
庄换羽躺在担架上,右肩微塌,半身皆血,闭着眼睛,灰白的双唇微微颤抖,拳头紧紧地握着。
二楼那个房间也很安静,大人物们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评价这场对战。
大朝试已经结束了很多场对战,陈长生和庄换羽不是最强的,他们之间也不是最激烈的,如果要说激烈甚至惨烈,还是折袖与关飞白的那场沉默之战,同样,这场对战也不是最精彩的,七间与梁半湖的那场离山对战才至为精彩。
但这场对战一波三折,陈长生竟然再次初照,当场破境,同时破了庄换羽无比稳定的发挥,非常值得回味。
洗尘楼外,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林畔,寂静一片。
人们不知道陈长生怎么赢的,生出很多猜测,于是更加震撼。
庄换羽是天道院的骄傲、京都诸院的最强者,连他都无法让陈长生的脚步停下,难道主教大人那日在离宫做的宣告,真的会变成现实?难道陈长生真的有可能拿到大朝试的首榜首名?
流水淙淙,溪畔的离山剑宗弟子们安静了很长时间。
关飞白看着被落落扶到白杨树处坐下的陈长生,感慨说道:“盛名之下,果然不虚。”
“在修行与战斗方面,陈长生并无盛名,更无侥幸之名,所以,这才显得他更加了不起。”
苟寒食看着靠在白杨树上闭目休息的陈长生,默然想着,一个不会修行不会战斗的少年,只用了数月时间,便成长到如此程度,他为此付出了多少时间与精力,说是燃烧生命想来也不为过,只是为了大朝试的首榜首名,这样值得吗?
洗尘楼外的静寂,被林畔传来的咳嗽声打破。
陈长生靠在白杨树上,不停地咳嗽着,显得极为痛苦,随着每声咳嗽,胸前的剑伤便会再次迸裂,溢出血来。
凭着对死亡的漠然,他艰难地战胜了庄换羽,但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很明显,在大朝试结束之前,他的伤不可能好。
落落有些手忙脚乱地替他进行着包扎,唐三十六依着他的指点,在包裹里寻找着药物。
轩辕破端来一大碗清水,唐三十六也找到了陈长生需要的药丸。
陈长生借着清水,把一大把药丸吞了下去,然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继续调息。
落落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忍,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以陈长生现在的伤势与状态,不要说随后可能会遇到的苟寒食,就算是随便一名参加大朝试的考生,都可以随意击败他。
但她没有办法让自己说出劝他不要继续战斗的话。
唐三十六和轩辕破也说不出来。
就连先前在洗尘楼里,那些离宫教士看着他身上的伤,也不忍劝他退赛。
是的,这里的不忍,是不忍看到他身受重伤还要继续战斗,而是不忍看着他坚持到了这种时候,却要停止战斗。
陈长生不会停止战斗,大朝试对战也不会因为他的伤势而暂停。